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快穿:神女有恙 作者:棠漪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神遁其一,名唤阿古,阿古,应劫成神,又号司命。天地不仁,诸神灭世,万物消亡,混沌归一。直到后来,阿古才知道,浮世三千,原来她所处的世界也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天地重生,诸神归位,皆得圆满,唯司命神女,独揽灭世之罪,神魂流放虚空,受“界”所斥,永世不得解脱。虚空中,一道声音响起,“为何不愿归去。”“满身罪孽,何来归处。”“可愿赎罪。”“我之罪,无处可赎,也不愿赎。”我宁愿带着满身的罪孽于这虚空中蹉跎岁月,也好过光阴寥寥无尽,寻遍世间也不见你。后来的后来,这岁月果真无情,把这满身的罪孽都耗了个干净,把那些个爱恨情仇,都赠给了这破碎的虚空。我要找一个人,我不记得他是谁,可我要找到他。“那便去吧。”把你的罪孽都赎干净,把你的执念散去,破执而出,勘破这世间百态,你——就能找到他。 简单来说,就是阿古和一个奇怪的声音做了一笔交易,入三千世界,为一些灵魂消除执念。 除了执念者的要求是阿古必须做到的,其他的事情阿古讲究顺其自然,所以一般都不会有特定的感情戏。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女配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古 ┃ 配角:南楚月慕容媛 ┃ 其它: ================== ☆、楔子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神遁其一,名唤阿古,阿古,应劫成神,又号司命。   天地不仁,诸神灭世,万物消亡,混沌归一。   直到后来,阿古才知道,浮世三千,原来她所处的世界也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   天地重生,诸神归位,皆得圆满,唯司命神女,独揽灭世之罪,神魂流放虚空,受“界”所斥,永世不得解脱。   虚空中,一道声音响起,“为何不愿归去。”   “满身罪孽,何来归处。”   “可愿赎罪。”   “我之罪,无处可赎,也不愿赎。”我宁愿带着满身的罪孽于这虚空中蹉跎岁月,也好过光阴寥寥无尽,寻遍世间也不见你。   后来的后来,这岁月果真无情,把这满身的罪孽都耗了个干净,把那些个爱恨情仇,都赠给了这破碎的虚空。   我要找一个人,我不记得他是谁,可我要找到他。   “那便去吧。”   把你的罪孽都赎干净,把你的执念散去,破执而出,勘破这世间百态,你——就能找到他。   简单来说,就是阿古和一个奇怪的声音做了一笔交易,入三千世界,为一些灵魂消除执念。   除了执念者的要求是阿古必须做到的,其他的事情阿古讲究顺其自然,所以一般都不会有特定的感情戏。   执念二可以不用看,执念二可以不用看,,执念二可以不用看,,,重要事情说三遍    ☆、执念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当拟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日赏花会上,那个惊艳才绝的少年郎。〕   〔我爱他,可他爱的却是别人,自负如我,怎么甘心。〕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为了他,我愿意改变,我爱他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了,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呢?〕   〔他死了,为那个女人而死,死的好,死的好。〕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呢?〕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爱他啊!〕   脑袋有些发涨,耳边还是那女子的低喃,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阿古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在虚空之中了。   她明白,自己这是附身在了那个叫南楚月的女子身上,她要完成那个女子的执念。   那种刻骨的情感涌入脑海时,绕是阿古这般冷心冷情的,也不由产生了几分悲悯。   南楚月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她出生世族大家,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官至一品,母亲是当朝公主,陛下亲妹,父母恩爱,只得她一女,自是千娇百宠。   她自幼聪慧,受名家指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容颜精致,虽不足倾国,然倾城足矣。   何况她又受陛下亲封‘朝恩郡主’,食八百邑,这般恩宠,便是公主也不及。   可这好运在遇到裴元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喜欢裴元,可能是少女时的爱慕,文武双全的状元郎,哪个女子不喜欢,可谁又像她这般,耗尽一生,只为这一场求而不得的爱。   “真是个痴情的。”阿古轻叹,灵魂之中,也是一阵叹息,是啊,为什么我要这么痴情呢?   那是南楚月的灵魂,回溯时光,这个时候,南楚月还活着,裴元也还活着,阿古占着南楚月的身子,却也只是暂时的,她会拥有南楚月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她的性格会和南楚月一模一样,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南楚月,一直到南楚月的执念消失,她才会离开,到时候如何,就是南楚月的事了。   赤着脚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是神界同虚无中所没有,勃勃生机。   楚月(接下来就都叫楚月了)仰着头,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心中一片安宁。    ☆、执念一   “夫人,您怎么不披件衣服就起来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侍女将素色的披风披在了楚月身上,用略带关怀的语气责备道。   这般说话,放在其他婢子,可是犯了大忌的,但楚月并不在意,巧芙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幼同她一起长大,多年不嫁追随于她,自然不同于其他,南楚月日后可是要回来的,可不能让人察觉到不对,世人对于妖鬼一说可是忌讳颇深。“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可不就是娇贵着呢。”巧芙娇笑,又似想到了什么,收敛了笑容,“今日可要出去走一走。”   看着巧芙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楚月不由得有些叹息,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楚月如此,巧芙有些失望,其实这句话,近日来她每日都要问上一回的,只是答案却没有变过。   自从前段时间,楚月同裴元在书房中大吵了一架后,楚月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将自己困在房中,已有月余不曾出门过,巧芙真的很担心,这样下去,会把楚月闷坏。   “巧芙,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眉目间哀伤遍地。   “夫人的好,老爷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巧芙面上是这样说,心里却把裴元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家夫人这般好的人,他都不知道珍惜,活该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迟早,那有会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人的一生这么短,谁能耗得起这蹉跎的岁月。“罢了,替我上些妆吧,好些时日没回家了,父亲母亲怕是想我了。”   这言外之意就是要回娘家了,这可把巧芙给高兴坏了,夫人终于肯出门了。“是。”   朱颜花镜佳人影   腮上胭脂眉间笔   镜中的女子还很年轻,眉目精致如画,肤色赛雪,单凭长相其实看不出她已经二十有五了。   画上精致无暇的妆容,换上华丽的衣裳,楚月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还是那个二八少女,贵气天成。   “夫人真美。”巧芙看的有些呆了,她其实一直知道楚月是很美的,精致华贵,只是楚月一直不喜欢上妆,如今陡然装扮起来,却是让人眼前一新,只是想到楚月上妆的原由,巧芙又有些高兴不起来了,夫人定是怕公主看到她那惨白的面色,为她担忧吧。   “走吧。”   楚月没想到会这么巧,上辈子她并没有会娘家这一出,自然也就没有遇到沈铃儿。   要说这沈铃儿,也是个奇人,她本来不过是边城一个小官的女儿,却不知哪儿习来了一身医术,当时瑞王爷奉命出征,在战场上受了伤,九死一生,却被她给救了回来,一来二去,两人结了缘,瑞王爷回京后,不惜抗旨也要娶她,当时闹腾了好久,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她那个皇帝舅舅就这么同意了。   这沈铃儿一步登天,成了瑞王妃。   其实这本来和楚月没什么关系的,坏就坏在,裴元的老家也在边关,他和沈铃儿可是青梅竹马。   裴元喜欢沈铃儿,沈铃儿去战场当医师,他跟着,沈铃儿进了京,他护着,沈铃儿当了瑞王妃,他守着,真真是好一个情深意切,楚月想,她如果不是裴元明媒正娶的妻子,大概也会为他的这份深情拍手叫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裴元瞒的可真紧啊,要不是前段日子她去书房找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她一直以为,不,是所有人都以为,裴元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死了,这是裴元当初亲口说的。   活人是比不上死人的,楚月很清楚,不过没关系,死人到底还是死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妨碍不了她任何事情。   然而现实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裴元骗了所有人,包括她。   沈铃儿,沈铃儿,她恨啊,恨得咬牙切齿,烛台上的火光摇曳,她拿起那张被主人视若珍宝抚摸过无数次的画卷,点燃,火光中,沈铃儿的身影一寸一寸化作灰烬,就像,她想要杀了沈铃儿一样。   然后呢?楚月想,然后裴元就冲进来了,那个一向温和的人啊,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一样,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他要杀了她,只因为她烧了一副沈铃儿的画,七年的坚持,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后悔呢?她怎么就这么贱呢?   两辆马车狭路相逢,其实按理来说,是该楚月避让的,平日里她也确实是如此做的,可今儿个她偏偏就不想让了,不仅不让,她还想好好的教训教训沈铃儿。   “今儿个真是巧了,竟然碰见了王妃,前几日夫君还同我说,王妃一手医术可妙手回春,朝恩正寻思着哪日有空让王妃帮我瞧瞧。”   楚月这话说的巧妙,话里话外都是将沈铃儿比做医师而非王妃,又以朝恩自居,平白让沈铃儿在她面前矮了一节。   马车里的沈铃儿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着这个朝恩郡主,平日里她们两个并无交集来着,只是她也不敢惹楚月,她的身份本就尴尬,瑞王爷不顾后果娶了她,结果惹怒了陛下,遭了厌弃,被收了手中的权利,只近两年稍微有些回转,但也仅仅只是稍微而已。   宫中的娘娘们看不上她的出身,尚且不说,只说这京中的各家的夫人们,哪个不是出身世族大家,自幼便是做贵女主妇培养的,个个都是比干的心窍,八面玲珑,对于她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夫君又失了势的,抱的可都是看戏的姿态,谁敢同她结交,这一来二去,她在京中愣是没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可都是她的错。   思及此,她的喉咙有些干涩,“郡主若是身体不适,铃儿可以替郡主把把脉。”她唤她郡主,可不就是服了软了。   听着她这般容易就服了软,楚月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罢了,今儿个要回去,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就先搁置着吧。”   这么容易就被放过,沈铃儿可是愣了一下,急忙对外面的车夫道:“还不先让让,让郡主过去。”谁也不知道,这一刻,沈铃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青筋暴起,再等等,很快,很快他们就都嚣张不起来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场景,她的面上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这厢车内,巧芙满是疑惑,“夫人,你平时里不是说,不管人家现在如何,该是什么身份就以什么礼待着,今日怎么?”   “身份,她是个什么身份,一个遭了陛下厌弃的皇子妃,呵!”冷笑一声,也不做它言,有些事情,别人看不清楚,她可明白的很,瑞王爷已经遭了厌弃,根本就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沈铃儿也当真是个好本事,好好一个人,就被她给折腾废了,听说她很爱瑞王爷,为了他曾经连命都不要了,不知道这样,她后没后悔过。   回了绥阳公主府,便如同归巢的鸟儿,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有了些好转。   楚月的父母都生了张好面貌,不然也生不出楚月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儿,不过楚月的容貌更似当今陛下,应了那句老话,外甥随舅,这也是为什么陛下那般宠爱楚月的缘故。   大约是保养的好,南父和公主母亲看起来也都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女儿已经二十五岁的老人。   见了女儿,二人自是欢喜。   “我儿瘦了。”楚月近日来确实有些消瘦,但同以往其实差距不大的,也只有作为父母的才能看出来。   楚月只装作不知,回到“每回我回来都说我瘦了,哪里瘦的了这么多。”   这话南父可听不得,立马吹胡子瞪眼,“你母亲说瘦了便是瘦了,定是那裴家小儿没好好照顾你。”看看,这话说的多理直气壮。   公主母亲对南父这话其实是认同的,在她看来,自己的女儿是千好万好,她可是忍着痛把女儿交给裴元的,可裴元竟然没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还让她瘦了,可不就是大过。   不得不说,楚月这一对父母可是宠她之至。   “行了,不说扫兴的了,你那夫君怎么没随你过来。”最后还是南父发话,才将这件事带过。   “他近几日公事繁忙,我想父亲母亲了,便自己回来了。”楚月这句话说的可不假,裴元近来确实比较忙,同朝为官的南父也是清楚的,也就没有再追问。   相比之下,公主母亲可懒得管裴元来没来,只要女儿回来她就高兴了,就只管拉着楚月的手,左看看又看看,一脸的怜爱,仿佛要把接下来的几十年光阴全部看个够。   可不是,女儿自出嫁开始,就不是自个儿家的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多少回,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难免心生感慨。“今儿个可是要在家中用餐。”   “自然。”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饭,楚月便被她那公主母亲拉到了房间里。   楚月犹记,南父当时还自嘲,“夫人和女儿可是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喽。”   “呸,我同女儿说些私房话,哪里有你的事了,你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般亲密无间,旁若无人的恩爱,便是身为女儿的楚月都有些羡慕了。   “我儿可好。”南父是个男人,可能不太懂女儿心事,看不出楚月的不同,可公主不傻,楚月是她的女儿,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从小看着她长大,一步一步教养她到如今,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楚月的人,没有之一。   “母亲,这是何意。”楚月面露不解。   “你莫不是还想蒙我不成,我还不了解你,你哪回回来时还要特地上上妆,还不带你那个夫君回来,你当我眼瞎了不成。”   不过也是,从前裴元同楚月关系再不好,表面功夫也是做着的,每次楚月回家,都会带着裴元,这回确实太过明显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个裴元不适合你,你偏不听,如今吃亏了吧。”话说当初楚月要嫁给裴元,公主母亲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只是当时楚月整颗心都扑在了裴元身上,怎么也劝不开,公主母亲实在是拗不过她,想着终归有自个和南父在旁边照看着,楚月也吃不了亏,这才同意了的。   “娘。”楚月这一刻才算是卸下了伪装,头枕在公主母亲膝上,声音低落。   “你呀!”公主母亲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刚,手指戳了戳楚月的额头,终究是没敢下重手,想她一辈子强势,年轻时什么事不敢做,当初可是连御书房都闯过,若是没有她,今儿个坐在这龙椅上的还不一定就是当今陛下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温温吞吞的女儿,一点也不像她,“你怎么随谁不好,就随了你爹年轻的时候呢?”   “娘,随爹怎么了。”这话楚月可就不爱听了,她觉得她爹挺好的啊,宠她娘,对她也好。   “你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大傻瓜。”可不就是傻吗?喜欢她,却是见了她就支支吾吾,连跟她说句话都不敢说,整个人都跟一书呆子似得,要不是他那一身文采,实在是出众的很,她也不会注意到他。“唉,不对,我要说的可不是这是。”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被带偏了,“你这丫头,说你像你爹倒是我错了,你爹哪有你这股聪明劲。”    ☆、执念一   “行了,给我说说,你们这是怎么了。”玩闹过后,公主母亲恢复了平日里的仪态,这才是真正的公主,当朝的大长公主。   “娘,他喜欢别人。”楚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然后呢?”公主母亲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是沈铃儿。”看公主母亲一点也不惊讶,一副沉思的样子,楚月有些挫败。“娘?”   “你才明白,还不算太傻。”   公主母亲的反应太过冷淡,冷淡的明显反常。   “娘,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儿看上的人,为娘总该查一查,当初你一心要嫁他,为娘劝不住,总不能让这点事碍了你的眼。”   等等,这话信息量太大,楚月有些蒙了,“娘,你是说?”   “你以为,陛下当初为什么就答应了那个瑞王,我儿,娘不妨告诉你,便是当初你嫁给裴元,也是娘用了心思的,莫以为娘在说笑,你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我绥阳的女儿,便是嫁未来的皇帝也绰绰有余。”   楚月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玄幻了。   接下来公主母亲又说了许多,走出公主府的时候,楚月都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母亲的还在耳边回荡。“我儿记住了,你想要的东西,不论用什么手段你都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就毁了。”那狠厉的表情,至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楚月突然有些怀疑,上辈子裴元的是不是也是母亲的算计,只可惜后来她也死了,所以也只是猜测而已。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至少从今天开始,都已经开始改变,不是吗?   回到裴府时已经将近黄昏,从下人口中得知裴元已经回来了,楚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见他   其实她本来不打算见他的,隔着生死,隔了一世,那样绝望的情感,她怕见了他,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可她又迫切的想要见他,想要看看他,看看还活着的他。   “夫人,老爷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他的书房。”   是的,楚月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是这样,自从她烧了沈铃儿的那副画像之后,裴元便不让任何人进他的书房了,上辈子直到裴元死后,她都再没踏入他的书房一步。   “我也不行。”   “是的。”侍卫很是衷心,可惜了,对象不是自己,楚月轻笑,“本郡主要去的地方,还没有谁敢拦着我。”绥阳公主总说楚月不像她,可她又哪里知道,在父母面前,孩子总是愿意展露自己的脆弱。   楚月是郡主,当今陛下最宠爱的郡主,哪个侍卫敢拦,“巧芙,你在外面守着,我一人进入便可。”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正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已经不见了,哦,楚月想起来了,那画已经被自己烧了。   裴元正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大约是太过专注,楚月进来了他也没有注意,这倒和楚月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以为,他会借酒消愁呢,毕竟那是他最后的一丝念想了不是。   说实话,裴元长得好看,属于男人的俊美,又带着一丝凌厉,这般混合,愈发凸显他的魅力,不然楚月当初也不会看上他。   他的字也好看,一笔一划,尽显锋芒。   楚月就站在旁边看他写字,她想,她这么喜欢裴元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人长的好看,一身本事卓绝天下,笔锋能纵横朝堂,长剑可扫荡沙场,待人待物温和有加,又深情长情,这样的男子,是所有女子少女时代心中的良人。   可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是她的良人呢?   大约是楚月想的太出神了,连裴元什么时候放下了笔她也没有察觉。   “你怎么来了。”裴元觉得,自前些时日那么一出,楚月当是对他已经失望透顶,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再见到他,当然,他也不想看见楚月,却没想到估算错误。   其实他也没想错,上辈子到他死,都没再同楚月见过面,可惜他不会知道了。   “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楚月开门见山的说。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在裴元的印象中,南楚月是高傲的,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高傲,那是属于世家女温婉,皇族贵气的一种结合体,那种天生的优越感。   她的一言一行都仿佛量身打造,不会有分毫越矩,不管是什么场景,你总能一眼看见她,发现她的独特,可这种独特,在裴元看来,未免有些太过失真。   如今楚月陡然直白起来,倒让人有些不适应,“好。”   很难想象,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还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   窗外有淡淡的月华,窗内是摇曳的烛光,月华过窗,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烛光跳跃着,印在他们眉间,这般看着,也是十分温馨的。   “我不管你以前喜欢谁,你要记住,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往日里我们如何,以后便还是如何,我不求举案齐眉,但至少相敬如宾是要的。”   “呵。”裴元轻笑,“这是自然。”   “你也知道,我是个容不得人的,在我还没死的时候,不管是通房侍妾,还是姨娘夫人,你一个也别想有。”楚月想,没关系,反正她已经耗尽一辈子了,她有的是时间陪他耗下去,有些事情,她上辈子没尝试过,这辈子她偏要试试,她就看着,他那颗铁石心肠到底有多硬。   “好。”裴元答应的很是爽快,他不是个重欲之人,女人对于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最后,以后不要再见沈铃儿,心里念着她也不行,不然,我有的是手段让她消失。”是了,身为绥阳公主的女儿,她怎么会什么也不懂,她爱他,所以这些手段她不想用在他身上,可不代表,她不会用在其他人身上。   “好。”   楚月没想到裴元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如此,夫君且继续忙,楚月告退。”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楚月长长的舒了口气。   可别指望她能说出这些话,刚刚那些,全部都是按照她母亲教的来说的,用绥阳公主的话来说,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断了他对别人的念想,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断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腐烂的肉一寸寸剜下来,也别管他痛不痛,总会再长出来的。   而新长出来的肉,他是软的,是你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当然,可千万不要让别人趁虚而入了,不管你手段如何低级,下三滥,不符合身份,只要别人不知道,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就是你的本事。   楚月到底是舍不得裴元太痛,选择了个折中的方法,不然,就直接弄死沈铃儿了。   楚月不知道,在她离开了书房之后,裴元就陷入了深思。   至月上柳梢头,至烛泪干涸,才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到书房后面,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玉色温润,倒是个好东西,只是雕刻的手艺实在不咋地,若不仔细看,还真辩不出那是一对并蒂鸳鸯。   裴元手指划过这玉上,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   “元哥哥,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少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谈及心上人,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羞红。   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海底。   手中拽着的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玉,那是他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亲手雕刻的,可惜了。   他喜欢沈铃儿,从什么时候将开始的呢?大约是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元哥哥的时候。   也大约是那个小姑娘隐忍着,为平日里一直欺负她的姐姐们哭泣时。   她那么单纯善良,是他一心想要守护的。   可是怎么办呢,他发誓要守护的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爱上了别人。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是沈铃儿不喜欢他,他也还是想要守着她。   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一直到如今。   娶楚月是个意外,他本来不打算娶妻的,就这样守着沈铃儿一辈子,也挺好,何苦再去害了另一个女子。   可当初,绥阳公主拿沈铃儿要挟他,大约也不算是要挟的,用交易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他娶南楚月,善待她。绥阳公主会让陛下答应瑞王娶沈铃儿,各取所需。   裴元对于南楚月是没有任何印象的,不,是除了沈铃儿以外,他对任何女子都没有印象,可他还是答应了,因为沈铃儿求他,求他帮她。   他的爱,已经卑微入了骨髓。   裴元又想起了绥阳公主,那是他见过的最耀眼的人,比之帝王有余,“你要记住,本宫有很多方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或是你,或是沈铃儿。”   裴元敬佩绥阳公主,纵使她威胁了他,可一个人若是强大到了某种地步,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她不好,绥阳公主便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他是有些好奇的,这样一个人的女儿,又该是何等耀眼?   若是这样一个女子,他未尝不会爱上。   可他失望了,楚月同绥阳公主一点也不像,真的不像。   这种失望在后来愈发的明显,所以他敬她护她善待她,却独独不爱她。   到今天,他突然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楚月,真的不像绥阳公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裴元上辈子是的死跟绥阳公主没有关系,绥阳公主顶多就是袖手旁观罢了 ☆、执念一   裴元是个很聪明的人,论阴谋诡计,你玩不过他,在他面前,你只能玩阳谋,心机手段,使得光明正大,他也不能奈你何。   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姿态去应对,你要把握好,该亲密的时候亲密,该吊着就吊着,把你在你娘我面前插科打诨的姿态拿出个三成来,对付他,足够了。   绥阳公主当时的一番言论,可是把楚月弄得目瞪口呆。   尽管很不想这么做,但楚月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纸,好吧,主要是从小到大只要是绥阳公主教的,就没有过错的,楚月很相信她母亲的话。   所以第二日,楚月就吩咐下人将裴元书房里大部分的书都搬到了她的房间,楚月的房间很大,当初收拾的时候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裴元是个读书人,特地在外间设了个书房,但裴元很少踏足,久而久之,也就空着。   可现在楚月不想让它空着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裴元方法,不是吗?   等裴元回来上早朝回来时,楚月这边都已经收拾好了,楚月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你我二人是夫妻,本该住在一起,往日里你总说公事繁忙,天天待在书房,连夜间也舍不得回来,现如今我将你的书房搬了过来,有什么事在这边处理也是一样,也免得你总是连自己房间在哪里都忘记。”   真泼辣起来,裴元还就不是楚月的对手,只能作罢。   楚月虽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打算真个裴元同睡一塌,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楚月,她在内卧安了个软榻,夜间就让裴元谁在软榻上,至于他乐不乐意,楚月表示,母亲大人有句话说得好:你把好话说在前头,后头如何,只要不太过,就什么事都没有。   楚月可是知道的,她这样安排,指不定裴元还松了一口气呢?   毕竟除了当初洞房花烛那一夜,之后裴元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楚月也知道,不能一下子把裴元逼得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之后的日子,平静了许多。   不逼得太紧,却不代表什么也不做。   绥阳公主还说过另一句话:有时候,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楚月坚决把她母亲的话奉行到底。   所以之后,裴元每日处理公事,看书的时候,楚月就坐在旁边,她也不打搅他,只安静的坐在旁边绣着花,躺在软榻上看看书,或是坐在窗前感受阳光,欣赏欣赏风景,发发呆。保证裴元每次有意识或是无意识抬头的时候,总能看见她的侧颜,发现她的存在,一时间倒是颇有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不够,楚月要的不止是这些。   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知道,这个时机马上就要来了。   然后当某一日,裴元再次下意识的抬头时,却发现往日里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的那个人今日出乎意料的不见了踪影。   她不在?   皱了皱眉,裴元继续看书。   奈何往日里看起来十分易懂的书籍,今日似乎变得格外晦涩难解。   他频频抬头,企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只是枉然,她确实不在。   莫不是觉得太过枯燥,所以不愿意在这里陪他了,裴元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楚月的关注越来越多。   书是看不进了,他有些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进来为他添茶水的婢女。   “夫人呢?”   “夫人今天早上出去了。”婢女垂眉低首,显然是被专门调教过的。   “可知去哪儿了?”   “约摸是珍宝阁,前几日夫人的琴坏了,拿去珍宝阁找师傅修去了,今儿个应该是取琴的日子。”   原来不是觉得无趣了,裴元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   楚月是在申时左右回来的,回来时她的手中抱着一把古琴。   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精美。岳山焦尾等均为紫檀制,琴身髹朱红色漆,通体以小蛇腹断纹为主,偶间小牛毛断纹。琴底之断纹隐起如虬,均起剑锋,突显比琴面浑古。龙池为圆形,凤沼作细长之椭圆形,以漆作赔格。琴面以微隆起之势成纳音。   裴元一见此琴,就被吸引了目光,“可是九霄环佩。”   “正是。”楚月轻轻将琴放在了早就置好的琴案上,轻抚琴弦,一阵悦耳的琴声回荡,“珍宝阁的师傅果然是好手艺。”   这声音甚是动听,便是裴元也不得不拍手叫好。“却不知夫人竟弹得一手好琴。”   “夫君不知晓的事情可是多着呢。”大约是高兴,楚月倒是露了几分本性,“夫君可愿听楚月弹奏一曲。”   她也不等裴元同意,手指便落在了琴弦上,音声袅袅,诉说着少女的期期艾艾。   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   足风流   妾当拟身嫁与   一生羞   纵被无情弃   不能羞   裴元怕是不记得,他们的初见,可楚月却忘不了。   那时恰逢三月,春意盎然,楚月同母亲上天恩寺拜佛,那时天恩寺后山桃花正开的灿烂,灼灼十里,璀璨芳华。   她被这美景吸引,不自觉走入桃林深处,然后便看见了他。   那一瞬,她以为她看到了神仙。十里桃花不及他半分容华。   她看的呆了,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   她以为她看到了神仙,自此埋藏心间,恋恋不忘。   后来花会再见,从小姐妹口中知道他是今年殿试的文武状元,她很是高兴,一夜未眠,第二日便去求了母亲。   之后,其实很多人都劝过她,裴元不是她的良人,可她那个时候固执及了,谁也拗不过她,终究还是让她得偿所愿。   后悔吗?不后悔的,她爱他很爱很爱,哪怕知道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爱上自己,哪怕已经死过一回,她还是那么爱他,他是她的劫数,逃不开的劫数。   纵被无情弃   不能羞   一曲了,楚月抬头,目光灼灼,落在了裴元身上。   楚月琴声里的意思太过明显,那一眼,让裴元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裴元有些狼狈的别过了头,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一瞬间,楚月面上闪过的那一丝得逞的笑容。   所谓伸缩有道,不外如是。   接下来裴元的日常生活中便又多出来一件事——听楚月抚琴。   她一般都只在他看书的时候抚琴,琴声也都是悠扬低沉,约摸是怕打搅到了他。   有时候兴致来了,裴元也会点评一二,这一来二去,倒是颇有几分琴瑟和鸣之象。   “夫人,近日您同老爷是愈发的相好了。”巧芙一边为楚月拆发,一边说道,作为楚月的贴身婢女,巧芙是打心眼里为楚月高兴。   “多嘴。”话是如此说,但镜中女子嘴唇勾起,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冉冉笑意。   “公主那边让人传了话,说是让您明日回去一趟呢?”   “明天?”楚月有些不解,她前日不是才刚回去了一趟,怎么就又叫她回去了?   “是呢,还说要夫人您一定把老爷带回去。”   “行了,我知道了。”   不知母亲又要做什么?罢了,总归是不会害自己的。只是,要怎么和裴元说呢?   这边楚月正愁着怎么开口,自从她知道了当初裴元娶她,里面有母亲的手笔,楚月便有些避讳在裴元面前提到母亲,说到底,还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楚月又想到了裴元,最近几日,他似乎很忙,每日都不见身影,回来的时候总是满身风尘,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楚月不知道裴元在忙些什么,只是从母亲那里知晓,近段时间朝堂波动较大,裴元是当朝丞相,身居要位,自然是会忙些的。   还有沈铃儿,母亲说,最近瑞王动作也比较大,会不会和裴元有关系?   无数的疑问,无数的怀疑,心中思绪翻涌。   裴元回来时就看见楚月坐在镜前发呆的模样,这段时日他同楚月的关系愈发的亲近,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想起沈铃儿了,脑子里更多的是南楚月的身影,他何尝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他并不打算阻止,过去的已经过去,有时候,人总要向前看,不是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以前的裴元大约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同楚月说话。   “嗯。”楚月有些犹豫,“母亲让我们明日回去一趟。”楚月口中的母亲除了绥阳公主别无她人,毕竟裴元的父母现在还远在边城老家。   原来是在愁这个,裴元有些想要发笑,但看她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忍住了,“明日正好沐休,我同你一起回去。”他也想要看看,他那公主岳母又在打什么主意,莫要以为他不知道,楚月这段时日的改变,多是他那岳母在后面出了主意。   “真的。”事情太过顺利,楚月有些不敢相信。   “还能骗你不成,快些休息去,明日早些起来,去岳母那里。”   “好。”   楚月高高兴兴的应下,瞧她那兴奋的模样,裴元都有些不忍心拆穿她。   真是个,傻的。明明平日里那么聪明来着。   可若不是面对亲近的人,楚月又怎么会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执念一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去了公主府,一路上,楚月都是提心吊胆的,她不知道自己母亲关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心中总有两分不安,只能祈祷着,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现实总是格外残忍,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掀开车帘,看见正停在府门口的另一辆马车时,楚月的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那马车上面镶金烫的一个‘瑞’字,十分刺眼,楚月愈发的不明白,母亲到底要做什么。她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的裴元,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郡主,公主已经等您许久了。”   见楚月裴元半天没有动作,侯在门口的管家有些捉急了,不由得催促道。   “走吧。”裴元看出了楚月的犹豫,安抚性的牵住了她的手,往府中走去。   再怎么不愿意,都已经到门口了,现在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楚月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裴元往里走。   公主府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可正是这份平常,才显得愈发诡异。   越往里走,楚月就越是紧张,裴元倒还好,从刚刚到现在,脸都没变一下。   “今儿个府里可是来了客人。”再怎么怕,也还是要面对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是的,公主今日还请了瑞王瑞王妃。”老管家也不隐瞒,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瞒过楚月,不然又怎么会让楚月看到那辆马车。   “可知母亲请他们来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郡主。”看楚月这么紧张,老管家也有些不忍,毕竟楚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目光落在裴元身上,他是很不喜裴元的,跟在公主身边,很多事他知道的总比旁人多一些,在管家看来,自家郡主是千好万好,能嫁给裴元是他的福气,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就该好好的教训教训。“郡主放心,公主总归是你的母亲,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老管家都这么说了,楚月也不好再追问,看来母亲是要出手了,这么一想,楚月看向裴元的目光便多了一丝愧疚,“待会儿我娘要是……”要是如何呢?楚月现在也不清楚。   “无事。”裴元倒是相当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绥阳公主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今日她既请了瑞王,便肯定不会太过出格,毕竟瑞王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还算是她的侄子。   这么一想,裴元又突然想起了,貌似瑞王同楚月还是堂兄妹来着。   他们这关系,倒是有够乱的。   这时候的裴元,还没有料到,待会还会有更乱的关系牵扯进来。   “母亲。”见了母亲,楚月挣脱了裴元的手,快步走过去,因为不曾回头,所以她没有看见,落在身后的裴元在被她甩开后,怅然若失的表情,而不巧,绥阳公主是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她看见了,眼中的愉悦毫不掩饰。   “咦,父亲怎么不在。”完了,父亲都被支出去了,待会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绥阳公主今日可是盛装打扮,这么看来,楚月其实同绥阳公主长得挺像,两人站在一起,却不像母女,更像一对姊妹。   “你父亲去接个人,待会儿就回来了,行了,先随我进去吧。”从头到尾,绥阳公主都没有看过裴元一眼。   进入厅堂,瑞王瑞王妃也在,看他们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楚月也没在意,   “母亲,你怎么把他们都请来了。”楚月小声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我?我又怎么了?”她自己倒是感觉最近挺不错的,莫不是母亲又发现了什么事?目光在裴元同沈铃儿身上打转,渐渐变得危险,“母亲可是知道了什么?”楚月依旧是楚月,她容不下沈铃儿,也容不得裴元的背叛,给了希望,然后又绝望,才是最痛苦的。   “你莫要乱想。”安抚的拍了拍楚月的手背,绥阳公主隐晦的看了一眼裴元,两人目光在半空对上,一时间,颇有些火光四射的样子。   绥阳公主收回目光,落在楚月身上,一如既往地温和慈爱,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无比。“今儿个,娘要给你还有阿元看一些东西,你跟着好好学学,至于阿元,该好好清醒清醒了。”   绥阳公主这句话落下,楚月和裴元倒是没什么,一旁的沈铃儿却是瞬间白了脸,而瑞王,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刚刚进屋她可紧张着,也没怎么关注,现在一看,楚月这才发现这二人变化之大。   楚月记得,瑞王是当今陛下的第五子,母亲是容妃娘娘,他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好样貌,又是在战场里打过滚的,一身的肃杀之气,楚月以前是不爱和他接触的,但不可否认,那是的瑞王当真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如今不过七年,哪知这瑞王看起来却比她父亲还要苍老颓废,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威风凌凌的大将军。   还有沈铃儿,她如果记得不错的话,沈铃儿其实是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当初也是极美,不然也不会被那时的瑞王所爱,前段时间路上匆匆一遇,她透过车帘,偶然瞥见一眼,虽有些憔悴,但也不至于如此苍老,也不过短短两月时间,怎么看起来如同三十多岁的妇人?   “母亲,他们这是。”这其中要是没有她这个公主母亲的手笔,楚月是打死也不信的,不过做得好,真解恨,隐隐的,楚月有些幸灾乐祸。   裴元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到底是喜欢过的,终究还有几分情意在,“还望母亲给个解释。”   裴元的脸色实在不好,语气更加不好,楚月可就不乐意了,他竟然为了那个沈铃儿质问自己的母亲,若不是母亲拉着,楚月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冲上去和他大吵一架,就如同书房的那个夜晚一样。   再如何冷静理智的人,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总是很难保持清醒的,更何况,楚月本来就不是一个很理智的人。   “解释,我倒是也想听听解释。”绥阳公主冷笑,“裴元,莫不是你到现在还以为,沈铃儿是个天真单纯的,你且问问瑞王爷,在你眼中,那个千好万好的沈铃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骗子,她就是个骗子,什么以身试药,什么可以为我去死,都是假的,真傻,我竟然还相信了,以为她是真心的,真是个大傻瓜。”   所有的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总是很残酷的。   爱情?那是个什么东西?沈铃儿的父亲是个官,但也只是个边城小官而已,还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小官,沈铃儿家中姊妹七个,她是老幺,她的母亲原是她父亲的大夫人,可惜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死在后宅的斗争中。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要么争,要么死。   她不想死,所以只能争,争衣服,争首饰,争父亲的宠爱,只要是能争的,她都争。   然后呢?然后她发现,争这些都没有用,早晚有一天,她会和那些庶姐一样,被当做一个玩物,送给那些权贵富豪。   她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啊,然后她学会了忍,学会了装,温善谦恭,不争不抢,她要让别人知道,她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   她要等,等自己可以一飞冲天的那一刻,这些东西都将是她手中的利器。   机会很快就来了,瑞王受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沈铃儿的母亲,沈铃儿的母亲出自前朝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后来虽然没落了,但医术传承还在,沈铃儿自幼随母亲学医,后来母亲去世,她自己拿着母亲留下来的医书钻研,那医书上记载了许多救命的偏方,其中有一个,恰恰就和瑞王现在的症状一样。   当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沈铃儿自动请缨,说自己可以救瑞王,其它诸人也顾不得真假,就让她去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们都赌对了。   沈铃儿成了瑞王的救命恩人,不,还不够。当时的瑞王啊,年轻英俊,又是个王爷,手握兵权,沈铃儿动心了,可那时的瑞王,虽然也有心动,可他身边美女如云,而沈铃儿,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就算娶了她也顶多就是做个妾而已。   妾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个玩物,她隐忍多年,可不是为了当个妾的。   可能是老天爷也在帮她,她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锦囊,里面是一张古方,还有一瓶毒药,毒是天下至毒,方子是救命良方——以血换血,两命共身。   如果,如果他们两个人共同享用一条命,如果她为了救他,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深情,他受不受得住呢?   她很聪明,对瑞王下毒,栽赃到敌军身上,然后在瑞王命悬一线的时候,提出以血换血,以命养命的方法。   实施者自然是她,毕竟别人都不会,不是么?   她计划的很成功,太成功了,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瑞王的爱,让瑞王不顾一切的娶她做王妃,一切都很完美。   然而好运气似乎就到这里了,京城的一切和她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她们自小受到的教育,生存方法,还有思想完全不同,那些贵妇的圈子她根本就没办法融入。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就好像要把她扒光看透一样,她的那些在家中百试百灵的小心思,小计谋,别人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去反抗,去斗争,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久而久之她也就看明白了,那些贵妇们同前朝一样,就像一张大网,笼罩了京中所有的权利,这种关系网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从她们还是少女时就进入这个圈子,一步一步打入其中,每个人都在用心维持着这个这个圈子的和谐,她一个外来者,想要插曲其中,简直就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她明白的太晚了,已经失去了先机。   大概这个时候,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瑞王真的很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楚月的性子,其实并不出彩,只能算是半个聪明人,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她的一腔深情。 至于裴元,其实我没怎么给他定型,他是个聪明人,却不如绥阳公主,而且他容易感染用事,不然也不会被骗了这么久还没有丝毫怀疑。但也不可否认,没有了沈铃儿这个阻碍,他终有一天,会成长,甚至有可能超越绥阳公主。 楚月无疑是幸运的,有绥阳公主这样一个母亲,好眼光的看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她会很幸福。 ☆、执念一   后悔吗?不后悔的,某种意义上,沈铃儿和楚月是一样的,都是那种不撞南墙心不死,固执到了极致的。   这种人,可怜却也可恨。   可这关裴元什么事呢,大约裴元错就错在,喜欢上了沈铃儿,错就错在,他很聪明,这样的人,若是不多加利用,可就是沈铃儿傻了。   裴元无辜吗?未必,爱一个人没有错,爱错了人也不是他的错,他唯一的错,就是错在他不够聪明。   裴元爱的是那个单纯善良,为爱义无反顾的少女,而不是面前这个充满算计的女人,可沈铃儿,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他自己看走了眼,于人无尤。   这就是绥阳公主的目的。如果一开始你就被你所爱的人欺骗,你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在你面前那个至善至真的女孩,那不过是一张虚假的面具,你还敢爱吗?   “元哥哥,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元哥哥,我爱他,为了他,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   “元哥哥,我求求你,你帮帮王爷吧。”   “元哥哥……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假的,她的爱是假的,那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求自己帮瑞王,裴元想不明白,他想听她亲口回答,“为什么?”   “为了权势啊,只要瑞王坐上了皇位,我就是皇后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我了。”见一切都已经被拆穿,沈铃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来马上就要成功的,陛下已经开始重视夫君,夫君很快就可以再次手握权势,到时候,又有你帮忙,何求皇位到不了手,可我还是输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败在了公主这里。”明明谁也没有招惹绥阳公主,却偏偏就败在了她这一环,沈铃儿心中的那个恨啊。   “哈哈,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自诩聪明,却被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   沈铃儿不爱任何人,甚至不在乎任何人,她只爱她自己。可笑他一只看不清,以为她是个好姑娘,反而辜负了真心爱自己的人,辜负了一个真正的好姑娘,他无颜面对楚月。   裴元仰天大笑,跑了出去。   “不许追。”绥阳公主呵斥住了正要跟着裴元跑出去的楚月,“让他自己清醒清醒。”显而易见,绥阳公主对于自己这个女婿是有些看不上的。   “母亲。”   “肉烂了,就把它剜掉,剜得干干净净,我记得这是我教过你的,你既然下不了手,那就做母亲的我来,省的日后酿成大错,后悔莫及。”   是的,楚月早就知道了沈铃儿的真实面目,却一直瞒着裴元,不过是怕他知晓了之后,痛不欲生,可,迟早要知道的不是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绥阳公主不忍苛责太过,复又柔声道,“当断则断,裴元如今对你,并非没有感情,可沈铃儿终究是一根刺,你们两个人的刺,不把这根刺拔掉,你们就算以后在一起了,也不会舒坦。”   “我,我知晓了,可是,裴元他就这么跑出去,会不会出事。”   “你这傻丫头呦。”绥阳公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要不是这是自家女儿,得了,她还是不说什么了,“我派人跟着呢,不必担心。”   好吧,自己母亲都计划好了,楚月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目光落在瑞王瑞王妃身上,“母亲,他们怎么办?”   瑞王已经废了,他不同于裴元,他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至于沈铃儿,她的容华富贵梦已经碎了,不过生了那种心思,又那样精于算计,皇室是容不下她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用管,自有人处置他们。”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绥阳公主带着楚月离开。   看样子是还有些话要交代楚月。   “真的就认定是他了。”这个他自然是指裴元。   “母亲。”   “知道了,其他的你没学到,这驴脾气倒是跟我学了个十足十,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裴元不适合你,他的确很聪明,可是太过感情用事,到现在,我的这个观点也没有改变。”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   “是啊,可你就是喜欢。”绥阳公主也很无奈,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他这样的也好,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是个有情的,以后啊,也不担心对你不好。”   “母亲。”楚月有些惊喜,这话的意思是?   “如今多好,没有人插在你们之间,你待他有情,他待你有意,接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母亲也觉得裴元喜欢我吗?”纵然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但到底还是不够自信。   “我绥阳的女儿,哪个敢嫌弃。”   得了自己母亲的话,楚月立马就笑开了。“母亲,那裴元......”   “行了,知道你担心裴元,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谢谢母亲。”   看着楚月略带急切的步伐,绥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   目光落在某处,眸子渐渐变冷。   “皇兄看了这许久的戏,该出来了吧。”   ……   且说楚月这边,匆匆赶回府中,却发现裴元根本就没有回来,一时间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生怕他厨师,像上辈子一样,想到上辈子,楚月再也坐不住了,“来人。”   巧芙是早就侯在门外的,听见楚月的传唤,立刻应声,“夫人。”   “老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派些人出去找找。”   “是。”   谁知这一找,便是一天一夜。   裴元一直没有回来,出去找他的人也都没有回来,派人去问母亲,却只得了一句“他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可万一他没有想通呢?   楚月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她实在等不及了准备亲自去母亲那里问问,母亲定然是知道的。   然后一出门,就看见了裴元,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复往日清携,衣服上满是淤泥,发髻散乱,很狼狈,也很温柔,莫名的,楚月眼眶有些发热。   “别哭。”他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我回来了。”   “嗯。”她点头,回抱住他。   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 足风流   妾将拟身嫁与 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 不能羞   她的一腔深情,到底是没有错付。   ……   魂魄漂浮在虚空,看着镜像中相拥的两个人,阿古有些怔怔地捂住了心口,这里曾经也有一颗跳动的心,可是后来,她把它弄丢了。   她还记得自己是谁,却忘了她爱过的那个人,可她知道,永生永世,她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这一回如果不是绥阳公主,你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务。”又是那个神秘的声音。   “我知道。”她是神,无心无情,她都忘了爱是个什么东西了,她继承了楚月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其实同原本的楚月没多大区别的,原来的楚月都没有做到,她又哪里晓得怎么让一个人爱上她。   “罢了,何必苛责你,你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继续吧,总有一天,你会懂的。”那个声音现实的无影无踪。   阿古淡漠的闭上眼,缥缈的魂魄在虚空中愈发的空洞,等待着第二个灵魂的到来。   番外:   沈铃儿死了,病死的,可裴元知道,是皇家秘密处死了她,而瑞王,陛下到底是看在容妃的面子上,没有把他怎样,到他大约永远也只能是个闲散的王爷。   倒是裴元自己,什么事也没有,裴元知道,这其中有些绥阳公主的功劳,不然以他做的事,陛下有怎么容得了他。   那天的真相,的确让他很难过,以及被欺骗的苦恼。   如果在此之前,他还在楚月同沈铃儿之间摇摆不定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沈铃儿了。   他爱楚月,不是迫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是真的爱她,可是现在,他甚至都不敢回去,不敢去见楚月,他觉得羞愧,七年,一个女子能有多少个七年可以等他,而他却傻傻的伤了她,他愧对于她,   然后裴元就见到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岳父,其实他对这个岳父印象并不深刻,哪怕是朝堂之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能是他太过低调,有时候,他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个人。   唯一的一次正视他,还是楚月出嫁的时候,这个男人将楚月交到他的手中,“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他到底是辜负了他的期望,被他捧在手掌心的女儿,在他这边受了七年的委屈。   “我的女儿在等你,回去吧。”   只这一句,裴元忽的就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对不起?”他说,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起,伤害了楚月。   “过去的都过去了,回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这一刻,裴元突然就明白,那么强势高傲的绥阳公主,为什么会嫁给眼前这个人。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生命还在继续,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算是完结了,这个故事里,阿古其实是什么也没有做,因为阿古不懂,楚月不懂如何让裴元爱上她,阿古比她更加不懂,但楚月有一个好母亲,因为有绥阳公主,所以阿古才能完成楚月的心愿 这是阿古的成长之路,绥阳公主教会了她许多,这在她以后的任务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其实就是天理循环的一个轮回,因为有了绥阳公主,才会有楚月的存在,因为楚月,然后出现了阿古 ☆、执念二   〔关雎愿一生追随主人,如有二心,必不得好死。〕   〔主人是关雎这一生中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   〔若无主人,何来关雎。〕   〔关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主人,更未曾想过要伤害主人。〕   〔是关雎生了贪恋,关雎罪该万死。〕   〔大约关雎从来没有了解过任何人,所以才会看不清楚。〕   〔我只是想要他们都安好,没有想毁掉所有人。〕   〔我还是做错了。〕   〔关雎,想陪着主人啊!〕   〔可是关雎知道,主人已经不需要关雎了,没有谁,能够容忍背叛。〕   ……   “你就是关雎?”阴暗的密室中,少年容色冰冷,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   女孩低着头,面无表情,巴掌大的面庞因着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略显苍白,听着少年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   少年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略带倨傲地挑起女孩的下巴,“这样好的容貌,当个暗卫,真是可惜了。”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目光里,却是一丝惋惜之意也没有。“可愿随我。”   “关雎愿一生追随主人,如有二心,必不得好死。”那是关雎说的第一句话,许是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沙哑厚重,像锯子划过老木,沉闷而粗糙。   “啧,真难听。”少年很是嫌弃,松开了轻挑着雎奴的手指,苍白的面容上,那泛红的指印格外明显,莫名的有些碍眼。“把她带下去梳洗一番,先当个侍女吧,暗卫,就让那个排行第二的白鬼来当吧。”   暗室的门打开,有阳光照射近来,落在少年姝丽的容颜上,仿若神抵。   关雎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再次垂下来头,木讷冰冷。   雎奴原先并不叫雎奴来着,她叫关雎,名字是她母亲取的,据说是取自关关雎鸠,她的母亲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可惜,并不长命。   母亲死后,她就被亲生父亲送来了这里,那个男人告诉她,“你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他指下的路,是一片看不见光明的黑暗,幽深寂静,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吞没一切。   这个地方很残酷,不分日夜的训练,厮杀,每时每刻的神经紧绷,在这里,只有强者才配活着,当初和她一起的那一批孩子,连带她也只剩下五个,一步步走到现在,手上沾染了多少同伴的鲜血,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的心连带着灵魂都已经腐烂,活着,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切。   顾南风是她的救赎,他带她离开了这个腐朽的地方,他把她从黑暗中拖了出来,他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哪怕没有自由,也是无妨的。   自此以后,关雎只为顾南风一人而存在。    ☆、执念二   夜色浓厚,月华浅薄,树叶婆娑成影,沙沙作响,沉淀着的寂静,让人有些心慌。   似乎有兵器相撞的声音传来,半空中碰出火花,两道矫健的身形在宽阔的官道上,你追我赶,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若是你以为他们是在戏耍,那可就错了,这是两个不要命的人,出手招招是杀击,不留任何余地,生命教给他们的是杀戮,非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马是好马,两匹千里马,车更是好车,以上好的紫檀木而制,镶嵌珠宝玉石,四面以素色轻纱相裹,飘飘渺渺,在月光下,愈发显得神秘。   至于赶车的人,赶车的人是个女子,她一身紫黑长裙,整个人同马车融入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也看见了这辆马车,一般来说,这样的夜晚,是不会出现马车的,可现在偏偏出现了,足矣证明他的不寻常。   两个人也顾不得打斗,浑身紧绷,紧紧的盯着那辆马车,随时准备出手。   “可是血鬼双煞。”那声音冰冷,充斥着一股子杀意。   “阁下何人。”   “杀你们的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双双举剑,想要先下手为强,然而,下一刻,他们都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金丝银线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带着丝丝鲜血回到了主人手中。   那是一双女子的手,白嫩纤长,用肤如凝脂来形容毫不为过,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刚刚收割了两条生命。   “关雎,你的速度慢了。”浑然不羁,带着慵懒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是。”关雎应道,面不改色的任由马车从那两人身上滚过,加快了速度。   阿古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关雎,是了,此刻,她就是关雎。   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赶回顾家堡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午时左右,他们就能赶回顾家堡,而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伪装和虚假终是被撕裂,反目成仇,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恰好是七月,烈日当空,这般照着,人心都有些浮躁了。   顾家堡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平日里守卫森严的顾家堡,到现在为止,都未见一人,空气中隐隐约约有鲜血的味道飘过,一种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   “待会儿你自己小心些。”不是什么暖心的话,或者只是下意识的一句叮嘱,关雎莫名地喉咙有些发痒。   顾南风走在前面,关雎紧紧跟随其后,曾经走过千百遍的路,如今,关雎只希望,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有鹰鸠在半空飞腾,尖叫,在宁静中格外诡异。   越靠近中心,血腥的气味就愈发的浓重。   顾家堡的大堂中,原本该是堡主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不是顾堡主,顾堡主要比他瘦一点。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们。”那是个同顾堡主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他喝着茶,神色淡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囚禁了整个顾家堡的人。   可的确是他,囚禁了顾家堡所有的人,飞鸽传书要挟顾南风立刻赶回来。   “关叔?”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顾南风还是免不了吃惊,但最终也只化作一句话,“好久不见?”   如果是关旭,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关旭是顾家的管家,自幼在顾家长大,如果是他,顾家人对他确实是没有什么防备的。   “少主,好久不见。”他依旧在笑,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儿个请少主回来,是想要请少主见证一件事。”   “什么事需要关叔如此的劳师动众。”顾南风仿佛并不担忧,神色自若,依旧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博弈,很显然,顾南风赢了。   “嗤” 关旭突然就笑了,“不愧是少主,三日后,是我同你们顾家二姑奶奶成亲的日子,届时,顾家所有人都会在场。”顾家的二姑奶奶顾西琴,是顾南风的姑姑,不过,顾西琴已经死了有十九年了,而那个时候,顾南风才六岁,对顾西琴的记忆早已经模糊,只约莫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一生未嫁,早早地便离开了人世。   在顾家,顾西琴算得上是半个禁忌,轻易提不得她,如今陡然被提出来,倒是有些意外,   心中思绪成结,顾南风面上却不显,“若我记忆未曾有错,姑姑已经离世多年?”   “那有怎样?她便是死了,我也要她成为我关家的魂。”关旭的面上闪过一丝狰狞,有时候,有些东西,求而不得,便成了执念,执念会把一个人逼疯的。   顾南风皱眉,眼前的情况,关旭显然是势在必得。   关旭在暗处埋伏了人手,顾南风能够察觉到,那些人武功也都不弱,但以自己的武功,要杀了关旭之后全身而退其实并不难,只是顾家人都在他手里,顾南风不敢冒这个风险。   顾南风能想到的,关旭自然也能想到,“知道少主武功高强,所以老奴多做了点准备,少主,喝下这杯茶,老奴就带你去见老夫人和堡主。”言下之意,若是不愿意喝,那顾南风就见不到顾老夫人和顾堡主他们了。   这杯茶绝对是加了料无疑了,顾南风没有犹豫的接过,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关雎就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也不曾阻止。   “很好,阿雎,带少主去见堡主。”关旭满意的笑了,看向顾南风身后,目光是少见的慈爱。   “是。”回话的,是关雎,这是顾南风没有预料的,或许是太过信任,所以从没有想过怀疑,等到被背叛的时候,才格外的伤人。   顾堡主他们被关在一个很隐瞒的地方,但对于顾南风和关雎来说,却是很熟悉的地方,这是顾家堡训练暗卫的秘密基地,关雎曾经在这里待了八年,她从这里走出来,然后遇见了顾南风,她发过誓一辈子只忠于顾南风一人,然后她失言了,誓言终究是应验,不得好死,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上,应当算是不得好死的。   密道很长,幽暗深邃,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进去吧。”   “你是谁?”顾南风的声音不期然响起,他不问她为什么背叛,不问她为什么欺骗,独独问她是谁。   “我是关雎,关旭是我父亲。”她如实回答。   恍然间想起,在外游历是,也有人问过,她是谁,那个时候,她的回答:我是主人的侍女,关雎。   如今想来,只觉得异常讽刺。   “少主其实不必担忧。”她不在叫他主人,而是随她父亲一样,唤他少主,“我父亲,他达到了目的,自会放了所有人。”   其实关旭从头至尾都未曾想过要伤害他们任何人的,只是上辈子的时候,她会错了意,以为他是要让整个顾家堡陪葬,然后自作主张的毁了顾西琴的尸体,想要让关旭能够清醒过来,最后反倒是逼疯了关旭,死在了他的手中。   这样想想,她其实是很失败的,作为一个侍女,她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或者是从未忠于过。   作为一个女儿,她甚至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也难怪会落得那般下场。   “那你呢?”   “我?”关雎有些迷茫。   〔可是,我还是想要陪着主人啊!〕   〔可我知道,他已经不需要我了,谁也不会容忍一个,已经背叛了的人。〕   关雎的愿望是复杂的,她想要继续陪在顾南风的身边,却难得清醒了一回,知道这并不可能,她没有想过从一开始就去改变这一切,也没有想过若是没有背叛,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可关旭,那是她的父亲啊!    ☆、执念二   这是顾家堡里的一个小院子,是关雎曾经生活过五年的地方,如今再回来,却已经隔了一辈子。   屋中的一桌一椅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被岁月无情的覆盖,关雎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会替她梳头,教她写字,在夜间唱着摇篮曲,哄她睡觉。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死亡那一刻来的真实。   “我做了半辈子的影子,现在终于累了,我要走了,莫哭,阿雎,你该高兴才是。”   “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曾经所做的一切,若不然,哪里来的阿雎这么乖巧的女儿。”   “可是阿雎,你以后,千万不要学我,你要好好活着,替自己活着。”   “不要恨你的父亲,也千万不要恨任何人,恨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千万不要恨。”   她是一个好母亲,至死唯一惦记着的就是关雎这个女儿,她知道恨这个东西,会毁掉关雎,会让关雎痛苦,所以她不让她恨,她希望关雎可以好好的活着。   可她毕竟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死人,是没办法决定一个活着的人的命运的。   关雎的死亡,其实怪不得任何人,她看似残忍,但到底还是被保护的太好,她都没有机会接触过太多的人,她的路都已经被安排好,先是她的母亲,至死也在维护着她,后是关旭,看似无情,把她推向黑暗之中,可那是很纯粹的黑暗,不需要勾心斗角,又有关旭的暗中维护,让她能够活着,而在那里,活着就已经足够。   然后是顾南风,顾南风很聪明,她只需要听命行事,理智善恶同她没什么关系,而且顾南风也不会让她去冒什么风险。   所以啊,她没办法去了解人心险恶这个词,说她可怜也好,可悲也好,可她无疑也是幸运的。   “在想你娘?”关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有一会儿了,只是关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觉。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关旭对关雎一向是比较温和的,最冷酷的一回就是把关雎送去训练的那一次了。   之后的见面,未拆穿身份,总还是轻和有余。   “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娘,她很聪明。”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真的很聪明,当初我们所有人都差点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关旭的记忆里,青女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原本是顾西琴的侍女,当初,关旭和顾西琴两人相爱还是她在其中牵线。   老夫人最后同意了关旭和西琴的婚事,也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   可最后,也是她青女从中参合了一脚,才使得婚事作废,不,其实也不算是作废,只不过新娘由顾西琴换成了青女,而偏偏,关旭无力反驳,因为那个时候,青女已经怀有身孕,孩子一个月了,是关旭的。   青女从一个月前开始算计,利用顾西琴接近关旭,借用药物和关旭春风一度之后迅速抽身,让关旭以为不过春梦一场。   然后又在顾西琴耳边故作模样,潜移默化的改变着顾西琴的思想,在孩子终于藏不住的时候借老夫人的手来揭开这一切,把所有的过错归于迫不得已,情不自禁,又用孩子来作为筹码。   顺了老夫人的意,让顾西琴无话可说,把关旭从中摘的干干净净,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用的计谋其实并不聪明,可这恰恰是她的聪明之处,太过聪明,老夫人未必容得下她,这才是她最大的算计。   可只有关旭知道,从最初让老夫人同意他和顾西琴的婚事的时候,青女就开始算计了。   一步一步,算计了所有人的心理,所有人都在她的棋局里,按着她的思绪走,直到达到她的目的。   “这些算计,我也是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参透,她太聪明了。”关旭曾经恨过青女,若非她,他和顾西琴已经是夫妻了,可隐隐的,他也知道,其实无关青女,便是老夫人,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青女不过是早早的清醒,而后应势而为。   她聪明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在算计,聪明的,差点把他的爱情再次算计了进去。   “果真如你所说,最后,你们为什么会,”关雎想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知道,谁知道呢?” 最后,都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大概是从顾西琴死后吧,然后他就知道了许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然后,糊里糊涂的,到现在都未曾清醒。   关旭到底爱谁,顾西琴,青女,或许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顾西琴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而青女,是恐惧,或者其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关旭,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关雎并不想知道这么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青女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执念二   一如关雎说过,她从未想过背叛顾南风,而关旭是她的父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不伤害所有人的基础上。   三天的时间,整个顾家堡看起来焕然一新,大红的绸布,囍字的花剪,抬眼可见。   关旭将顾家堡外围的下人全部放了出来,那些人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也是,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当初弄晕他们也不过是怕他们突然出现碍事,现在顾家的主要人物,都已经在关旭的掌控范围内,以关旭的身份,糊弄这些下人三五天还是可以的。   顾西琴死去多年,关旭执着得到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牌位,关雎不能理解这种执着,却也不会阻止。   夜色真美,顾家堡也很安静,真是让人安心。   关旭站在院子门口,这是他的家哪怕依旧还是在顾家,可这里是属于他的,里面曾有他的妻子,女儿,马上还会有他最爱的女人,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去吧他们请出来吧。”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顾家的主人。   关旭只是把他们软禁起来了,却并没有伤害他们,说到底,几十年的主仆感情,没有心软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关旭最后的机会,从他答应那个人的交易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也不会后悔。   还是关雎亲自去带的人,顾家堡看似恢宏繁盛,三代同堂,其实也不过四个人而已,顾老夫人一个,堡主还有夫人,再就是顾南风。   昔日的主子,如今的阶下囚,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请吧。”不多言,便带着他们往目的地走去。   一路上,关雎都没有同他们说任何话,并不是关雎冷漠,而是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从知道关旭要做的这一切开始,她自始至终都是无话可说的。   关旭也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不曾想,我们之间还会有这么一天。”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顾堡主。   “我也没想到。”   关雎已经站到了关旭身边,两拨人距离并不远,却如同隔了天和地,犹记得在不久之前,关旭和关雎,他们从来都是现在顾家人身后的,一个下人就该有下人的规矩,现在画面好像翻转了过来,却又好似曾经。   “我一直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顾堡主如是说道。   关旭是顾家的家生子,父亲是顾家上一任总管,他从小就跟在顾堡主身边,四十年如一日,确实当的起顾堡主的信任。   “我也一直以为,我会一辈子都忠于你,忠于顾家。”说起这些,关旭其实是叹息的,他忠心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却要背个背主的名声,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就好像,一瞬间的时间,你那一辈子全部都成了一个错误。   “可你背叛了顾家,背叛了我。”   “是,可这是你顾家欠我的。”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关旭并不打算多说,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便谈不上后悔二字。   许多年前,他期望红装花嫁,将他心爱的女人娶回家,然而不过一场笑话,多年后的今天,他不惜身败名裂,终于夙愿得偿,天地为盟,他将心爱的女人娶回了家。   可悲也好,可怜也好,他到底是没有负了她。   “西琴,我来陪你了。”   大概除了关雎,谁也没有想到,关旭会选择死亡。   从院子外面升起了熊熊烈火,把这个小院包围,企图燃烧掉这所有的一切,疯狂的举动。   “关旭,你疯了。”顾堡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关旭会这么做,他们这几个失了内力的人,如何从这大火中逃出。   “疯了,大约吧。”关旭安静的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顾西琴的排位,恍若入了魔障。   看着眼前的关旭,关雎眼中悲伤弥漫,更有着不符合身份的怜悯与慈悲,不忍的闭上双目。   大火愈烧愈烈,眼看已经蔓延进院子里。   “跟我走吧。”关雎突然睁开眼,目光中一片安宁。   院子里有一个密道,通往顾家堡秘密训练暗卫的地方,也是这几日囚禁了顾南风他们的地方。   这个密道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那个时候,关雎刚刚接受暗卫训练,关旭一次次通过这个密道偷偷的关注着关雎,关雎原本是不知道这个密道的,是关旭白日里告诉她的。   关旭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除他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他想要毁灭的,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而这一切罪恶念头的来源,仍旧是执念与求而不得。   关雎不知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其实是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她的到来便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她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直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终结,那是一种很单薄的无能为力。   关旭他其实和自己很像的,和阿古很像,得不到的,就毁掉,不同的是关旭毁掉的是自己,他本来可以有一个比较平淡却安逸的一生的,可是他终究是不甘心的。   而阿古,她选择的毁灭,是毁灭所有的一切,他们所存在的   痕迹,整个世界。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   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虚空之中,无数的星光环绕,阿古睁开眼,那不再是淡漠,平静的眼睛,亦没有慈悲,悲悯,那不在是一个神的眼,那是人,司命阿古,终于拥有了凡人之心。   “我终于明白,我的执念是什么了。”   是的,阿古有执念,却不记得,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而如今,她记起来了。   “我的手上沾染了他的血,我亲手杀了他。”   就像关旭选择了毁灭一样,她也是一样,可是她比关旭更狠,她亲手杀掉了这个世上她唯一在乎的人,她的软肋,然后她以最孤独的方式游走在那个世界的边缘,给予那个世界最致命的一击,毁灭。   她曾经是神,司命神女,主命格衍生,站在那九重天阙之上,以神的姿态,俯视着世人,任他们在爱恨情仇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可其实自始至终不得解脱其实是她自己。   怨憎会苦,求不得苦,放不下苦。   “你可放下。”又是那个声音。   “放不下,不敢放下,怎能放下。”   “可曾后悔。”   “后悔,不,从未后悔,绝不后悔。”   “那你当如何。”   “我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我司命格,却始终不懂,命运到底是什么?命运的尽头又是什么样的?我想要去看看,想要去懂得。”   “如此,那你便走试试吧。”   我也想要知道,命运的尽头?到底什么样的?   ……    ☆、执念二(番外)   关雎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   没有她的自作主张,放出顾南风阻止关旭的疯狂举动,关旭如愿以偿的当着顾家人的面娶到了顾西琴的牌位。   没有之后的疯狂,便也不会迁怒于任何人,那是了偿夙愿后的安宁,平静的选择了死亡,那也许是另一种疯狂,但至少顾南风没有受伤,关雎也不用面对那两难的抉择,也算是达到了她的愿望。   然后呢?关雎有些茫然,恍惚间,她记起,啊!原来自己都已经死过一回了。   可她又活过来了。   那虚空里的女子,赋予了她新的人生。   虽然有过背叛,但至少所有人都还活着,哪怕日后再无瓜葛,至少还活着。   这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她这样问自己,于她来说根本不知道的东西,换来一次新生的机会,其实很划算。   可她很不开心啊,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相比之下,她觉得其实死亡才更适合她的,她的执念,不过源于那场两难的抉择,如今虽然避开了,可她依然是一无所有了。   天下之大,何处可容她。   “关雎,可愿留在顾家堡。”   “留在我身边。”   “不是作为侍女,而是顾家堡的少夫人。”   “以我妻子的名义,留在我身边。”   她大约知道,她活下来的意义了。   顾南风:   她没有背叛他,他一直都很相信,她不会背叛,所以他才会妥协的这么轻易。   很久很久以前,顾南风就知道了许多的事情,关于关雎的,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产生矛盾,对,在顾南风眼中,那就是一个小小的矛盾。   没有质问,没有责怪,他想,他不会有事的,因为她不会让他有事。   她只是没有选择,没办法选择,那么,就让他为她退让一次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喜欢她。   关注她。   可能初见那一刻的惊艳,便已经注定。   如此好的容貌,当个暗卫确实可惜了,当个侍女更加可惜,还是当妻子吧。   他喜欢啊,就当妻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个故事是用来过渡的,本来不打算写这一章的,但还是想让他们完美一点,幸福一点。 接下来,才是阿古的战场。 命运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阿古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一直写下去,也许哪一天突然就知道了。 ☆、执念三   救赎?在这更迭起伏的王朝,权利才是最大的救赎。   ——傅薇婥   自古宫闱多密事。   大旗王朝的第四代皇储,慕容青妍,以女子之身称帝,颁令女子可参政,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亦可为兵为将,抗敌杀匪。   少时为帝,中年立宪改革,妍帝慕容氏,带领大旗王朝走向了一个崭新的辉煌的时代。   慕容青妍一生为政,呕心沥血,深受百姓朝臣爱戴。   大约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前朝,对于后宫之事难免有些兴致缺缺,导致偌大一个后宫,只有一后三妃,子嗣上更是缺稀。   仅大殿下慕容祁阳,二殿下慕容祁英两子。   索性,帝王之子,在精不在多,两个殿下也足够优秀,朝臣也就没什么好进言的。   日后的帝王,便在他们二人之中无疑了。   妍帝三十年,冬。   今年的冬季,仿佛格外的寒冷,匍一开窗,便觉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冷风嗖嗖往脖子里灌,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大人,莫言着凉了。”宫女匆匆走过来,关上了窗户。   将耳边被风吹乱的秀发抚顺,傅薇婥眼中神色莫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低喃了一句:“起风了。”   宫女离得近,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便回道:“是啊,昨儿个夜里就开始起风了。”   “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傅薇婥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宫女来不及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外面便传来喧哗。   “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这略带冷意的话语,宫女面上也是一凌,“奴婢去问问。”   宫女去得快,回的也快,“大人,陛下传召。”   “我知道了,更衣。”   褪下素色的常服,傅薇婥换上了大红色的官服,说是官服,其实用宫装来形容更加合适,层层叠叠的红,以金丝勾勒边缘,尊贵而华丽,这样的衣服,整个后宫,只有傅薇婥一人能穿,也只有傅薇婥一人配穿。   作为女皇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傅薇婥待在女皇陛下身边的日子,怕是后宫四位妃子,两位皇子殿下,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若不是当今陛下是个女子,怕是没人相信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奸情,也幸好,陛下是个女子。   镜中的女子面容精致,长发高高束起,一双丹凤眼狭长妖媚,红唇微微勾起,妖治凌厉。   替傅薇婥梳妆打扮后,宫女们都很自觉的退开,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见她们都是规矩极好的。   “走吧。”   “喏。”   起身,披上宫女送上来的雪白的狐裘,怀里抱着暖炉,向殿外有去。   在室内未觉,一出来才发觉,风的确是挺大,这偌大的宫廷只剩下风声回荡,吹的衣袖飒飒作响,吹的人睁不开眼。   傅薇婥带着两个宫女,向紫薇宫方向走去,一路上零零散散的宫人,来来往往,见了傅薇婥,都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低下头颅,安安静静的等待她走过。   这就是宫廷,没有权势的,地位卑微的,就只能小心翼翼的低下头颅。   紫薇宫是帝王处理朝政的地方,紫薇,取帝星之意,受命于天,象征着至尊无上的权利和地位。   傅薇婥刚刚到,就有女官迎了上来,来的人傅薇婥也是认识的,如同之前每一位帝王身边都有一位宦官贴身伺候,女皇陛下自然也有,只不过女皇陛下是女子,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着的自然不能是宦官,毕竟宦官曾经也是男人,所以也就顺势换成了女子。   来的女子叫司若,就是形同宦官这样的存在。   “大人,您终于来了。”见了傅薇婥,司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儿个一大早,内阁的几位大人进宫,不知说了什么,陛下大怒。”   “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对于司若这般把自己当做救星的行为,傅薇婥已经司空见惯,倒是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说法。   “好像是同两位殿下有关,奴婢当时只隐约听见户部什么,其他的,也不是很清楚。”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将披风解下,一直一直跟在傅薇婥身后的两个宫女很自然的抱过披风,接过她手中的暖炉,然后退出了大殿。   绕过数道屏风,傅薇婥见到了慕容青妍,她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袖上胸前绣有金色飞龙,袖口以黑色暗纹点缀,青色发冠束发,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不似一般女子柔和,更显硬朗,配上她周身的气势,倒是同男子一般无二了。   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她坐在那里,坐的笔直,可傅薇婥却觉得,她已经老了,她今年四十有一,在这个平均寿命为六十岁的年代,她的确算不上年轻,可是啊,帝王,一向都是不长命的,她也是一个帝王。   “你来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沧桑,疲惫,看来,今日的事对她的打击不小。   “参见陛下。”她微微欠身,行礼。   “起吧。”   “陛下似乎心情不好。”她询问,语气关切。   “你来看看。”慕容青妍将手中的奏折递过去,傅薇婥接过,观看之事,眉头下意识的皱起,“二位殿下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呵,何止是有些过了,我看,他们是巴不得我死了。”掌心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殿内的气息一时间有些紧张。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眼前的帝王,显然是怒急了,不过傅薇婥反倒是并不惊慌,会发怒,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柔声劝道,“陛下是二位殿下的母亲,二位殿下再如何闹腾,也不敢越过您去,依薇婥看,二位殿下必定是极在乎您的。”   “陛下平日里多忙于政事,少了同二位殿下亲近的时间,可二位殿下却是时刻惦记着您,就上回二位殿下为了给您准备生辰寿礼,其中所费的诸多心思,陛下不知道,可我们这些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大殿下送来的那株六色牡丹,可是大殿下亲手培养的,这牡丹多难存活,别人不知道,陛下您还不知么,大殿下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养活了这么一株。”   慕容青妍想了想,还确实就是如此,这种富贵花,一般都是有市无价,极难养活,她自幼钟爱牡丹,这种彩色尤甚,曾经也培养过,多数还未开花就已经死了,唯一养活的一株,开出来的花,也不过是四色而已,其中艰难,自然是深有体会,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怪他了,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祁阳那性子,也真是难为他能有这个耐心了。”   “可不是,还有二殿下,亲手为陛下雕刻的木头人,整整四十个,那里面刻画了陛下的喜怒哀乐,无数个瞬间,若非在乎,若非关注,哪里能刻得了这么仔细,为了雕刻这些,二殿下还特地找了民间的雕刻师傅求教,那段日子,您没看二殿下那手,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便是这样,二殿下也没有放弃过。”   “这。”想到小儿子为自己做的这些,慕容青妍愈发的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们了。   不过,这还不够,若只是这样,怀疑仍旧在,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帝王的疑心,更不要在帝王面前心存侥幸。   需得再烧一把火才是,“薇婥估摸着,二位殿下原本是想为您分忧,只是用错了方法,这才好心办了坏事,二位殿下,也不过是想得到陛下的认可罢了。”   “如今大错已铸,二位殿下怕是也都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现在怕是满朝文武都知道,我的大儿子是个只会呈匹夫之勇的莽夫,而我的二儿子,就是个满肚子墨水的花花架子。”话虽如此说,不过语气倒更像是一个母亲在为自己的儿子头疼,而非一个帝王对于子嗣的权衡。   傅薇婥见目的已经达到,倒是放松了许多,“陛下其实可以宣二位殿下过来,看看他们是怎么看的,毕竟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罢了。”有些头疼的扶额,“来人呐。”   “陛下有何吩咐。”料到傅薇婥进去就会出现转机,司若一直都在外面侯着,随时准备听令。   “去,宣大殿下和二殿下过来。”   “诺”   外面是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   慕容青妍的头愈发的疼了,留在这时,一双温热的手附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的揉捏。   “薇婥啊,你要是孤的女儿就好了。”   身后的人下意识的一僵,随即便恢复正常,“薇婥出身卑微,能得陛下赏识,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   “唉。”   一身叹息,逸散开来。    ☆、执念三   面前的男子面容冷毅,一身黑色的蟒袍更忖的他威猛刚毅,不知为何,傅薇婥突然的就想起了刚刚慕容青妍对他的评价: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这么看来,确实挺像。   “阿薇。”   他们所处在的位置是一片隐蔽的假山之后,一般便是宫人路过,也很难看到他们。   “看来女皇陛下已经不怀疑你了。”这么说着,傅薇婥看向慕容祁阳的目光,隐隐有些微妙了。   傅薇婥是特地在这里等慕容祁阳,不过慕容祁阳能够这么快从女皇那里出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未必是不怀疑,顶多就是短时间之内不会像先前那样盯着我们了。”   “呵!”对于慕容祁阳的说辞,傅薇婥不可一置,“陛下老了,她开始害怕了,青春,容貌,权利,前两样不可求,所以最后一样,在她有生之年,她必定会牢牢的拽在掌心,不容任何人窥伺,你们两位殿下也不例外。”所以唯有藏拙,才是最好的方法。   每一代皇储之争,最可怕的不是自己的对手多么的强大,而是帝王的私心。   一个帝王,在她最想要拽紧权利的时候,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对她手中权利的窥伺,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子,哪怕她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好君主。   “母皇说的对,你比我们都要聪明。”很平静的话语,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如果忽略他眼底的狭促,可能可信度更高一点。   是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计谋,从受命剿匪剿匪的那一刻起,不听下属劝告执意攻山,不懂谋略,固执己见,好大喜功,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为了凸显自己的有勇无谋,却也真正的体现出了皇室血脉的可悲。   “你的夸奖我受了。”看着慕容祁阳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傅薇婥倒是先忍不住破功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见她这般俏皮的模样,慕容祁阳自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难得见你这么高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容祁阳同傅薇婥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要说傅氏,曾几何时,也是风光显赫,同别的家族不同,傅家人,是生存在战马之上的,大旗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傅氏打下来的。   在那种战乱的时代,生时战于沙场,死后埋骨沙场,这似乎就是生为傅家男儿的宿命。   直到战争终结,那个时候,曾经子嗣昌盛的傅家,其实已经开始步像弱势。   战争结束,傅家人依旧忠臣的替帝王守卫着这万里江山,一代又一代,是守护,亦是赎罪,然而命运终究还是不曾善待傅家。   罪孽诞生于鲜血,傅家人满身的鲜血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当年驰骋疆场的族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死状莫名凄惨,傅家人也曾怀疑是有人对他们动了手,追查许久,便是连皇位上的那位也怀疑过,然而,并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一切已经结束?   不,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命运的獠牙才刚刚张开,若不将整个f傅家吞入腹中,如何甘心。   从那个时候开始,傅家的每一个人,都活不过三十岁,三十岁成了傅家所有人的诅咒。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傅家的新生儿越来越少,没有新的血液注入,傅家被埋入历史,不过是早晚的事。   傅薇婥就是出生这样紧张的时刻,她的父母是傅家的第七任族长,也是傅家仅剩的一支血脉。   可她是的女孩,傅家被诅咒的这两百年,没有降生过一个女孩,她本该被捧在手掌心,千娇百宠的呵护着的,可她不该出生在这个时候,傅家可能只会有她一个孩子的,她应该是个男孩,至少可以保留傅家的最后一抹传承。   可她偏偏是个女孩。   这大概是对傅家最后的诅咒。   那个时候,女皇刚刚即位,旁的国家趁机攻打,想分一杯羹,傅薇婥出世的消息送去边关的时候,她的父亲正在边关杀敌,那一场守卫之战,傅薇婥的父亲用死亡换来了最后的胜利,他至死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孤儿寡母,傅家倒了,曾经有多风光,后来就有多落魄,若非顾家在军队里的声望,慕容青妍怕做的太过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或许她们孤儿寡母根本活不下去。   可傅薇婥的母亲很清楚,慕容青妍容不下他们,她如今尚且顾念着她们母女,一是安军心,毕竟傅薇婥的父亲才刚刚死在战场上不久。   二是那个时候慕容青妍羽翼未丰,她底下位子还没有坐稳,无数的人还在盯着她,一个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第三点,可能就是觉得,她们母女两个,翻不起什么风浪。   傅薇婥的母亲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一旦陛下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她们母女两个就危险了,所以她小心翼翼的活着,用她自己的方法,为傅薇婥谋划着将来,而这个将来里面,是没有她的,她比任何人都清醒,她死了,傅薇婥才能够更好的活着。   傅薇婥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母亲死的那一日。   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母亲就躺在雪地上,她的身下,蔓延的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她说:阿薇,你要好好活着。   那个时候,傅薇婥才五岁。   傅家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傅薇婥,五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大约是那少有的怜悯心作祟,或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圣明,慕容青妍竟然将傅薇婥接到了宫中教养。   傅薇婥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慕容祁阳,一同认识的还有慕容祁英。   那时候,慕容祁阳四岁,慕容祁英两岁,傅薇婥比他们都大。   可再大,也都是孩子,也正因为都是孩子,所以慕容青妍才能放心的让他们待在一起。   宫廷是个大染缸,进了这个染缸,再纯洁的颜色也会变质,生活在宫廷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势的可贵,他们三个人似乎成了一个小团体,小小的身体里,诡暗丛生。   大约是慕容青妍察觉到了不对,后来,慕容青妍就将她们分开教养,想要把他们教养成自己想要看到的模样。   傅薇婥当然知道,然而她不能知道,她只能装做无知的样子,她用一个孩子的身份,一点一步击散慕容青妍的防心,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然而怎么够呢?   “陛下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也不会让她坚持很久了。   “这么快?”慕容祁阳有些惊讶,她知晓慕容青妍身体不好,却不曾想,她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走了。   “所以啊,接下来,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了,这一次其实是有些挺而走陷,在这样关键时刻,陛下很容易怀疑,所以我才给二殿下传了消息,可陛下能走到今天也不是简单的,接下来,我们只能更加小心。”   “我知道。”忍不住将傅薇婥搂入怀中,“我知道,难为你了,我这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顿了顿,“你在母皇身边,一定要小心。”   耳边是低喃,带着温热的气息,傅薇婥原本冷静的面庞也柔和了许多,“我会小心的。”   “阿薇。” 他唤她。   “嗯。”她抬头,正好撞入他的眼中,那双眼睛里面,好像只余下她一人,温柔的让人心醉,一时间,她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阿薇。”他又唤她,语气温柔。   “我在。”这一刻,他们眼里似乎只有对方。   他伸出手,用指尖描绘她的容颜,一点一点,仿佛要把她记在脑中,刻在心上。   这边正温情脉脉,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焦急的声音。   “陛下急着召见傅大人,可知道傅大人去哪儿了。”这是司若的声音。   回话的是个小宫女,似乎被吓到了,语气略带哽咽,“奴婢也不知晓,刚刚傅大人带着两位姐姐就在这儿的,奴婢也就没有太注意。”   “废物,叫你跟着她,你都能把人跟丢了,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赶紧找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刚的温情脉脉仿佛是一场错觉。“看来陛下还是不放心我。”   “实在不行,你尽早从这宫里脱身。”慕容祁阳看傅薇婥的目光满是担忧。   “不。”傅薇婥果断拒绝,“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退,何况,陛下那边根本不可能放我出宫。”   这是实话,傅薇婥同当年她的母亲一样聪明,这始终是慕容青妍的心结,她不可能放任傅薇婥离开皇宫,危险的东西,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那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如果得了江山,是用你来换的,那我宁愿不要这江山。”这才是慕容祁阳最害怕的,傅薇婥太聪明,她精明到连自己都可以算计进去,为达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可是没办法,他偏偏爱上她了,因为爱,所以恐惧。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是的,情话,而不是承诺。   慕容祁阳,你说爱,就让我来看看,你的爱,到底掺了几分真。    ☆、执念三   谁能看清楚,隐藏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身处权利的中心,是不存在真正的平静的。   傅薇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要慕容青妍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她就永远只能隐藏在幕后。   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傅薇婥聪慧无双,可至今,傅薇婥也只能存在于宫廷之中。   宫里的人唤她一声傅大人,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的,可哪个心里不是倍儿亮,傅薇婥的这个大人,到底只是担着个名声,没有半点实权,现在是慕容青妍还用的上她,一旦她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没关系,慕容青妍已经老了,根本就不用她做什么,她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现在更关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这几回来去,几乎是一天的时间,从慕容青妍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天色暗沉,狂风呼啸而过,恍如隔世。   “傅大人。”   傅薇婥没有想到,慕容祁英会来找她,倒是格外的出人意料。   “二殿下夜闯薇婥寝宫,怕是不好吧。”傅薇婥本来是已经休息了的,但她一向警觉,在慕容祁英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就被惊醒,黑暗中听觉尤为明显,傅薇婥能听到慕容祁英带着微喘的呼吸声。   “本王今日来,是想请教一件事。”即使看不到慕容祁英的面容,傅薇婥也能感觉到,他此刻必定是严肃无比的。   “薇婥并非王爷的谋士,并无义务替王爷解惑。”傅薇婥并不问他想要解惑什么,直接就拒绝了。   “慕容兰雪是谁。”   “慕容家的?”   “你不要装傻,你一定知道,慕容兰雪是谁?”   “我的确知道。”黑暗中,傅薇婥的目光犹如一柄利剑,直刺慕容祁英,“可这种事情,殿下不是更清楚吗?”   “她真的是我的姐姐。”   “如假包换,你们慕容家的长女,你的大皇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容祁英似乎是有些疯癫,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傅薇婥语气中对他们慕容家满满的恶意,或许是感觉到了,他也不在乎。   慕容兰雪啊!大旗王朝本来是没有这个人的,慕容青妍一生有两个儿子,她没有女儿,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其实不然,慕容兰雪是慕容青妍还未登基时的孩子,慕容青妍为所爱之人生的孩子,那才是慕容青妍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慕容祁英和慕容祁阳算什么,不过是她为了安抚那些大臣们的棋子罢了。   慕容青妍登上皇位的时候慕容兰雪已经一岁多了,在那之前,慕容青妍也是经历了残酷的斗争,先皇有七个儿子,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身为女儿的慕容青妍,可见慕容青妍的手段。   而在那之前的争夺中,很不幸,慕容兰雪被卷入了其中,慕容青妍的六哥抓了慕容兰雪来要挟她,那个时候,太过关键,慕容青妍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已经很难说脱身,更何况,皇位近在咫尺,这个诱惑太大,她没办法放弃,所以最后,为了皇位,她放弃了慕容兰雪。   慕容兰雪死了,慕容青妍爱的那个男人,对她心生绝望,也自杀了。当然,这是众人皆知的版本。   可傅薇婥却还知道另外一个版本,慕容青妍爱的那个男人原本是她的暗卫,有一身好功夫,他知道慕容青妍不会救慕容兰雪,所以他只身一人闯了六皇子的宫殿,去救慕容兰雪,结果,结果那个男人被六皇子提前设好的陷阱乱箭射死,而慕容兰雪不知所踪。   这同死其实区别不大,然而神奇的是,慕容兰雪回来了,她回来了,慕容祁阳和慕容祁英就没什么用了,这两个政治出生品哪里抵得上为心爱之人生的孩子。   慕容青妍要为慕容兰雪铺路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傅薇婥才不得不保住慕容祁英,若是在这个时刻,慕容祁英倒了,那慕容祁阳简直就是众矢之的。   晃神间,傅薇婥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下了一跳,若不是那熟悉的气息,她都要喊人了,“你怎么也来了。”一身黑色装束,整个人都快要融入黑暗之中,不是慕容祁阳是谁。   “我的属下来报,二弟深夜潜入皇宫,来的方向是你这边,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你不放心什么?”   傅薇婥的观察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慕容祁阳有些哭笑不得,“我怕他对你不利,看来还是我多想了。”   “的确是多想了,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毕竟我才刚刚帮了他。”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时糊涂了。”   慕容祁阳似乎格外喜欢抱她,比如现在,一个不觉,就又被他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很宽厚,大约是刚从外面进来,还带着些凉意,傅薇婥很是嫌弃,“冷死了,离我远点。”话虽如此,却还是没有推开他。   “我就抱着你,一会儿就好。”察觉到傅薇婥的放任,慕容祁阳很是高兴,他一直都知道,傅薇婥和自己在一起大多是权衡之计,在这宫廷之中,他们是伙伴,是朋友,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联合,而这些原因里面,绝对不包括爱情。   可是,谁让他就是爱上了她呢!   傅薇婥的出现,是慕容祁阳生命里的一团光。   所有人都觉得,身为皇子的慕容祁阳很幸运,他自幼被抱到女皇身边,由女皇亲自教养,可只有慕容祁阳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容祁阳身边就只剩下那几个一成不变的宫女嬷嬷,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很少见到慕容青妍,明明同住一个宫殿里,一年之中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候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嬷嬷的叹息,渐渐晓事的慕容祁阳也大约的明白了,慕容青妍并不喜欢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将他养在身边?   后来他知道了,是因为他的父亲,因为他父亲的家族,可那时候他还太小,不懂得其中的意义。   慕容祁英是个意外,慕容青妍眼中的意外,唯一不同的是,慕容青妍当时并不打算生下慕容祁英,对于她来说一个慕容祁阳足够应付那些大臣们就足够了,只可惜,慕容祁英的父亲也是出身大家族的,迫于压力,慕容青妍才生下了他。   慕容祁英比慕容祁阳幸运许多,女皇对他的厌恶,强烈到根本懒得看见他所以他逃过了一劫,可以在自己的父亲跟前成长。   慕容祁阳嫉妒慕容祁英。   一直到傅薇婥出现,对于同样在女皇跟前的傅薇婥,慕容祁阳一开始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被宫廷禁锢的孩子,是没有善良可言的,他总是希望别人能和他一样倒霉。   抱着这样的心态,慕容祁阳开始关注傅薇婥。   哦,母皇也一样不喜欢她哦!   啊,她怎么可以这么笨,那些人一点也不可信。   啧啧,没想到,她还挺聪明的嘛。   关注的太多成了习惯,连什么时候喜欢的都不知道,反正就是不知不觉中,他越来越爱往她身边凑,然后两个同样孤独可怕的人就暗搓搓凑到一块去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送走了慕容祁阳,傅薇婥发了一会儿楞,她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告诉他,可惜实在想不起来了,算了,先睡觉吧。   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日子,傅薇婥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时间,无事的时候,下下棋,喝喝茶,看看书,不要太轻松,   多数的时候,傅薇婥真的是很悠闲的,因为若非遇上难解的事,慕容青妍一向不会宣她。   前面已经说到过,傅薇婥在宫中其实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可这并不代表她手上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恰恰相反,这宫里宫外,甚至是朝堂上,都有属于她的人,有的是傅家原有的势力,有的是当年她的母亲替她尽心经营的,后来全部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人,有的是宫里的某个宫人,某个御医,有的是那些大臣们身边的某个谋士,或者他们的某个奴仆,家眷,那些个朝臣们自己,还可能是风月场所的某个妓子,可能是千军万马中的一个小兵。   这些人之间互相都有联系,他们有着各式各样传递消息的方法,却从来都不知道和自己接头的人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同伴长什么样子,更加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人是谁,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们只需要忠诚就可以了,对于掌控者来说,越是神秘才越能让那些人忠诚,人对于未知的恐惧向来都是极高的。   这些消息最终是落到傅薇婥亲信手中的,说是亲信,自然就是值得信任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效忠的是谁,亦绝对不会背叛。   最后由亲信将这些信息整理出来,传递到傅薇婥手上,一般整理过后的消息,便是傅薇婥需要的或是格外重要消息。   像这样一支庞大的关系网,建立起来十分困难,对于帝王来说威胁十足,偏偏傅家手中就有一支,偏偏傅薇婥的母亲手上也有一支。   所以说慕容青妍忌惮傅家不是没有原因的,忌惮傅薇婥的母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可惜了,慕容青妍费尽心机,以为已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却不知,当初被她毁掉的那些,都是傅薇婥的母亲愿意让她毁掉的,都是已经被放弃了的。   慕容青妍,好戏已经开始了。    ☆、执念三   清晨的时候,还未睁开眼,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喧哗声,傅薇婥有些晃神。   “大人,您醒了。”推门走进来的清,明月,打断了她的思绪。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昨儿个夜里下了雪,那群小丫头一大早起来就跟疯了似的,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的。”清风如此说道,她同明月是最早跟在傅薇婥身边的,如今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旁人见了都要唤一声嬷嬷的,所以对待傅薇婥不似旁的人那般怕她,到了她面前就颤颤沥沥,更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然而她们现在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这皇宫囚禁了太多女子的一生。   “是不是打扰到大人了,我去让她们散了。”明月见傅薇婥脸色不是太好,转身就要出去,她早就说过不能让那些小丫头片子们打扰到大人,偏偏清风说她们难得释放天性,就让她们玩会,如今见她们打扰到了傅薇婥,自然是不能再放任。   “算了,随她们吧。”不过一些小丫头,她还不至于去和她们计较。   等到梳洗打扮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外面的嬉笑打闹声已经没有了,估摸着都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大人可要出去看看。”清风在一旁问道。   这边明月却是不赞同了,“不过是一片雪白,有什么好看的,况且外面这般冷,万一吹着了怎么办。”   “我哪里就这么弱了,也合该去看看,冬日的雪也是一番美景。”   “这是自然,大人都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了,不出去透透气怎么行,奴婢听说咏梅宫的梅花开了,白雪红梅怎能不美。”   推开门,冷风嗖嗖往屋子里灌,傅薇婥抬眼望去,外面果真如她们所说,素裹银装,入眼之处,皆是雪白一片,白的有些晃眼,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眼睛,许久才慢慢适应过来。   天空中有柳絮鹅毛飘飘扬扬落地,或是在半空中飞舞打转,似轻盈的舞女,舞出最美妙绝伦的旋律。   “看来是出去不成了。”下着这般大的雪,可不就是没办法出去了。   “这些丫头,我说她们怎么这么快就都回去了,原是又下雪了,也不进来说一声。”明月有些愤愤。   “她们约是怕你罚她们,你又何必和她们计较。”   “哪里是奴婢要同她们计较,不过是担心她们这样的性子,如何能照顾好大人。”   傅薇婥摇了摇头,不再提及,“还是回屋里去吧,怪冷的。”   最后望了一眼那漫天的雪花。   明天就是十五了。   又下雪了,大地真干净,雪啊,血啊   ……   第二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傅薇婥一大早就出了宫,宫里进进出出并不是外面所想的那般方便,须有出宫令牌或是陛下的亲旨,慕容青妍恨不得一辈子将她囚禁在宫里,自然不会给她前者,所以傅薇婥有的是后一种。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出宫一趟,像这样特殊的日子,慕容青妍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她出宫。   今天,是她母亲的祭日。   可笑的是,每年她能出宫的日子有五回,她父亲的祭日,母亲的祭日,族中的每年特殊的祭祀日,还有鬼节以及大年夜。   她仅剩的自由时间,竟然只剩下一个大年夜是不同死亡挂钩的,可是大年夜,也没有团圆饭啊!   陪她出宫的依旧是清风明月,哦,不对,谁知道暗处里还有谁?总归她是不知道的。   父亲,母亲,快了,我很快就可以帮你报仇了。   慕容青妍不是最在乎她的皇位吗?我要让她看着,她的皇位落到她最厌恶的儿子身上,而我成为大旗的皇后。   我还要让她最爱的女儿亲眼看着我傅家军的崛起。   让他们知道,傅家没有倒,傅家军也没有倒。   傅家的辉煌,由我来亲自开启。   父亲,母亲,傅家的列祖列宗们,你们在地下可要看好了。   她仿佛又听见,母亲在叨叨絮絮,呢喃细语,似梦丝真。   “你怎么来了。”看着突然出现在马车里的人,傅薇婥有些头疼。   “知道你今天要出来,特地来找你。”   “可我马上就要回宫了。”   傅薇婥愣是想不明白,慕容祁阳怎么就真的喜欢上自己了,明明一开始说好的结盟,各取所需,却莫名其妙的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伤脑筋。   “你心情不好。”有时候慕容祁阳也是固执的可怕。   “显而易见。”谁祭拜自己母亲会心情好。   “所以我来陪你。”   怒摔。“可我并不需要。”   “我知道,你需要。”你需要陪伴,因为我们是一类人,一样的的孤独。   这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好吧,傅薇婥知道,她今天的确情绪有些不正常,也就不打算和他争辩了。   马车缓缓的摇晃起来,车内一片安宁。   她将自己缩在一角,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抬头,“阿阳,我有些冷了。”那还是许久以前的称呼,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称呼变成了‘殿下’,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不高兴时,也会直接喊他的名字‘慕容祁阳’,却再也没喊过他阿阳。   他听见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刻,将自己身上的披肩围到了她的脖子上,披肩是白色的,同她的一身白衣格外相配,傅薇婥这才休息到,他今天竟是也穿了一身白衣,他的衣服一向是黑色,玄色,这类深色的,忖的整个人十分深沉冷厉,这白色倒是第一次见他穿,意外的,却并不丑,反而有了几分书生的儒雅,话说他和慕容祁英不愧是打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兄弟,这么一看,可不是很像。   他说:“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阿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叫了第一回,第二回就容易多了。   “想对你好就对你好了,不需要原因。”   沉默。   “你会一直一直对我好吗?”   “会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只要我在,只要你在。”   “好。”   那似乎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情感喷薄而出,她恍惚想起,虚空之中,那个女子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殷殷切切的恳求。   ——救救他,求求你,替我救救他,他不该死的,他不能死。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傅薇婥会爱上慕容祁阳。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更重要的是,慕容祁阳爱她,那种爱,是比仇恨,比权势更加震撼人心的存在。   慕容祁阳一直觉得,傅薇婥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可对于傅薇婥说,慕容祁阳又何尝不是她生命中那唯一的一道光。   他们用着层层包裹的面孔去面对世人,却独独在对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们彼此深爱,唯一不同的是,慕容祁阳他敢爱,也敢说爱,而傅薇婥不敢,对于傅薇婥来说,哪怕他们已经是盟友,却无法改变,慕容祁阳是慕容青妍儿子的事实,那是她仇人的儿子,怎能付出真心,怎敢付出真心。   上辈子的傅薇婥,至死都没有说出爱这个字。   被遗忘的记忆侵蚀脑海。   上辈子,啊,她记起来了,上辈子的他们,失败了。   他们把对手当做慕容祁英,把他打败,然后他们以为自己胜利了。   可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慕容兰雪,那才是慕容青妍真正属意的继承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祁英是被捕的蝉,他们是螳螂,慕容青妍和慕容兰雪是那只黄雀,亏他们还在高兴着,到最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天堂地狱,不过如此。   可那终究是上辈子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慕容兰雪已经暴露出来了,她也不是那时的傅薇婥了。   她是傅薇婥,也是——阿古。    ☆、执念三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车内是一片温情。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傅府离皇宫并不远,按照马车时下的速度,当是早就过了宫门才是,可她到站在为止,都没有感觉到马车有停过的时候,自然察觉到了不对。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放心,你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傅薇婥现在已经回宫了。”   “易容术?”傅薇婥好奇的问。   “嗯,母皇看你看的太紧了,我只能使用这一招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要看看是个什么好地方了。”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傅薇婥愿意信任自己,慕容祁阳很高兴。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庄子前。   此时正值冬雪未融,最是寒冷不对,马车里先前一直处于封闭状态,里面也烧着碳还未感觉什么,等打开车门,那原本还挺热乎的暖气一下子就散开了,能让人感觉到的就只有寒冷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下来吧,我接着你。”慕容祁阳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对着还在车上的傅薇婥伸出了手。   傅薇婥也不扭捏,顺势就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他怀里,两个人目光相对,皆是粲然一笑。   梅庄。   这名字倒是简单,就是不知道是否符实。傅薇婥在心中暗自思忖。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   这是庄园大门两边的提字,用的是王十朋《红梅》,可见这庄园的主人尤爱红梅。   入了庄园,在寒风白雪中,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红色的花在枝头摇曳绽开,尽显婀娜多姿,盛开的花朵层层叠叠,如同燃烧的火焰,释放自己的生命力。   这让傅薇婥想起一首诗: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当真是独暄妍,占尽了满园的风情。   “你怎么知晓我独爱红梅。”   “因为你只肯赏红梅。”也确实,宫中花艳无数,傅薇婥只看却独独不賞,唯有红梅,每年花开,她都会去赏花,这宫中,果然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那你知晓,我为什么独赏红梅吗?”   “因为红梅像极了鲜血,盛开在雪地上的鲜血,可不是美极了。”傅薇婥笑的肆意,可慕容祁阳知道,她的心在流泪。   “对不起。” 他不该带她来这里的,他想,他又让她伤心了,真是混账。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的,诚如你所说,我确实爱极了它们,是真正的喜爱,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看的花了,谢谢你。”   “……”慕容祁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算了,信不信由你。”她张开双手,迎着风,在雪地里,笑颜如花,这满园的红梅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衬,独她耀眼,灼灼芳华。   她似乎真的很高兴。   慕容祁阳原本还有些怀疑她是在安慰自己,可现在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喜欢极了这些红梅,像是放下了所以的沉珂,整个人异常的明媚。   真好,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快乐就好了。   并不是说傅薇婥以前不快乐,只是那个时候,到底是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连带着都有些虚假。   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带着面具的。   快乐与否,真真假假,或许自己都不知道。   耽误了一两个时辰,眼看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傅薇婥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梅园。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专门为你在你住的地方,种下满园的红梅,这样每年的冬天,你不用出门就能看到梅花了。”   以后,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好。”   她笑着答应,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接受了慕容祁阳,他们的以后,突然间,就有些期待了。   这庄子本在郊外,他们来的时候很是花了一些时间,回去的时候天色入暮,花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慕容祁阳带着傅薇婥潜进宫里的时候,整个皇宫都已经进入了禁宵时间,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唯有地上的烛火三三两两,倒也方便了他们。   “殿下。”   傅薇婥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神色有些微妙,这女子看起来跟自己一模一样,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这两个女人发现了属下的身份,属下迫不得已打晕了他们,请殿下处罚。”   看着躺在地上的清风明月,傅薇婥没有任何意外,她们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若真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那才叫可笑。   “她们是我的亲信,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先回府吧。”这话显然是对跪在地上的女子说的,然后又看了傅薇婥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子的脸。“先把面上的面具去了再走。”   “是。”傅薇婥眼见着这个女子从自己面上剥下一个类似于□□的东西,那原本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变作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模样,“属下告退。”然后瞬间就消失在了房里里。   “那就是所谓的易容术,好神奇,刚刚那张脸才是她原本的容貌吗?”傅薇婥好奇的问。   “不是,那张也是假的,你若是喜欢,我让千面做几个给你玩玩。”千面自然是指那个易容的女子。   “还是算了,我还是习惯自己的脸。”虽然喜欢,的傅薇婥并不想尝试,带着别人的脸,总是感觉怪怪的。   “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好,你小心点。”   一夜好眠,也不知傅薇婥是怎么跟清风明月解释的,反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日子顺风顺水的过着,格外宁静,直到——   “大人,不好了。”   来的是傅薇婥身边的大宫女,一脸的焦急。   听了宫女喊出的这句话,傅薇婥身边的明月脸黑了,“什么大人不好了,大人好着呢,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大人恕罪,奴婢刚刚太着急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慌张。”傅薇婥开口问道。   “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晕倒了。”   闻言,傅薇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所幸屋子里都是她的人,倒没什么要紧。   “可有打听是个什么情况。”   “太医那边怕是被封口了,奴婢打听不出来。”   “行了,你下去吧。”   “诺。”   “大人,要不要……”清风说的隐晦,但傅薇婥知道,她是问要不要动用暗中的势力探探虚实。   “不必,我亲自过去,陛下晕倒这么大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开了,我若是不去,反而惹人生疑。”   傅薇婥赶到的时候,后宫的几位也都到了。   “薇婥拜见帝后,各位娘娘。”同处后宫之中,傅薇婥见到他们的时候简直是少之又少,一是他们几个都不怎么爱出门,傅薇婥也不爱出门。   二是毕竟傅薇婥是个女子,而他们都是男子,总要避讳避讳。   还有一点就是很尴尬,每次见到他们,傅薇婥就很尴尬,后宫男妃,想想都不忍直视。   毕竟在大旗还是以男子为天的,傅薇婥这个接受了她母亲正统教育的人,真的,别提多纠结了。   不过论尴尬,最觉得尴尬的怕是他们吧,他们四个人,有的是年少时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本可继承爵位,流芳百世,有的虽不出彩,但原本作为世家男儿,便是不能继承家业,也可以建立自己的功勋,然而现在,名垂千古是肯定的,可必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   思忖间,慕容祁阳和慕容祁英也到了,因为上回的事,他们最近‘名义上’(真的只是名义上,天知道他们都出府多少回了。)是被陛下要求在府中好好反省,并且被免去了早朝,收到消息难免会慢一些,来的晚一点也是正常。   “儿臣见过父后,各位父妃。”这两个人少有的默契。   很奇怪,明明他们之中,有的是亲生父子,   傅薇婥发现,一段时日不见,慕容祁英整个人变化十分大,以前你看着人,特别容易联想到书生这个词,睿智而文弱的书生,而现在,他更像是一位常年游历山川的游人,通透,豁达,洒脱,他的眼中不再有权势,似乎真的已经放下。   他见到傅薇婥,好像没有丝毫的芥蒂,微微一笑,那是很真实的,真诚的一笑。   他真的已经放下了,不再执着于权势,不再肖想那张龙椅,傅薇婥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想想他们上辈子不死不休的局面,再看看现在的慕容祁英,感慨实在是太神奇了。   毕竟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一群人打了招呼,便陷入了等待。   早就有宫女去通报过,可是到现在都没有等到女皇召见,也不知女皇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执念三   ——黄雀,螳螂与蝉,都在不知不觉的改变了原本的轨迹,蝉已脱离苦海,螳螂与黄雀,谁又是谁?   那一日慕容青妍在朝堂上晕倒,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太医院那边被封口封的死死的,慕容青妍这边也是半点不提,之后的日子还是照常每日上朝,顶着厚厚的妆容,一如往常的威严高贵,倒是让人拿不准是个什么情况。   后宫的那几位更是什么也不管,也是一如既往地各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朝堂那边却是闹开了,帝王当场晕倒可是大事,不管身体究竟怎么样,总是很让人担心的,毕竟慕容青妍至现在为止都还没有立太子,万一哪一天她突然撒手人寰,这朝堂到底该认两位殿下之中的哪一个?这事可大着呢,必须得提上日程,所以那些大臣们纷纷上奏要求立太子,日日在朝堂上为立哪位殿下闹得不可开交。   偏偏就是这样,两位当事人却还是借着禁闭反省之事闭门谢客,完全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状态,弄的那些个大臣们天天急上火,嘴里都起泡了。   “最近让我们的人都安分守己些,消息什么的也暂时不要再往宫里传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整个宫里,都已经被陛下控制起来了,我们以后说话可都要注意点了。”   “喏。”   “过几日便是大年夜了,这宫中又要热闹起来了。”   “是的,这几日宫中都在着手准备物件了。”   “到时候那些大臣们肯定都会带家眷入宫,到时候可就热闹了,三足鼎立,不,现在已经是两足鼎立了,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昏暗的烛光忽明忽灭,摇曳的烛火映在她的侧脸,明明暗暗,十分晦涩。“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大人,陛下真的会在那一日对我们动手吗?”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的存在会给慕容兰雪带来威胁,她必定会处之而后快,大年夜的宴会上,慕容祁英,慕容祁阳必定还在府中反省,不能到场,而慕容青妍她将带着她的亲生女儿认祖归宗,然后将她推上皇太女之位,当然,前提是,谁会认这个皇太女?怕是除了慕容青妍的人,没人会认,认了,他们之前在朝堂上的苦苦相逼,他们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笑话。可如果,在这个时候,陛下遇到了一场刺杀,而慕容兰雪为救陛下,不顾性命安危,甚至是受了重伤,那还有谁敢阻止,还有谁能阻止,皇太女已定的事实,而这个时候,一个不过是寄住在宫中,没有任何封号的傅家孤女的死亡,还会有谁在意?慕容青妍这些年来一直将我困在宫中,在朝堂乃至于军中极致的淡化我的存在,为的不就是今天。”这么些年,傅薇婥对慕容青妍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更何况还有上辈子的惨状历历在目,她如何能不早做准备。   四个人的战场,兵不仞血,之后,便是各凭手段了。   令人紧张而期待的大年夜终于到来了。   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整个皇宫烛光闪耀,晕黄色的光,带着不可思议的暖,遥遥望去,一片灯火通明。   宴会还未开始,但诸位大臣皆已到齐,你来我往,互相打过招呼过后便都坐下来,等待今日的主角登场。   按理说像这种宴会,作为傅家遗孤的傅薇婥是绝对有资格参加的,只是不知有意无意,这些年,傅薇婥竟是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不止这些,宫中的其他宴会傅薇婥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好像,被遗忘了一般。   慕容青妍下的一手好棋,如今棋子都已经走到了相应的位置了,她以为可以就此任她随意摆弄了,却忘了,她们是人,是人就会有反抗,是人就都不想死,她是人,不是棋子。   “安排好了。”她对着镜子,细细描眉,仿佛对于死亡的来临浑然不知,可事实,谁知道呢!   “是。”清风明月低眉站在她身后,她们的身上都带有佩剑,宛如最忠实的守护者。   “那我们就好好等着送上门的老鼠了。”勾勒出最后一笔,她将手中的眉笔放下,对着镜子观看,明明是很温顺的柳叶眉,却偏偏被她勾勒出一股凌厉的味道来,却丝毫不觉违和,仿佛她天生就当如此。   傅家的女儿都是能上战场的,她慕容家的江山,大半都是傅家打下来的,若没有傅家,她慕容家的江山能守到至今?慕容青妍既然敢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来,就有有承受来自傅家报复的决心。   前面的宴会如火如荼的举行着,大臣们苦苦等候的帝王终于来到,一时间,将整个宴会推向了高潮。   而傅薇婥这里,正在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为了确保能够杀掉傅薇婥并不惊动其他人,慕容青妍特地将宴会的地点设在了距离傅薇婥最远的舒和宫,并且还调走了周围的侍卫,其用心良苦,昭昭可见。   外面是刀剑相碰的声音,大殿里一片黑暗。   “彭。”这是大殿的门被撞开的声音。   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明显。   锃亮的刀光反射进眼底,傅薇婥的眼中,寒光四溢。   刀剑声渐渐消匿,傅薇婥知道,这是自己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进入殿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皆是一身黑衣包裹,手持兵器,借着月光,傅薇婥判断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的样子,当然,外面肯定还有其他的杀手的存在。   大殿里实在是太黑,傅薇婥又特意放缓了呼吸,这些人一时间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小心翼翼的挪动。   “叮”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那些人下意识的一惊,四处张望,有衣抉翻飞的声音落入耳中,数道黑色的影子缭乱飞过,鲜血弥漫。   殿里一瞬间又陷入了寂静,若不是地上还躺着的那些尸体,傅薇婥也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外面的那些杀手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都冲了进来。   这一回,不带他们做些反应,埋伏在殿里的人就和他们厮杀到了一起。   傅薇婥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可她听得见,不断的有人倒下。   “小姐,不行,他们的人武功很高,我们快要挡不住了,我带您撤吧。”清风来到傅薇婥身边,她的身上已经带了伤,鲜血不断的往外涌。   “按计划行事。”   她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一个黑衣人缠了上来,不得已,她和那人纠缠到了一起。   厮杀,鲜血,有意无意,所有黑衣人都被引到了大殿中央。   “你们是要杀我吗。”   有烛光亮起,傅薇婥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那一瞬间,所有黑衣人都有些怔住,一是太过突然,二是没有哪个被杀的人会把自己暴露在杀人者的视野中间,那是傅薇婥,她们都看过她的画像,也是他们今天的目标。   傅薇婥的人,抓住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机会,全部都迅速的退到了傅薇婥身后。   然后下一秒,傅薇婥手中的烛灯落在了地上,熊熊的大火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燃烧起来,火势的蔓延有这既定的轨道,先是行成一个大圆,将傅薇婥的人全部都围在了里面,以圆圈以外所有的地方,都开始燃烧。   很快火势就蔓延到了黑衣人脚下,他们甚至都来不及逃跑,就被火焰点燃,从下至上,漫起了火光,是的,傅薇婥在地上倒满了酒,除了她们所站的这一圈,整个大殿的地下,都是酒,可惜这种酒是一种果酒,果味重,酒味小,而且为了掩饰,一开始大殿中就燃着香,再加上黑暗一片,这些黑衣人看不见也闻不见,或者有的闻见了酒味也不太在意,就都忽略了。   转眼间,那些黑衣人都成了火人,惨叫至死亡,火势蔓延的愈来愈快,整个大殿都成了一片火海并且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我们走吧。”   长剑划过地面,脚下裂开一到口子,这地下竟是一条暗道。   从暗道中离开,大火燃到顶部,整个大殿开始坍塌,这中间并未浪费多少时间,大殿燃烧的速度简直令人咂舌。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这边这么大的火,自然有人看见,一时间,整个宫里乱了起来。   红彤彤的火光,照耀了半边天,这边宴会上的人自然不可能看不见,一时间,疑云遍布。   稳坐在高台上的帝王,看着火势燃气的方向,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眉目轻褶。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随手招了个人过来吩咐道。她明明吩咐的是把人给杀了,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怎么现在,把宫殿都给烧了,这么大的动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而且,按理说,雪儿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   “是。”那宫女应下,匆匆离去。   “诸位爱卿,不必担心,可能就是哪个地方不小心着火了,各位照常尽兴便是。”   陛下都这么说了,身为臣子的还能说什么,一个个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执念三   没过多久,被慕容青妍派出去的宫女就回来了,这宫女走到慕容青妍耳边低喃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慕容青妍的脸色十分难看,“再去找,让他们一定要找到,负责,都提头来见。”   宫女应下,又匆匆忙忙的离去。   那些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见慕容青妍脸色不还,一个个都不敢去招惹这个眉头,但偏偏就是有人不怕她,“臣观陛下气色不甚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是大将军戚野,戚野今年已有五十岁了,长得威猛高壮,不知是不是习武的原因,他的身体也是格外的硬朗,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自傅家倒台后,原本隶属傅家的权利就被慕容青妍瓜分到忠心于她的人手中,这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惜,半路杀出了个戚野来,戚野原本也是隶属傅家军,由于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便被提为副将,后来又被推荐到了先帝面前,本来他应该是平步青云的,可不知为何,就慢慢的消沉了下去。   直到傅家倒了,戚野以一股子势不可挡的劲头突然崛起,颇有第二傅家的噓头。   当时已经倒了一个傅家,再对戚野出手格外不妥,而且这戚野在行兵打仗上确实有些本事,杀了有些可惜了,到并不是慕容青妍心软了,而是这戚野实在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因为戚野并没有子嗣,没有子嗣,没有继承人,也就不担心他会生出什么逆反的心思,就当是养了一条不是很忠心的狗吧。   戚野就这么被慕容青妍留了下来,索性这些年戚野的确是为她打赢了许多场战争,而且他格外的聪明,知道慕容青妍不喜欢他,更不喜欢见到他,所以他长年待在边关,很少回京,他这一次回来,是打算卸下手中的权利的,虽然他看着还很是精神,但毕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打算告老还乡,他这么想,慕容青妍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皇宫了,没想到,呵,慕容青妍看向戚野的目光有些冷,“无事,不过是宫人不注意,打翻了蜡烛,引起了大火,已经派人去灭火了。”   “这么大的火,怕是已经烧了一个宫殿了,怎么这么晚才发现。”慕容青妍打算一笔带过,戚野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这话一出,是个人都知道他在怀疑这场火的不寻常,“哎呀,老臣记得,当年傅家的那个女娃娃就住在宫里,好像就在那边吧。”   老匹夫,慕容青妍在心中暗骂,面上却丝毫不漏,“的确是那边,不过烧的不是她的宫殿,而且今夜,薇婥会傅家去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回去的。”   “原来如此,陛下可得多派些人去灭火,免得火势越少越大,那就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题那边的火光趋势不减,反而有越窜越猛的劲头。   蠢货。慕容青妍看着火势上涨,心中的怒气冲天,但碍于这么多大臣在场,不好发泄,只能忍下,又赶紧多派了些人去灭火。   宴会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那边的大火仿佛丝毫不能影响他们的兴致,但他们心中如何想的,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有刺客,保护陛下。”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群黑衣人从暗处飞出。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御林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围在了慕容青妍身边,保护陛下,这是他们的使命,然而那些大臣们可就惨了,在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他们!   慕容青妍从看见那些刺客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按照计划,这些刺客应该在慕容兰雪出现后才出手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慕容兰雪不知所踪,派去寻找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一切计划都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面前的现实已经容不得慕容青妍多做考虑,刺客们已经在向她逼近。   刚刚因为傅薇婥那边起火的缘故,不少人都被派到了那边去灭火去了,这边的防护反而比较松缺。   而这些刺客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御林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他们手中,空气中血腥味弥漫 。   慕容青妍被御林军保护在身后,倒是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那些大臣们以及他们的家属就比较惨了,有不少人在混乱中被杀死。   纵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慕容青妍依然十分冷静,大脑迅速运转,想要推测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傅薇婥。   今日本来是她要杀傅薇婥的日子,可如今,傅薇婥的住处被大火烧尽,派去刺杀她的人到现在一个都还没有回来,一开始她还觉得可能是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耽误了他们,现在看来,傅薇婥根本就没有被杀死,反而是自己的人,恐怕是已经死了个干净。   但是以傅薇婥的能力,能躲过刺杀已经是极限了,并不可能再去杀掉自己安排的那些刺客,并换成自己的人,现在的刺客,明摆着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陛下,他们都武功高强,臣等挡不住他们,还请陛下尽快离开这里。”御林军统领边说边掩护慕容青妍撤离。   然而刺客们怎么可能允许他们逃走!   慕容青妍此刻才开始后悔,不该将所有的暗卫派出去寻找慕容兰雪,更加不该派出一部分御林军去灭火,以至于将自己陷入如此绝境。   傅薇婥,傅薇婥,心中的恨意滔天,慕容青妍后悔没有早日除掉傅薇婥,后悔留下了傅薇婥这个祸害,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个孽障,作茧自缚,说的可不就是她自己了。   不对,傅薇婥一定还有帮手,难得慕容青妍还能思考别的事情,傅薇婥这个帮手,应该就是她那两个儿子中的一个,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位对于皇室子女的诱惑了。   慕容祁阳,慕容祁英,到底是谁呢?   其实慕容青妍更偏向慕容祁阳,因为她们两个接触的时间是最多的,尽管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小,而且慕容祁阳偏武,更容易取得当年傅家部下的信任。   慕容青妍猜的不错,可惜,她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被利剑穿透身体的那一刻,慕容青妍瞪大了双眼,她勉强回过头,“你……”   戚野,是的,早就该想到他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本来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只可惜最近她忙着布局,又见他确实已经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了,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陛下,好走。”   长剑抽离出体,鲜血淋漓,慕容青妍死了,悄无声息。   他们早就算准了慕容青妍会逃,刺客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刺杀慕容青妍,只不过是为了让慕容青妍逃,哦对了,还有那个御林军统领,哪里是什么御林军统领啊!   面具撕下,露出来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臣拜见殿下。”   ——慕容祁阳。   其实只要慕容青妍再等一下,坚持一下,那些被派去救火的御林军就会赶过来救驾,她的救兵就来了,可惜了,慕容青妍她怕死了,所以慕容祁阳说掩护她离开,她没有反对。   不过也因此证实了,他们的计划完美无缺。   “接下来,还要麻烦戚大人了。”   “殿下放心,戚野定不辱使命。”   得到了保证,慕容祁阳几个闪身,消失在了戚野面前。   而戚野,看着躺在地上慕容青妍的身体,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你没事吧。”快步走到傅薇婥身边,上上下下的把她打量了一番,见她的确是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己面前,慕容祁阳这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担心她,哪怕她说的计划十分完美,哪怕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我没事,你不是看到了吗,一点事都没有。”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以后!她的心猛的一跳,“好。如果你能一直向现在这样,把我牢牢的护在身后,那么,我也愿意放弃一切,只做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女人。   曾经我以为,权势是我最大的救赎,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我的救赎,我庆幸,自己没有把你给弄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有些匆忙,实在不知道怎么写这个的结局,就这样结束吧,有个小番外,大家可以看一下,几个人的结局都在里面了。 开启下一个故事喽! ☆、执念三(完)      番外篇:   那个女子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安心去转世投胎,还有一个,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但,这一世的你死亡之后,你的灵魂将再次进入归墟,成为这亿万荒魂中的一个,直到被虚空同化。”   她当时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后一种,有没有来世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所在意的,从来都是今生。   十里红妆,一天下为娉,她嫁给了他,她是真真正正的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给的爱。   她想要嫁给他,很想很想,从上辈子就开始想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她很开心。   大红的喜服交织,“我们要个孩子吧。”慕容祁阳突然说,“不,要两个,一个姓慕容,一个姓傅。”   她有些犹豫,“傅家的人……”   “傅野不是还活着吗?怕什么。”   “好。”   多好,以后,傅家在,他也在,她们都在。   番外篇:慕容兰雪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当朝的皇太女,你们没有权利关押我。”   “我要见母皇,你们快放我出去,我要见母皇。”   “放我出去。”   ……   黑暗的密牢中,只剩下女子的声音不断的回荡着,可惜,没有任何人理她。   慕容兰雪现如今十分绝望,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已经到来,过了今晚,她就是皇太女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让人向往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才刚刚入宫,威武的宫殿,富丽堂皇,她满心期待,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可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带到了这里。   不,她是皇太女,她不能在这里待着,她要出去,她要当皇太女,她要当女皇,对,她要当女皇。   她是女皇,她是女皇……   番外篇:慕容祁英   母皇死了,没有任何意外。   这么的理所当然。   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都没有享受到母爱,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儿子看待,更像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他也曾想过努力,只要他足够优秀,是不是她就会看到他的存在,是不是会因为他而自豪。   然而实在是他多想了,她不但没有因为他的优秀而自豪,反而是在忌惮,是的,她在忌惮他,一个母亲,忌惮自己的儿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她就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他开始学会掩饰自己,隐藏自己,开始学会在朝堂上拉拢大臣,这一切,她都不知道,或者她是有感觉的,可是她选择了放任。   那是不是代表,她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他。   野心,欲望。   这些都是逃不掉的解锁,他开始接触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沉迷于权利欲望中不可自拔。   他开始暗中和大哥斗,他们小时候其实关系挺好的,只是大哥也想当皇帝。   不知是谁告诉他,皇室之中没有亲情的存在。   然后,他便再也没有顾忌了。   一直到,发现那个女人,那是他的姐姐,那才是她意属的继承人。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就是她。   他去找了傅薇婥,这个聪明的女人,因为他知道,慕容兰雪的消息是傅薇婥故意透露给自己的。   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假,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母皇从小就不待见他们兄弟两个,怪不得明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在暗中相斗,母皇却一直视而不见。   不是想要考验他们的实力,也不是为了锻炼他们,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出局了,她巴不得他们兄弟两个斗得两败俱伤,好给自己最爱的女儿让位。   可他们兄弟两个,何其无辜,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不是她最爱之人的血脉吗?   仿佛一瞬间没有了斗志,权势名利如过往云烟,再没有了任何意义,也罢,既然不属于他的,他又何必再去争。   但他也不能让那个慕容兰雪白白捡了便宜去,她想让慕容兰雪即位,他偏偏不如她所愿,不仅如此,他还要让慕容兰雪一辈子都没办法进入皇室族谱。   不甘也好,报复也罢,自此以后,他都会放下。   番外篇:戚野   很久很久以前,这场计划就开始了。   他以前还有一个名字的,叫傅野,傅家旁系子孙,那个时候的傅家,旁系子孙也是弥足珍贵,他享用着最好的资源,傅家的子孙,合该是最好的。   可也都是不长命的。   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死去,那个时候,他听着身边的人说:“这是宿命。”   什么是宿命?他不信命,不信。   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母亲也死了,死之前,将他交给了族长,母亲大约是料定了,便是没有了她,傅家人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也确实如她所想。   他在傅家很好,真的很好,可越是这样的好,越是痛苦,从小时候开始,便面临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的痛苦,这也是傅家人的宿命。   他们这一代,只剩下四个孩子了。   傅家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们四个人,无比的清楚。   然后有一天,族长找到了他,他说“阿野,从今天开始,你不姓傅,你姓戚。”   族长将他交给了一个戚姓的将士,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这是他的使命,和傅家其他人不一样的使命。   没过不久,傅野突发疾病死去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傅家总是不断的死人,这个消息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他是戚野,不再是傅野。   一步一步,他按照计划中的步骤走。   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看着傅家凋零,灭亡,直到傅家最后一个血脉死去的那一刻,世上再无傅家。   不,不对,傅家还在,那个女孩子,那是傅家的血脉。   傅薇婥,傅家最后的希望。   他不再颓废,他开始做着计划之外的事情,他要看着傅家的崛起,参与傅家的崛起,哪怕失败,哪怕死亡。   命运终究是不曾薄待他,他见证了傅家的灭亡与崛起,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实在是不知道写些什么,就随便交代了一下几个人的结局 这个故事主要写的就是权谋,感情戏相对来说比较少了,接下来大约是 冷酷将军×落魄世家小姐 的故事 开启攻略旅程 ☆、执念四   〔有时候,仇恨这个东西,要毁灭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容易。〕   钟昔至今仍旧记得,她与时越初识的那一瞬间。   那是她的英雄,从天而降,拯救她与水火之中,可那不是她的英雄。   钟昔这一辈子深爱过两个人,第一个人叫方遥知,她的前未婚夫,之所以带了个前字,是因为他已经娶了妻子,他的妻子,不是她。   钟昔和遥知,曾几何时,也算是一段门当户对的良缘,他们俩自幼定亲,如果不是后来的种种意外,她们可能早就成亲。   可如果二字,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遥知最终还是娶了高月,原因么?高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哪里是钟家可以比拟的上的,方家需要一个往上爬的机会,这个机会,如今的钟家给不起了,高家可以给。   但这些,其实都同时越没什么干系的,可时越以前同高月是未婚夫妻。   迁怒也好,其他也罢,他们错就错在,相遇的太晚。   好长一段时间,钟昔都认为,她这一辈子的归宿,就是方遥知了,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告诉她,他们以后会是夫妻,那是他的天,是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无关其他。   爱情是什么时候降临的呢?   大概是那个大哥哥拉着她的手的时候,大概是少年时他信誓旦旦的说:“钟昔妹妹,我喜欢你,从今以后,只喜欢你一人。”   “我会让我娘来提亲,等我。”   “等我们以后成亲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后来她就把他弄丢了。   他来退亲的前一天,对她说:   ——钟昔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劝我爹娘的,我不会让他们退亲的。   可是第二天,这门亲事还是退掉了,他娘亲自带他来退的亲,她就在旁边看着,他娘脸上挂着和当初提亲时一模一样的笑容,虚伪而讽刺。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听说他家中为他又订了一门亲事,他来找她:   ——钟昔妹妹,我不会放弃的,那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和任何人定亲。   他怎么就想不通呢?她们之间从退亲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可能了,他怎么就想不通呢?   心怎么这么疼啊!   他终于要成亲了,听说他和家里人闹了许久,最后,他还是妥协了,他来见她最后一面。   ——钟昔妹妹,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再等等我。   等?可笑,等着他娶她?他已经要成亲了,马上就会有一个方夫人,她等着当妾么?钟家再怎么败落,也不会容许自家的女人这般自甘堕落。   她又见到了他,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夫人,仔细想想,他们成亲已经有两年了吧,听说他的夫人已经有孕了,真好!   ——钟昔妹妹,对不起,我爱上她了。   那个她,就是他现在的妻子,高月。   真好,他终于放弃了,这样就好。   方遥知说,爱钟昔太累了,永远都是他一个人在付出,在反抗,在努力,而钟昔,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她就像一个旁观者,把自己放在故事之外,她根本就不懂爱。   可是方遥知不知道,钟昔在背后为他做了多少。   当时方遥知说要来提亲,她便提前在爹娘面前为他说尽一切好话,只希望爹娘到时候能够不为难他,不然他以为,以那个时候的钟家,怎么会愿意将女儿许给他们方家这种在京城一抓一大把的家族,还不是因为她喜欢。   她甚至让父亲暗地里提携他们方家,却什么也不说,也不过是怕伤及他的自尊。   后来他们方家在夺嫡中站错队,是她苦苦哀求父亲保下他们方家的,还不是为了他。   钟家渐渐的退出了那个大舞台,方家却愈爬愈高了,他以为是他们运气好?那些人还不是看着她父亲的面子上 。   这些付出,他都不知道。   退亲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他不知道。   听到他定亲消息的时候,她又哭了一整夜,他不知道。   他来找她,她有多高兴,却只能用冷漠来面对他,她内心的痛苦,他看不到。   他成亲了,却还是让她等,她嗤之以鼻,仍旧等了两年,她的煎熬,他依然不知到,因为在这两年内,他爱上了别人。   那些承诺,誓言,都成了笑话。   钟昔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放下,该放下了。   可她也是个人,她也会疼,会伤心,会难过。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说她不懂爱,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爱他啊!   爱的越来越痛苦,爱的就只剩下恨了。   时越的出现,成为了她的恨。   迁怒也好,嫉妒也罢,钟昔不可否认,她动心过,可那份动心到最后,成为了她报复的理由。   英雄救美,是所有女子都不可抗拒的理由,钟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很特别,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在经历过伤痛过后,她试图封闭自己的心。   时越就是在她的心还没有完全被锁上的时候出现的,他的出现,符合她对心中那个盖世英雄的一切幻想。   可她也说过,那不是她的英雄。   时越,高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是当初时越参军去了,娶高月,也轮不到方遥知。   那个时候起,她便恨上了,完全没有由来的恨。   那样的恨,让她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臆想,她以为时越是爱着高月的,他便一直是爱着高月的。   恨意已经迷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楚,也不想去看清楚,她疯狂的排斥着身边的一切,所有的合理与不合理都成为了她怀疑的对象。   或许一开始,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苦苦挣扎的,拼命保求的,高月却唾手可得,甚至弃之如敝。   她陷入了一个有关于高月的死循环,所有和高月沾上边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不可相信的,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有时候,命运所主的浮沉就是在这一瞬间,那在后来已经微不可见的爱在这般波涛汹涌的恨与怀疑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毁灭,成为了她最后的归途。   然后一直到死钟昔也没有想明白,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多的决心,把自己的一生都摆作了一盘局,一盘名为报复的局,最最可笑的是,她的报复落在了这场局中最最无辜的人身上。   一代战神,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她的手里。   “我不想恨,从未想过,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恨,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疯狂?为什么要报复?我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当是通透的,豁达的,最难过时她平静,最痛苦时她平静,最绝望最无助时她也不过是选择了冷漠,却偏偏在放下时步入疯狂,这不像她。   最后最后的她是陌生的,陌生到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她的灵魂依然寡淡,肉体却疯狂腐烂,这不是她,不过是一个拥有着她的皮相,更像是提线的木偶,而她,只是在一旁旁观而已。   “大约是你的命格已被写在簿上,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那薄上的就该是你的一生。”   作为司命神女的阿古,很清楚命格对于凡人的强制性,你的生生死死,命运的走向,都在命格薄中写定,其实同提线的木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木偶没有灵魂,快到头来,都是一样的结局。   个中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也许吧。”钟昔惨淡的扯了扯嘴角,目光迷惘,她看向阿古,又似在看这无尽虚空,“若能重来,若能重来,我只想知道,若是无恨,我的命运会是怎样。”   “好。”   这虚空的秘密,真是多啊!    ☆、执念四   深林几处啼鹃,梦如烟。直到梦难寻处倍缠绵。蝶自舞,莺自语,总凄然。明月空庭如水似华年。   都说这深林古寺最是清净不过,也最能洗涤人心,可钟昔却觉得,似这般地界,也是隐藏黑暗的好地方,秘密总是会出现在最没有秘密的地方。   钟昔现在感觉很不好,她不过是做了一场不甚好的梦,心中烦躁,便出来走走,却不想撞破了一桩好事,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当真尴尬的紧。   “你个小妖精,可想死我了。”和尚迫不及待的脱下僧衣,抱住那女子摸摸蹭蹭,白日里看着端庄的面容上此刻一片淫邪。   “最近啊我家里正在为我议亲,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这不一得了闲,我就过了找你了嘛。”女子声音娇媚,衣衫半褪地靠在和尚身上,由于是背对着钟昔,钟昔看不见她的面容,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有些熟悉。   钟昔不敢多看,匆匆收回了目光,她此时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就怕被那俩人发现。   “呵,议亲,你都是我的人了,你还想嫁给谁。”(我能说写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有一种霸道总裁上身的既视感吗?)   “啊,你轻点……嗯,是张家那个病秧子,轻点。”   “原来是那个小子,就那病殃殃的身子,到时候肯定是满足不了你吧。”   “嗯,不是还有你吗?啊……”   “真是个骚货。”“啪”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臀上,女子发出一阵呻吟。   听着外面上演的活春宫,钟昔羞得面红耳赤,可怜她现在还不能发出动静,只能祈祷着她们快点完事离开。   古树参天,遮掩了她的身形,斑驳的树荫,盖住了她的影子,这夜色实在是太过深沉,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其实如果不是碰见了这俩人,她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入深眠了的。   “嘶”一个不小心,额头撞在了树干上,原本有些恍惚的头脑立刻清明,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什么人。”是那和尚的声音,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   钟昔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哪里有什么声音,是你听错了吧。”这是那女子的声音,已经离钟昔很近了。   脚步声没有再前进,钟昔躲在树后,也不敢探出脑袋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被发现。又等待了一会儿,两边都是一片沉寂,那和尚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可能是我听错了。”   夜色中,钟昔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无奈的继续躲在那里,抬头借月光数着树上的叶子,任时间丝丝缕缕流逝。   大约到了丑时,外面那俩人终于离去,钟昔又等了一会,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才敢露面。   “终于走了,腿都蹲麻了。”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估计短时间内半夜都不敢出门了,不过也是,任哪个黄花大闺女,半夜起来遇上这种事,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钟昔离去的匆忙,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那参天的古木之上,浓密的枝叶之中,冒出了一个人影。   ……   第二日一大早,钟昔便吩咐丫鬟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小姐,怎么这么急,夫人不是说要多住几天吗。”不怪文缨好奇,昨儿个还是好好的,今天一大早却说要走,解释不通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收拾着东西,娘那边我去说。”   钟母所住的厢房并不远,钟昔过去时钟母才刚刚起身。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要陪为娘在这边多住几日的,这才不过两日,怎么就要回去了。”钟母正坐在梳妆台挽发,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容色迤逦,嘴角勾起,一双柳叶眼微微上挑,妇人的媚态肆意横生。   “便是突然不想在这儿待了,这寺里咱们每年都来,也实在是有些腻了。”见过钟昔的人,总是叹息她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并不是钟昔不好看,若真论起美貌,钟昔未必输于她的母亲,只是那其间的韵味丝毫不像,钟母外表风流,一举一动皆是窈窕,总是能很轻易的夺取别人的目光,钟昔眉目如画,属于那种越看越好看的,而且她行止间总叫人觉着亲切温婉,十分柔和的美,可不知为何这种柔和放在人群中却是丝毫不起眼的,母女俩的差异不可谓不大。   “你也说了是每年都来,往常也未见你这般不耐烦过。”使了个眼色,让服侍的丫鬟退下,“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娘……”那种事情,总是不好说出口的。   “你是打我肚子里出来的,眨一眨眼睛我都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有什么事,这么难说出口的。”   好吧,钟昔如实的将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我以后可再不敢来这里了。”   “还有这事。”眉头微皱,“得亏你没有被发现,这种事被戳穿了,不管是不是跟你没关系,这名声上总是不好听,行了,就如你所说,我们今儿个就走。”   钟母是个行动派,她说了要走,就立刻去和方丈打了招呼,她和这边的方丈也是老熟人了,碍于情分上,也还是隐晦的提点了两句,倒是并不担心惹来什么事,对于方丈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而对外,她只说家中临时有急事,毕竟也没有哪个是一大早就离开的,该遮掩的还是要遮掩。   钟昔没想到,下山的时候会碰见方遥知和高月。   这才恍然记起,如今好像正是方遥知和高月成亲两年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知恩寺里,他对自己说:“钟昔妹妹,对不起,我爱上她了。”   他还说,“钟昔,你根本就不懂爱。”   那个时候,她还会痛,还会委屈,可现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这具身体,对方遥知,已是无爱无恨了。   “钟昔妹妹。”不得不说,方遥知生了个好皮相,得了一身好才华,否则,也不至于迷了她的眼,她的心,更不至于,让堂堂的高家嫡出小姐放弃原本大好的姻缘,下嫁于他,可这些都改变不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自私,钟昔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的清醒,也许方遥知曾经真的爱过她,可他更爱的觉得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很努力的想要和自己在一起,以他的聪慧,又何尝没有办法!   可怜自己到现在才看清楚。   “方大人。”现在可不是要称他为大人,他如今已是三品御史,他不过二十二岁,入朝为官三年,便坐到了几天这个位置,想必高家暗中出了不少力,可见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岳家有多重要。   二人隔了两年再次见面,相对无言。   “这便是钟姑娘吧,总是听夫君说起你,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站在一旁的高月笑意盈盈,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绪,“钟姑娘这是?”这一早的都是上山来上香的,唯有钟昔是往下山方向的,不怪高月疑心。   “随母亲来这寺中上香,这便要回去了。”钟昔并不想和她们多说话,“母亲还在等我,便先告辞了。”   目送着钟昔的背影,方遥知目光中满是歉疚,一旁的高月可是不乐意了,“怎么,还在惦念着你的钟昔妹妹。”   “到底是我耽误了她。”多少来说,方遥知对钟昔还是有些情谊的。   纵然高月心中不平,但也知道,此时的她不应该再和方遥知讨论钟昔这个问题,她一向是会察言观色的,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好了,我们快走吧,待会儿太阳大了,晒得难受。”   收回思绪,方遥知握住了高月的手。“走吧。”   高月盈盈一笑,随着方遥知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这边钟昔带着丫鬟很快就追上了钟母,这上山的小路也就这么一段,走过了这段路,就能看见她们的马车。   “如今可是放下了。”望着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好状况的钟昔,钟母问道,刚刚她遥遥的便看见了方遥知和高月二人,特地走快了一点,把钟昔撇在后面,为的就是让她自己面对,虽说这段日子钟昔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的一副已经不在乎的模样,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方遥知对钟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可如今看钟昔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大约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早就该放下了,已经放下了。”钟昔笑着应答,目光一片清澈。 ☆、执念四   命运总是在不断的重复过去和未来,而你能做的就只能是改变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由于昨儿个夜里实在没怎么睡,今儿个早上又起的早,随着马车摇晃,钟昔有些昏昏欲睡。   “真累了,靠着为娘肩膀上歇会。”对于钟昔的体验,钟母表示理解,看了那样的事,钟昔要是真能睡好,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心太大了点了。   “嗯。”钟昔实在是太困了,顺从的靠在了钟母身上休憩。   迷迷糊糊的睡着,原本挺好的,可惜人要是倒霉了,怎么都躲不过。   “啊!”不知道为什么,赶车的马突然飞快的奔跑起来,整个马车开始剧烈的晃荡,车里的几个人一时间随着马车东摇西晃,“夫人,小姐,小心。”   钟母好不容易借着两边的扶手稳住了身形,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马受惊了。”车夫费力的拉住缰绳,企图控制住受惊的马,然而效果不显。   “啊!”马车一个颠簸,钟昔一时没有抓稳,被甩了出去。   “小姐。”   “昔儿。”   预料过很多次他们再次相见的过程,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境,和那个时候的他们一模一样。   少年身披银色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重剑,从天而降,拯救她于危难之中,那一瞬间,不敢否认,她的心狠狠的跳动了起来。   “你没事吧。”清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望向少年略带冷硬的面庞,眸子中复杂难言。   彼时的时越,还未成为日后赫赫有名的战神,也并不似日后那般冷酷,不近人情,脸上也还没有刻上那几乎入骨的刀疤,他还这么俊郎,血气方刚,或许是因为在战场上拼搏了几年,他比之那些在京城中的富贵少年郎们更多了几分魅力,不知有多少少女心悦着他。   可这个男人,日后会是钟昔的夫君。   兜兜转转,最终是她们两个走到了一起,然而钟昔并未珍惜,最后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让这个男人死在自己的手上,那时候的缘分,真是奇怪的难以言喻,也不知那本司命薄上是怎么写下这段曲折的。   这一回,自己倒是分外清醒,没有遗忘那些记忆,也未曾分不清自己,需要别人来点醒,阿古觉得,自己大约是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回了。   所以的思绪不过一瞬,捻了目光,“多谢将军。”   “不必。”时越安全放下钟昔,施展轻功,追上了还在前进的马车,落在了正发着狂的马身上,夺过了车夫手中的僵绳,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制住了受惊的马。   马车终于停下,钟母立刻拉开帘,探出身子,“昔儿。”   “娘,我没事,您没事吧。”钟昔见马车停下,干净跑了过来,面带担忧的问。   “我不要紧,就是颠簸的有些难受,你没事就好。”钟母见钟昔没有事,很是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为娘了。”可不是,就这么被甩出去,不死也得半残。   缓了一会儿,钟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气度,“多谢小将军相救。”   时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远道而来马蹄身打断,来的也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军士,“将军,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什么大事,这位夫人马车出了点问题,你派个人来修一修。”刚刚他制马的时候,发现马车轮子有些松了,大概是刚才颠跑所至。   “是。”那军士领了命,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兵将过来替钟昔他们修马车。   “这位夫人,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话毕,便跨步骑上了马,扬长而去。   至此,钟昔也未曾再和他说上一句话。   “唉。”钟母原本打算问问他是哪家的,日后好上门感谢,哪知道他就这么跑了,“真是的,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娘,他们大概有事吧,我们日后再谢不迟,总归是在这京城,不愁不晓得是哪家。”   “好吧。”钟母有些失望,一转眼,又开始打量钟昔,“你这丫头,莫不是看上那小将军了。”眼见钟昔望着时越离去的背影收不回目光,钟母打趣道。   钟昔收回了目光,浅笑道,“不过就一面之缘,哪里就看上了。”   钟母隐隐摇头,其实按道理来说,她是巴不得钟昔看上时越,好将那方遥知忘得干干净净才是,毕竟钟昔也已经不小了,总不能因为方遥知那事儿一辈子不嫁人吧,说到底,还是钟母不放心钟昔,怕她还是惦念着方遥知。   钟昔自然是知晓钟母的想法,却也不拆穿,说是动心,也确实有,可如今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悬殊,总归是时机未到。   “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回去可得好好打听打听他是哪家的少年。”   “娘,这事不急。”   “什么不急,你都十七了,再不急,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这个时代的女儿,一般都是十五六岁就出嫁了的。   “若是真嫁不出去,就不嫁是了。”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若真不嫁,保不齐钟母会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曲。   “你敢。”看吧,钟母压根就不会允许的,“不行,回去了我得好好给你选选,赶紧把你给嫁出去。”   回到府中已经是午时了,钟父曾经是太子太傅,后来太子即位了,他在朝堂上待了两年,便有些厌倦了,如今闲赋在家,闲来无事,总爱约个两三好友来府上一起下下棋,喝喝茶,顺便研究研究学问,今儿个亦没有例外,所以钟昔去请了个安就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到了晚间,钟父送走了他那几个好友,回到房间里,钟母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钟父如今已经五十多了,其实你别看钟母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她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钟父是个痴情人,钟母是钟父的续妻,钟父的第一个妻子是难产死的,当时生了个儿子,叫钟幕,因为难产的缘故,钟幕自小就身子不好,便送到了山上清修,这二十几年,也没见过几次面,只靠着书信交流。   钟父是在妻子过世后隔了好几年才又娶了钟母,夫妻两个相差十来岁,钟父懂得疼人,钟母也是个颜色好的,又十分聪慧,两个人二十年来就没红过脸,中间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只有钟昔一个女儿,当时生钟昔的时候钟母也已经二十好几了,这一胎生的比较凶险,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了,不过索性,对于孩子这种事,钟父钟母都看得挺开的。   “唉。”念及女儿,钟母不由得又是叹气。   “这又是怎么了。”钟父问道,其实钟父这个人是比较讲究随缘的,钟昔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所以对一些事情,总是兴致比较淡。   “还不是昔儿。”   “昔儿?”钟父满头雾水,“昔儿不是挺好的么?”在钟父看来,女儿现在是把过去抛了个干干净净,可不就是挺好。   “什么挺好啊。”钟母白了钟父一眼,“你也不看看,昔儿如今都已经十七了,别家的姑娘都是十五六岁都出嫁,十七岁都可以是两个孩子她娘了。”   “这种事急不得的。”   “什么急不得,归根结底,这事还是你的错,当时如果不是你把方家那小子往府上带,就他们家,哪里能攀上咱们家闺女,这就算了,你看看他们家,都是些什么人,你这前脚才刚刚退出朝堂,后脚他们就攀上别人家,想想我都来气,敢情是我们钟家高攀了他们方家了。。”   “咳。”提起这事,钟父面上隐隐有些羞愧,“我当时也不过是觉得方家那小子天资聪颖,才想着提拔提拔。”   “是啊,提拔出了一家子白眼狼,来提亲的时候说的多好听,什么他们家一定会好好对昔儿,当亲闺女一样,哪家的亲闺女是她们那样对待的。”   “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呢。”   “也幸好没嫁过去,真嫁过去了,还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咋们闺女呢!他们家,我们还真高攀不起。”其实论家世,钟家是名副其实的钟鼎世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担任的太傅一职,只是到了钟父这一代,钟幕身子实在是不好,这些年连下山都不能,也不知道还能活几个年头,更别提孕育子嗣了,钟父也只能寄望着日后的外孙,可到了那个时候,谁又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朝堂上一代又一代,旧人换新人,钟家,怕是要从他这儿断了,索性,钟父也没有什么心里负担,还是那句话,他一向看得开。   “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要说钟父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了,当时看着是个好苗子,哪里想到内里是这样的,“当初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也少在昔儿面前谈,她心里是个有谱的。”   “我又不傻,只是还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昔儿的亲事,”钟父其实也很犯难,方家的退婚到底还是对钟昔影响不好,钟家往日在朝堂上积威甚高,只是他到底已经不在朝堂之中了,如此一来,钟昔的亲事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早知道,当初你就不应该这么早退出来。”   钟父思索了许久,“这样吧,我去把幕儿接回来,前些日子他来信,说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把他接回来,也许能有什么转机。”   “也好。”对于钟幕,钟母是没什么意见的,她嫁过来时钟幕就已经去山上了,这么些年也就见过两次面,还是十几年前了。要说印象,还真没有,不过钟昔倒是去看过他好几次,听语气,两人的关系还不错,总归是兄妹。   “对了,今儿个路上马受惊了,是一位小将军路过救了我们。”   “马受惊,那你们没事吧。”一听这个,钟父赶紧询问钟母有没有受伤。   “有事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不过还是多亏了那小将军,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小将军?到时候打听打听,得好好感谢人家。”   “嗯,好。”   这个时候的他们,都没有料到,钟幕的回来,真的是一次大的转机。   更没有料到,他们口中的小将军,会成为钟昔的夫君。   这些都是后话。    ☆、执念四   听到父亲说要去接兄长回来,钟昔还是十分意外的,上辈子的时候可没有这一出,至她死,兄长都未曾归来过。   不过事情有改变总归是好的。   与此同时,钟母还同钟昔说了另外一件事。   “孙家小姐?哪个孙家。”京城的孙家有两个,家中也都有待嫁的小姐,钟昔一时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户部尚书孙大人家的孙怡茹,那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提起孙怡茹,钟母有些唏嘘,她的母亲原本是孙大人原配,后来病死了,当然,这些只是对外的说法,稍微清楚一点孙家的都知道,孙家那个后院,完全就是群魔乱舞的地儿,每年孙大人纳进去的妾倒是不少,可死的也不少,偏偏那孙大人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有些引以为荣,大约是看着这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觉得自个魅力不减,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孙怡茹的母亲刚刚嫁过去的头几年,凭着自己的雷霆手段,倒是还能压住那些女人,不过女人之间的斗争也是很可怕的,孙怡茹的母亲到底是没抗的住那些阴谋诡计,在孙怡茹五岁的时候就去了,五岁的孩子虽说已经会记事了,但到底也还是个小女娃,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在那种大宅院里,这些年的生活可想而知。   “孙怡茹?”对于孙怡茹,钟昔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一个十分怯懦的女孩,留着几乎可以盖住眼睛的刘海,总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都是纤细无比,“她好像比小一些来着?”   “是的,和你是一年生的,之间就差了个把月,拖到如今也不小了。”事实上,钟父钟母已经算是很放纵钟昔了,也没有哪家的女儿会想他们这样,对于女儿的亲事这般放纵,就算有,也必定是不受宠的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她父亲压根就不管他,后院里的那些人巴不得她不存在,这回要不是她舅舅那边施威,她怕是还得拖下去,听说亲事也是她舅舅那边定下的,吏部侍郎张家的大公子。”   “张家?那个和兄长一样胎中带病的大公子?”等等,这个情况怎么有点不对劲呢?那天晚上听到的好像也是张家公子,但那女子应当不会是孙怡茹吧,估计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怎的,钟昔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钟母,万一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就是他,两家定的日子是下个月初二。”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钟昔不解的问。   “我同那孙怡茹的舅母有些交情,前段时间,她舅母来找我,说那孙怡茹被养在后宅里,胆小怯懦,没有一个手帕交,她家没有同龄的女儿,是想让你近段时间去陪陪孙怡茹。”   “我,我同那孙怡茹也没什么交情啊!”   “这倒不要紧,左右就是这十九日的时间,主要是她来求我了,我也不好拒绝。”钟母这倒说的是实话,而且孙怡茹舅母的考虑她也是知道一二,和她们同龄的女儿一般都已经出嫁了,小一些的性子又不稳妥,数来数去,也就钟昔比较适合了,“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有时间约那孙怡茹去那些衣服首饰铺转转,或是寻个清觅处喝喝茶聊聊天,尽量的改一改她那性子,也不需要多么卓显的效果,样子上做做就行,就当多交了个朋友。”这是钟母真实的想法,若不是想着与人为善,她才懒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出这个头,孙家在她眼中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有一点你要记住,不管怎样,都别进孙家的大门,那里面的没一个好东西。”这话虽然说的有些过分,却也是为着钟昔着想。   “那好吧,左右不过陪她出门几趟,那我明日便遣人去给她下帖子。”   “嗯。”想到孙怡茹都要嫁出去了,再看看一旁丝毫没有任何表态的钟昔钟母有些心塞,“昔儿啊,你给为娘的说说,你到底是喜欢个什么样的,为娘也好给你相看着。”   “娘,”又说到自己这边来了,钟昔十分无奈,“这种事情,都是随缘的,强求不来。”   “我也是知道强求不来,这不是替你着急么。”   “好吧。”深知自己母亲性子的钟昔知道这事不到自己出嫁是治不了,“随您高兴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还有她爹在呢,再不济,自己不同意,她还会强迫出嫁不成。   第二日,钟昔就给孙怡茹下了帖子,大概孙怡茹的舅母那边已经给她交代过了,所以她并没有拒绝,两个人约好了在一珍阁的门口见面。   一珍阁是这京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   见面的时候,钟昔仔细打量了孙怡茹,确实不像是那夜的女子,这才安心。   孙怡茹的五官十分小巧,钟昔的身高在女子之中只能算是中等,孙怡茹却还要比他低半个脑袋,如何也不像是已经十七岁的少女了。   “钟姐姐。”她的声音糯糯的,属于女孩于少女之间,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走吧,进去吧。”对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好吧,虽然她确实已经不小了,可钟昔还是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声音。   “嗯。”孙怡茹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上。   进了阁中,孙怡茹有些害怕,她大概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以她在孙家的地位估计也不会允许她来这样的地方,所以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   钟昔看她脑袋都恨不得低到地上去了,有些好笑,“不用害怕,这里也没有坏人,来。” 牵着孙怡茹的手往里面走去。   “钟姑娘来了。”   进去之后,正好一珍阁的掌柜在,掌柜的见了钟昔,连忙打招呼,钟昔是这边的常客,老板认识她不足为奇,“这位是?”见到孙怡茹,老板有些奇怪,看两个人十分亲密的样子,可也没听说钟家有这么一个亲戚啊。   做为一珍阁的老板,对京城的贵女圈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毕竟她们都是自己的摇钱树嘛!   “这事孙家嫡小姐。”对于他们来说,嫡庶是很重要的。   “原来是孙小姐,”思绪一转,也就知道了是谁,“两位小姐来的正好,昨儿个刚刚上了一批新货,我给您拿来看看。”   “好。”   一排的锦盒放到了面前,掌柜的一个一个打开,“两位姑娘选着,有什么问题可以问。”   钟昔一个一个仔细看了这些东西,扭头问一旁的孙怡茹,“可有喜欢的。”   见钟昔问自己,孙怡茹显得十分局促,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钟昔见问她问不出什么,便自个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一支簪子上,那是一支桃花簪,粉嫩的花苞含羞欲放,十分精致, “这个不错,挺适合你的。”恰好今儿个孙怡茹穿的也是一件粉色的襦裙,十分搭配。   孙怡茹显然也是喜欢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支桃花簪,挪不开眼。   “那就这支了,嗯,还有这个,这个,都包起来。”除了桃花簪,钟昔又替她选了一枚镯子,一对耳环。   “钟姐姐,要不了这么多的。”看着钟昔还要选东西,孙怡茹连忙阻止。   “这些都是小东西,女孩子嘛,总是要好好打扮自己的,掌柜的,再多拿些好东西出来。”   “好嘞。”掌柜的可高兴了,就她们刚刚拿的东西,别看东西小,可都是他们新出的好货,上千两银子的东西,他们一下子拿了三件,而且还要再选,他有预感,今天一天,就做这一笔生意都够他吃一个月了。   其实对于钱财,钟昔是不怎么看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家有钱,至于有钱到那个地步她倒是不知道,反正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首饰没少过,别人有的她都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有,钟家就她这一个女儿,也就可着劲在她身上撒钱。   “这个银簪子也给包起来,还有这个坠链。”   “钟姐姐,真的够了。”   看孙怡茹确实已经不想要了,“好吧,咦。”目光凝住,那是一把匕首,一把十分朴素的匕首,唯一出彩的便是刀柄刀鞘上面纵痕的纹理,看起来十分古老。钟昔下意识的拿起那它,仔细的观看这上面的纹路,然后小心翼翼的抽出匕首,锋利无比刀刃映着寒光落入眼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掌柜的,这匕首,哪里来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这些东西都是从别人手中进来的,当时进货的时候,小人看着这匕首挺不错的,就拿了回来,这匕首可是真锋利,姑娘拿的时候可小心些,当时小人一个没注意,都被割了一回,到现在还留着疤呢。”掌柜说的的确是真话。   “那把这个给我包着吧。”钟昔倒是不怀疑掌柜的骗自己,他手上这会还留着一道疤呢,上次来可还没看见,而且向他这种店,实在没有必要骗人,反而败坏了名声。   “这。”掌柜有点犹豫。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瞒您说,这匕首,已经有人定下了。”眼尖的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就是那位公子,他昨儿个来看上了这匕首,只是没带足银子,让小人给他先把东西收着的。”其实这也算是掌柜的失误,一般像这样被定下了的东西,是不能再拿到前面给顾客看的,以免又被看上了,到时候,不管卖给谁,都不好交代。   时越刚走进一珍阁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的望过去,然后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哒,我要塑造的就是一个暴发户,咱有钱任性,就是要买买买 ☆、执念四   “上回之事,还未多谢公子。”   “上回我也只是误打误撞遇见了你们,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钟昔眼尖的发现,时越的双耳竟然泛起了丝丝红晕,看起来十分有趣。   “不管如何,总归是救了我们,这救命之恩,钟昔是莫不敢忘的。”目光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那匕首上,“公子可是为此物而来。”   提到那匕首,时越才算从害羞中回过神来,“正是,家中小妹过几日生辰,便想送他个物件。”不知为何,面对钟昔,时越总感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便向她解释。   看他这么局促不安,钟昔莫名的有些想笑,“如此,掌柜的,把这个匕首包下来,送给这位公子。”   “好嘞。”这回掌柜的倒是没有拒绝,反正到头来这匕首还是到了时越手中了不是。   “不可。”时越当然不能接受。   然而钟昔也是格外的固执,“公子救了我们母女一行,钟昔心中感谢,送个小物件给公子,聊表心意,还望公子不要拒绝。”   钟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收着,时越都感觉是自己欺负了人家,“好吧。”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时越。”抿了抿嘴,“我叫时越。”   “时越,时家小将军时越。”钟昔愈发的觉得时越可爱了,都忍不住开始出言调戏。   “嗯。”点点头,掌柜的把打包好的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中,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钟昔姑娘,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离去的步伐都有些忙乱,看的钟昔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逃离了钟昔的视线,时越松了一口气,他捂着胸口,跳动的异常欢快的地方,嘴中细细品尝着“钟昔”二字,渐渐的勾起了嘴角。“她叫钟昔。”   这边钟昔带着孙怡茹逛完了一珍阁,又去了锦绣楼,做了几件衣裳,就和孙怡茹分道扬镳,临走的时候,钟昔跟孙怡茹约好了,两日后去湖上泛舟。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微冷的风习习吹来,带着凉意,却并不寒冷,湖面上波光雅漾,绿柳条垂新成影,倒映衬景生意,倒是一个游湖的好节气。   湖边除了钟昔之外,还有一些少女,估摸着也是出来玩的,其中也有钟昔认识的,打了个招呼也就各自散开了。   钟昔今儿个穿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远远望去,与这湖色融为一体,十分应景。   “钟姐姐。”孙怡茹今儿个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裳,上面绣着紫色的花,倒是将她的年龄忖的大些了。   “我就说吧,你这一身穿着准好看。”这衣服可不就是前两日在锦绣阁选的,“还有几身定做的,做好了估计正好你就出嫁了,拿到那边穿,别让人小瞧了你。”   “嗯嗯。”孙怡茹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如今对钟昔可是格外的信任。   “走吧。”   船是早早的备好了的,两个人上了船,就有侍女为他们撑起了伞,虽说现在的太阳并不是多么灼热,可像她们这样的小姐们最怕的就是晒黑了。   湖中央有一大片荷叶,这个时候,荷花还未长出来,叶子倒是繁盛,倒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模样。   “这般游玩倒是自在。”看孙怡茹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钟昔忍不住开口道。   “萍姑,你昔日是这湖上的采莲女吗?”萍姑是她特地找来为她们划船的,据说她以前就是在这湖上采莲的莲女,不过后来这湖就成了他们这些官宦公子贵女们游玩的地方,也就禁止了其他人的靠近。   正当她们玩的惬意时,隔岸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翘首望去,却是不知哪儿聚来了一群少女,正在湖畔边吵了起来。   侍女询问需不需要靠岸去看看,钟昔拒绝了。   “这些事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用管,怡茹……怡茹。”   见着孙怡茹望着那边的一群少女发怔,钟昔不由得唤了她两声。   “啊!”孙怡茹回过神来,“钟姐姐,怎么了。”   “有你认识的人。”指着那一群少女问道。   “嗯。”孙怡茹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钟昔正要询问那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却被那边焦急的呼唤声吸引。   “落水了,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那是女子的尖叫声,显然周围的其他女子都不会水。   而男子,若是任由男子将她就上来,这少女的名誉怕是完了。   湖中虽然也有其他的船只,不过离得近些的好像也就钟昔她们这条船了。   皱了皱眉,虽然心中有被打搅了的不快,可是人命关天,也容不得她不救,连忙吩咐萍姑去救人。   萍姑是这湖上的老手,很快的就将船划到了还在水面扑腾的少女身旁,两个侍女合力就将那落水的少女拉了起来。   那少女在水中很是受了一番惊吓,被救上来时浑身都湿透了,瑟瑟发抖。   “小姐。”回到岸上,那少女的侍女立刻跑了过来,这侍女倒还是个聪明的,趁着她们上岸的时间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一件外披,披在了少女的身上。   “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时越匆匆跑过来,就看见自家妹妹被从湖上救了起来,到底是在军中待过几年的,一身的煞气哪里是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们受得住的。   “我,我不知道。”其中有一个女孩被他吓坏了,带着哭腔说。   “时公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带令妹去换件衣服吧。”钟昔在一旁劝道。   也是,眼下这个才是关键,反正这些个女子也跑不掉。   “我们回家。”横抱起时玉,时越大步向他们的马车那边走去,那侍女赶紧跟了上去。   “等等。”钟昔连忙叫住了她们。   “我记着我的马车里有我刚刚从锦绣阁取来的衣裳,不若让这位小姐到我的马车里去换一下。”   “多谢了。”   侍女在里面帮时玉换衣裳,时越自然不方便待在里面,便出了马车,见到在一旁站着的钟昔,这才想起来这是救了自己妹妹的人。“这才多亏了你。”   “不用谢,你救过我,我救了你妹妹,就当是抵消了。”   “好,抵消了。”两个人相视一笑。   “咦,怡茹呢?”钟昔回头,发现刚刚一直跟在自己旁边的孙怡茹不见了,连忙问道。   文缨茫然的抬头,又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刚刚还在的。”   “你要找到是那边那个姑娘吗?”时越指了指钟昔身后不远处背对着她的一颗柳树后面的女子,他见这女子一直是跟在钟昔身后的,猜想她口中的怡茹应该就是她。   “她怎么跑到那边去了。”钟昔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哪知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同怡茹长相有两分相似的少女将巴掌扇在了怡茹的脸上,发出十足的声响,然而那少女并不满足,眼看第二个巴掌又将落在怡茹的脸上,钟昔抬手拦住。“你干什么。”那少女的力气出奇的大,钟昔险些没接住这一巴掌。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同于怡茹的怯懦胆小,这少女格外的张扬放肆。   “啪。”钟昔的巴掌落在了少女的脸上,“你的母亲难道没有教过你,嘴巴要放干净点吗?”   “你敢打我。”少女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竟然敢打我。”随后发了疯似得朝钟昔扑来。   可惜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一眨眼就被人踹飞了好远。“你没事吧。”看见那少女往钟昔身上扑,时越来不及思考,一脚就将人踹开,可惜他忘记了自己是个习武的男子,这一脚完全没有收敛力道,可苦了那少女。   “没事,你又救了我一回。”言言外之意,我还是欠了你的。   “那就先留着,说不定哪一回就用上了。”可能是心情不错的缘故,时越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好啊。”   “我们走吧,至于她,她的侍女应该马上就过来了。”再次把目光分给了一点那个被踹飞的少女,钟昔心中是一点愧疚也没有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女给她的感觉很是熟悉,好像以前见过,但事实上,她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钟姐姐,对不起,连累你了。”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别想太多,我带你出来的,怎么会让你受欺负,对了刚刚那个女孩,你认识吗?”不认识怎么会平白无故欺负她。   “嗯,她是我的庶妹。”   “原来如此。”既然是家事,钟昔自然不好过问太多,只是觉得这孙家后院果然是有够乱的,一个庶女,都能爬到嫡女头上作威作福了。“你那庶妹实在是……”没教养。   孙怡茹自然知道钟昔后面要说的是什么,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她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也幸好你要不了多久就嫁出去了,好了。”将药膏盖好塞到孙怡茹手中,“回去一天两次,三天左右就可以消肿了。”   “谢谢钟姐姐。”孙怡茹感激的低下头,然后钟昔就这么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哀。    ☆、执念四   没过两日,钟昔便听说了一个消息,原是那孙家的庶女不知如何得罪了时家,落了个名声扫地的下场不说,还被家族放弃,最后不得已落发成尼。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昔不免有些唏嘘,她这两日倒是想到了许多,那庶女的面容和那日寺中的女子渐渐重合,倒是惊人的相似,那庶女在孙家听说也是个较为受宠的,也不知为何会和那和尚搅和在一起,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虽好奇,却也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忽略。   孙怡茹的婚期将近,也不能像前几日那样随意出门,钟昔也不方便常去找她了。   钟父去接钟幕,据说不出四日便可到家,钟母忙着整理钟幕回来后所居住的院子,以及需要有的东西,也没时间像往日里那样管着钟昔,钟昔的日子倒是一下子清闲了下来,所以在时家下帖子来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这帖子是以时玉的名义下的,说是邀请一京中贵女们在游园踏青,然其中真正的意义还是值得深思的,钟昔犹记得,上一辈子她并未被邀请,后来却从别人口中听言这段时日时家正在为时越选妻。   战场上瞬息万变,时越一去,返程不知年月,更有可能是有去无回,无怪乎时家着急为他娶妻。   时家虽说是自开朝以来的武将世家,家中代代都是威名赫赫的将军,颇得圣心,便是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时家都是极好的。   其实前世钟昔嫁予时越,纵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有其他的思量,如今时父闲赋在家,所凭仗的也不过是昔日钟家所施下的恩惠,以及对陛下的授业之恩,可是说白了,这些东西在真正遇上麻烦时是一点用都顶不上的,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势是人之常性,t他们可以为了昔日的情谊给予三两分帮助,却也是在绝对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一旦涉及利益,到时候又能有几个人还记得那些情谊。   时家却不同,时家的人个个傲骨铮铮,他们不会畏惧权势,这天下是帝王的天下,却也是时家打来的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可不就是时家,他们掌权却不贪权,有权却不滥权   ,时家的名声,未必输于帝王,时家手握的兵权,远远超出帝王手中的兵权。   某种意义上来说,若是时家想要巅覆这个王朝,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钟昔又想到了时越,现在的时越,还没有日后那满身凛冽与萧瑟的杀意,也未曾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只不过是一个比平常少年要厉害一些,聪明一些,他只不过是早早的懂得了他的生存法则。   而钟昔,她早晚是要嫁人的,嫁给一个自己有些喜欢,又能够护住钟家的人,却是再好不过。   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可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般的伤人,所以在日后她发现真相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接受,真是错的离谱 。   时越爱高月吗?其实连钟昔自己都不知道,可她就是嫉妒,嫉妒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嫉妒她们两个人默契的对视,嫉妒他维护着高家,维护着高月。   爱会使一个人失去自我,可嫉妒却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可憎。   好景应赏,好花应折。   时玉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女孩子,这一点,钟昔上辈子就已经领教过了。   如她这般沉静温和的人,最受不住的便是时玉这样开朗欢脱的性子,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她能轻易的将一个人逗笑,轻易的让一个人放下心房。   这并不是说她很有心机,相反,像时玉这样的女孩子,往往都是聪慧却无心机的,她行事简单,想法也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的家世让她有骄傲的资本,她不需要顾忌太多,不需要去刻意迎讨她人,不需要去说一些违心话,做一些违心事,简单也肆意,这是身在宦海世家没有几人能做到的。   春日游园,说的是极风雅的,但其实并非如此,贵女们的游园,少不了一些小心思,最终总是会演化成群芳大会。   华仪锦服,金樽玉钗,这似乎是所有贵女的日常,钟昔也不例外,在这样的圈子里,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成为了她们的习惯。   钟昔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少见的青涩打扮,给她增添了几分少女情怀,她知道她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是什么,然而她并不想退缩,重来一回,她求得本就是一个圆满,断然没有退缩的可能。    ☆、执念四   那似乎是一场无波无澜的游园,平静到不可思议,时家自始至终都只出现过时玉一人,无外乎许多女子到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在为时越选妻。   钟父回来的时候正是一个午后,暖阳斜斜的射过来,晃得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钟昔和钟母是提早收到了消息,便侯在了门口,听着车轱辘渐行渐近的声音,原本紧张的心情莫名就放松了下了来。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便是再如何,也逃不掉他们血脉相连的事实,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隔了一世再见,那也还是她的哥哥。   见到钟幕的那一刻,钟昔是有些不可置信的,这个站在她面前,笑的一脸风清月明的人真的是她那个走几步路就会喘息的哥哥?   纵然隔了一辈子,她却仍然很清楚的记着,那一辈子至她死,钟幕也还是濒死之相。   “昔儿,怎么见着哥哥反而发起呆来了。”钟幕眼中满满的都是溺宠,那似乎就是她的哥哥钟幕,又好像不是,可那一声哥哥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的。   倒是钟母,见不得钟昔尴尬,打起了圆场,“许多年不见,昔儿怕是有些不识得你兄长了。”   钟母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若是钟幕的身体无恙,日后他便是钟家的顶梁柱,钟昔少不得要靠他 ,所以此番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兄妹两个生疏了。   “无妨,都是一家人。”钟幕这个一家人用的巧,即是表明了立场,也轻巧的将这个话题带过。   既然都是一家人,便如同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啊,都是一家人,以后都是一起生活,总会熟稔,昔儿,还不见过你哥哥。”钟父也难得的摆出了一家之主的面孔。   “昔儿见过哥哥。”钟昔发现,其实改变的不止是钟幕,还有钟父,不过十来日的时间,钟父却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他的眼中不再是散漫的悠然,而是带上了一种不可抗拒的野心,也许他是有抱负的,他的内心并不想往日他表现出来的洒脱,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优秀的继承者,这个人不会是钟昔,只能是钟幕,上辈子他没有等到,所以他在伪装中过完了一世,这辈子他等到了,钟家的辉煌他拭目以待。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变化,对钟昔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钟父的钟幕在谋划些什么,钟昔也并不在乎,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一直维续到时家来提亲的那一天。   到底是和上一辈子不一样了,上一辈子钟父钟母并不支持她嫁到时家,这一辈子她们都选择了支持,大约是见识到了钟幕的本事,他们并不担心钟昔会因为钟家而受到时家的欺辱。   钟幕有多聪明,钟昔并不能很好的表达出来,若真要形容,大约也只能使用多智近妖这个词了。   虽然是兄妹,可奇怪的是,钟昔并不喜欢和钟幕接触,总感觉这样一个人,接触多了,很容易被看穿真是身份,哪怕她顶着钟昔的皮囊,哪怕钟幕同钟昔已经多年未见,哪怕连钟父钟母都没办法察觉,可莫名的,钟昔就是觉得,钟幕能够看穿一切,钟幕太危险了,危险的不像一个凡人,危险的让钟昔都感到害怕。    ☆、执念四   边关动乱来的很不巧,恰恰就在钟昔成亲的前几日,哪怕心中早有准备,钟昔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时越这一去,便是遥遥三年,钟昔想不起来上辈子她是如何熬过那三年的,那个时候,她满心都是仇恨,可如今她已然无恨,只有爱同无尽的悔,想来也不觉难熬。   时越出征的前一日,特地来见过了钟昔一面,当时他问钟昔:“你可愿等我。”   钟昔并未回答,只反问他:“若是等你回来,我已人老珠黄,你可愿娶我。”   “当然要娶。”   “所以,你既然要娶,我自然也是等得的。”   其实比起大多成亲前连一面都未见过的男男女女,她们已是太过幸运,哪怕未曾两情相悦,却也是心甘情愿,纵然日后没有浓情蜜意,却总归能够举案齐眉。   “等我。”   少年踏着马,迎着飘扬的旗帜,消失在城墙之外,钟昔恍然忆起离别时少年的那一句话,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别样情绪,陌生又熟悉。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改变一个人,昔日的少年成长为赫赫有名的战神,他用他的肩膀挑起了一个国家的安危,这是他的宿命,亦是他的荣耀。   时越实现了他的诺言,三年,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女子,一回到京城,他就立刻拜访了钟家,然后两家便开始着手他们迟到三年的成婚典礼。   钟家这三年早非昔日的钟家,钟幕在短短的三年之内从钟家病子变作万人之上的国相,除却时家,无人可以比肩,帝王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傀儡。   长廊曲折弯弯绕,清池小亭锦鲤抄,本是良辰美景意,两两相顾却难言。   两个人都不是善言的,中间又隔了三年的时光,到底是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能等我,我很高兴。”时越喜欢钟昔,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大约是不能辜负这个女子的。   “你都说了会娶我,我又怎能不等。”二十岁的钟昔,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索性这三年钟家势大,倒是没人敢嚼舌根,其实便是有人说闲话,她也是不会在意的,再多的不过是重新经历过一次已经经历过的,她已经很幸运了,哪里敢再挑剔。   “以后有我在。”不知道为何,他想吻吻她,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蜻蜓点水,一点而过的温软,让他们两个人同时红了脸,“我会护着你,我会陪着你。”便是这轻轻的一吻,时越想,他大约是喜欢她的,喜欢她浅笑时的安然,喜欢她等待他的执着,她在那里,他就安心。   钟昔成亲的那一日,满城喜庆,红妆延绵十里,喜乐七日不绝于耳。首相的亲妹同威风凛凛的战神,似乎上天注定的一对,羡煞旁人。   那是世人许久之后还津津乐道的一场婚事,举城的红像燃烧的凤凰,灼灼芳华。   可在所有人都羡慕钟昔好命的同时,却都忘了,在时越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钟昔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老姑娘,她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可能是上辈子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经耗尽,这一辈子竟然格外的安宁,她不再记得方遥知,那个人已经彻底的走出了她的生命。   倒是方遥知和高月,似乎还想借着他们爬上更高的位置,倒真是痴心妄想,孰不知,他们如今不过是陌路人罢了。   钟昔后来孕有一子一女,大约是他们都懂得活着不易,她和时越这一辈子竟是从来都没有红过眼,两相和好,举案齐眉,一世安然。   她们未必有多深的情爱,却能相扶相持,相伴一生,谁敢说他们不好,他们活的比其他人要幸福的多。   这一世,时越依旧比钟昔先死,却是走的无比安心。   钟昔死的那一刻,阳光洒落在她眼底,恍恍惚惚,如腾云升雾,她仿佛看见遥遥九天之上,那女子高高在上,仿若神抵。   她俯视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清楚的慈埝,又像是隐隐的笑意。   命运并非不可更改,她从前司掌命运,如今却更改命运,细细想来,真是玄妙无比。    ☆、执念五   目睹了钟昔的一世,阿古很是感触,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新的道,已经向她敞开了大门。   “那个钟幕?”阿古曾经问过那个神秘的声音,钟幕究竟是什么人,那不似一个凡人,却同她一样,像是一个神,属于钟昔世界的神,或者和自己一样,游离在虚空的神。   那个声音没有给予回答,虚空中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少年岁 ,阿古从沉睡中苏醒,遥望这无尽虚空,似有感悟,又似万念俱空。   “执念这个东西,并不是每一个都带有记忆,就像你一样 ,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沉睡的灵魂为什么会影响到你的记忆?真的是她们影响到你了吗?还是你潜意识里想成为她们,那是你自己也不愿意甚至不敢面对的事实,阿古,你敢承认你没有这么想吗?”   这是虚空质问过的话,阿古自问,她真的想要成为别人吗,答案未必是否定的,她其实真的是很羡慕,羡慕她们还有回头的机会,羡慕她们能够得偿所愿,能够得到她没有等到的东西,她内心期望她的命运也能如她们一般,错过了还能够重新来过,可她也同样清醒的认识到,她所爱的那个男子,已经魂飞魄散了,在她的一手操控之下,永永远远的消失在世间。   她回不了头,也放不下,只能忘,她的道,注定只能是忘。   阿古不知道 ,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虚空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影飘飘忽忽的,也失去了踪影。   无尽之上,有一男一女执棋对弈,步步杀机。   “这一局,你怕是输了。”女子一身白衣,面容清泠冷漠,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寒冰四溢,摄人心魄。   “那倒未必。”男子眼中是不可否置否定,只见他信手捻起一粒棋子,落在棋盘上,如拨云见日,面前的局势瞬间颠倒,原是男子趋于弱势,如今女子这边却明显略输一筹。“你莫忘了,我还有一张王牌。”   “呵。”女子勾唇,“那也要看看,你这张王牌有没有用。”   这场局不过是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长时间,谁输谁赢,日后见分晓。   彼时的阿古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用她的命运造就这一盘棋局,如今她所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不过是这盘棋局开始所营造的必备的剧情,在遥远的未来,她还又更长久的‘道’,等待着她一步步的去将它走出来。   而如今,她在开始她全新的命运。    ☆、执念五   棋局开始,棋子们,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便看阿古怎么走下去了。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殊途。   一世长情,终究是埋葬于荒曳时光,又有谁还记得,那一袭红衣,一点朱砂,隔着时光,倾尽天下,陌上繁华,举世无双。   从我为你动情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是一场悲剧,只是我不曾甘心,妄想逆天改命,原谅我的任性,落得这般结局,如此,也好,以我之命,换你之情,自此以后,你忘情,我断命,纵是咎由自取,我亦甘之若饴。   胡女第一次遇见沈霖,是在摩崖的万骨穴中,那白衣长剑,划破黑暗而来,一刹那便将她惊艳。   姻蓉说,那是麒麟阁的大弟子沈霖,是个惊艳绝绝的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麒麟阁是个修行的门派,青元大陆上,妖魔鬼怪横行天下,捉妖师便也顺势而生,其中以一阁两楼三山四家为首,这阁便是麒麟阁,而胡女是这摩崖中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赤尾狐。   捉妖师与妖,天生就是敌人,而彼时的胡女刚刚拜入妖王门下,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沈霖。   杀人者,人恒杀之,沈霖手中沾染了无数妖族的血,不杀他,何以平妖族之恨。   万骨穴便是杀沈霖的绝佳选择,然而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沈霖逃出来了,她只能另用他法。   摩崖中凶险万分的地方并不只有万骨洞,相反的,万骨洞在整个摩崖的危险排名只能排上第三,在它之上的还有摩崖的崖,和傀儡林的树,摩崖的崖深   千万尺,被一层薄雾笼罩,谁也看不出来下面有什么,只是下去了的,不管妖或人没妖一个回来过,足以证明其凶险程度。   至于傀儡林的树,所谓傀儡林,并不是说一片林子,而是一个世界,以树所创造出的世界,每一颗树都是一个世界,跌落在幻境之中的另一个世界,或美好,或残缺,不断的复往轮回在这些世界之中,直到彻底忘记自我。   胡女原是想将沈霖打入摩崖之底,万劫不复的。   可是后来姻蓉又说,摩崖之底晦涩神秘,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沈霖会在下面经历什么,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或是这期间有什么意外,反倒得不偿失了。   倒不如就用傀儡林来对付沈霖,亲眼看着一个人从意气风发到绝望死亡,也是一场不错的盛宴。   早先便说过,胡女是妖,她同大多数的妖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善恶的概念,骨子里藏着的是属于妖的残忍,妖和捉妖师,是天生的敌人,她乐意看着一个捉妖师在她面前受尽折磨而死,这对于所有的妖来说,都是一件很值得大快人心的事情。   胡女计划的好,让沈霖从万骨洞中逃生,已经是她计划中的一个疏漏,这样的疏漏,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谁。?”   剑出,光寒四溢,那样的剑,锋芒毕露,剑光透骨,却不知沾染妖族鲜血几何,胡女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郎君这剑,看着甚是不错。”她侧身,躲过剑光,望向他,望向他手中的剑,掩去眼中的惊艳,眸子里是纯粹的赞赏,那样不含有丝毫恶意的目光,险些将沈霖蒙混过去。   “九尾狐妖。”沈霖眯眼,一语道破了胡女的真身,思及自己在进入摩崖山后所遭遇的种种,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郎君好眼力,胡女自愧弗如。”狐妖自来多是貌美,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心,此时胡女望着沈霖,巧笑嫣然,丝毫看不出她有杀他之心。   可胡女越是如此,沈霖就越是警惕,他自来清楚妖族对他有多深恶痛绝,可是他从来都不在乎,他是捉妖师,捉妖师和妖,一到遇上了,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没想到,这摩崖之中还会有九尾狐。”其实他更想说的应该是这世间居然还有九尾狐。   九尾狐一族,出自青丘,乃狐族之王,得天独厚,一出生便拥有强大的力量,可惜八百年前,九尾狐女惑世,人间大乱,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征战,人间的修者与整个青丘狐族的战争,最后的结果,青丘不复,这世间再无九尾狐一族。   若是九尾狐复世,他今日此行,怕是难以善了了。   “我九尾狐一族未曾灭尽,郎君可是觉得遗憾。”思及往事,胡女的神色有那么一刻的波动,然而也不过转瞬即逝,八百年前之事,她只晓得并不多,那时她尚且年幼,只知家不复家,国不复国,那原本是若桃源般的青丘国度,区区几日,就只剩下残肢断骸。   她曾经也恨过,可后来游离在这时间,见过了太多的生与死,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可恨的,修士与妖,本就是你死我活,一代延续一代的杀戮,没有是非与对错,所以若是仅仅用恨来延续,未免太过苍白。   更何况,当年之人,多在她成长起来之前就已经与世长辞,便是有恨,也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如今,她所有的不过是和那些普通的妖一样,对于修道者来自于内心的敌对。   思绪辗转间,胡女未曾放过沈霖面上的变化。   “郎君莫不是想要离开了。”   胡女今日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   沈霖自来思敏,如何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时今日,是他太过大意,才入了她的局,可焉知来时它日,她不会落入他的局中,如今他要做的,不过就是活下去,不过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沈霖已经有了退意,可胡女怎会眼睁睁看着他逃走呢,她费尽心机引他入局,可不是为了让他以后回来报复的。   “郎君已入胡女之局,如何能安然抽身,局中棋子变换莫测,还望郎君亦有如今这般运气。”   她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论单打独斗,她心中尚且自知,并非他的对手,也就懒得去自取其辱了。   况且,局她已经布好,这漫山遍野的小妖皆会作为她手中的利器,只待将他一步步逼入局中了。    ☆、执念五   傀儡林终年迷雾笼罩,进入之后眼前的视野便都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   沈霖被一众小妖逼入傀儡林时还尚未有所察觉,然而顷刻之间,风云巨变,眼前的林不是林,眼前的雾不是雾。   何所谓繁华,人间亦如是。   眼前是人间的人,眼中是人间的景。   凡人对仙妖佛魔心存畏惧,却也因未识仙妖佛魔而不惧。   这漫漫长街,熙熙人群,他以肉眼可见,妖魔混迹其中,然凡人之肉眼却并不可见,所以也无惧。   妖扮作人,生活在人间,她们或是为妇人男子,或是为幼女少年,她们与凡人恩爱比肩,同凡人嬉戏打闹,看起来和周围的凡人没什么不同,泯然于尘世之中,她们都是这世间的生灵,同样的拥有七情六欲。   这样的场景,颠覆了沈霖的认知,手中的诛妖剑几次欲出,然不知为何,却失了以往的锐利。   “你要诛妖,看到了么?这就是你要诛的要,出手啊,你出手啊!”   带着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魔咒一般,落在她的心底。   “你下不了手,沈霖,你心软了。”   那声音是带着一点点得意的,沈霖甚至能够听出那其中掩藏着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下不了手?不,怎么可能呢,那些都是妖啊!   一剑锋芒。   整个世界支离破碎,连胡女都不得不感叹,沈霖不愧是麒麟阁未来的接班人,这一件的锋利,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幸好从一开始她都没有想过硬碰硬。   幻境还没有结束,眼前的画面突变,一幕又一幕,恩怨情仇,爱恨别离,一场又一场,   有时候,想要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其实也不过是那么简单而已。   “盛宴,才刚刚开始。”   这万千的幻境,延绵不绝,没有谁能抵挡住幻境的诱惑。   “杀啊!”   “杀。”“杀。”“杀。”   那是战场,被鲜血染红的战场。   战场上的生命已经不是生命,那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那是属于人类的战争,生的是人,死的也是人。   沈霖杀妖,却也仅仅只是杀妖而已,他不曾面临过这般震撼的战争,他不曾想过,凡人之间的战争会如此残酷。   神说: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沈霖此刻就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他对自己坚定的道心产生了怀疑,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的还是错了。   幻境随着沈霖心底的变化一点点变换,光影交错间,人间万象。   沈霖逃不了了,胡女对于自己此行的成果十分的满意,沈霖一死,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自此以后,妖界也算是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她已经受够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她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无所顾忌,而沈霖,已经不值得她再费心思了。   然而,事实并不像胡女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胡女到底还是轻看了沈霖,跌落进幻境之时,属于前世的记忆在眼底翻涌。   “沈霖,沈霖。”   既然我们注定彼此谁也放不过谁,那就一起去死吧,黄泉路上,你怎能任我孤单一人。   这是,你欠我的! ☆、执念五   你相不相信,我曾经爱过你   这句话说出来,胡女自己大约也是不信的,可这确实又是事实,胡女曾经爱过沈霖,在虚无的幻境之中,可那份爱到底是比不过人妖之别,比不过他们心中简单的立场,最后的最后,胡女死了,死在幻境之中,死在沈霖的手中。   胡女曾以为死亡就是终结,像她们这样已经修炼成人的妖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其实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消失在这天地间,其实也是不错的。   可偏偏她并没有完全消失,一缕残魂穿梭时空,去往了虚无的归墟,然后她遇见了那个女子——阿古。   她说:我可以完成你的执念,可以予你一世安乐,只需要你将你的灵魂卖给我。   那个时候,她说:我不要一世安乐,我只要他同我一起归去。   安乐?以她们的身份性格,如何能安然相伴一世,既然活着无法得到想要的,不如用死亡来结束这一切。   她是阿古,亦是胡女,阿古的神魂携带着胡女的的残魂执念,穿梭无尽的虚空,回溯时光,来到了已经过去的过去,从此刻起,她只是胡女。   眼前是雾,迷迷蒙蒙,看不清楚的雾。   “滴答,滴答。”   是滴水的声音,是水滴石穿的声音。是——鲜血落地的声音。   她满目惊恐的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一切,天地孜然幽幽,不见回声。   她看见了自己,很早以前的自己,看见了那时还存在的青丘,看见了记忆中那些已经模糊了面孔的族人。   她们都在害怕着,每一个族人,都在恐惧着,那种厄运即将来临,她们却避无可避的恐惧,漫在他们的心头,死亡如此近。   她看到了她的族人们,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选择了与青丘共存亡。   她看见的铺天盖地的鲜血,看见了那场灾难降临,看见了已经经过鲜血洗刷后苍夷的青丘,看见了族人在死亡面前的悲愤和绝望。   她们不是败在了人族手中,而是败在了天道之下,天要灭青丘,九尾狐焉能独善其身,这也是她们一开始就没有选择逃亡的原因。   九尾狐,灭族,青丘不复。   “跑啊,快跑啊!”   “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她看见幼时的自己,在族人的催促下,头也不回的向着未知的地方跑去,可能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懂得什么叫做逃亡,只是往日里亲近的族人让她跑,让她不要回头,她以为这又是一个游戏,却不知是一场别离。   九尾狐族到底是留了一个后手,那时候尚且年幼的胡女成为了九尾狐族的遗孤,胡女还不通人性,虽身负九尾狐族的血脉,却未觉醒,最容易逃过那些人族的眼线。   胡女的确是逃了,尘世跌跌浮浮几百年,她才觉醒了血脉传承,沧海桑田,这世间百苦,她也曾身临其境,因此才觉得生之一字格外可贵。   她曾经拼尽一切的想要活着,后来终于还是死了,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在,如今她也已经放弃了挣扎,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死亡,好像已经并不畏惧。   幻境虽然在胡女的心底掀起了波澜,但对她的影响并不大,所以她很容易就破幻而出,然而一如沈霖所经历的,幻境并不只是一个单独的环境,那是千千万万个幻境相连在一起,形成的千千万万个世界,她离开了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在等着她的进入。   胡女并不知道沈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她也拖入这幻境之中,但属于前世的记忆告诉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沈霖相遇,在这神秘莫测的幻境之中,她们两个不得不相互扶持。   在幻境之中待得越久,所到达的世界就愈发的危险,一开始胡女还只是一一个旁人的身份来看待幻境之中的一切,后来连她自己都成了这幻境之中的一部分,也许某一瞬间的眨眼,她的身边就围了一群人,她突然有了自己的身份姓名,哪怕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假的,却不得不按照幻境布置的剧情走下去,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经历什么。   胡女曾试着对幻境之中的人发出质疑,然后亲眼看着幻境之中的人化作怪物向她攻来,那些招式所携带的灵力,清楚的告诉胡女,在这幻境之中,她也是会受伤的,会受伤,就代表也会死亡。   所以后来她学乖了,她发现只要按照幻境的布置来做,她就会得到短暂的安全,甚至是庇护,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安全和庇护会在未来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可她已经无法顾忌太多。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遇见沈霖,迫切的想要结束这无止境的幻境。   譬如现在,胡女莫名的化身为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闺阁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界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长相,这倒算是弥补了一个漏洞,巧的是,这小姐也叫胡女,大约是幻境为了增加真实度特地安排的。   然而更加巧的是,这个胡女有一个未婚夫,姓沈名霖,这个沈霖,很大的可能就是沈霖,胡女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的确认,是或者不是。   订过亲的男女想要见面并不难,胡女跟幻境之中的父母提出这个要求时,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毕竟这样的要求,并不违背幻境之中关于胡女的人物设定。   不过他们也有要求,见面可以,但必须隔着屏风,两个人毕竟还没有成亲,总该还是要避讳一些。   对于幻境中的这些设定,胡女很是无奈,然而明知道这是假的,胡女却不得不假意应承下来,这种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胡女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后退,而且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心生退意。   她们动作倒也快,胡女很快的见到了沈霖,隔着屏风,两个人的目光遥遥对上,一个皱眉,一个了然,但两个人却是同时送了一口气。 ☆、执念五   是夜,星月齐肩,幻境中的夜看起来和人间没有什么区别,却和妖界有着天差地别,在这样的夜色下,胡女更能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也不知道沈霖到底有没有看懂自己白日里给他的暗示,又或者他看懂了,却并不愿意与她联手,毕竟他们两个落到如今这般处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胡女引起的.   胡女也有后悔,悔的是她没能让计划更加完美的成功,悔的是她不该一时大意,小看了沈霖,以至于让自己落到现在这般进退不得的地步。   等待总是格外的漫长,胡女想,沈霖大约是真的不会来了,看起来,她必须得孤军奋战了,或许,她还要提防着一点,以免沈霖那边做什么手脚,毕竟,做不成盟友,她们就只会是敌人了。   “果然是你。”清冽的声音遥遥传来,胡女抬头,便见沈霖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神色莫名,他仍旧是来时的一身白衣,身负长剑,负手而立,一身尽是傲然正气。   然而胡女却清楚的感受到了沈霖的变化,他的身上没有了剑意,初见时那凌厉的,浑厚的剑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剑心或者是道行,相反,沈霖的剑心比之前更加的坚定,他的道行也比之前更加强大,强大到已经能够对自己力量收放自如,敛去浑身的剑意沈霖,好似翩翩公子,纤尘不染。   “自然是我。”察觉了沈霖的变化,胡女更加的不满,若不是沈霖用计将胡女拖入这幻境之中,她也不必经历着层层波折,如今她被困至此,之前因为不了解这幻境之中的规则吃了好几次亏,至今身负暗伤,可以算得上是狼狈十分了,可偏偏就是沈霖,明明和她落得是一样的境地,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这胡女心中怎么能平衡的起来。   其实沈霖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万千的幻境中相遇,准确的来说他其实对于将胡女拉入这幻境之中的举动并没有把握,只是当时心中憋着一口恶气,莫名的就想拉个人来垫背,又偶让想起来在门派的藏书阁之中看到的一则秘法,才起了尝试之心,也不曾料到,这样的秘法对于妖族也有作用,还恰恰就应在了胡女身上,所以白日里他才会在看见胡女的时候那般惊讶,且对于胡女所给的暗示多番犹豫,因为他害怕,害怕这又是另外的一种幻境。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前来查探一番,也证实胡女的存在并非虚幻。   但也正是因此,沈霖的心反而提了起来,毕竟之前胡女可是想要他的命来着。   “托公子的福,胡女进了这幻境才知,原来这人世间竟是如此可怖,人心难测。”虽然知道两个人即将联手,但胡女到底还是有几分愤愤,忍不住出言讽刺。   也不知道沈霖在这幻境之中经历了什么,对于胡女这样的讽刺充耳不闻,落在胡女眼中倒像是默认了一般,让胡女觉得索然至极。   二人相对,自然是无言。   忽然有清风而至,带来瑟瑟凉意,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寒蝉,像是心灵福至一般,二人齐齐冷下了脸,原因无他,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有路过的仆人看见了他们两个,也是他们二人   太过大意,忘了这本就是在幻境之中。   傀儡林的幻境由千百瘴木而生,瘴木有灵,衍生了自己的意志,用来迷惑世人,可以说,如今沈霖和胡女完全是处在一个极端的暴露的局面,如果他们不够谨慎,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傀儡林的监视之中。   眼下他们见面已经被发现,就像是主人发现他操控的木偶突然间有了违背自己的意识,结果可想而知。   沈霖和胡女几乎不作他想,手中术法凝结,两人联手,形成一股强大的地量,这股力量疯狂的摄取着周围的灵气,空气中,形成了黑洞似的漩涡,她们对视一眼,先后跃进了那黑色的漩涡之中,逃离这一场幻境。   以灵力强行撕开的空间裂缝,带着他们两人去往了未知的幻境之中。   “胡女,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那些道士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还是快跑吧。”迷迷蒙蒙之中,胡女的耳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拽着向前跑去。   “是那些道士,胡女,我们快躲起来。”   她下意识的跟着这声音的指示行事,回过神来却觉得哑然不已。   “姻蓉?”面前的女子,抛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一双秋水明眸中焦急的情绪满满的似要溢出来一般,然而美人便是美人,不管做什么神情动作也都还是美的,姻蓉的美,不同于胡女的张扬肆意,她是那种沉静的,安定人心的美,哪怕此刻她也是急得不能再急了,然而当你看着她时,却还是不由的信服。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呆滞了许多。”被唤作姻蓉的女子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胡女,倒像是不认识了她一样。   所以,她这是回来了   可是不应该啊以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撕开所有的幻境,回归现实。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看着外面那些不认识的道士如同大风过境一般肆掠着整个摩崖山,摩崖山上所有的生灵俱作鸟兽散。   “莫不是真的傻了”瞅着胡女如今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姻蓉心中又升起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你忘了,前几日那麒麟阁居然纠结其他的门派攻上了摩崖,如今你师父已经带领其他的妖族转移了。”   “师父”她的眸子中,困惑顿生,下一瞬,手中集结的灵力就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你!”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整个人像是被击碎了一般,换做斑驳了灵力,消散在了天空。   “姻蓉从来都不会那样称呼我的师父。”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对着空气说道。   幻境的确可以创造许多东西,可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相似,都不可能变成真的,其实有那么一刻,胡女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幻境,可是啊,幻境不该创造出一个姻蓉,她太熟悉姻蓉了,熟悉到哪怕她顶着姻蓉的容颜,她也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也不过是因为被幻境和现实的交错间冲昏了头脑而已。   姻蓉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呢如姻蓉那样的人,怕是死亡都不足以另她变色。   “戏也看够了,可以出来了吧?”   微微侧耳,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声又一声,仿佛击打在心头。   她侧目,看着他,“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不说话,她突然笑了,“那就是真的了。”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轰然倾塌,她感觉到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消失殆尽,从一开始,她都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大脑模糊的那一刻,她其实是安心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沈霖暂时不会动她,莫名的否定。 ☆、执念五   摩崖之上来来往往的皆是那些修道之人,其中许多人的面孔都是沈霖所熟悉的,也有一部分面孔是十分陌生的,然而也只是顶着一张张人皮的虚幻而已。   这场幻境比任何一场都要来得真实,真实到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上个幻境他们之所以能用武力强行撕破幻境并不是无的放矢,在此之前,她们也是尝试过许多的方法的,他们甚至清楚的算计过那场幻境所存在的薄弱口,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刚刚好的打破幻境结界,且不影响他们降落在下一个幻境之中,可是在这个幻境里面,她们用尽了许多的方法,都没有找到打破幻境结界的方法。   “这一场,是我的幻境。”胡女斜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她的身上看起来十分狼狈,之前被假的姻蓉拉着逃亡之时造成的,但即使如此,她也是笑着的,这幻境到底还是磨砺了她,她看起来像一团火,即将燃烧起来的火种。人间有一大批修士上了摩崖山,山中生灵涂炭,许多已经修炼成了精的妖族死在了这些人族修士手中,她的师父,也就是摩崖妖王为了摩崖妖族的一众妖灵,只能放弃摩崖,不得已带领妖族大举迁徙,胡女原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可是人族修士很快占领了整个摩崖山,他们走不了了,或者说,她们本来就没有打算走过,不管是她还是姻蓉,或是摩崖妖王,从来都没有打算离开摩崖。   胡女仍旧记得为了牵制住人族,摩崖妖王给予她的嘱托,“胡女,你是我名下最后一名弟子,也是我最看好的弟子,我本来打算让你也一起离开的,可我知道,你并不愿意。”   那是摩崖妖王唯一一次对胡女露出威严以外的神情,竟是分外的和蔼,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命运,可她们都不打算逃,既然注定会有死亡,那就让他们来吧,他们才是妖族中强大的存在,只要人族修士将目光放在了他们的身上,就顾不上迁离的妖族了,这也算是他们能尽的最后一点力量。   妖王身为摩崖妖族的王,这是他必须承担的使命和责任。   “既然你选择了留下来,就要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胡女,你的任务,就是杀了沈霖,麒麟阁首席弟子沈霖,那将会是我们妖族的未来的大敌,所以,你必须,杀了他。”   妖族已经要失去太多的高手,包括四大妖王之一的摩崖妖王,所以他必须为妖族未来谋划,沈霖此人,摩崖妖王也是有所耳闻的,此人若是成长起来,必成大患,所以他必须死。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摩崖妖王自己来处理了。   所以从一开始,胡女所抱着的就是必死之心,区别只在于死在谁的手中罢了。   这幻境的中摩崖的所有,都是胡女记忆中的模样,那些道士,也是胡女记忆里的模样,大约沈霖是不清楚的,可是胡女知道,就在不久前,在她被强行带入这幻境中时,整个摩崖已经彻底沦陷在人族修士手中,妖族生灵已经所剩无几。   曾经风极一时的摩崖妖族,由妖王亲自带领的摩崖妖族,到最后,竟是落了个如此惨状,或许曾经也有过悲怆,可到如今,胡女所能感受到的也不过是麻木而已。   她不恨,天地轮回,因果报应,她从来都是很懂得,如同当初的青丘狐族一般,独独用恨来解释未免太过惨白无力,如今她唯一能做得,就是杀了沈霖,完成她最后的使命。   那一瞬间,胡女所流露出来的杀意,让沈霖都感觉浑身一寒,然而等他再细细望去之时,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胡女依旧以一种近乎柔弱的姿态倚靠在那里,连呼吸都是均衡无比,似乎并未清醒,况且,胡女在面对他时,多是一种近乎坚定的厌恶,她想杀他,却从未有过那般浓烈的杀意,所以沈霖只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还不能杀了沈霖,胡女这么告诉自己,她还需要忍一忍,至少现在,她需要沈霖的力量来带她离开这该死的幻境,并不是她怕死,只是她需要出去确认一些事情,到时候,她期盼着,死的并不仅仅只是沈霖。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了。”察觉到胡女的呼吸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沈霖摸不准她想要干什么,只能开口言道。   沈霖已经察觉了,胡女也就不装了,“郎君仁慈,出手相救,胡女感激不尽。”   她面上挂着最柔弱无害的笑容,配着那精致的容颜,倒真让人生不吃一点恶意来,一点也不像是一只九尾狐妖。   这是沈霖此刻的感觉,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全然相信胡女了,沈霖若是这么好对付,就不会在幻境之中一直活到现在了。   “说吧,你想要怎么合作。”沈霖想要离开幻境,他还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一个什么状况,问胡女?不,从胡女口中说出来的话他一点也不相信,毕竟,出了这幻境,他们就又是站在对立局面,你死我活了。   “我们联手离开这里,出了幻境,生死各不相干,如何。”   胡女看着沈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沈霖也在看着胡女,他在验证胡女口中所言的可行度,他不能保证,会不会在某一刻,胡女在背后摆他一道,或者是给他一刀,他现在根本摸不清楚胡女的性子。   胡女自然知道沈霖的犹豫,也不甚在意,换了她,只怕会想的更多,而且,沈霖所思所想也并非没有可能,当然,面上功夫总是要做好的。   “你不用怀疑我,我现在并不想要你的命,至少在出去之前,我不会在暗中做任何手段,我胡女说到做到。”胡女端的是一副君子之风发模样,当然,若是此刻姻蓉在这儿,恐怕会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妖族中,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君子之风,心机手段,也是本事的一种。   “好。”沈霖沉默了许久,这才勉强答应,其实他也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怕是很难走出这层层幻境,胡女是生存在摩崖的妖族,对这傀儡林肯定是有所了解,何况,她那么肯定只要两个人联手就能离开幻境,必定是有所依仗,既然胡女能够利用他,他也未尝不能利用胡女。   在沈霖出声的那一刻,胡女立刻笑开了花,哪怕在此之前,胡女清楚的知道,沈霖没有理由会不同意,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摸不着底,如今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得偿所愿,莫过于此。 ☆、执念五   “跟我来。”   胡女带着沈霖,来到了她降临这场幻境时的初临之地,那个假的姻蓉迫不及待的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带她离开,未尝没有扰乱她思绪的心思,然而她始终记得,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一句话,“开始之处,未必不是结束之处。”   所以,在经过重重排除之后,她还是选择了这里作为突破点,这是为她而创造的幻境,也许开始和结束都在她的思想之中。   这时候,胡女生为九尾狐妖的敏锐和直觉就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了。   “就是那里。”胡女手指着一处,“那个地方,不该有一棵树的。”那是一刻看起来很平常的古松,同这周边无数的古松没什么区别,可是胡女就是异常的肯定,原因无它,就是在这里,她被突然而至的力量带入这幻境之中。   “我要怎么做。”沈霖觉得,在这幻境之中,他其实是处在十分劣势的,他既不熟悉摩崖,更加不熟悉傀儡林,进入了这个幻境,他完全是一头懵,找不着方向,他当时答应和胡女联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胡女说的是理所当然,“突破口我已经找到了,至于要怎么做,就需要你多多努力了。”不知道为什么,胡女就是又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冲动,大约是因为这是从她记忆里衍生出来的幻境,所以她才显得格外的肆无忌惮,可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接下来,有得她哭的时候。   两个人就这样,围着一棵树开始泛起了愁。   忽地,空气中传来几道肃杀的气息,胡女神色一僵,“是那些修士。”哪怕知道那些修士不过是从记忆中衍伸出来的幻象,胡女却还是下意识的拉着沈霖躲了起来,没有注意到,沈霖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腕,表情微微有些怔仲。   等到那些气息远去,胡女才反应过来,刚刚她一时情急,竟然直接拉住了沈霖的手臂还不自知。如同触电般的松开了手,胡女别过脸去避开了沈霖的视线。   或许她自己不知道,但她这般举动看在沈霖眼中却是格外的复杂,人下意识的举动总是格外的真实的,不管怎么说,胡女的本性其实是不坏的。   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默,大约还多了一丝尴尬,可能胡女自己都不会承认,拥有前世记忆的她,身体是本能的倾向着沈霖的。   前世他们也是在这幻境之中相知相许,可那时他们的经历与此刻是不同的,或者是更加深刻,只因为她提前知晓了命运,所以避免了许多的波折。   在那样生与死的交织下,只有他们两个是真实的,只有他们彼此才是可以信任的,产生好感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最终啊,命运好像在和他们开一场天大的玩笑,你生我死,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这种结局。   胡女上辈子是死在沈霖手中的,虽然她不怪沈霖,虽然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到底意难平,所以她才会来到阿古面前。   她不求己生,亦不求他死,只求同死。   从她接受命运安排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的命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不是吗?   就在胡女思绪飘零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小心。”她下意识的抬头,遮天蔽日之下,整个天地阴暗朝她涌来,让她避闪不及。   吾命休矣!   她惊恐的睁大了眼。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被扑倒在地,黑暗向她袭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她眨眨眼,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就这么忽然的滚落。   世界都安静了。   幻境之后,依然还是幻境。   “沈霖。”她尝试着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没有动静。“沈霖。”   一个翻身,沈霖的身体像一边倒去,她急忙扶住,这才看见,他的身上都是血,一袭白衣已经染成了血衣,他的脸上也全是血,血迹污染了他的容颜,胡女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害怕的情绪,那种害怕来的汹涌,让她措手不及。   “沈霖,你别吓我。”她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也忘了自己身为九尾狐所有的力量,她以为他要死了,她以为自己无能为力。   有眼泪滴答沈霖的脸上,是滚烫的,原来,妖精也会流泪,沈霖如是想,他尝试着抬了抬眼皮,太沉重了,他想说他没事,最后出口的却是,“别哭了。”沈霖想,他居然会心疼,心疼一个妖精,一个曾经想要他命的妖精,哦,现在也是。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她激动的说着 ,面上是由衷的喜悦,还有泪痕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沈霖伤的十分严重,最后来自整个幻境的攻击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看到那强大的力量朝胡女而去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将她护在怀中,她不能死,沈霖,你要护她,莫名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在耳边呢喃着,而沈霖也确实这样做了。   “你怎么这么傻。”所有的恨与不甘,都在胡女最后一句中瓦解,胡女知道,从他救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办法下手了,她还是杀不了他,哪怕重来一回也还是一样的。   “咳咳。”沈霖轻咳了两声,眼中也满是复杂,却独独没有后悔。   他们依然还是处在幻境之中,却不知是从谁的记忆里幻化出来的幻境,这次的幻境,比前面那一场还要真实。   在他们变得强大的同时,幻境也在逐步的加强,似乎是誓要将他们耗死在这幻境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头顶的天空似乎变得遥远了许多,抬眼望去之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深渊之中。   周边的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头。   “这是幻境?”幻境里这么安静平和,实在是和之前相差太大了,胡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摆脱了那永无止境的幻境了。   沈霖的脸色也是十分的沉重,如今他也受了伤,若是在此刻出现什么意外,两个人的状况怕是会很不妙。“小心一些。”   “我知道。”两个人恨不得连呼吸都是轻声的,然而这里的一切好像被静止了一般,过了许久,都不见周围一丝异动。   空气都很安静,浮云不动,天地广博,却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个生灵。   这幻境太过逼真,也太过虚假。   胡女站起身来,遥望四周,他们似乎是处在一片极原之上,绿意漾漾,望不见边缘,原上没有风,绿波不动,看起来又像是一幅画。   胡女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传说,摩崖的崖,是被静止了的时间,那里所有一切都是安静的,包括生命。   可胡女想不通的是,若是在‘崖’下,他们也应该是静止的,可他现在还有思想,还能动,或者,这依然还是幻境,幻境模拟下的‘崖’。   如果真的是,这个幻境,他们要怎么离开?    ☆、执念五   “你在做什么。”沈霖手中的剑,夹杂着灵气,肆意的摧毁着他们脚下的地,原本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原野瞬间变得有些狼藉。   这样的举动,让胡女很是疑惑。   “这里的东西太过规律了,我只是想要试一试。”至于试什么,沈霖没有说,但很快他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显然他失败了。   “再等等吧,会有办法的。”   胡女没有办法安慰沈霖,这是她选择的路,她原本是可以按照前世的轨迹行事的,他们两个都可以回到现实,可那个时候,她还是想要沈霖的命,所以她选择了改变。却没想到,会在这一刻放弃,她其实是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可那样的办法,能出去的只有她自己,沈霖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不可能丢下他的。   人安静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许多事,胡女想起了前世,离开了幻境不过片刻,她就死在了沈霖手中,他那把剑刺入身体的时候可真是痛,痛的撕心裂肺,她应该问问为什么的,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快到她都觉得是不是从始至终动了心的只有她自己,是不是从来都只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   毕竟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两个人在患难的时候相互扶持,可能是她错把这种情谊当作了爱恋。   灵魂的残念经过了时光的打磨,又在归墟中飘零了那么久,孤独的痛楚早已经将她腐蚀,很多事情她其实都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她只是想要找个人陪陪她而已,或许她也只是想要一个结束而已,然后就遇见了阿古。   因为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他,记得最深的也是他,所以她才想要他来陪着她,或许这真的只是执念而已。   胡女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她有时候觉得,她应该是恨沈霖的,有时候又觉着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恨的,她终归是没有办法再杀他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的离开,遵循命运的指示,而这世上,到底也是没有胡女了。   “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乱了胡女的思绪。   “你怎么样。”轻轻的为沈霖拍着背,胡女的眼中满是担忧,她修习的是妖族功法,而沈霖修的是正宗的道家术法,所以她纵是有心为沈霖疗伤,也是无能为力。   然而胡女的心中也是清楚,沈霖的伤已经拖不得了,她必须要将他送回去,只有那些修士才有办法救他。   “没事。”沈霖望着胡女,微微一笑道。   他不喜欢胡女刚刚的模样,那一瞬间,明明她还在眼前,却又好像变得非常遥远,好像随时都会消失,那样的模样,甚至是让他有些害怕。   “你的伤,不能再拖了。”不知道为什么,胡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沈霖沉默,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伤,然而他们现在这样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沈霖啊沈霖,我真的……很想很想杀了你的。”从来都想的,可是也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大约他命中注定不能死在她的手上,所以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思,也都是成功不了的。   “我知道。”她本就是为了取他的命而来的,这一点,沈霖再清楚不过,他们相互防备,却又拼了命的去救对方,他们都在拼尽全力的去试探对方心中的柔软,拼尽全力的去触摸那一层底线,这样的关系很奇怪,可却成了他们现在唯一的相处方式。   “睡吧,等醒了,一切都会恢复的。”   那带着极致的温柔的声音,催眠着沈霖,原本就已经是强弓之末的沈霖到底是没能低档住那浓重的睡意,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手执着剑,刺入她的腹中,她的鲜血溅在他的手上,身上,脸上,梦里的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松开了握剑的手,然后看着她缓缓倒下……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与死亡的恐惧向他袭来,“胡女……”   “不要。”猛地从沉睡中惊醒,他一跃而起,额头上是因为噩梦而带来的冷汗,那场梦境太过真实,而如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却又恍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师兄,你醒了。”   旁边有弟子见他醒来,十分的高兴,“太好了,我去告诉师傅。”不待沈霖反应过来,那弟子就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就有一位中年道士走了进来,道士看起来满脸正气,眉目刚正,浩然如鼎,他是沈霖的师父,麒麟阁如今的掌门人,麒麟阁每一代的掌门都叫麒麟子,沈霖的师父亦如是。   “弟子拜见师父。”见了麒麟子,沈霖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起身拜见,却被麒麟子制止,“你重伤未愈,便不需将这些虚礼了。”   “是。”   “此次你是如何受伤的,若非有弟子巡逻碰见了你,你这条命怕是都没了。”   沈霖摸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也大约的知晓是胡女将他带了回来,他不知道胡女是如何带着他脱离幻境,但也下意识的避过了胡女,只道自己是中了妖类的计谋,跌入了傀儡林的幻境之中。   “怪不得,为师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傀儡林本就奇幻险隘,他们虽然是已经攻下了摩崖,但对于这些被妖族列为凶地的地方也是避讳莫深的。   “那你最后是如何脱险的。”这是麒麟子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沈霖深受如此重的伤,为什么还能脱离险境。   “这个弟子也不是十分清楚,弟子只知晓自己被那幻境异变所伤,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便已经到了这里了。”沈霖不敢吐露分毫有关于胡女的存在,他自己大约也是明白的,从他们的立场看来,他们两个注定没有办法和平共处。   而且,一旦他说出来什么,便等同于将胡女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现如今这摩崖山上人,哪个不是欲将妖族置于死地,而胡女是的身份在这摩崖应该不低,可不就是首要诛杀的对象。   在沈霖看来,不管怎么样,能隐藏一时是一时,他总归是不想经历梦中的那种绝望,他不希望她死去。   或许之前沈霖并没有这层想法,可如今,他是真真切切的不希望她出事,若是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胡女能够逃出摩崖,只要活着就好。   可沈霖大约不知道,胡女的劫数是注定了的,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执念五   妖王的宫殿就在摩崖最高的地方,沈霖等人此时就置身妖王宫,一如人间帝王皇宫的辉煌,却不曾纸醉金迷,倒是无端端的让人觉得肃然,想来妖界其实同人间真的没有多大的区别。   摩崖的妖族多数已经逃走,这一点他们很清楚,不过他们是冲着摩崖妖王来的,摩崖妖王的实力高深莫测,实在是不好分散人力去追踪已经逃走的妖,便将目标锁在了整个摩崖,势必要将妖王伏诛。   沈霖的伤势养了一段时日,这些天他并不能出门,只能依稀从同门口中得知如今摩崖之中的妖族大多数已被诛杀,只剩下少数的妖还在隐匿之中,然而庆幸的是,沈霖了解到那些死去的妖族中并没有九尾狐,也就是说,胡女还活着,或许她已经离开了摩崖,或许她正躲在摩崖的某个地方静待时机,但这对于沈霖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摩崖妖族毕竟久在摩崖,对于这里的地形熟悉,而且能活到现在的妖类基本上都没有说是弱小的,人间的修士愣是追踪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追踪到一个,反倒是这些妖类,时不时的在背地里暗算那些修士,搅得人心惶惶。   后来人族修士干脆结伴而行,不论是做什么,都是好几个人一起,那些妖族见势不妙,也就不敢再冒头。   然而躲匿并非长久之计,修士手中有的是寻妖的法宝,区别只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已。   又是一连几日,不断有妖族落入修士手中,这一回,修士命并没有立刻将他们诛灭,而是将他们一起关押了起来。   一个计划,在慢慢形成。   沈霖万万不会想到,胡女会混入妖王宫中,要知道,现在的妖王宫,四处都是人间的修士,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胡女化作了妖形,火红的狐身似是浴火而来,巨大的九尾充斥着整个房间,多日不见,胡女似乎强大了许多,这是一种精神上和气场上的强大。   九尾狐在沈霖的面前幻化出胡女的模样,她落地,沈霖这才发现,胡女的气色很差,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初到时是以九尾狐的姿态不过是因为她已经很难维持人形。“你受伤了。”   沈霖皱眉,身体却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扶住了胡女,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这是一种类似于扣住命脉的行为,胡女的第一反应就是动手,却又生生忍住,抽回了手腕,“小伤而已。”   她话是这样说,可脉搏的跳动所传达的分明不是这样的,“你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内息不稳,筋脉紊乱,“你不能再妄动灵力了。”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你莫不是傻了,没有力量,我如何活下去。”妖族的灾难由你们带来,苦苦咬着不放的也是你们,我若不动用灵力,如何逃避你们的追踪。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眼神中却明晃晃的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那种眼神,讽刺异常,沈霖忽然就泄了气了。   沈霖不说话,胡女也不想耽误时间,“我此次来找你,是为了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他早就该知道,若不是有事,她怎会来这里。   “听说你们最近抓到了一些妖族。”这个听说,便已然是已经确定了的。   “是。”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你大约是见过的,在幻境之中。”   沈霖在幻境之中所见过的和胡女一起过的女子也就只有那名叫做姻蓉的妖族了,他当时就在那里,自然能看到胡女杀了假姻蓉那一幕。   “见过。”沈霖不想欺骗胡女,他确实是见到了姻蓉,“她如今并不好。”不好,却还活着,这是沈霖告诉胡女的信息。   “那就好。”最起码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还不算是结束,“我听说,你们会在三日之后,在我摩崖宫诛杀俘虏的妖族。”   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可沈霖料到了胡女必然会追问,从她问起姻蓉的时候沈霖就知道了,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这里。   “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胡女也不多留,“对了,你的伤好了吧,三日之后,你应该也在。”留下这句不知所以的话,胡女化作原形,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窗外。   这一夜,沈霖又做了那场噩梦。   梦里的剑冷彻寒霜,梦里的血淋漓滚烫。   梦里,她含笑的,绝望的看着他,“沈霖……”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从睡梦中惊醒,梦里的一切愈来愈真实,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指尖握剑后的灼热,“胡女。”   这是梦,或是预言。   沈霖想不通,也不敢想。   他不知道,在他再次陷入沉睡之后,他身旁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感受着他来自梦中的恐惧,“你梦见了是不是,沈霖,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沈霖再次跌入了梦境。   “杀了她,你将依旧是我麒麟门的弟子,那不过是一个妖精,不值得你放弃一切。”那把剑从麒麟子的手中传到他的手中,剑身是冰冷的,这种寒意,一直传到了心底。   他抬头,半膝跪地,将剑高高举起,“弟子有罪,甘愿受罚。”   “罪?”麒麟子看着他,不怒反笑,“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是和整个人间作对。”   “弟子知晓,所有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他目光坚毅,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只要想到那个女子,他便无惧。   “好好好。”似是怒及,“自今日起,你将将是我麒麟门弃徒,你之生死,与我麒麟门再无相干。”   “多谢师父。”这是麒麟子对他最后的仁慈,沈霖知晓,自此以后,他将会成为千古的罪人,背叛师门,人妖相恋,这人世间已经再容不得他。   “你走吧。”这一瞬间,麒麟子仿佛苍老了许多,那是他曾经最看好的弟子,也是最优秀的的弟子,他几乎是已经能够预料到麒麟门日后会在沈霖的手中如何的辉煌,可惜了,所有的预料都不及这变故来的惊人。   “怎么会?”   胡女收回手,为沈霖的梦境而震惊,若是,若是沈霖为了已经叛出师门,又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事情似乎转进了一个死胡同,梦境不可能是假的,因为那并不是梦,那是胡女使用秘术所追溯出来的记忆。   记忆从那里断去,后来的种种,胡女已经猜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从始至终她所记得的,就是沈霖执剑刺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只是觉得痛,却也已经找不到其他的感觉。   灵力已经达到了极限,窗外晨曦初起,胡女知晓,她不该再留在这里了,她要做得事情还有许多。   在她走后,沈霖从梦中醒来,恍恍惚惚,梦里的记忆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记不真切。 ☆、执念五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就过去了。   被抓的妖族在这一天全部被带到妖王宫的大殿之前,所有的人族修士都严阵以待,他们在赌,赌妖族会不会有人前来营救。赌摩崖妖王会不会现身,毕竟,在他的妖王宫里屠杀他的子民,这对于妖王来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打脸。   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失望。   妖王现身的张扬,黑色的蛇身如同庞然大物一般降临,蛇尾一扫,那些修士都来不及反抗就被甩了出去,他很快就靠近了被囚禁的妖族。   “摩崖,快走吧,那些人备下了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抓住你,你快离开,不要管我们了。”   有妖族的声音传来,摩崖一眼扫去,那里面大多数都是跟着他的老人,曾经在这摩崖之上也是一方大妖,可是如今啊,不得不说,那些修士命总是格外的有办法,他们居然取走了所有妖族的内丹,没有了内丹的妖族,就算是被救回去了,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摩崖的面色愈发的冷了,他下手的力道也越来越狠,这看起来像是妖王压倒式单方面的斗争。   可事实上哪里有这么简单,一如那妖族所言,修士们备下了天罗地网,为的可不就是妖王。   “摩崖,想要她活命,就立刻束手就擒。”   被修士押解着走出来的,赫然就是姻蓉。   摩崖到底还是停下来了,但碍于他刚刚大杀四方的样子,没有修士敢上前去,只能紧紧的将他包围住,透过人群,摩崖的目光落在了姻蓉身上,眼底的厮杀血腥瞬间被激起,“你们该死。”   姻蓉的状况并不是很好,也是,没有了内丹的妖能好到哪里去,她虚弱的仰着头,看着摩崖,嘴唇微启,似是在说着什么,摩崖知道,那是在说:“快走。”   可是,她还在这里,他怎么能走呢?   “束手就擒,人族一如既往的天真。”摩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傻得,他很清楚,就算他真的束手就擒了,也救不了姻蓉,所以,他何必。   “你不要她的命了。”架在姻蓉身上的剑微微逼近。这是威胁,可摩崖最是受不得这种威胁,他二话不说,蛇身一甩,又有修士被击飞。   “摩崖,休得放肆。”   原本站在上方观战的麒麟子等人纷纷加入了战局,摩崖所面临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反而是一开始备受关注的姻蓉,此时倒像是被遗忘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料定了她跑不了,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修士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战局上。   胡女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掉了姻蓉身边的修士,“你来了。”看见胡女,姻蓉并不意外。   “我先送你离开。”姻蓉没有了内丹,在这里实在是很危险,胡女原是打算先把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再回来,然而姻蓉却拒绝了。   “我不会走的,胡女,你明白的,不是吗?”   她看着胡女,在这样危险的局面下,她依然是笑着道,温和固执。   “我明白。”姻蓉不会走的,就如同摩崖妖王绝对不会离开摩崖一般,姻蓉也不会离开,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姻蓉就将自己的命系在了妖王摩崖身上,他活,她活,他死,她死。   天罗地网,摩崖没有打算活着走出去,姻蓉也从没打算离开过。   从一开始,她们所求的都不过是共死,而非同生。   摩崖再如何厉害,可人族修士到底是人多,双手难敌四拳,没过多久他就趋于弱势,胡女   见状,不得已也加入了战局,事实上,就算加上一个胡女也是没有多大作用的,只不过是让   胡女的处境也变得危险起来而已。   只是从胡女出现的那一刻,摩崖就已经知道了姻蓉的选择,他透过层层人群,看向姻蓉,   她嘴角含笑,亭亭而立,一如初见。   “姻蓉。”   庞大的蛇身幻化出了人形,摩崖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岁月的刀锋让他的眉目   显得格外凌厉,却不可否认,摩崖也有着一副好皮囊,摩崖妖族好像都有一副较好的皮囊。   他化作人形,手中挥舞着不知哪里夺来的剑,所向披靡。   胡女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在为他开路,这大约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九条巨大的   尾巴如同群魔乱舞,看起来格外的美丽,可就是这样美丽的东西,阻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   击,扰得那些修士烦不胜烦。   他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披荆斩棘,为她而来。   “姻蓉,我来了。”   “真好,你来了。”姻蓉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卑劣,她希望他活着离开这里,却也   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死在这里,这样,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两个分开。   “我带你走。”他向她伸出了手,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好。”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这摩崖的天,都变得有些可怖了,乌云笼罩,雷电闪霆。   胡女的身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天空,掩去眼中的闪烁,妖王死了,摩崖妖族也就真的不存在了。   耳边不知是谁的欢呼声,她恍然回神,只剩下她了。   四周都是尸体,有妖族的,也有人族的,妖王死了,妖族命自知在劫难逃,与其最后在人族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选择了死亡,追随他们的妖王,永远的逝去。   “结束了。”   所以,她也该走了。   “我要这摩崖,与我一同覆灭。”这才是胡女最后的愿望,所有的喧嚣都将终结,世上再无摩崖妖族,也再无摩崖。   “好。”依旧是那平静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我要,你的灵魂本源。”   “成交。”   她本就再无来世,也未曾要过今生,灵魂于她,早就没有了用处。   沈霖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他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摩崖之上的种种,所有经历过那场征伐的修士都对那时所发生的事情再三缄口,然后在不久后逝去。   沈霖是个意外,麒麟子死的时候,将麒麟阁交到了沈霖手中,沈霖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已经有些厌倦了。   最后的最后,沈霖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女子,红衣惊艳,含笑向他走来,她唤他,“沈霖。”   然后沈霖被惊醒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自从摩崖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他知道,他快要死了,他心心念念的死亡,终于来到了。   那是沈霖在摩崖做的最后一场梦,还是那样的场景,梦里有她,有他,有剑,也有血,梦里的她,最后的那一句话是:“沈霖,我成全你的道。”   她怎么能让他为了自己,而毁掉一辈子呢?他是人,而她是妖,没有办法的,他们注定没办法修成正果。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成全,成全他,也成全了自己,死在她的手里,她死而无憾。   大约是太过久远的时光,让她忘记了,也让她误会了,索性最后她还是记得,所以啊,最后的最后,她告诉阿古:“我不想要他的命了,我想要他,忘了我。”   第一次选择了成全,第二次也是同样的选择,她不后悔。   而沈霖,他也遇见了阿古,在虚空之中,拥有执念的灵魂,执念是没有实体的,他们是一道光,一团雾,所以哪怕他们在虚空之中相遇,也识不得对方,千千万万年,他们遇见,错过,谁也不认得谁。   只有阿古能够透过执念看见他们的灵魂,所以阿古遇见了胡女,也遇见的沈霖,那时的沈霖说,“她想要我的命,那就给她吧。”   后来的后来,她想要他活下去,想要他忘记。   沈霖又说:“那就活着吧,忘记吧。”   直到一切结束,直到胡女用自己的灵魂本源做了交易.   “这一世,我都遂了她的心愿,我现在,只求一样,求一个来世,用我的灵魂本源来交换。”   “好。” ☆、民国闺秀1   阿古静静的端详着手中的一片叶子,像是樟树叶子却又不是,这叶子纹理分明,脉络清晰。看起来不过是比其他的叶子更加的好看一点儿而已,可是只有阿古知道,就是这样的一片叶子中,居然包含了属于时间和空间的力量,傀儡林,摩崖的崖,都是由这片叶子形成的,所谓的幻境,远远不如空间来的清晰,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由过去和未来交织而创造的全新的空间,同这虚空中所诞生的无数世界是一个原理。   至于他们所认为的最后的幻境,其实就是摩崖崖底,那其实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只不过那里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很神奇,一片叶子,居然能够包含这么强大的力量,阿古觉得不可置信的同时又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好奇心,所以离开的时候,她借用了本源的力量,将这片叶子带回了虚空。   阿古有一种直觉,这片叶子,在以后会对她起到至关紧要的作用。   然而现在,并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   胡女那一回,阿古也算是吃了一个亏,她的神魂携裹着执念穿梭虚空本身就是一件不易之事,胡女是妖族,九尾狐一族本身灵魂就是比较强大的,以至于很多时候,阿古对于身体的操控权远远不如胡女,甚至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由胡女的主导意识来行动的,也幸亏那个时候胡女没有生过什么不好的心思,更没有妄图对她的神魂进行压制,不然阿古怕是又要经历一场麻烦。   当然,并不是说阿古怕了胡女,只不过阿古一向讨厌麻烦而已。   所以这一回,阿古还是选择了普通人的执念来进行交易。   面前的女子,着装有些奇怪,阿古从未见过有人穿这样的衣服,看起来确实很漂亮,却也很别扭。   当然,这不过是从阿古的感官来说而已,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你有什么愿望。”   不是疑问,更像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问候。   那女子嫣然一笑,如百花齐绽,她的声音,温柔缱眷,似春风拂揽大地,“望姑娘能保住我父兄性命,望着乱世之中,能有一人能知我懂我。”   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然而在那样的时代,这样的愿望,却已是奢求。   原在乱世之中得遇一知心人,对于卉迟这样世家教养出来的温婉贤惠的女子,在这个被颠覆的王朝中,却被称为古板陈旧,是被封建社会荼毒了的女子。   帝王制度的灭亡,军阀的崛起,是阿古降临这个世界的开端,作为帝王制度下世家的贵女,从出生的时候她的起点就比许多人高上一大截,这也象征着她身上要承担的责任,她的一生,必定是富贵无双,锦绣荣华。   然而这一切,随着帝制的陨落,不复存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卉迟的记忆,终结在民阀十三年,在此之前,她历经了家族最鼎盛的时期,她是在那样巅峰的时刻长大,这也注定了她所接受的教育,是朝一个绝对的大家闺秀甚至是皇族贵后的方向所培养的。   然而她也经历的家族最破落的时期,王朝不复,世家贵族分崩离散。满天下子民都在叫嚣着打倒贵族,打破封建。国不复国,家不复家。   她经历了自出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颠沛流离的时代,与族人失散,随父亲北上逃亡,十年生死两茫茫。   昔日赫赫有名帝师,最后沦落为阶下囚徒,死不瞑目,昔日名满帝京的贵女,最后所托非人,害己不说,还连累兄长,苏家嫡系,到底是死了个干干净净。   临死之前,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的帝京,举目皆是繁华,那一年的苏家,子孙满堂,和乐融融,那一年的她……   民阀七年,军阀之间的战争愈发的严肃,便是连卉迟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感觉到了来自军阀之间的沉默与一触即发。   “父亲。”恭敬的向面前的中年男子行礼,作为曾经在朝堂之上风头无二的帝王近臣,哪怕如今不得不隐姓埋名,藏于市井之中,但他满身的威严也是不可小嘘。   卉迟的目光落在苏易身上,恍惚间由有些怔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卉迟面前永远都是慈爱而和蔼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也是满目涩然,苍老绝望。   卉迟还记得那个时候,苏易死的时候,她用尽一切办法,也只来得及去见了他最后一面,那个已经老去男人,慈爱而悲哀的看着她,“卉迟啊,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啊。”   她所接受的教养,在这样的时代,已然成为了一种祸患,这个世道,似乎已经容不下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   大约苏易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会一语成缄,那个他以为的可以将女儿终生托付的人,最终还是做出了与承诺相反的事情。   恨吗?   卉迟想,她大约是不恨的,或许从苏易死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结局,这个世道容不下苏易,也容不下她,容不下他们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所以即使已经将他们打入尘埃,也还是容不得他们的。   卉迟只悔,悔将狼人做良人,悔累兄长无骨存。   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她做不来改变,也不愿意改变,他们都说旧时代的规矩让女子陈旧腐朽,可她不这么认为,曾经她所接受的一切教养都是最好的,她也相信那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她生来便是如此,新的时代再好,新时代的女子再好,也始终不是她,她自认不曾亏欠谁,也不需要谁的认同。   所以她选择了从其他的地方改变,只是很小的改变,有时候发挥的作用大到让你们想象不到。   譬如曾经,她跟随父亲北上,定居北方。如今她知道兄长在南方,便潜移默化的改变父亲的思路,两人最终选择南下,如今定居南方。   只是一点点的改变而已,可从做出新的选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的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是北阀灼手可热的人物,深得大帅宠信,父亲曾是前朝帝师,又是世家出生,官场沉沦几十年,谋略权术,兴手拈来,那时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换个人效忠而已,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卉迟明白,父亲是不愿意的,父亲骨子里守着的是忠君的传统,哪怕如今已无君王,他也不愿意忠于他人,那对于父亲来说,是对王朝的背叛,是帝王的不忠。   可那个时候,他们受制于北阀,又因为她的缘故,父亲不得不低头,哪怕他知道,一旦低下了头,可能就永远也没有办法抬起头来了。   可是现在呢?   他们没有参与进军阀的战争,他们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低调的生活着。也许这样的普通和低调马上就会结束,可卉迟相信,他们必然不会落得曾经那般的结局。   “父亲要出门?”卉迟有些疑惑,主要是从定居在这里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他们父女两个一贯是深居简出的,唯恐泄露了身份。   如今苏易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嗯。”苏易也不隐瞒,看了一眼卉迟,“你也同我一块儿出去。”不是商量,是通知。   在卉迟面前,苏易一贯这般模样,索性卉迟早已经习惯,“可是有何事。”   苏易不言,目光在卉迟身上转了一圈,眉头微皱,但似又想到了什么,随即舒展开来。   卉迟自小接受的教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场景,都要时刻保持仪容仪态,所以哪怕是在家中,她也是十分讲究。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浅绿色的旗袍,绿色一向都是比较挑人,穿在卉迟身上却是十分合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大帅邀请。”不待苏易说完,卉迟便已经知晓了是何人。   要说这沈大帅沈景之,也是一名奇人,你别看他如今已是大帅,可实际上他不过二十七岁而已,十五岁跟在父亲身边干事,二十一岁父亲去世,正值帝制倒台,军阀混乱,她以一己之力独挑大梁,愣是带领他手底下的人拼出来一番事迹,成立了如今的四大军阀之一的南阀。   “这沈大帅怎么突然想到了父亲。”这句话若是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在问,沈大帅如何知道了父亲的身份,他们自认为隐藏的十分得当,如何没有半点风声就被点出了身份。   “该来的迟早会来。”   苏易一脸神秘的样子,卉迟也知道自己并不懂那些事情,也就没有多问,倒是苏易,不知为何,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卉迟身上,“卉迟,你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   “父亲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卉迟惊讶。   “没什么,只是感叹,时光之快。”苏易惊觉,七年时光竟然已经飘然远去。   君王被推翻那一年,卉迟不过十五岁,对于世家的女儿来说,十五岁正是议亲的年纪,卉迟自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卉迟是内定的皇后,他们所相看的,大约就是下一任皇帝,可惜。   苏易在想什么,卉迟自然是猜不到,就算猜到了,估计也是顺其自然。 ☆、民国闺秀2   请柬来的突然,苏易和卉迟都没有什么准备,就直接出了门,门外早已有车辆在等候,卉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沈大帅会这么细心,倒是让她有几分好感。   车子一路平稳,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苏老,苏小姐,里面请。”有侍从很快的将他们迎下车,引着他们向里面走。   宴会的地点在本城最大的酒店——凤凰,酒店看起来十分豪华,从外面看来,倒真有几分凤凰于飞的即视感。   卉迟只匆匆抬头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目不斜视,跟着苏易前行,还未至目的地,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乐,那是从外邦传来的舞曲,卉迟曾经也听过,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仅仅是听着乐声,便不难猜到,里面必然是热闹至极,也是,宴会二字,所需要的可不就是这种热闹。   衣香鬓染,杯觥交错,这样的宴会,算不得奢华,却总能引来无数的人前来参加。   侍从在将他们带到门口的时候低声退下,卉迟抬头,迎着屋中的乐声,看向了他。   很年轻,这是卉迟的第一感觉,也很可怕,在他的身上,卉迟看到了自己祖父的影子,那是曾经苏氏最厉害的人,也是卉迟最尊敬的人,那个老人,曾经历经了三代帝王,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来年岁渐长,才归于家中,可卉迟仍旧记得,他的目光,永远的锋利清亮,你一眼看过去,总觉得要窒息了一般。   南阀沈景之,果然不可小嘘。   “久仰苏老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轻笑,望向苏易,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仅一眼,又迅速分离开来。   苏易也笑了,“久闻沈大帅之名,今日得见,当真是不负盛名。”   两个人,一老一少,在这个时候,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空气中有一瞬间沉默,良久,沈景之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苏易身后的卉迟身上,“这位是?”   “小女卉迟。”   听到自己的名字,卉迟微微点头,“苏大帅。”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沈景之的目光在卉迟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身形微动,“苏老,请。”   和沈景之一起进去,很快就吸引力大部分人的目光,另外一小部分,估计也是在暗中揣摩,毕竟他们想不到在这沈城之中还有谁需要沈大帅亲自迎接,然而纵然他们对于苏易还有卉迟的身份十分的好奇,但碍于沈景之还在,也不好直接上前打探。   沈景之毕竟是这场宴会的东家,既然已经到了,自然要上前发言。   卉迟发现,沈景之此人,身上带有一种很奇怪的特质,当他认真的时候,你看着他时,便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信服。   此刻他站在高台之上,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本就如刀锋般坚硬的面容愈发的冷凝深邃,可你并不会感觉到害怕或是其他,因为你会觉得,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站在高处,予人仰望。   宴会中的人见他上前,很自然停止了交谈,朝他望去,音乐在这个时候也停了。   “很高兴大家前来赴宴,相信大家对今日的宴会都心存疑虑,其实今天唤大家过来,是为了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他这句话才落下,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苏易这边,卉迟也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苏易,但见苏易面上并无异样,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了然。   “苏老,相信大家会感到陌生,不若我说一个大家并不陌生的称呼,帝师。”帝师二字,意味着帝王之师。   这个称呼,曾经只有一个人拥有过,再结合他姓苏,大部分人心中都已经明了。少部分不知道的,听着这个称呼,也能猜测到,这大约是前朝某个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前朝帝师,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大约,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问题了。   “苏老身在沈城,沈某也是最近才知道,今日举办宴会不为其他,只是想向诸位申明,苏老乃是沈某座上贵宾,诸位也应当敬苏老,谁若是和苏老过不去,就是和沈某过不去。”   沈景之一番话,说的是简单明了,然而听者却是稀里糊涂,他们仍旧是不懂,沈景之为何如此维护一个前朝帝师,也不懂,两个人到底哪里来的关联,更不懂,这场宴会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样复杂的问题,他们回去估计得想破脑袋了。   而卉迟,在这个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沈景之,旁人想不明白的,她却很快就明白了。   沈景之这一招用的实在是高明,既安抚了父亲,让他们对他心生好感,不至于转投他处,又是向世人表明了,曾经的帝师如今已是在他的领地之中,先不说效忠与否,至少是没有予他人增添助力,还有一点,父亲也是心知肚明的,沈景之是想要拉拢他。   这大约才是最初与最终的目的,但是沈景之有一点做的很好,至少在卉迟看来,他没有使用任何的不正当的手段,相比曾经在北阀之中所经历的,沈景之却也当得起一句君子之风了。   “卉迟,你觉得他怎么样。”显然,苏易对于沈景之的感官也是不恶的。   卉迟不知道苏易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了这个,略显斟酌,才道:“当是君子,锋芒刺骨。”沈景之是君子,但不可掩饰的是,他是这南阀的大帅,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心机谋略,决非常人所能理解,况且,他这样的年纪,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着实不简单。   “谓明主否。”   “父亲。”卉迟的目光直直落到苏易眼底,她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然而以她的道行并不足以看透苏易。   “直言便是。”苏易朝她点点头,却是想要让她说出心里话。   卉迟沉默,她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是谓明主。”至少,在她所听过的传闻里,沈景之当的上一声‘明主’之称。   . 得到卉迟的答案,苏易突然就笑了,那样的笑,是卉迟这几年都未曾见过的释然,“卉迟,你可知你的名字自何而来。”   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转的如此之快的卉迟如实达到:“女儿之名,乃祖父亲赐,取自诗经: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所以,卉迟你看,春天来的很慢,但总归还是让人很期待的。”    ☆、民国闺秀3   这边沈景之和苏易相谈甚欢,沈景之还特意为苏易引见了这沈城的几位权贵,以苏易的本事,自然是游刃有余。   “你叫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卉迟回头,便对上一张雄雌莫辨的面孔。   面前的女子身形修长,穿着一身轻便的洋装,及耳的短发,更忖得她俊美非凡,若不是听声音,她都要误把她当作男儿了。   “卉迟。”她答道。   “可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的卉迟。”   卉迟微怔,有些意外她居然会知道这个,一时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正是。”   “我是宋莹,很高兴认识你。”她伸出手,笑意吟吟的望着她,眼底是清澈真诚。   “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人的手掌相握,对视而笑,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宋莹,宋家的女儿,自幼不爱红装爱武装,后来南阀崛起,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从军,跟在沈景之身边七载,也是南阀中一个比较难缠的人物,卉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里第一个结识的人会是她。   “你不像是个会读书的人。”所以啊,怎能那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名字出自何处。   “我本就不喜欢读书。”宋莹的性子爽朗,她知晓卉迟肯定会相问,也并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不过我有一个朋友,他倒是很喜欢读书,平日里无聊,倒也听他念叨了几句。”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便说得通了,“那也真是巧。”真巧,他念了这一句,真巧,她刚好记住了这一句。   “是啊,真巧。”宋莹也是如斯感叹。   然而谁知道她们口中所谓的巧,是不是同一回事呢?   回去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不同于来时的遣派,回去的时候,是沈景之亲自相送,可见他的重视程度。   卉迟从父亲和沈景之的言辞中似乎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同寻常,他们似乎是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协议,彼此之间说话总是让卉迟有那么三分糊涂。   “苏老,明日我再派人来接您和令嫒。”   “好。”   这是和沈景之最后的对话。   “父亲?”   卉迟心有不解,叫住了正要上楼苏易。   “卉迟,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苏易面露疲惫,显然是不打算多言。   “那父亲您也早些休息。”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卉迟也只能埋在腹中,她知道,从今日过后,她的生活又将发生   翻天覆地的改变,湖水已经被打乱,便再难恢复平静,日后的日子,可能会比之前更加惊险   ,一想到这些她便很难静下心来。   又是一夜辗转。   当然,在这一夜里,难以平静又何止卉迟一人,在大帅府,还有一人,也是一夜未眠。   沈景之想到了和苏易的第一次交锋,他自来不会轻视任何人,对于苏易这个前朝帝师,   他更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应对,这次相见,结局确实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过程却并非那么的美妙。   主要是苏易太过冷静了,在此之前,他对于今日所行之事,自忖未露出半点风声,甚至连苏易都不曾知道,他其实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父女的踪迹,然而从始至终,苏易都没有露出分毫的讶然,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他早已预料,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的感觉,沈景之十分不喜。   再者,苏易太过油盐不进,不管他说什么,他都能很好的圆回去,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总是过于无可奈何。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更加坚定了他请苏易出山的决心,如若身边有苏易这样擅长玩弄人心的人相助,他的胜算可是又大了几分。   沈景之又想到了最后,苏易同他说的那几句话,“东有猛虎而翼不足,西思细微坐观渔翁,北势大也向来无恐,南有心然不敢妄动。四阀互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时局危矣。”   四方军阀,就在这四句话中被分析了个透彻,若说苏易之前没有研究过,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沈景之钦佩,据他所得的消息,苏家父女自逃亡至沈城安家,为避免祸端,基本上都不轻易出门,甚至摒弃了身为世家贵阀的精致奢侈,家中都不曾有奴仆出入,只每隔十天让人将所需物品送到家中,这样基本上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想而知消息有多么的闭塞,可就是在这样的幻境下,苏易还能够将四阀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其心智怎能不让人敬佩。   而一如苏易所言,四阀鼎力,如今可谓是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却也都在伺机而动,四阀之争,当真是一触即发。   “那苏老以为,眼下局势,南阀该当如何。”   “静不如动,静可守起根本,却不可独善其身,然动不如静,动虽先发制人,却易引火烧身,故而。”   “皆不可行。”   “是,皆不可行,也是可行。”   最后的话题,在苏易的神秘一笑中结束,这是必然,苏易本就是官场上的人,最是清楚什么是点到即止,况且,他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自己所有的底牌。   “我应你所愿,然有一事,你也得应我所愿。”   “苏老请讲。”   “我有一女卉迟,你刚刚也见过,苏家分崩离散,如今在我膝下,也只这一女而已,所以我余生所行,也皆是为此女谋划。”   接下来苏易要说的话,已经尽在不言中,沈景之大概也没有想到,苏易会提到这一茬,一时间倒是难以反应。   “小女今年二十有二,配你,也是正好。”   沈景之今年也不过二十又七,大得卉迟五岁,在苏易看来,可不就是正好。   “当然。”话锋一转,“此事也并非是绝对,我之所言,不过是给大帅一个选择,也是给小女一个机会,大帅尽可一试,若是最后,二人当真不合适,今日之事,便当我没说。”   如苏易所言,他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卉迟,他自然也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死,恰恰好,他只是说一试,若是二人也觉得合得来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实在无缘,也不做强求。   这对于沈景之来说,是一件绝对不吃亏的事情,因为不管最后他和苏卉迟如何,苏易出山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了。   “好,便依苏老所言。”   “三月为期,成败与否,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晓。”   苏卉迟。   沈景之仅有的印象里,大约就是觉得,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子,安静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这样的女子,说实话,若是用来相伴一生,到底是有些无趣了,他所需要的妻子,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要担得起那一声大帅夫人的称谓.......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了,试试,倒也无妨///    ☆、民国闺秀4   卉迟没有想到沈景之所说的来接他们,是让他们住在大帅府,她想到了今晨父亲与她的对话。   “卉迟,你觉得沈景之如何。”是问沈景之,而非沈大帅,卉迟一时摸不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是问的哪一方面?”   “你已经二十二了,若不是后来种种,如今估计早已为人母。”可不是,照那时光景,如今她也本该风光无限,或是受万人朝拜,如今想来,昔往种种,倒有些恍如梦境的感觉。   “这几年,因种种缘故,你的事情倒是被耽搁了下来,如今再看看,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为父也考虑过,在这沈城之中,最适合的人选莫过于沈景之,毕竟我苏家的女儿,唯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   在苏易眼中,有一个道理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便是自家的女儿,必须配最好的男儿才是,这一点绝不可将就,所以哪怕王朝不复,哪怕苏家不复,只要他还在,就必定会为苏卉迟某一个锦绣荣华。   “不过,此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的手上,为父也不强求。”苏易并没有将话说死,他也相信,卉迟的心中自有一杆标称,许多事情,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一点上,苏易也算得上是一个开明的父亲。   “女儿会考虑的。”   不得不说,苏易很了解卉迟,旁人只以为卉迟是在那种封建教育中成长的女子,温婉顺和,可事实上,再这样看似柔弱无害的表面下,卉迟比任何人都活的要清醒明白,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要什么,也很清楚,许多时候为了某些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曾经她将自己的战场定位于宅院宫墙,后来宫闱倾塌,她收敛一身荣华,如今,她也是时候出手了。   新式的教育是好,可旧式传统的教育也未必不好,端看个人的领悟罢了。   大帅府守卫森严,入了这里,自然不必外面随意,卉迟站在窗台之前,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了外面层层的守卫身上,威严谨慎,这让她恍然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当年她第一次入宫那般,那里是她曾经幻想过步步为营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然成了她步步为营的地方,命运兜兜转转,缘来始终,这就是她的命数。   门外有车鸣声想起,卉迟回神,不用猜,她就知道,定是父亲和沈大帅。   自从搬来了这里,父亲每日同沈大帅早出晚归,看样子是在议谋什么,卉迟不懂这些,也不参合多问,只每日打理打理带过来的花草,温习曾经学习过的一些东西,当然,最多的时候,还是看着从沈景之书房里借过来的一些书籍,那是她曾经没有接触过的,倒让她分外入迷,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得无聊。   倒是宋莹,知道了她住在大帅府,来找了她几回,宋莹性子爽朗,也总说些她随军时的趣事,二人相处倒也愉快。   “父亲,大帅。”   苏易和沈景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卉迟下楼的时候,两人正在对弈,棋盘上黑子白子纵横交错,横干盘结,看起来颇是赏心悦目,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事实上,二人棋锋相对,皆是分毫不让,一来一往间,惊魂四溢,却仍是难分胜负。   “卉迟啊,你来得正好,来,这一局你来完成。”看见卉迟过来,苏易道。   卉迟也不推脱,言了声:“是。”便坐了下来,期间,倒是沈景之颇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黑白棋子,便如两军交战,眼看四路,耳听八方,丝毫不能有懈怠,卉迟的棋路,继承了苏易的谨慎作风,走一步看三步,不露一点缝隙,却与沈景之的凌厉霸道恰恰相反。   最后一子落下,卉迟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我输了。”   沈景之意外的看向她,“苏小姐好气度。”   但观盘上棋子,白子其实并未走入绝境,然而只要深通棋艺的人都能看出,接下来的棋子,不管她落在哪里,不出十子,她必败无疑,与其最后输的惨绝人寰,还不如就此认输,垂死挣扎有时候不过是无用之功。   “输便是输。”她抬头,看向他,目光不似往日的温和,反而有了那么几分凌厉的意味。   这是第一次,沈景之正眼打量她。   卉迟生的是极美的,只是往常她习惯了收敛自己的气度,你看着她,就像是从仕女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这样的美丽,是极具韵味的,初看自然是惊艳,但放在乱世之中,特别是现如今这样的世道,反而不那么吸引人了。   可是如今不一样,她似乎是终于绽放属于自己的风华,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仅仅是今日这半局,沈景之便看出来,卉迟并不是那些被困制后宅的柔弱女子,她有自己的谋略手段,并不比外面的男儿差,也是,其实他一开始就就想岔了,苏家培养的嫡女,是用来做帝后的,怎么可能和旁的女子一样。   在沈景之打量卉迟的同时,卉迟也同样在打量沈景之。   不同于时下人所欣赏的身俱儒雅气概的男子,沈景之的容貌气质更加符合军人的锐利,深邃刚正,如同草原之上的猎鹰,威猛不屈,更加吸引卉迟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如黑曜石一般凛然澄亮的双眼,在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暗藏风波,充满着危险和挑战性。   如果是他,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卉迟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真爱,在苏家的教导里面,也没有真爱这个东西,她从来都是只看那个人,只看合不合适,从任何方面。   而如今的沈景之,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是及其合适的。   一场局,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处起来,倒也还算平静,可若是一直这样平静,未免太过古板无趣,生活总要有点波澜。    ☆、民国闺秀5   “早就叫你随我出来逛逛,每日里窝在家中能有什么意思。”   一直致力于将卉迟从大帅府里拉出来逛街的宋莹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也不枉她浪费了那么多的口舌。   “你好像一直很闲。”卉迟想不明白,按理说宋莹在军中地位也不低,怎么成日里都是这么悠闲,而且,向宋莹这样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怎么会喜欢逛街这样的事情。   宋莹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沈景之交给她的任务了,“也还好,不过你也知道,我总归是有些特权的。”   宋莹的父亲与沈景之的父亲乃是故交,两个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所以当初宋莹从军跟着沈景之才没有遭到多大的阻力,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宋莹会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特权也不奇怪。   卉迟肯定不会告诉宋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得瑟的神情,让人很有一种想要揍她的冲动。   她只是笑了一笑,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这沈城我不熟。”   “咳。”宋莹目光转了转,“没关系,我熟。”才怪,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出门逛过街了。   女孩子逛街的地方,无非就是各种精致的店铺,对于宋莹这种从来都不逛街的人来说,能想到也就只有衣服首饰这些东西了。   索性两个人都不是缺钱的主,这么一番逛下来,也是收获颇丰。   “这件衣服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两个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家服装店,主要买的都是女子的衣裙,模样款式都是十分的新颖。宋莹手中拿的是一件浅紫色的礼服长裙,卉迟看了一眼,衣服确实好看,然而“还是算了吧,我并不喜欢穿这些。”   卉迟的衣服,多是类似旗袍样式,也有上袄下裙,类似于华丽宫装的样式,却从来都不曾穿过这些洋人的衣服,一是她已经习惯了,陡然让她换她会觉得很别扭,再一点是,她从来都觉得,只有旗袍,只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服装才是最适合她的。   “好吧。”见卉迟不喜,宋莹也不勉强,她颇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卉迟看她念念不舍的模样,不由的多说了一句,“你自己也可以穿,既然喜欢,买下便是。”   哪知晓宋莹听了此言,一改方才一副中意的模样,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可穿不来这些衣服,好看是好看,也忒麻烦了。”可不是,宋莹的衣服都是一些比较简洁的偏男性化的样式,认识至今,卉迟都没有看过她穿女装的样子。   “走吧,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两个人相携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卉迟的目光突然被拐角处的一抹浅灰色吸引,脚步不由的一顿。   “怎么了?”顺着卉迟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宋莹不由得好奇的问。   收回目光,卉迟装作漫不经心的道了句,“没什么。”   脚步不再停留。   两个人接下来又逛了一些地方,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如随,再怎么迟钝,宋莹也感觉到了。   “有人跟踪我们。”顺手拿起一珠玉串,装作很是心悦的样子,宋莹慢慢靠近了卉迟。   “嗯。”   她们并不回头,旁人看见她们凑在一块儿也只以为两个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去引开她们,你待会儿先从后门离开。”   “你小心一些。”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反而会碍事,卉迟只叮嘱宋莹小心。   “放心吧。”   对于自己的身手,宋莹向来是比较有信心的。   店铺的后门通向的是一条较为偏僻的小院子,卉迟匆匆的从这边出来,头也不回的朝大帅府的方向而去,然而一路上,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已然存在。渐渐的,她放缓了步伐。   巷子的尽头,有一个人,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带着墨镜,卉迟能够想象到,墨镜下的容颜,那是时下人最欣赏的类型,温文尔雅,书生意气。   “卉迟。”他唤她。   她望着他,目光惊疑不定,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飞快的转身向来时的路跑去,这个时候的她,甚至顾不上往日的仪态。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跑过,“卉迟。”手臂被人抓住,耳边是那人阴沉的声音。   她如同触电一般甩开他,后退几步,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你是谁?”   墨镜取下的那一刻,卉迟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翻天覆地,那是一种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情绪,她突然笑了,“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或许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因为在这个时候,她确实是不认得他的,“我是楚应辞。”   楚应辞,北阀大帅之子,苏卉迟前世丈夫,然而今生,她并不认得他。   “原来是楚少帅。”她从来不打听外面的局势,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北阀楚少帅,原本是个文人,深恶军阀,却不知道为什么,近年来突然开始在军中活动,短短两年时间,在北阀中声名大振,世人评判,颇有其父之风。   然而卉迟并未听闻北阀少帅来了沈城。“楚少帅来沈城,不知沈大帅可否知晓。”   他望着她警惕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卉迟自觉不妙,一步步的往后退。“你想要做什么?”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被一条毒蛇盯上是什么感觉,卉迟只感觉浑身不寒而栗,她看着他一点点靠近自己,而自己却避无可避,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砰。”   有枪声响起,“快跑。”   手腕被人拽住,“你受伤了?”面前之人,可不就是宋莹,她的额头上还在流血,看起来很是狼狈。   宋莹原本料想的是自己引开那些人,卉迟就能安全了,可是当她解决掉跟踪的人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目标是自己,不可能就派这两个人过来,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他们的目标一直以来就是卉迟,她一直估计错误,认为卉迟这种藏在深闺里的人不可能会惹上神什么人,却忘了,她的父亲乃是苏易,苏易如今在沈城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若是因为他而牵连了卉迟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明面上看了,苏易只有卉迟一个女儿。   “没事,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两个人也不识路,就顺着巷子东拐西拐的来躲身后的人,大约是他们也意识到必须得加快行动,不然很快就会有人来了,更是追的紧。   身后枪声此起彼伏,卉迟被宋莹拉着,躲得很是狼狈。她本身穿的就是高跟鞋,跑的匆忙,鞋子也脱落了,原本盘得很是规矩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大约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糟了。”   没有比这跟让人绝望的时候了,她们的前面,赫然就是一面墙,这是一条绝路。   身后的脚步声来的很快,“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大约是卉迟的逃跑已经惹怒了楚应辞,他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凶残的模样,是卉迟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倒是愈发的像极了他的父亲,卉迟在心中这样想着。   随着楚应辞等人的脚步声落定,又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在向这边跑来。“该死的。”楚应辞神色一变,“撤。”   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带上卉迟,他们怕是都走不了了,他最后看了卉迟一眼,带着自己的人向相反的地方跑去。   “小心。”   宋莹大惊,想要推开卉迟,却已然来不及了,“砰。”的一声,眼前被血色侵染,“卉迟。” ☆、民国闺秀6   “混蛋,谁让你开枪的,我说过,不能动她一根毫毛,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   阴暗的仓库里,突然传来楚应辞气急败坏的声音。   站在楚应辞对面的下属,神色恐惧,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少帅,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本意是想要立功,目标也并非卉迟,奈何当时一时失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子弹像卉迟飞了过去,他向来知道楚应辞的手段,所以这个时候才会这么的害怕。   “你该死。”他残忍的说道,手中的枪举起,‘砰’跪在地上的人应声倒地。“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他的目光,在剩下的部下身上打转,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句话刻在他们的心底。   “卉迟,没有人能伤害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缓缓的勾起。   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她的面色惨白,本就狼狈,这样看起来更是脆弱不堪。   “卉迟,你坚持住,马上就有人来了。”宋莹手忙脚乱的按住卉迟中枪的地方,防止血液的流失,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面对越来越虚弱的卉迟,只能在心中期待着快点有人赶过来。   脚步声来的很快,是沈景之。宋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沈景之,快救救她。”   看见受伤的卉迟,沈景之不做他想,快步上前将她抱起来,“备车。”   耳边是医生护士来去匆匆的脚步声,鼻尖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宋莹疲惫的瘫软在手术室的门口,“都是我的错。”如果她不带卉迟出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收到宋莹的传信,沈景之就马不停蹄的带人往这边赶,路上听到枪声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妙,却没往卉迟身上想,只以为是宋莹出了事。   “是楚应辞。”宋莹是认识楚应辞的,她曾经跟沈景之去过南阀的领地,对于楚应辞她还是有点印象,只是现在的楚应辞和那时候变化太大了,“我也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卉迟。”   “楚应辞?他来了沈城。”沈景之的目光惊疑不定,惊讶于楚应辞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孤身来沈城,疑惑于身为北阀少帅的楚应辞来了沈城,目标居然是苏卉迟。   看来他应该好好盘查盘查了。   “哒哒哒。”又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卉迟怎么样。”人未至声先到,苏易身上穿的还是一件简单的长衫,应该是听到了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还不知道,应该没有伤到要害。”沈景之简单的看过卉迟的伤口,客观的说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卉迟。”看见苏易,宋莹的愧疚更重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疏忽了。”听沈景之说没有伤到要害,苏易放心多了,他沉着声,目光阴冷,“听说是北阀的人。”   “苏老,这件事情我会给苏小姐一个交代。”   苏卉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的,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沈景之都没觉得能够善了。更何况,北阀的人在这个时候出手,也不知道存的是个什么心思,沈景之觉得,他有必要好好盘查盘查了,不然,北阀的人还以为他是软柿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北阀楚应辞,好小子。”   不管怎么样,楚应辞算是在苏易这边留了案底了。   卉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随父亲北上避祸,她们最后也没能离开权利的漩涡,为了生存,父亲不得不投在北阀大帅麾下,楚宏志为人阴沉,心思又谨慎,他并不信任父亲,却也需要借助父亲的才智替他出谋划策。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联姻,不管是在哪个时代,绑住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楚宏志膝下只有一子,名为楚应辞,是个大学的老师,知文达理,为人也风趣,他们见过几面,感觉还不错,所以在父亲询问她的意见时,她选择了答应,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是其一,其二她也确实动了心。   楚应辞是接受过国外教育的,他尊崇国外的一夫一妻制,那是卉迟也曾向往过的生活,或许没有爱情,可和那样的人生活一辈子也不会无趣。   她也确实没有选错,婚后有一段日子,她过的很快乐,楚应辞很尊重她,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也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背景而心存芥蒂,那样的日子,安适的让她几乎要忘乎所以。   可是卉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东西两阀相继败落,南北两阀的迅速发展,国家一统似乎指日可待。   在那样的关头,父亲违逆了楚宏志,卉迟明白,父亲已经忍了那么久了,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必然不会在现在才爆发。   父亲被关入了军部大牢,卉迟千方百计,才求得楚宏志,让她去见父亲一面。   而楚应辞,她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将他看清楚,他就是一个懦夫,甚至都没有办法替她的父亲求情。   “卉迟啊,你也却劝劝你父亲,我们毕竟是亲家,我也不想闹得这么僵。”   楚应辞说这句话的时候,卉迟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然后她见到了父亲。军部大牢里的日子能有多好过,卉迟一开始就知道,却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惨烈,父亲的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他被吊在刑架上,奄奄一息,“父亲。”   她走过去,几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苏易勉强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嘴中喃喃着一些她听不清楚的话,“卉迟,卉迟,离开这里,离开。”   她凑近,才勉强听清楚了苏易口中所说的话。   “怎么会这样,父亲,到底发上了什么事儿。”   “我早就知道楚宏志不是好人,却没想到……卉迟,你听我说,楚宏志暗地里储备了大量的军火炸药,他打算和南阀开战。”   “然后呢?”和南阀开战,卉迟不认为会这么简单。   “他要炸城,炸掉整个沈城。”   卉迟大惊,“沈城中可是还有许多平常百姓。”   “沈景之太厉害了,他知道,一旦对上,必定会损失惨重,并且胜负难定,所以他选择了最兵不刃血的办法,卉迟,我不能助纣为虐。”这才是苏易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最主要的原因,他早就知道楚宏志手段残忍,却想不到他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他可以忍受战争,却不能忍受这样毫无顾忌的屠杀。   如今仅剩南北两阀,两方兵力可以说得上是旗鼓相当,若是拼上一把,未必不能赢,楚宏志却非要选择这样的方法,苏易如何能答应。   可苏易想不到,楚宏志会做的这样绝,更想不到,他已经刚愎自用到了这种地步,容不得任何人反驳他的话,短暂的胜利已经迷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见,史书后面流传千古的罪名,或许他看得见,可他已经不在乎了,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比一统天下更来得迷惑人心。   苏易能够预料到,若是最后南阀取得了胜利,这天下又将恢复帝王的制度,没有人会不喜欢权利。   “所以,卉迟离开这里,去南阀找你兄长,你兄长会保护你。”他已经违逆了楚宏志,苏易不认为因为卉迟是楚应辞的妻子就会放过她,楚宏志这种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一点,卉迟也是知道的,所以不管怎么样,这北阀她是不能待了,况且,这样的消息,她需要带出去,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父亲。   “兄长?”卉迟是有一个兄长的,与她乃是同母所出,名唤祁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但当年出事的时候,祁仓没能赶回来,后来她随父亲北上,更与兄长断了联系,这几年来他们也未曾放弃过寻找,可却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听到兄长的消息。   “卉迟,听着,你的兄长现在在南阀军中,名唤苏祁,楚宏志还不知道,你出去后,就去找他,离开北阀,永远不要回来。”   “那您呢?”   “不用管我,你父亲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也算是够了。”   那是卉迟最后一次见到父亲,随后传来的便是父亲在牢房里自杀的消息。   而卉迟,最终也没能离开。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如今,他亲自囚禁了他,“卉迟,你就听我的话,好好的呆在这里,我会向父亲求情。”   “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她望着他,目光无波无澜,平静的让人害怕。   “卉迟。”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告的密。”   她的兄长如今正在赶来的路上,为了她而来,她不知道楚宏志放出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可她唯一知道的是,兄长不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受制于人,苏家嫡系,就算要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   “滴答,滴答。”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   “我的父亲如今已经死在了你们手里,你们还要对付我的兄长,是不是现在,我的兄长已经落在你们的手里了,你们想要做什么,从我兄长口里套消息,或者用我做要挟,逼迫我的兄长去做什么事情,楚应辞,你们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说,我要怎么做呢?”她仰头,面上挂起了最知礼的笑容,就好像平日里在谈家常一般,温柔的不可思议。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也是残忍无比,“楚应辞,我们是不是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卉迟。”他痛苦的捂住了耳朵,似乎想要就此来屏蔽从她口中吐出来的绝情的话语。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搭理他。   “那你好好休息。”他沉默着,见她没有反应,只好默默地转身离去。   “你们输定了。”许久,她对着空气说,“你们输了。”   苏卉迟从来都不是傻瓜,她可以允许自己失败,却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没有人能要挟她,也没有人能用她来要挟任何人。   “砰。”   枪声响起,她仰头倒下,头顶的灯明亮的照在她的眼中,那是她在这个世上所看到的最后的光明。    ☆、民国闺秀7   “子弹入的很深,所性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病人有些失血过多,虽然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但估计得过几天才能醒过来。”得到医生的准确答复,候在外面的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卉迟是在第四天傍晚醒过来的,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沈景之,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宋莹刚刚有点事儿出去了,我刚好过来,就替她一下。”沈景之解释道。   这倒不是假话,宋莹确确实实是在这里守了整整四天,因为她整整四天没有回家,宋家的电话都打到他的家里了,这不刚刚他才让宋莹回家里一趟,偏宋莹心中愧疚甚深,死活不肯走,他好说歹说自己留在这里替她看着她才愿意离开,没想到,卉迟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嗯。。”卉迟低低应了一声,大约是躺久了,身体有些麻木,她试图动一动,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嘶。”   “你小心。”沈景之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伤口比较深,尽量不要乱动。”   “我也总不能一直这样躺着。”卉迟有些无奈的道,这样躺着,其实并不舒服,总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我扶你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卉迟坐起来,沈景之也坐到了卉迟对面。   “你父亲已经离开沈城了。”沈景之并非有意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但是他也清楚,这件事情,卉迟有权利知道。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苏易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可也正是因为那件事的重要性,对于卉迟来说,却是有些残忍的。   果然听到沈景之这么说,卉迟有一瞬间的沉默,她低头,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父亲去哪儿了?”   “你有一个兄长,原来一直在我的军队里面,就在你受伤的前几天,他也遇袭了,你父亲收到了消息,赶了过去。”   并不怪苏易这么紧张,苏家嫡系毕竟只有苏祁仓一个男子,以前是不知道消息就罢了,如今偶然得知,总要前去确认一番,才好安心。   至于女儿,苏易倒也放心,他相信沈景之的为人,也相信自己的女儿会理解他。   “哦,我知道了。”   就是这么简单,连沈景之都觉得卉迟的语气也太过无所谓了。   “那是我的兄长,父亲担忧,也是应该的。”她自然知道她的兄长不会有事,可是父亲并不知道,所以卉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她甚至是隐隐有些高兴的,兄长回来了,与苏家的振兴,于她来说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的反应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按理来说再怎么样,心里都会有点芥蒂的。”放下身受重伤的女儿不管不顾而是去见儿子,不管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心里不舒服。   “也许会有一点,但是怎么说呢,都是一家人,许多事情,真的没必要计较太多。”她自幼所学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家族’二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没有人比她们这些曾经的世家子女更加明白一个家族对于她们的重要性了。   沈景之没有出生在那样的大家族之中,他不能理解卉迟的想法,却无法否认卉迟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伤,我答应过沈老,等他回来,会还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女儿。”x   提到养伤,卉迟的面色有些犹豫了,“或许,你可以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要出院。”   沈景之原本以为卉迟会说什么,没想到会是这个:“你的伤口还没有复原,暂时还不能出院。”   “但是我觉得,呆在这医院里,反而会影响我的恢复。”往日里看起来很是好说话的卉迟,在这个时候倒是分外的固执了起来。“我从来都不上医院的,这里不管是氛围还是气味都意外的让我不喜。”   这倒是实话,卉迟最讨厌的便是医院里的氛围,那种充满着死亡气味的氛围几乎令她窒息,然而沈景之看起来并不想让她出院,卉迟只能再接再厉。   “这里慢慢的都是死亡的气息,我这个人偏偏对于死亡格外的敏感,若是待在这里,我会感觉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卉迟话都说道这种地步了,沈景之若是不答应反而像是亏待了她,他想着反正他的军中也有专门的医生护士,若是将她带回去,大不了从军队里调个专门的护士来照顾她,况且在他的府里也确实比医院要安全的多。“那好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卉迟瞬间心满意足,“谢谢。”   而沈景之大约也没有料到,这才是他麻烦的开始,受了伤的卉迟,相比起往日,真的是天差地别。   卉迟讨厌的不仅仅是医院,她更讨厌消毒水的味道,讨厌那些药品,讨厌所有有关西医的东西。   她宁愿喝着一碗又一碗苦到了极致的中药也不愿意吞那一颗颗小巧的药丸子。   沈景之无奈之下,只好又替她请了一个老中医。   “事实上,西医的药确实见效快。”   眼见卉迟宁愿喝那连他都难以下咽的中药,也不愿意砰医生开给她的西药,沈景之开口道,在沈景之的印象里,多数人都不愿意和中药,一来是做起来麻烦,二来是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宋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宁愿死,她也不会喝一口的。   怎么到了卉迟这里,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了。   “然而我确实不喜欢。”咽下口中的苦涩,她连忙拿起桌上早早备好的蜜饯含在口中,等待着苦涩的味道渐渐的散去,“不是有句老话吗,良药苦口利于病。”   卉迟也不喜欢喝中药,事实上,中药真的是很难喝,她每次都是憋着气一口气灌到肚子里,以此来麻痹自己。“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西药再好,我也是难以下咽。”   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说话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拘谨了。   “我听莹莹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大肆搜查楚应辞的行踪。”   从卉迟醒过来至今,已经有五六天的样子了,都没有任何人问过她当时的状况,如果不是宋莹今天来看她偶然提起,她都快要忘记了。   楚应辞,如果卉迟所料的不错,他应该是重生了。   她毕竟是大道的化身,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天道所具有的能力是一样的,所以初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这个世界出了漏洞,然而她毕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一切自有天道处理,她也就不打算插手,没想到,这个漏洞会在某一天,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真的巧合?还是天道有意安排?她心中游移不定,只能静观其变。   “他应该还在这沈城之中,躲得倒是严实,就是不知道他还能躲多久。”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绑人,无异于虎上拔毛,沈景之觉着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都有点对不起楚应辞的好意。   “他走错了。”   卉迟只是客观的评价,不管怎么样,楚应辞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沈城。   “既然来了,那就不必走了。”   沈景之当然知道楚应辞这一步走得不合理,这不亚于将自己送入虎口之中,可他既然来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是有什么目的,沈景之都不打算善了,这种事情,若是加以利用,会是一步好棋。   “对了,楚应辞当时可说过,为什么要对你出手。”哪怕他们都猜测是因为苏易的缘故,沈景之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楚应辞没有必要亲自前来,沈景之自然知道,这沈城之中,多得是其他几阀的探子,想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没有。”卉迟摇头,她自然不能说楚应辞认识她,因为事实上,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们是不认识的。   “那就奇怪了。”心中有惑,沈景之却也不纠结,不管是为了什么,等见到楚应辞,一切就都明了了。   倒是警惕。卉迟暗嘘了他一眼,不做多言,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有的是办法,让楚应辞什么都说不出来。 ☆、民国闺秀8   卉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平日里也能下地走走。   这样的恢复速度,连沈景之都不得不佩服,更加让他佩服的时,自卉迟醒来至今,不管是什么时候,她从未因为伤口而呼过痛。   有时候实在痛的受不了了,也只是皱眉而已,光是这份忍耐力,怕是兵营里的好多男人都不及她。   “咚咚咚。”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沈景之抬头,看见卉迟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紧张,“你怎么过来了,医生不是叮嘱过这几天你尽量不要随意挪动吗?”   卉迟的伤口是在腹部右侧,稍微动一下就会牵扯到伤口,这几天正是恢复的关键,不怪沈景之紧张。   “我过来借几本书看看。”   她扬了杨手中的书,整个大帅府自然不止沈景之这一个书房,但不可否认的是,沈景之所在的书房里的书是卉迟最感兴趣的。   “这些事情,让下人帮你拿就是了。”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上前去接过了她手里的书,很自动的放在了书架上,又替她取出了这本书的下册。   “你还看这种书。”杂记杂论,沈景之以为,向卉迟这样的,应该看得是四书五经啊什么的,充满着书香的意味,再不济也该是一些很有韵意的诗词古谚。   “闲来无事随手翻翻。”她随意的扶了扶额间的发,大约对她来说,被人发现看这种书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给我吧。”   大约是她伸手的动作有些大了,只感觉腹部的伤口猛地一缩,脸色有些难看。   沈景之自然也是发现了,“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没事。”她摇摇头。可是惨白的脸色却骗不了沈景之,“平日里看起来很是稳重,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而变得这么鲁莽。”   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沈景之转身就要去拿药箱,袖口却被卉迟拉住,“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就不要去打扰心怡了。”   心怡就是这些天照顾卉迟的护士,卉迟的伤口一般都是她帮忙换的药。   “我去拿药箱。”   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卉迟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   药箱拿过来了,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面,卉迟是个女子,还是思想比较传统的女子,而沈景之是个男人,伤口又是在腹部这种地方,总归是不太方便。   “我还是去叫赵护士吧。”   “其实应该没什么大事。”   两个人默默对视片刻,还是沈景之先败下阵来,“你确定没事。”   “真的没事。”卉迟没有说谎,除了有点痛,她还着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不适。   看沈景之神色不怎么好,卉迟忍不住又多解释了一句,“心怡,心怡今天回家了一趟,估计出了什么事,回来的时候情绪不大对,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去唤她。”所以啊,这回真的不是因为她任性,“而且,我确实没什么事情。”   “嗯。”对于卉迟的这个解释,沈景之算是接受了,他似笑非笑的盯了卉迟一阵,“我送你回房休息。”   卉迟别过头,下意识的躲过了沈景之的目光:“好。”   大约是经历这个事儿,卉迟下意识的有些躲着沈景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的有些奇怪,就连赵心怡这个心里藏着事儿的人都察觉到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俩,卉迟对于赵心怡这个偏向乖巧可爱型的女孩子很有好感,这些天看她魂不守舍的,有心想要问问,但她一贯不是会关心人的性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在赵心怡第五次在她面前走神之后,卉迟终于忍不住了,“心怡。”   “啊,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紧。”   对于赵心怡的这个反应,卉迟多得是哭笑不得的感觉,“我没事,倒是你,我看你近来总是神不思属,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她看着卉迟关切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就是我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那很好啊,怎么,是不喜欢对方?”   “不,不是的。”心怡急急忙忙的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喜欢他,可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原来这才是心怡苦恼的关键。   “这样啊。”这倒是难办了,对于儿女□□,卉迟自己都不明白,更不能明白心怡此刻的感受。   “苏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是不是。”心怡现在已经完全是病急乱投医了。   “怎么说呢?如果是我的话,君既无情我便休,感情这个东西向来是强求不来的。”卉迟话音刚落,又觉得这样说不好,别人都是却合不劝离的,到了她这里却成了劝离了,“不过这样放弃未免太容易了,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总该亲自听他说,而且这门亲事既然定下来了那就是两家的事情了,男女结亲,也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他不喜不喜欢你就能改变的,况且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这门亲事也不能成的吧。”卉迟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比起现在宣扬的自由恋爱,她更认同的是联姻之说,或许同她所接受的教育有关系,对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很多时候,她也是无比的糊涂的,在她的眼中,夫妻关系是是靠两方共同维护出来的,这之间同时也维系着许多其他的东西,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难得,而不是仅仅靠喜欢或者爱这个东西就能维持一辈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去找他问清楚。”也不知心怡从哪里就得出来了这么个结论。   “这个,看你吧。”大约应该是没有错的。   “那好,我去找他。”   “哎,等等。”看着心怡‘气势冲冲’的离开,卉迟拦都拦不住,为之感叹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心怡就这样去了,万一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了怎么办,她会不会说错了什么?   卉迟这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连沈景之回来了都不知道。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刚刚看见赵护士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进门就看见卉迟在客厅坐着发呆,沈景之不由得问道。   “刚刚心怡也在的,”卉迟连忙解释。陡然想起了沈景之刚刚问的第二句,只觉得自己这回答完全是废话,只能讪讪一笑。“可能是她有什么急事。”卉迟当然不会告诉沈景之自己和赵心怡的谈话,料想沈景之也未必真的想听,他刚刚估计也是随口一问。   “年轻的小姑娘啊。”沈景之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也不追问,只感叹一句。   被他这麽一说,卉迟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情绪已经完全没有了,她浅浅的瞟了他一眼,有些好笑,“沈大帅也不老啊。”似乎是刻意,她在大帅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也是,我也不老啊!”似乎受了她的影响,沈景之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看向了她,目光怔然。   卉迟也止住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多笑笑。”卉迟也是经常笑的,或者说,沈景之见到她的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笑的,只是她的笑容通常都是那种很克制的,规规矩矩的,浅浅的笑容,你根本分不清楚她是真的高兴还是一个习惯性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在沈景之面前笑得这样真实,沈景之没有说的是,有那么一刻,他是被这种笑容所迷惑了。   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下,仅仅是因为这个笑容。 ☆、民国闺秀9   沈景之之所以心情那么好,是因为他的人已经发现了楚应辞的踪迹,如今他已经派人将楚应辞严密监视了起来,只等着时机一到就立即动手逮捕他。   沈景之之所以心情那么好,是因为他的人已经发现了楚应辞的踪迹,如今他已经派人将楚应辞严密监视了起来,只等着时机一到就立即动手逮捕他。   桌上的茶壶泛着余香,清清泠泠,她静坐着,手中的茶盏随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转动,安静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是很突兀的。   “苏小姐。”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您该喝药了。”赵心怡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先放下吧。”卉迟瞥了一眼,淡淡道。   “这药要乘热喝,再放一会儿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低着头,不敢看卉迟,赵心怡将药递到了卉迟面前。   卉迟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是,也没有生疑,接过了药一饮而尽,药入喉的那一瞬,舌尖敏锐的感觉到了一股涩意,这是和往常不一样的味道,“你。。。。。。”她抬头,看不清楚赵心怡的脸色,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   “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心怡连忙接住,她的神色很是慌张,紧咬着下唇,轻言了句“对不起。”   可惜了,卉迟注定是听不到的。   卉迟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仓库里,她的身上并没有伤,可以看出来绑架她的人并不想伤害她,至少目前不想,这是她对自己处境仅有的意识。   “哒哒哒。”有脚步声传来,昏暗的灯光照射在来人的身上,卉迟抬头,看清那人的容貌,出乎意料的并不惊讶。   “楚少帅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绑架我,不知道是有何目的。”   在问话的同时,她也看到了隐藏在楚应辞身后的赵心怡,忽然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居然是北阀的奸细。”   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姑娘会是北阀隐藏在南阀的奸细呢?   听到卉迟这么说,赵心怡的表情更是难过,“对不起。”   她没有接话,对不起什么呢,不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做了,有何必说对不起,她不会怪她,却也不会原谅。   见卉迟的关注重点在赵心怡身上,楚应辞隐隐有些不悦,“你先出去,我和她有话说。”   赵心怡有些犹豫,但见楚应辞神色不怎么好,也不敢违逆,只默默的一步三回首的走了出去。   一时间,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卉迟,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似乎是怕卉迟害怕,楚应辞开口保证,“我只是想要带你离开这里。”   “可我并不想被你带走,在这样的状况下,没有人会愿意跟你走。”她看着他,眼中陌生绝情。   “卉迟,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受不了的,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他一步步靠近,试图用双手蒙蔽住她的目光,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一切不存在。   是了,那个时候,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用最残忍的方法逃离他的身边,“不要这样看着我。”   “楚少帅,自重。”她躲开他,退避三尺,在她眼中,他就是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卉迟,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这么躲着我的。”她越是躲避,他就越是靠近,直到避无可避,时候是墙,面前是他,她皱眉,显然对于这样的处境很是不喜。   “然而你所做的与你所说的总是相驳。”   “呵。”似乎是对于她所说的话有些不屑一至,“卉迟,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呢。”   语气危险,神情更是危险。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楚应辞,一个人不会再同一个地方栽第二个跟头。”   这一刻,她终于卸下了伪装,她轻轻的推开他,真的是很轻很轻,可楚应辞就像收到了很大的力量一般,就这么被措不及防的推倒在了地上。   他满脸错愕的望着卉迟,似乎是为她的动作而惊讶,也为她所说的话而惊讶。“卉迟。”   “我不是苏卉迟,我是阿古。”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惊雷声阵阵,阿古轻笑,嘴中呢喃着:“天道啊。”   这个世界的天道,一如阿古所料,是存在漏洞的,譬如楚应辞,一般来说,若非是十世善人,或者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会被天道赋予气运加身,运势天成,而楚应辞,阿古追溯了他十世轮回,发现他虽然是个好人,却真的算不上善人,这样的人居然会有重生的机缘,并且在重生的时候,被天道赋予了超强的气运,要知道,气运这个东西,不仅仅会影响一个人的运势,还与这整个世界的发展息息相关。   世界亦有等级之分,随着天道的每一次完善,世界的每一次进化,天道都会选出相应的气运之子,借助气运之子的手将这个世界上的生灵逐渐趋于完美化,以此来维持生灵与世界之间的平衡。   其实说白了,拥有大量气运的人,就是相当于天道在生灵之间的使者,是被天道所宠幸的人,也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如卉迟前面所说,这个世界存在着漏洞,世界的等级越低,漏洞存在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在这个世界,连楚应辞这样的人都可以成为气运之子,或许楚应辞也会在日后一点点的改变,但是阿古如今所见到的楚应辞,手段懦弱,行事瞻前顾后,绝对是不堪为气运之子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阿古该考虑的事情,这个世界日后的发展,与她沾不上边,等到那个时候,她估计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   “轰隆隆”外面惊雷不断,这是天道给予她的警告,阿古知道,她今天必定是动不了楚应辞了。   “苏卉迟已经死了,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她的死亡,楚应辞,哪怕你能够重来,却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可以重来。”阿古说了谎。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很神奇,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能够面不该死的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谎言,原来她也是个天生的戏子。   “不可能,我已经重新来过了,卉迟也还活着,你在骗我,你不是卉迟,说,你把卉迟藏到哪里去了。”   “真是深情。”她面露讽刺的看着他,“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知道吗?”   楚应辞和苏卉迟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她的一切必然都是了解至深,他该清楚的,苏卉迟永远都不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玩味,怜悯,慈悲,更加不会不承认自己,她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所有的真相,会告诉他,她的不在乎,一点点用温柔的将他打入地狱。   没有人比楚应辞更加清楚,苏卉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不会爱人,不在乎了的,在她眼中,连尘埃草芥都不如。   “楚应辞,你不该来的。”你不该重新来过,“因为苏卉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会忘记你,永远的把你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这是,对你的惩罚。”   罚字落下,外面就传来了枪声,仓库的大门被突然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两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别动。”额头间有冰冷的东西抵上,耳边传来的声音很熟悉。   卉迟睁眼,嘴角意味不明的勾起,她大概要收回之前的评论了,楚应辞能成为气运之子也是有原因的,就她这份果决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卉迟都r忍不住要为他鼓掌叫好了。   “给我备一辆车,我要出城。”他手中的枪对着卉迟的脑袋,面色凶狠,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他拿枪的手有些颤抖,卉迟估计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附身了,毕竟这和刚刚的楚应辞,相差太大了。   “好,我给你备车。”   卉迟在楚应辞手中,沈景之不敢轻举妄动,立刻吩咐手下的人准备了一辆车。   “送我出城,只要我能安全离开这里,我就放了她。”   “说话算话。”沈景之看着他,目光沉沉。   “自然。”楚应辞咧嘴一笑,伏在卉迟耳边,“你放心,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的,出了城,我就放了你。”   “好。”卉迟应声。   或许楚应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着卉迟的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卉迟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民国闺秀10   车子安全无忧的出了城,然而楚应辞却并没有放过卉迟的打算。   “你想死吗?”卉迟看着他,目光平静,仿佛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一样。   楚应辞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个打转,车子以一种诡异的弧度飘移了一下,“你怕死。”   “当然,毕竟,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死亡的可怕,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楚应辞突然就想笑了,“你说得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应辞的状态,卉迟也说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你说,会不会哪一天,她会回来。”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卉迟。   “我怎么知道,不过也许有一天,我离开了,她就回来了。”   “那就好。”他笑了,那个时候,卉迟才隐隐的发现,楚应辞变了,他身上的气质已经发现了很明显的改变,似乎更像一个军人,坚毅,无畏   气氛怪诡异的,一路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在感觉到差不多已经到了安全的地带,楚应辞特意放缓了速度,等着远远缀在后面的那辆车子已经隐隐露出一个黑点的时候,他突然凑近了卉迟,“冒犯了。”   卉迟心头一动,整个人就受到一股大力的袭击,被推下了车子。   “嘶。”眼看着楚应辞开着车扬尘而去,卉迟扶着手边的一棵树站了起来,她的手臂上有些擦伤,脚腕似乎也扭到了,动一下,便锥心疼。   “倒是下的去手。”可不是,楚应辞那么在乎卉迟,不是作假,如今她就是苏卉迟,却能遭受到这般的对待,真是。。。。。。她仰头,看向天空,“天道啊天道,我可算是帮了你一回了。”   而如同卉迟所料,已经走远了的楚应辞,此刻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我可以让苏卉迟回来,如果,你愿意把所有的过往都抛弃,再无瓜葛。”   他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内心满是挣扎。   卉迟,卉迟,是不是这样,只有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你才能回来,这果然是你的做法,再无瓜葛,当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而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哪怕死亡面临,她也终究会有那么一点点爱他,是不是两个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可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啊。   哪怕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她不是过往的苏卉迟,他都愿意博上一搏,可是偏偏,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她若回来,便还是从前的那个苏卉迟,仅仅是凭这一点,便足以将他打入地狱。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愿意成全,自此以后,再不参与你的生命,愿你这一世,安然无忧。   卉迟永远都不知道,她改变了楚应辞什么,就如同她当初那样决绝的选择了死亡一样,哪怕她知道,那个时候,在最后的最后,他用什么样的代价才保住她的命,可她依旧不会有任何动容,她所认定了,就绝不会饶恕。   “你没事吧。”   卉迟没有等多久就等到了沈景之的到来,他上下打量着卉迟,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大帅,要不要追。”望着楚应辞车辆行驶过的轨迹,身后的副官询问道。   “不用追了,回去吧。”   追,怎么可能追的上,楚应辞既然敢在这个时候丢下卉迟,就必然有绝对的把握能够离开这里,再追上去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们回去吧。”   卉迟的脚腕伤着了,自然不能走动,沈景之直接将她横抱上车,动作出奇的温柔。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回到城里,沈景之直接让人送他们回了大帅府,府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大概是都被带出去盘查了,卉迟是在大帅府被带走的,仅凭赵心怡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这府里必定还有她的同伙。   沈景之亲自拿了药箱过来,给卉迟上药,手臂上的擦伤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唯有脚腕,一开始看起来还好,可如今却是高高肿起,看起来很是有些吓人。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还穿着一身军装,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神色认真,卉迟能够感觉到沈景之的手掌在自己的脚腕上揉动,她闭上眼,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是不是有些痛了。”看她闭眼,沈景之以为是痛的缘故。卉迟摇头,“不是。”大约是一路上痛过了,她反而有些麻木了,已经感受不到痛意了。   得到了她的回答,他又不说话了,卉迟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开口说话。   “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他突然开口。谁能想到,赵心怡会是楚应辞的人呢,谁又能想到,在这种时候,楚应辞居然还敢这么做呢?   “这次是个意外。”   沈景之并不知道他们的那些纠葛,论起来,倒是卉迟的疏忽,她小看了沈景之对她的执着。   “嗯。”话虽如此说,但沈景之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疙瘩,许多事情可以不可二,卉迟两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而且还是同一个人所为,对于沈景之来说,无异于赤裸裸的打脸。   “赵心怡,她是不是死了。”她那时只听到了枪声,却没有看到赵心怡,免不了多此一问。   “没有,她的身份有点特殊,暂时只能将她关起来。”   赵心怡原来是东阀赵帅的女儿,说起来也是可笑,好好的大帅千金不当,跑到他这南阀来当一个小小的护士,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沈景之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北阀和东阀居然已经暗地里联合在一起了。   “所以,楚应辞是赵心怡的未婚夫。”若是这样也就说得通了,只是,又是一个一腔痴情错付的傻姑娘。   若是之前,卉迟约莫会觉得可惜,可惜了那个姑娘,恐怕余生是很难得到心上人的爱慕了,可是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感觉,她不怪赵心怡,换做了是她,也许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只不过是做出了一个属于她的选择罢了,或许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利益纠葛,可是卉迟知道,赵心怡也许会愧疚,却觉对不会后悔,那是对于她来说正确的选择。   不管是什么事情,她必须帮楚应辞,为她自己,也是为了整个东阀。   “东阀会怎么做。”一个女儿,东阀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知道。”谁知道呢?东,北两阀已经联手,看来,他也不能再坐观壁上了。   大约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卉迟有心想要缓解,目光又不经意的落到了沈景之的手上,她的脚腕上,“你知不知道,摸了女子的脚,是要负责的。”   话一出口,卉迟自己都愣住了,大约在刚刚,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他抬起头,望着她,目光深邃而慎重,“我会负责的。”然后,他笑了,很轻松愉悦的笑,就好像是终于说出了心底的那个秘密,一瞬间的释然,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卉迟,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的,所以在听到卉迟失踪的消息,他才会那么紧张,立刻就带人前去营救,这是他曾经没有过的焦心和担忧。   也许心动只有曾经一瞬,可如他这样克制的人,有时候一瞬间,便可替代永久。   卉迟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抹红晕,她有心想要解释:“我只是”   开个玩笑。   他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严肃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觉得,我们是合适的。”   “好。”他这样认真,她怎能辜负。    ☆、民国闺秀11   卉迟和沈景之的事情差不多就算定下了,只差等到苏易和苏祁回来将这件事落实了。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东阀和北阀闹翻,东阀大帅亲自前来南阀赎人,可见他对赵心怡的宠爱,卉迟也没有阻拦,归根结底,她和赵心怡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若是能用赵心怡换得赵大帅的一个承诺,也是未尝不可。   随着东北两阀的战事起,西阀也终于按捺不住,西南两阀的战事也将一触即发。   似乎和上辈子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中间发生了曲折,可到底结果还是会是一样的。   苏易回来了,卉迟也终于见到了她的兄长,隔了一辈子的时光。   上辈子他们整整失散了九年,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没来得及见面,就各自命归黄泉,这一世她回来的时候已经与兄长走散,因着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她并没有打算前去找他,唯恐改变了他的某些机遇,她的兄长也需要成长,只有和上辈子一样,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够真正的成长起来。   仓祁,卉迟,或许是血缘的天性,那些年相隔的时光在他们眼中仿佛不存在一般,一声“妹妹”,一声“兄长”,便似回到了那时的高官贵邸,那样无邪的岁月。   卉迟和仓祁长得十分像,像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兄妹,只是卉迟的气质更是温婉娴静,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而仓祁给人的感觉就是儒雅,看起来像是文人,亦或谋士。   “是了,我怎么一开始都没有想到。”沈景之是记得苏仓祁的,彼时他隐姓埋名,化名苏祁投入他的营中,那个时候沈景之刚刚建立南阀,身边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对于苏祁的身份也没有进行过多的排查,后来南阀初定,他打下了领地总需要有人来守着,那个时候,足智多谋的苏祁变成了最好的人选,幸而苏祁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一去经年,所以在初见卉迟的时候他没有想起苏祁这个人物来,或者说,他压根都没往那个方向想,如果不是苏祁那边出了意外,他偶然和苏易提起,苏易当时又多问了几句,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的说了一句,“说起来,那个苏祁倒是和令嫒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也是他第一次反应过来,何止是和卉迟像,苏祁的许多做风分明是更像极了苏易。   原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是真的,也只能说是一句机缘巧合了。   苏祁此次受伤,沈景之都有猜测是北阀那边动的手,毕竟那个时候,卉迟这边也是刚刚出事,怎么看,北阀都逃不了关系。   卉迟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只有楚应辞知道所有的事实。   后来事情却出乎意料,不是北阀,而是西阀,西阀向来喜欢坐收渔翁之力,没想到这一回居然会主动动手,恐怕也是憋得厉害了。   “也好,东北两阀如今打的不可开交,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拿西阀开刀。”   “北阀亦不可不妨。”   “自是如此,北阀,就劳烦苏老了。”   计划已经落定,沈景之带兵对战西阀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了,随行的还有苏祁,而苏易,则是选择了留守,苏易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这几年带着卉迟四处逃亡,看起来身体硬朗没什么毛病,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况且,一如苏易所说,北阀不可不防。   “你们这一回去,没个三年五载怕是难回来,不如趁现在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谈完了公事,自然就该谈私事了,早在回来之前,苏易就考虑好了,卉迟年纪也不小了,他已经迫切的想要看到她出嫁的情景,所以如若她和沈景之这边成了,那自然是赶在沈景之离开之前把名分落实,不然等到几年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若是不成,苏易也想过,若是不成,他就先送卉迟出国,至少国外安全清静,不论这边发生什么事,都危及不到她。   可以说,苏易是把能为卉迟打算的都打算到位了,相比苏祁,更多陪伴在苏易身边的还是卉迟这个女儿,苏祁是男儿,苏家的男儿,不可能甘于平凡,在特别是这样的乱世,想要建功立业,少不得征战沙场,哪怕马革裹尸,也不可退后半步,可卉迟不一样,她是女儿家,苏家娇养了她十几年,可不是为了让她在乱世中奔波飘零的。   “正有此意,景之拜见岳父。”他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这一举动来的突然,就连一向运筹帷幄的苏易也免不了大吃一惊,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绽开了微笑,“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可见他对于这个结果是及其满意的。   苏易并不担心其他,他了解卉迟,如果不是心中所愿,她是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做出妥协的,他也了解沈景之,他们是同样骄傲的人,不会因为利益或是其他而娶一个不愿意娶的女人,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放心。   定下了日子后,卉迟和苏易就搬出了大帅府,苏祁在沈城是有住处的,是一座大宅子,多年前他就考虑过,若有一日寻找到了父亲和妹妹,定要将他们接来此处,如今夙愿终偿,宅子没有当年的苏府大,但设计同当年的苏府一般无二,也不知花费了苏祁的多少心血,才有了如今这个缩小版的苏府。   回到苏府的第一天,苏祁就带他们将苏府转了个遍,将他记忆中有错处的地方都挑了出来,势必要将整个苏府改造的如当初一般。   时隔七年,他们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家,何其可幸。   卉迟开始了她的待嫁时光,这样的日子似乎更加清静了,很多的时候,都是卉迟静静的拿着阵线绣着手中大红色的嫁衣。   因为有苏易在,其他的事情卉迟基本上是不用操什么心的,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一心想要弥补妹妹的苏祁,所谓了弥补,大约只是苏祁一人所认为,他自觉没有做好兄长的职责,他错失了自己妹妹七年的最混乱的时光。哪怕知道有父亲在,他仍然忍不住愧疚,也庆幸有父亲在,所以妹妹如今还能安然无忧的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定会将我的妹妹送上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   那是幼时苏祁所立下的誓言,至今未变,他也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做的,他将奉上他所拥有的一切,为自己的妹妹博一个锦绣前程。   阿古忽然有些明白,苏卉迟为什么会愿意付出所有的灵魂,只为了拯救她的父亲与兄长。为什么她从不曾违逆苏易,只因为她知道,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她,唯有这两个人,会待她始终如一。   苏卉迟,到底还是幸运的。 ☆、民国闺秀12   “莹莹,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兄长。”   那是卉迟嫁予沈景之的第九年,四阀之争,持续的整整九年的时间,最终以南阀的胜利而终结。   命运这一世格外的厚待她,九年的时间似乎并未在卉迟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九年,她也经历了太多太多,战争并非一开始就是必赢的局面,他们也输过,经历过逃亡,亲临过战场,多少次子弹擦身而过,多少次挣扎在生死之间,索性最后,她还是活下来了,这世上还有她的亲人,还有她的爱人,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复活了回来,一切都变得比曾经更好了,她怎么舍得死去。   卉迟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嫁给了沈景之。   当初那个神明问她的时候她也是有过犹豫的,后来她想,反正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了,如果是沈景之,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和当初嫁给楚应辞的原因是一样的,不讨厌,或许喜欢,却不爱。   她没有想到,她会爱上一个人,或许是在生死关头那人如同盖世英雄一般将他解救的时候,或许是在危难的时候那人将她护在怀中的举动,也或许,是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将她护在身后,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从不曾将她抛弃。   “你是我的妻子,我理应护你周全。”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所以啊,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她爱他,仅仅是那么简单而已,或许从来都是那么简单的。   她如今过上了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想过的生活,有亲人,有爱人,也有宋莹这个至交好友,这换来的一辈子,她不曾有过丝毫的后悔。   “是啊,我就是喜欢他。”   说又能想到,当初宋莹口中那个很喜欢读书的朋友就是苏祁,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了她们的缘起,可见世事有多么的奇妙。   九年的时间,将宋莹打造的愈发坚毅,她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上分毫。   “如果喜欢,就去追,反正兄长如今还未成亲。”   经历了那许多,见证了那许多,卉迟的观念已然发生了改变,若是从前,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可如今她却不以为意。   她很喜欢宋莹,而且据她所观察,兄长也未必是心中没有宋莹的,只不过两个人都不愿意开口,以至于一直蹉跎至今。   如今好不容易宋莹都亲口承认了,可不得趁热打铁。   “况且,有些事情,说不定并非是你一厢情愿呢?”   “你的意思是。。。。。。”前一句话宋莹能够听得懂,后一句话她就有些迷糊了。   “去吧,去问问就知道了。”   卉迟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在将宋莹忽悠的去找苏祁后,卉迟静坐在梳妆台前,平静的镜面上氤氤漾漾荡出了波纹,镜中女子的面容愈发的清晰。   那是——阿古。   “多谢仙子助我得偿所愿。”   阿古抬眼,神色淡漠,“不必,你我各取所需。”   “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我很高兴,这辈子,我很高兴。”她由衷的感谢着,脸上绽放着如花的笑容,竟是让阿古有些晃神。   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她漠然回首,“待你百年过后,我取你魂魄。”话音落下,镜中的人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卉迟的容颜。   “谢谢。”她轻喃,镜中的人也在说着谢谢。   尽管阿古看似冷漠,可是卉迟知道,在无数次她面临危险的时候,是阿古在暗中出手护她性命无忧,这世上也只有她有这种能力。   “卉迟。”   镜中的人影忽然成双。她回头。“你回来了。”   。。。。。。。。。   眼前的画面逐渐散去,站在虚空之中,阿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了冷清。   那过后的九年,她其实并未离去,她就跟在苏卉迟身边,看着她一点点的学会爱,一点点的去用心爱。   那时候,她的心是空的,就好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般,不痛,却总是空落落的,很难过,却又不知道在为什么而难过。   而在最后,她看着苏卉迟笑着朝她说谢谢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害怕别人的幸福,害怕她求而不得的。。。。。。   她拼了命的告诉自己,只是一笔交易而已,苏卉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安乐,她也终究会得到来自于苏卉迟灵魂之的力量,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可那个时候,她或许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些明白,那已经不仅仅是一场交易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面前的人恍然一笑,“自然不会忘。”   如果苏卉迟在这里,必定能够认出,这不是失踪了许久的楚应辞吗?   自北阀战败,楚大帅战死,楚应辞就不知所踪,谁又能想到,他会出现在虚空之中。   “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愿她这一生安好。”   楚应辞本是受天道所宠爱的气运之子,若是他能够振作起来,收复他父亲的旧部,卷土重来,这天下最终的胜利者未必会落到沈景之的头上,可是最终,他放弃了。   “你说我是气运之子,那你能不能将我身上的气运转到他人身上。”   “譬如?”   “沈景之。”   那是后来楚应辞找到她主动要求的,阿古也曾问过,“为什么?”   “他比我做的好。”那是在某一次,沈景之为救苏卉迟独自以身涉险,险些丧命之后,他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一次次的带着苏卉迟逃脱危险,却又一次次的在途中遇见敌人,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却固执的不愿意抛下苏卉迟独自逃走,如果是他一个人逃走,机会必定是要大上很多的。   “他如果死了,卉迟会很难过。”   卉迟爱上沈景之了,那样的爱,曾经的楚应辞没有得到过的爱,如今都给了沈景之,他或许,真的该放手了。   “放弃这一切,你不后悔。”   “她若安好。”   他的嘴角轻扬,似乎感受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我便无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阿古也笑了,只不过那笑是苦的,也不知是在笑谁,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她挥手,面前楚应辞的身影化作点点颗粒飘散在虚空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真的会死,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能不能让他活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      所有人都知道,顾城玺爱苏诺兮,只有苏诺兮自己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苏诺兮爱沈清安,沈清安自己也知道。   可所有人都知道,沈清安,沈清安不是苏诺兮的良人,只有苏诺兮不知道。   情这个东西,自来是当局者迷,更是伤人伤己。   那时青葱的岁月,到最后,全都变成追悔莫及。   那时年少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总是能轻易的将人逼入绝境。   “兮兮,我喜欢你。”少年那般纯真的模样,他的眼里如璀璨辰星,却只容纳的下她一人,所有日都说苏诺兮的感情纯真而炽烈,可那个时候,苏诺兮觉得,感情真正纯真炽烈的是沈清安,所以她才和他在一起。   画面突然变化。“顾城玺,我喜欢你。”那才是少女真正炽烈的,毫无保留的感情,像是垂死挣扎的蚂蚁,拼尽一切的反抗命运,然后简简单单的被打入地狱。   “兮兮,我以前一直当你是妹妹的。”大约喝醉了的人,才会吐露出真实的话语。一句话,便让人如坠冰窟。   苏诺兮已经听不到任何的话语,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句: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的。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只当是一场噩梦,离开就好,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喜欢二字。直到,那个少年的出现。   大约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如同昙花一现,才足够美丽。   “兮兮,对不起,心慧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对她负责。”   那个诚挚如一的少年,终究还是选择了背弃,那种无法忍受的背叛,折磨的她恨不得毁天灭地。   “顾城玺,我恨你。”   “你怎么不去死。”   脑海里只剩下尖叫和颤抖,然后‘砰’的一声,镜子破碎,朝不如夕。   “啪”的一声,白炽灯骤亮如晨曦,苏诺兮从睡梦中惊醒,如同即将被窒息而亡,剧烈的喘息着。   梦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上映。   顾城玺,我恨你。   你怎么不去死。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只有你不知道而已,我傻傻的相信,命运会带给我好运,光阴在一点点流去。。。。。。”手机恰逢其时地响起,偌大的屏幕上,顾承玺三个字格外的显眼,将苏诺兮从回忆中拉起,静默犹豫,片刻之后,苏诺兮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电话那边,传来温和的男声,顾承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嘘,你的声音会让我怀孕’,虽然苏诺兮并不是一个声控,但并不妨碍她喜欢这个声音,一如既往的喜欢。   “兮兮,还在吗?”那边大概是一直没有听到回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传来,苏诺兮恍然想起,顾城玺待自己,好像一直是温和小心的,在顾城玺眼里,她永远都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在。”苏诺兮下意识的回答,许是刚刚睡醒,还做了恶梦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听阿杨说你回来了,想着你哪天有时间,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苏诺兮一失踪就是三年,担心她的人不在少数,当初虽然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但那时候玩的好的,那个大院里的,哪个不是人精,总能猜测个一二出来。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今天吧,我闲着。”苏诺兮当然知道,她当初突然失踪,有多不地道,如今回来了,总该去刷刷脸,好让大家安心。   “你刚刚回来,要不休息两天,其实并不着急。”   “不用了,都回来了,早些见见,免得大家担心。”其实如果顾承玺不打这个电话,苏诺兮也是会打的,只不过是过几天,等她去苏爷爷那里看看之后,但是顾承玺这个电话既然已经打过来了,她就也懒得挑时间了。   “好吧,那就晚上七点,还是老地方。”   “好。”   话至此,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在发生里那样的事情之后,顾承玺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琢磨苏诺兮的心思,也许早在某个不知道的时候,苏诺兮就已经将顾城玺隔绝在了心房之外。   “要我来接你吗。”掩去那些不安的情绪,顾城玺问。   “不用了。”苏诺兮拒绝,她并没有做好准备,两个人单独见面,如果初次见面,有其他人在,她觉得她应该会自在些许。   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沉默半刻。“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晚上见。”   挂断电话,苏诺兮手握着手机,久久未曾言语。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下午的阳光猛地铺洒进来,她下意识的伸手遮掩,看着窗外,阳光灿烂,最后的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顾承玺,苏诺兮,一般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名字,肯定下意识就会觉得两个人是有关系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个时候,顾家和苏家的老爷子是在一个军区里做事,后来又被分到了同一个大院里,两家那个时候开始来往,顾母同苏母两个人年龄相近,一来二去,关系倒是密切了不少,顾承玺大苏诺兮九岁,当时顾母怀顾承玺的时候,正好苏母也坏了孕,两家约定,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亲家,若是同为男孩或是同为女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或姊妹,当然,他们心底里还是更加期望是一儿一女的。   他们还约定,生出的孩子,一个用承字,一个用诺字,代表他们的承诺。   可惜不巧,都是男孩,顾家那个就是顾承玺了,苏家的是苏诺杨,也就是苏诺兮的哥哥,到底是希望落了个空。   当时国家的政策,提倡独生子女,他们那样的政治家庭,并不适合生二胎,也就没抱指望,想着结为兄弟也是挺好的。   谁知道五年之后,苏母竟然再次怀上了身孕,这并不是好事,他们本来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的,但当时去医院检查,苏母属于高龄孕妇,若一定要打掉孩子,可能会伤及母体,无奈之下,他们才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而后便有了苏诺兮。   因为苏诺兮的到来,苏爷爷不得不提前从政坛上退出来,苏父也加快了商业步伐,伴随着这样的气氛,苏诺兮降生了,但若你以为这样,苏诺兮在家必定是不受宠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的是,苏诺兮是苏家三代以来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在家中最受宠的莫过于她了。   不止苏家,就连当时同在一个院子的顾家人,也宠着苏诺兮,谁让顾家也没有女孩子呢? 为此,顾承玺和苏诺杨不止一次感叹,怎么就没有生成个女儿身,果然只有女儿才是亲生的,儿子果断是抱养的不解释。   顾家当时其时是很想把苏诺兮定给顾承玺的,奈何九岁的年龄之差实在是有些大,才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其实他们若是知道日后顾承玺会喜欢上苏诺兮,还会牵扯出那么一大堆事,绝对会早早的把苏诺兮定下来,并让顾承玺看紧这个丫头,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苏诺兮之余顾承玺,是劫数,是那种明知一旦踏入必将万劫不复,却仍旧没有一丝犹豫的劫数。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2   顾承玺口中的老地方是一家夜总会,名叫“时光不老”,寓意,时光不老,我们不散,那是顾承玺和苏诺杨大学的时候,两人合资开的,当然,其间少不了苏诺兮的一笔,她只负责出一部分的资金,其他什么也不用做,那个时候的苏诺兮,每年的压岁钱都是很丰厚的一笔,照顾承玺他们的话来说,其他的她帮不上忙,钱这东西,她总是多着的,以后还能给她多一笔嫁妆。   一直到现在,每个月她都能从中提到好大一笔钱。当然,这些暂且不提,这个地方,也承载着他们许多地回忆,后来那大院子拆了,他们这些小兵小将们,每次聚会,都是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他们自己的基地。   顾承玺所说的大家,是指当时大院里的一群孩子,当然,如今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了。   苏诺兮到的时候,基本上人都已经到齐了,除了苏诺杨此刻正在外省办事,沈清安已经脱离了他们。   因为是老地方,苏诺兮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位置,仅在门口张望,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顾承玺,他穿着一身禁欲的黑色,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但他一贯都是冷漠的,此刻应该也是。   他坐在那里,约莫是有些无聊了,把玩着手机,也没有人去打扰他,萦绕在他身边的是清冷的气息,和原来一样,一点也没变,不,也许是变了,至少他给人的感觉是比以前更有威严了,那是上位者的气势,无端的,让人想到‘尊荣’二字。   也难怪,他一直是他们这一群人之中最厉害的,如今更是坐稳了这A市市长这个位置,在A市,他就是顶了天的老大。   苏诺兮又恍然想起,顾承玺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他是他们这一群人之中最大的,她的哥哥和他同年,比他小几个月,却早已经娶妻,儿子都有五岁了,但他一直单身。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她给不起,或者说,她已经不敢给了,她所有的热情,全部都在沈清安身上燃尽,然后化作了灰尘,烟消云散。   “嘿,兮兮,你终于来了。”苏诺兮才走进进房间,就被一个眼尖的姑娘瞅见,这姑娘约摸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扎了个丸子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个头也十分娇小,典型的芭比娃娃。   “琦琦,阿婳,好久不见。”苏诺兮浅笑着和她打招呼,娃娃脸姑娘名叫薛琦,是当时那个大院子里唯三的女孩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苏诺兮,还有一个,叫景婳,姓景名婳。   “诺兮,好久不见。”景婳,人如其名,她坐在那里,就如同古代仕女图,优雅,恬淡,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三个女孩,若说薛琦是雨,干净清澈,淅淅沥沥,谱写她自己的欢曲,那景婳便是风,平易柔和,恬恬淡淡,岁月于她,便如纸上之墨,浓重浅淡皆是如初,而苏诺兮,她曾经是火,轰轰烈烈,像是要焚烧一切,现在,现在像是雾,朦朦浓浓,你看的见她,却看不清楚。   “唉,还有我们纳,不能把我们忘了啊。”三个女孩打招呼,却把他们男士都丢在一边,可有人不乐意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外套的男子,看着很年轻,五官深邃,一双桃花眼流转,媚色无边。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舒宝宝。”是的,别看此人一副分流公子样,他有一个人生最大的败笔,姓舒名裕,小名舒宝宝,所以,你们懂得。   “苏诺兮。”果然,被抓了三寸的某位怒不可竭,扑上来就要咬她。   一群人拦的拦,扯的扯,气氛在一瞬间似乎热闹了起来,“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苏诺兮连连求饶,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没有半分诚意的。   “哼。”冷哼一声,假装傲骄的撇过头。其实你别看舒裕这么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他可是国际上有名的导演,他导演的片子并不多,但每一部剧都堪称经典,大约是把他所有的好眼光都用在了看剧本上。   “行了,别那么小气了,诺兮好不容易回来,你要是把她给弄跑了,老子跟你没完。”揉了揉舒裕的脑袋,关宴仍旧是那副流氓样,可话里话外,都是对苏诺兮的维护。关宴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能当一个黑班老大玩玩,初中的时候就在外面结交的了一帮子小混混,天天打架闹事,为了这事进了多少回局子,被他家老头子拿着皮带追着抽,然而他还是死性不改。   小说里的黑帮老大都是酷霸拽的,用关宴自己的话说,就是要多牛逼有多牛逼,不当一会,实在是枉来世上走一遭,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想多了,在他第n次蹲局子之后,他家老子一气之下把他扔到了军队,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现在,大概也已经是个合格的军人了。   “关宴,你又弄乱了我的发型,都说了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了。”一个又字,其实可以说明许多问题。   “你们两个别闹了,小心待会儿挨揍。”嘴巴瞥了瞥,示意他们苏诺兮旁边还有一位老大在呢。陆安南是个心理医生,天生感知力比别人好,他可是看见了,某人看他们时相当不好的脸色。   “对,兮兮好不容易回来,可别被你们两个吓跑了,不然小心我们揍死你们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向是夏至深的拿手好戏。   苏诺兮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眼眶莫名的有些湿润,“陆安南,楚辞,白晓木,关宴,夏至深,好久不见。”叫出一连串的人名,苏诺兮将目光落在了面前这个半环着她的男子身上,这是一种保护的姿势,哪怕明知道舒裕不会真的伤害她,却仍然固执的护着她,一如多年之前。“顾承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还活着,真好。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3   “怎么样,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楚辞和苏诺兮同年,两人从小学时一起同班,至初中大学,一向都是楚辞在照顾苏诺兮,两人关系也是最好的,当初的事,楚辞自认为有自己的几分责任,若是他再上心点,苏诺兮也许就不会爱上沈清安。   同样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沈清安也是他们大院里出来的,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的,但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更加不适合苏诺兮,他太温柔,太多情,只要是女孩子他都没办法拒绝。   而苏诺兮,她太深情,甚至是固执,只要是她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样的两个人撞到一起,受伤的只会是苏诺兮。   “不走了,还是家里好啊。”   记得有人说过,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疤,苏诺兮自来是不相信的,可有时候,她却希望事实如此,把一切的一切全部交给时光带走,留下的干干净净,多好。   “就是说嘛,国外你上哪找一群我们这样的好基友。”薛琦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了过来,趴在苏诺兮的肩上,笑得一脸得意。“小楚子,你行了啊,他们都在那边喝酒,你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勾搭我家兮兮,不能忍啊。”说着,还威胁式的挥了挥她的小拳头,“赶紧滚回你的地界去,兮兮是我们的。”   “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我走还不成吗?留给你们女人说悄悄话去。”说着,又不怎么放心的样子,“你现在会来了,我就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有我们,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然后快速开溜,回归他的大部队去了。   “你还是一点没变。”薛琦依旧没有变化,可她自己却变了。   别看薛琦人小个娇,她可是大院儿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从小跟在关宴的屁股后面,攀墙爬树,打假闹事都有她的一份,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和关宴一样,为此挨了许多训,屡教不改,得亏了她家里就她一个,又是大院里最小的一个孩子,惹了事也有人兜着,加上她自己也有分寸,倒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变什么变,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我乐意。”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琦琦这样挺好的。”景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诺兮,欢迎回来。”这是最真心实意的迎接,三年的时间,其实还是改变了很多的,一如景婳,岁月给她增添了几分优雅韵致,一举一动,风景如画。   “谢谢。”哪怕真的变了,可她们的情谊从未变过。   她们三个人中,景婳最大,如今已经二十六岁,其次便是苏诺兮,她比景婳仅仅小一岁,而薛琦相对来说就要小一点了,现在才二十一岁,苏诺兮二十二岁出国,一去三年,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可景婳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逆境使人成长,可若真的可以,谁也不愿意她去经历那般逆境。   “哎呀,你们在这边客气什么啊,兮兮,我跟你说啊,景婳姐现在可厉害了,古风天后画美人你知道吧,就是景婳姐姐,她演的那个朝华公主,简直是绝了。”   当初谁也没有想到,学习古典音乐的景婳,会选择进娱乐圈,也许在外人眼中,娱乐圈风光无限,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来说,那到底是个玩乐,是滩子浑水,但是当时景婳坚持,景婳这个人看似温柔好拿捏,但事实上,她要是固执起来,谁都拿她没辙,没办法,景家人只好同意,但也是有条件的,就是绝对不能有绯闻,一旦发现,立刻退出娱乐圈,身在娱乐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绯闻,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偏偏景婳就做到了。   这些年,她在圈子里的风评一直很好,因为她只接古风影视,所以粉丝给她取了个爱称,叫做画美人。   苏诺兮虽然一直在国外,但不代表她不关注国内的事情,更何况景婳是她的好姐妹,焉能不留心。“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景婳饰演的 ‘朝青丝’ 里面客串了个敏乐郡主,没错吧。”   “啊啊啊。”薛琦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你认出来那是我了,我就知道,一定可以认出来的,舒宝宝竟然还说一点都不像我,绝对是他眼神不好。”   薛琦话音刚落,那边的舒裕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哎,你们在喊我吗?”   “谁喊你了,一边儿去,别打扰我们。”薛琦不客气的回击。   “行了,兄弟,女孩子聊天,咱们就别插嘴了,来,我们继续喝。”   他们这群人有个规矩,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他们平时出去玩出去浪,都可以带着她们这几个女孩子,但只要是论及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就绝对不会扯上她们女孩子半分,譬如喝酒,在他们的心里,女孩子还是少喝酒为妙,然后他们喝酒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叫她们女孩子,甚至是巴不得她们滴酒不沾的,哪怕她们几个女孩子就在旁边。   “老大,别一个人喝闷酒,来,我敬你一杯。”也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苏诺兮忍不住回头,酒杯相撞,灯光踌躇间,那人的目光如远山雾霭,迁长悠远。   胸口有什么东西剧烈的跳动,那些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莫名的,有些难过。   “兮兮,看什么呢?”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来,我们也喝一杯。”   “来,干杯。”   说来好笑,他们哪个时候一大院子孩子,都是出自军政家庭的,可最后,只有顾承玺和关宴,一个从政,一个从军,其他人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走的路都是他们自己喜欢的,是绝对适合他们的。   这场聚会少有的尽兴,没有人提及沈清安,也没有人提及那场人尽皆知的过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岁月斑驳流过,一切应是如初。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4   这场聚会散去,已经是凌晨时分,城市的霓虹灯映像交错,清冷中平添了几分暧昧,苏诺兮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抵挡住寒意的侵袭,她今天并没有开车过来,来的时候都是打的车,但现在这么晚了,想要等到车四比较困难的。   “诺兮,你没开车过来?我送你回去吧。”身为一个男士,为女士服务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所以舒裕不留余力的刷着存在感,忽略了身后众人有些诡异的目光。   “咳,阿裕,你不是说待会你送琦琦吗,你忘了?”关宴可不能容忍舒裕这么愚蠢的行为。   “对啊对啊,舒裕,你说好的送我回家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阿呸,常跟着关宴,哪能不懂他的意思,就算不懂也得装懂,这是薛琦信奉的至理名言,反正关宴有自己的理由就是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腰间冷不防被捏了一把,“嘶”舒裕倒抽一口气,“哦,对,刚刚是这么说过。”   话说,少年,如果忽略你那有几分狰狞的面容,这话还是有点可信度的。   “嘿,待会我送景婳回去。”夏至深见况不妙,立刻提出要送景婳回去。   眼见着被人捷足先登,关宴恨得直咬牙,该死的夏至深,幸亏他还有后招。“我今天没开车,老白,你可要负责我的人生安全。”所以,关宴,那辆白色的跑车真的不是你的么?   “哎哟。我好像有些醉了,小陆子,快扶我一下。”楚辞,说好的千杯不到呢?喂狗了。   所以,还有谁?“老大,你来得正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难得的关宴眼尖了一次,拖着顾承玺跑了过来,“老大,麻烦你送兮兮回家,一定要把她安全的送回去啊。”   边说边打眼色,识趣的不识趣的,都纷纷开撤,“老大,交给你了。”   “那我们就都先走了啊。”   “老大,你来,我们放心。”   然后你们到底是在放心什么?   原本围着的一大群人,都作鸟兽散去,一时间,空旷的停车场,只剩下顾城玺和苏诺兮两个人。   相顾无言。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里静静流淌着音乐声,温柔婉转,如浅浅低吟。   若有两情在,花开朝时暮亦深   谁共寻长久,但笑得两翼双飞   莺莺燕燕,复又在低吟   来时我又去,盛一碗旧时的痕迹   小轩窗外暮色渐起,花也簇景   清月池里鸳鸯比翼,离人还记   风风月月,唱着归迎的曲   来时我又去,抹掉故人的记忆   此后我不曾相识,你说的陌上草离离   我也不曾记起,盛宴里的公子如玉   。。。。。。   “这是景婳的‘故人去’。”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苏诺兮受景婳影响,对古风颇有喜爱,再加上她对景婳一直有关注,景婳的这首歌,她听过了许多遍,亦被她喜欢着,故人去,自不归,我也不会长相忆。   “嗯。”顾城玺真的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特别是在苏诺兮面前,他所有以为的为苏诺兮好,对于苏诺兮来说,全部都是多管闲事,他们之间吵架的最狠的一次,苏诺兮说:“顾城玺,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特别的讨厌,我讨厌你总是管东管西,讨厌你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顾城玺,我恨你,你的爱,让我恶心。”   “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后就算是我死在外面,也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顾城玺,你怎么就不去死。”   她那时候大约是真的恨极了了,她看向他的目光,满满的都是仇恨。   顾城玺,你怎么不去死。   顾城玺很清醒的知道,那一刻,苏诺兮是真的想让他去死的。   那之后,顾城玺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梦里都是同样的场景,少女充满仇恨的目光,残忍的话语,一点一点的折磨着他,生不如死。   然后就在他们吵架的第二天,苏诺兮在家里割脉自杀了,若不是那天苏母临时有些不舒服回家,她就死在了家里。   第四天,她就失踪了,一去就是三年,不和任何人联系,不告诉任何人她在哪儿,他发了疯的找她,最后还是苏诺杨说:“就让她出去走走吧,也许回来后,一切就过去了。”   然后他不再找她,他等,日复一日的等,他想,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或者哪一天她回来时,身边又跟着另外一个男子,这些都没关系,他等得起。   接到苏诺杨的电话时,他是高兴的,三年,她终于回来了,可他又有些害怕,因为她说过: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她讨厌他,他的爱,让她恶心。   可他依然爱她,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拨响了她的电话,那个号码他记了三年,却也三年没有打过去,那一刻,虽然也很紧张,但其实他的心底是轻松的,断头台上,终归是死,总要死个明白。   然后她接了电话,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足够让他满足。   他说想要让她出来聚一聚,她说好。   好像就是这么简单,只有顾城玺自己知道,挂掉电话之后,他握着电话的手还在颤抖。   过去的终究还是过去了,便是不能如初,也总好过相逢陌路。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5   苏诺兮刚回来,自然是住在苏家,如今的苏家,自然也不是当时那个大院子里的苏家,早在苏诺兮十五岁的时候,大院子里的日就都迁出来了,只一些爷爷奶奶辈的,念旧,舍不得那里,在大院子重新改装了一番之后还是搬了回去。至于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都在外面置了房子了,苏家的是一套别墅,处在有名的富贵地段,同顾家相距并不远。   顾承玺把苏诺兮送到了苏家大门口。   “回去早点休息,晚安。”下车的时候,顾承玺叮嘱道。   苏诺兮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大概都没有料到,他们还有这么平静的道别的时候。   苏父苏母大概是已经睡了,苏诺兮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惊扰到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的洗了洗,就躺在了床上,然而并没有睡意。   脑子里纷纷绕绕,回忆了很多事,有顾城玺的,也有沈清安的,一幕一幕,然后她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寻的,譬如沈清安的多情,譬如顾城玺的深情,很多时候都是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了,只是她自己不肯相信而已,一叶障目,一叶障心。   如果她能够早早的察觉,如果?   她想起回来那天同苏诺杨的那通电话,电话里,苏诺杨问她,“兮兮,若果你早就知道顾城玺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大约就算真的早早的察觉,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表示,更甚者,她或许还会疏远顾城玺,毕竟他们之间,相差太大了。   她又记起,刚刚和顾承玺相顾无言的场景,她并不想这样的,她自小就认识了顾承玺,她生命的每一刻,都有顾城玺存在的痕迹,他们以前关系那么好,顾城玺对她那么好,她觉得她那个时候实在是疯了,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然而事实就是:覆水难收。   果真如苏诺杨那个时候所说,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再说顾承玺这边,才回到家中,就接到了苏诺杨的电话。   苏诺杨大概是在机场,苏诺兮回来了,他自然是要赶紧回来,实在是当年苏诺兮自杀把他给吓着了,那个时候他也正在外地,急匆匆办完事赶回来,苏诺兮却失踪了,把他急得上火,后来好不容易接到了苏诺兮的电话,但只和苏诺兮同了一句话,还是苏诺兮说她想好好的安静安静,让他不要找她。   然后自己一句话没说上,苏诺兮就把电话挂了。   之后再知道苏诺兮的消息,就都是在微博动态上,三年,苏诺兮实打实的没有和任何日联系,要不是她的微博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更新,他都要怀疑,苏诺兮是不是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了。   所以在前天晚上接到苏诺兮的电话,说她回来了的时候,苏诺杨第二天就把手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其他的都交给下属来完成,连夜往家里赶。   尽管苏父苏母都说苏诺兮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没有亲眼看到,苏诺杨是怎么也放心不下。   “你今天见到兮兮了?”   “见到了,她很好,你不用担心。”话说不愧是从小穿一个裤裆长大的兄弟,苏诺杨的电话一打来,顾承玺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那边的苏诺杨貌似苦笑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头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不亲眼看着她安好,我这心就得一直提着。”苏诺杨这话说得不假,苏诺兮出世的时候,苏诺杨也已经九岁了,那个时候苏父苏母都忙,苏诺兮完全是由苏诺杨带着,哦,对,还有一个顾承玺,用那个时候苏诺杨的话来说:好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妹妹也该一起带。   那个时候的苏诺杨和顾承玺,基本上是一放学就凑到苏诺兮面前逗着她玩,他们放假的时候家里都不需要保姆的存在。   而苏诺兮,你可千万不要认为她好带,她小时候不知道多调皮,两个人带,还经常闹得鸡飞狗跳,当然,那两人还是乐在其中。   “不说其他,她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这才是苏诺杨最担心的事情,苏诺兮,顾城玺,也不知是哪辈子修出来的孽缘。   都说儿女是上辈子来讨债的,可苏诺杨有时候都怀疑,上辈子他和顾城玺是不是欠了苏诺兮好大一笔钱,这辈子她讨债来了。   有时候吧,他这个亲哥哥看着都恨不得苏诺兮去死一死,结果后来她真的要去死了,折腾的还是他们,他儿子他都没这么操心过,绝对是欠了她好多钱。   “我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吧。”一切有关苏诺兮的事情,顾承玺都是毫无办法的。   “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等我回去探探她的口风,总不能你两一辈子这样吧,我果然就是个劳心劳力的命。”   “阿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句话就像是无声的叹息,也不知那边的苏诺杨听清楚了没有。   挂了电话,室内一片安静,无言的寂静弥漫开来,但顾承玺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氛,他自顾自从酒柜上取了一瓶红酒打开,倒在高脚杯里,微微摇晃,红色的液体晃动着迷人的弧度,却没有人欣赏,然后被一饮而尽。   “兮兮。。。。。。。”   梦里的世界,没有扰扰纷纷,只有他和她,便是整个世界。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6   一夜思绪翻飞,接近五点多的时候苏诺兮才睡着,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正是好眠时,她果断的关闭了闹钟,赖了一回床,苏母大约是不放心,进来看了她一回,见她还在睡着,也就没有打搅她,当初的那件事,被吓着的可不止苏诺杨,苏父苏母也是一样,只有苏家老爷子,心脏不好,这种事,都是瞒着的。   等苏诺兮起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下楼的时候,发现苏母还在家,有些惊讶,更让人惊讶的是,苏母竟然在做饭。   也无怪乎苏诺兮这般惊讶,要知道苏母是个服装设计师,她的旗下有自己经营的工作室,专门设计高档服装,曾经还在国际服装大赛上拿过三等奖,她一向重视自己的事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都恨不得就窝在她那间工作室里,很少会有在家休息的时候,至于做饭,反正过去二十几年苏诺兮是一回也没有见过。   当然,这并不是说母女俩关系不好,相反,苏母很宠爱苏诺兮,只能说她是个工作狂。   “兮兮,起来了啊,饿了吧,等一下啊,饭马上就好了。”   “妈,怎么是你在做饭,刘姨呢?”刘姨是苏家的保姆。   “你刘姨今天请假,这不是怕你在家饿着,妈今儿个特地留在家里给你做饭吃。”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借口,饭哪里不能吃,还是不放心苏诺兮一个人在家。   也怪不得苏母,当初不也就那么一刻没有盯着,再回病房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得亏苏母没有心脏病,不然当时得急死。   “谢谢妈。”   “要是真想谢妈,以后你就安安份份的在妈跟前待着,比什么都好。”苏母今年已经六十岁了,早就过了打拚事业的年纪,她爱着她的事业,可是这些东西,在女儿面前是不值得一提的,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做个几年,兮兮也是做的服装设计这一块的,她再多做几年,等兮兮再大些,就把工作室交给她,然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事实呢,还没等她把工作室交出去,人就差点没了。   兮兮出了事后,她不止一次的后悔,如果她当时多关注关注兮兮,多看着她点,多开导开导她,她也许就不会想不开自杀了,更不会不知所踪。   “妈,对不起。”苏诺兮这才注意到,她这个一贯女强人的母亲,头顶上也有白头发了,她已经老了,再经不起儿女的折腾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兮兮,其实有些话,妈不想说的,就怕你再想不开,可妈必须得说说,来,你过来坐。”   母女两个人做到沙发上。   “沈家的那个孩子,妈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只是那时候你喜欢,固执的喜欢着,一副谁要是想拆散你们就是大恶人的模样,也就没人敢拦着你,当时妈就想着啊,总归有我们,还有你哥哥,都替你盯着,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去。”这是苏母最真实的想法,她的女儿啊,她总觉得,有她们一家子在,护着她是不成问题的,却忘了告诉她,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向他们一样,一直爱着她,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平等的回报。   “其实后来的事也好,你总要看清楚,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替你盯着,你是个烈性子的,打小儿就横,眼里容不得沙子,偏没什么心眼,沈家那孩子太温柔了,说白了,就是温吞,他待人好,这并不是不好,只是他太没有底线,对所有的人都好,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这样最容易让人有机可乘。”可不是,那个方心慧就是最好的例子,装几句可怜,抹几滴眼泪,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沈清安的同情,然后一步步分离他们两个的感情,最后爬个床,怀个孕,就登堂入室,都不用费什么心思,用怜悯和愧疚就能拿捏住这个男人,可这种感情是没法长久的,时日长了,沈清安自己就能发觉不对,但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中招的时候。   “我现在甚至庆幸,当初你们还只是定了个婚,若真嫁过去了,只怕受伤更甚 。”   “妈。”苏诺兮的脸色有些发白。   “妈说的话不中听,可都是实话,你想想是不是。”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对于自己孩子喜欢的人,苏母自然也会去了解。苏母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不合适,不是不能走到一起,但绝对是波折横生。   “可我们七年的感情啊。”   “别说七年,就是七十年,这样的人,你这种性子也守不住,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个方心慧,你还真别说,那点伎俩,也是守不住,不信你就等着看。”   “妈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告诉你沈家那孩子不好,还是那句话,沈家那孩子好,当初咱大院里出去的那些,个个都是顶好的,只是他不适合你,你守不住。”   “你好好想想,我锅里还热着汤,我去看看。”   其实苏母所说,苏诺兮也清楚,便是以前不清楚地,那漫长的岁月也足够她想清楚了,只是到底意难平。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7   苏诺兮年少时的情感是格外的简单而热烈的,她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顾承玺说过,苏诺兮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的追求着光明的火焰,哪怕被伤到体无完肤。   那个时候的沈清安,他真的很幸运,被这样单纯的喜欢着他的所有,不顾一切。   其实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这份恋情,可他们偏偏坚持了七年,不是七天七个月,或是一年两年三年,而是整整七年,从高中到大学,苏诺兮的世界,都是围绕着沈清安打转的。   他们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甚至是无力反驳。   那个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他们会在一起这个事实,只有顾承玺,只有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兮兮,沈清安不适合你。   一遍又一遍,沈清安不适合,那谁适合,你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承玺和苏诺兮的感情,就像行走在钢铁丝上,一步一步,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然后顾城玺的话终于应验了,沈清安被叛了苏诺兮。而那个时候的苏诺兮,跟疯了一样,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顾城玺的身上。   她说恨他,说不想再见他,说他的爱,让她感觉恶心。她还说:顾城玺,你怎么不去死。   每一句话,都像在用刀子一寸一寸地,剜他的心,也在剜着自己的心,直到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然后她后悔了,却再也不敢去找他了,她想她大约是病了,拿着刀片,一点点深入,看着血液从体内流出,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真的病了。。。。。。   “兮兮,快来吃饭了。”   “唉,好。”   回忆被打断,她收敛好心神,向餐桌走去,早上都没有吃饭,现在倒真的有些饿了。   苏诺杨是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到家的,但是还把苏母下了一跳,还以为是他的公司出了什么事,在听说了是为了苏诺兮回来的,这才放下了心。   “阿杨,这次回来,兮兮变了好多,你要有心理准备。”苏诺西的变化确实惊人,作为亲人,苏母尤为感触,而作为曾经跟苏诺兮最为亲近的苏诺杨,想必感触是更大的。   索性不湿什么坏的变化。   “妈说你变了好多,我还不怎么相信来着。”要说不愧是最亲近的人,苏诺杨总是能轻易的找到和苏诺兮的相处方法。“现在看来,确实是变了,变聪明 ,变漂亮了。”要说以前的苏诺兮,尽管她都二十二岁了,却还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而现在的她,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可以独立的大人了。   苏诺兮的五官和苏诺杨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苏诺兮是女孩子,更偏柔性化,以前的苏诺兮因为沈清安不喜欢她染发烫发,总是一头黑长的直发,高高的束着马尾,甚至为了符合当时的审美观,拼命的减肥,使得脸颊消瘦,再配上一双猫儿般的大眼睛,异常凌厉,这样看起来确实是青春靓丽,只是在苏诺杨眼里,总是觉得太瘦了,会有几分心疼。   而现在,一头栗色的长发,发微稍稍卷起,脸颊两边看起来也有肉了,配上她那双不再尖锐的眼睛,更显几分柔和,反正怎么看怎么漂亮。   听到苏诺杨这么说,苏诺兮难得的放松了心情,要知道,初初知道苏诺杨回来的时候,她可是很紧张的。   “你这丫头,一走就是三年,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苏诺杨不是一个会煽情的人,可是只要在苏诺兮面前,他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柔软。   “对不起。”苏诺兮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对于那三年,她确实是一点也不想谈及的,“以后不会了。”   “你还想以后,再来一回,你哥哥我都得被你吓死。”苏诺兮不想谈,苏诺杨也不勉强,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兄妹俩关系这么好的原因,苏诺杨总是无条件的包容着苏诺兮。“接下来呢?怎么打算的。”   “嗯。”咬着唇思索片刻,“先工作吧。”这是苏诺兮的习惯,她思考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咬唇,当然这种习惯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这个时候的她,格外真实。   “也好,妈的工作室给你留着,还有哥的公司,想去哪儿,随你选。”苏诺杨的公司本来是没有关于服装这一类的,不过当初苏诺兮选修了服装设计这个专业之后,苏诺杨就开始向这一方面延伸,又有苏母在旁边出谋划策,很快就在国内占据了一席之地。   “我还是去妈那里吧,那里熟。”苏诺兮大三的时候就开始在苏母的工作室学习,确实比较熟悉那里,而且她毕竟已经有三年没有碰这个东西了,去了苏诺杨的公司肯定不可能从基层做起,到时候她去了什么也不知道,难免让人不服。   “也好,你去妈的工作室,我们也都放心。”说实话,真要把妹妹放到公司里面,他自己都不放心,下面那些人的明争暗斗他不是没有看到,苏诺兮是个没心眼的,众所周知,难免会被人当成靶子。   不过这么一想,苏诺杨又有些不自在了,他当初增加这项业务,为的就是苏诺兮,偏偏到了关键时刻还不顶用,嗯,看来有必要回去好好整顿整顿了,争取下一次能把妹妹捞过来。   对于苏诺杨的想法,苏诺兮只作不知,苏诺杨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苏诺兮却并不想在苏诺杨的眼皮子底下呆着,而且公司和工作室的性质并不相同,苏诺兮喜欢服装设计,但只是喜欢这个东西,喜欢看着一件衣服在自己手中愈发完美的那种感觉,而并非这个行业。   “对了,你见过阿承了吧。”在苏诺杨看来,有些事情,必须得早做决定,就像是顾承玺和苏诺兮之间的,你不问,他们可能拖一辈子都没个什么决断。   “嗯,见过了。”苏诺兮知道接下来苏诺杨会说什么,其实她现在也很迷茫,她想听听苏诺杨的看法。   “兮兮,你真的对阿承一点感觉都没有。”要真说没有,苏诺杨是打死也不相信的,自认为是一个了解妹妹的好哥哥,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   “我不知道,哥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向他表白过。”   “谁?”我操,还有这事,苏诺杨绝对不承认,他竟然不知道这事。   “顾承玺,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就是和沈清安谈恋爱之前。”再次谈起沈清安的时候,苏诺兮异常平静,好像就是这样,不管曾经你多么的在乎,甚至多么痛苦,时过境迁,当你再次提起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最初的那种感觉了,不管是爱和恨,都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   “不是,还有着回事,那那个时候?”苏诺杨目瞪口呆,不用脑袋想,就知道当时顾承玺的回答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哪里来的沈清安的事。   苦笑了一下,“他说他一直拿我当妹妹。”   苏诺杨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被这消息刺激的脑袋有那么一刻断片了,然而他强大的脑细胞很快的运转了起来,并且为顾承玺找到了借口,“大概是那个时候你还太小了。”十五岁,可不就是小么?“阿承那个时候也许真的是拿你当妹妹来看的,肯定是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的。”   “是么?”其实苏诺兮也知道,这大约是最合理,也是最接近真实的解释了。   这个话题可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了,这么下去是在帮兄弟还是坑兄弟,苏诺杨想想都觉得心塞,连忙转移话题,转移一个话题的制高点,就是借这个话题搭上另外一个话题,苏诺杨深谙其道。   “话说,你当时不会是在阿承面前受了挫,才和沈清安在一起的吧。”这样想想,不知道为什么,苏诺杨突然有些为沈清安可怜了,为他哀默三分钟。   “当然不是,你当你妹妹我是什么人。”纵然是求而不得,她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这对他人本身就是一种伤害,所以说,在爱情方面,苏诺兮总是给外简单而固执的。   “好吧,好吧,是哥哥想岔了,哥哥不该这样怀疑你,给你道歉好不好。”所以说,苏诺杨总是能很轻易的拿捏住苏诺兮的三寸。   “那个时候,我也是真的喜欢沈清安啊,很喜欢很喜欢。”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守着他整整七年,如果说顾承玺是苏诺兮年少时懵懂,求而不得的爱恋,那沈清安就是苏诺兮狠狠的爱过,爱到骨子里的人,为了沈清安,苏诺兮哭过闹过,甚至不惜和所有人作对,不惜改变自己,所以在最后,在那份刻骨的深情终于彻彻底底的破裂的那一刻,才格外的撕心裂肺,就好像身体里的某一样东西,被粗暴的剥离,痛得恨不得去死。   “可就是太喜欢了,我可以容忍他的一切,却绝对不能容忍背叛。”所以说,什么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只有那些没有爱过的人才能说出来,真正的刻骨的爱恋,就像是镜花水月里的倒影,要消失就干干净净,世界里再容不得此人。   “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还没有到夜晚,可她却迫切的想要休息休息,真的好累。   苏诺杨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替她撵好被角,“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也许倾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心中那些沉疴突然间就好像轻了许多,大约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把这些痛苦分担出去,然后告诉他,真的好累,好累。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8   自从回来以后,她都没有过好眠,这一回有苏诺杨守着,苏诺兮很快的睡着。   凝视着苏诺兮沉睡的容颜,苏诺杨只觉得满心的心疼,他的妹妹啊,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舍得不伤害一分一毫,他发誓过会永远保护的妹妹,终于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遍体鳞伤,他生气甚至是愤怒,却是连个撒火的地方都找不到,他怕吓着她。   手下意识的伸进兜里,摸出一根烟来,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抽两根,以此来解压,不过顾忌着苏诺兮,他还是把烟放了回去。   “阿杨。”苏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诺杨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诺兮,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   “兮兮怎么样?”   “妈,不用担心,兮兮已经睡了。”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这两天我看着她,天天晚上都在做梦,昨儿个晚上回来估计到快要天明的时候才睡着。”很多时候,苏母明知道,心里也疼着,却不敢在苏诺兮面前表现出来,“我和你爸看着心疼,但说出来,她又要为我们担心,你回来了最好,还是你们之间好说话,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妈。”看苏母的样子就知道,这两天她估计也没怎么休息,“我看你也累了,兮兮这边有我看着,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也好,厨房里有热着的饭菜,待会儿你爸回来,你们爷俩凑和着。”   苏诺兮没事了,苏母吊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看着苏母回了自己的房间,苏诺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这个时候客厅里没人,他也没什么顾忌,吞云吐雾中,神色思罔。   最后他拿出了手机,手指在上面滑动,拨通了顾承玺的电话。   电话打出去不过两三秒,就被接通,其实照时间上看,顾承玺这个时候应该刚刚下班,在回去的路上,苏诺杨听见了周围喇叭汽笛的鸣响。   电话打通了,苏诺杨却没有说话。   “喂,阿杨,你在抽烟。”所以说不愧是兄弟,只凭借电话里传来的隐隐约约吞吐声,都能猜出来他在干什么。   “嗯,我刚刚回来了,见到兮兮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个很沉重的话题。   “兮兮说,她曾经向你表白过。”苏诺杨很难想象,还会有这么一件事的存在,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表白?”那边的顾承玺似乎急刹车了一下,语气里尽是急迫与不解,这让苏诺杨更加的迷惑了。   “你不知道,就是在兮兮和那个沈清安在一起之前。”   “不,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那么,事情就有一些扑朔迷离了,这种事情上,顾承玺没必要说谎,苏诺兮同样没有必要塑造一个这样地谎言,而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但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只有苏诺兮一个人知道,问她,显然是不合适。   “我的确不记得,不过如果兮兮说的话,那应该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只可能说是我忘记了,不过这种事,一般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只可能是当时有特殊情况,比如说。。。。。。”   醉酒。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你记不记得兮兮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我们一群人出去庆祝,都喝得有点多,最后是兮兮送你回去的。”是了,那个时候,苏诺杨和顾承玺都各自有了事业,陆安南和夏至深也刚刚从外面进修回来,他们大院里的一群人难得的借着苏诺兮的生日聚到了一起,自然是要好好的喝上几杯,一来而去,也都有些醉了,按照那个时候的情况,苏诺杨和顾承玺都喝得有点多,苏诺兮其实是应该带着苏诺杨回家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苏诺杨的女朋友,也就是苏诺兮现在的嫂子过来接苏诺杨,苏诺兮就把苏诺杨交给她了,然后,然后苏诺兮作为当时比较清醒的一员,就被派发了宋顾承玺回去的任务,顾承玺那时候是一个人在外面住的,他住的地方只有苏诺兮知道。   细细想下来,也只有那个时候最可疑,顾承玺那时候喝醉了,苏诺兮像他表白,他对苏诺兮说出什么一直把她当妹妹这样的话简直是再有可能不过了。   而苏诺兮那个时候比较还小,被拒绝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在外面张扬,更加做不到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而顾承玺酒醒后却把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顾承玺的错了,不知道为什么,苏诺杨隐隐有一种‘顾承玺你活该’的既视感。   电话的那头,顾承玺揉了揉额头,努力的思索着,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他的确是不记得了,宿醉之后醒来,他只觉得浑身不舒坦,隐隐约约只记得是苏诺兮送自己回来的,当时他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现在距离那件事都已经有十年了,就更加记不起来了。   “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要当时真的是这样。。。。。。”顾承玺只觉得头疼。   话说怪不得之后苏诺兮那么反感自己插手他的事,并且不到最后,都从来不相信,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喜欢他,所以他这是自作自受了。   “我也真是服了你们了。”事情到了现在这样,基本上已经明了,以苏诺兮的性子,顾承玺说了不喜欢,她心里然难受,然后这个时候恰恰好出现了一个沈清安,符合所有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形象的沈清安,让苏诺兮移情别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怎么样,我喜欢兮兮,这一点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我自然知道,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来找你商量了,反正事情我是告诉你了,你可要自己想好办法,你们这样子,我是没招了。”只感觉顾承玺要做自己的妹夫,简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谢谢。”   “行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再说呢,兮兮是我妹妹,我总是希望她好的,当时有件事我得提前说好,不管你们最后怎么样,都不要再伤害兮兮了。”   “我会的。”   挂了电话,两个不同的男人,两个不同的地方,为着同一个人,竭心尽力。   顾承玺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后面的呼喊声传来,“喂,兄弟,你倒是快点走啊,我们这后面都等着回家呢?”   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是把车停在大马路上发呆。   “不好意思啊!”   倒真是自己,自作自受。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9   苏诺兮虽然说好要去苏母的工作室,却并不着急,她刚刚回来,免不了要多休息及几天,到处转转,首先就是得回大院里,看看自己的爷爷,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实情,这三年也肯定会为她一个人在外面担心。   苏诺兮的爷爷早年是在部队里的,后来退休了就一直在家里闲着,没事找老战友下下棋,打打太极拳,听听戏,日子过得也甚是自在。   至于苏奶奶,她去的早,那个时候苏诺兮才半岁不到,自然是没什么印象了。   大院里距离苏家还是有些远的,苏诺杨刚回来,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苏父倒是闲了,只不过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打棒球,至于苏母,她本来是不放心想跟着的,不过苏诺兮拒绝了,她这一过去,少不得要多住几天,到时候家里就剩下苏父一个人了。   你说苏诺杨啊,早就结婚生子的人了,你还指望他在家里住着么?   其实苏母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苏诺兮童年基本上都是在大院里度过的,后来搬出去了也还是经常回去,对于去大院这条路简直称得上是轻车熟路,完全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苏诺兮到的时候,苏爷爷正在浇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戏曲,显得十分优哉游哉。   见到苏诺兮,苏爷爷显然是很高兴的。   “臭丫头,你这一走三年,连个电话都没给爷爷打,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越老越像小孩,苏爷爷显然就是这一类人的典型。   别看苏爷爷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他的身体可健壮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现在让他上战场去打仗,他也是绝对不含糊。   “爷爷,我这不是一回来就来看您了吗?别生气哈。”苏诺兮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是在苏爷爷面前养着的,那个时候苏父苏母都忙,苏诺杨又要上学,保姆家里也有事回老家去了,只能劳驾苏爷爷看着点,话说,小时候苏诺兮不知道玩坏了苏爷爷多少珍藏,钓鱼下棋也全是从苏爷爷那里学过来的,有时候她实在是太过调皮,苏爷爷气急了,抓着她的屁股就打,把她打得哇哇叫,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在苏爷爷的书房里翻箱倒柜,可把苏爷爷给气得哟!   “你个不省心的,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您老人家。”所以说,在哄老人开心上,苏诺兮还是很有一招的。   这不,这话一出,苏爷爷立刻眉开眼笑,“就是说嘛,外面有什么好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都没有。”话说老爷子,您也不是那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嘻嘻。”   爷孙俩聊着天,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苏诺兮是打算在苏爷爷这边多住几天的,,她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大院里的其他人家,也都得去看看,毕竟也都是当初看着她长大的。   吃过晚饭之后,苏爷爷非要拉着苏诺兮下棋,苏诺兮的棋是苏爷爷手把手教的,不过大约是真的没这个天赋,她的棋艺不是一般的差,便是苏爷爷刻意让着她,几个轮回走下来,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哎呀,你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臭棋篓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长进。”   “要长进有什么用,我又不拿它当饭吃。”这倒是句大实话,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也不指望这些东西能顶上什么用处,当初学着也不过是为了顺着老爷子的心,顺便陪老爷子逗会儿乐子,谁知道这东西这么难学。   “不下了,不下了,跟你下棋最没意思了。”   “不下算了。”扔下手中的棋子,苏诺兮也乐得不下,毕竟这玩意,它是真的不会。   “嘿,我说你这丫头,你这脾气倒是见张了啊,不好,不好,女孩子要文静些才好。”苏爷爷神神叨叨的摇着头,“你看看人家景家那个丫头,多文静啊,你什么时候要是能学到人家一半就好了。”   “得了吧,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可着劲的折腾都没事,出了事有他兜着。”   可不是,苏诺兮后来那么任性妄为,有一半都是苏爷爷给宠出来的,苏家三代,哦,可能还不止三代,照苏老爷子的说法,就是在他的记忆力,他父亲,爷爷,姥爷那一代,也都是没有一个女孩的,所以陡然出了个苏诺兮,他可稀罕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手里,然后,宠着宠着就把苏诺兮给宠歪了,索性后来苏父苏母及时发现,给掰了回来。   当然,是不是真的掰回来了,还有待商议。   反正照目前苏诺兮在苏爷爷面前的表现来说,前景堪忧。   “咦,我还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如果你忽略苏爷爷的面部表情的话,这些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两人下棋是在书房里,又多待了会儿,聊了会儿天,走出书房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   “行了,不用陪老爷子了,早点休息,明儿个早上带你到各家转转,你的那些个爷爷奶奶们,也都惦记着你呢。”   “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   在苏爷爷回房间的时候,也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说:“丫头啊,什么事,看开点,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很多事情,别人不说,不代表苏爷爷不知道,他精明了大半辈子,靠着他那鬼一般的警觉性,不知道躲过了多少生死关头,老了老了,却也不代表脑袋就这么糊涂了。   “我知道,爷爷,谢谢您。”   “啧啧,你这突然煽情的,老爷子可受不了,再说了,我是谁,是你爷爷,跟我用的着这么客气?”   目送着苏爷爷有些蹒跚的步伐,苏诺兮突然就笑了。   外面月光浅浅,星儿璀璨,知了儿吱吱叫,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关心在意自己的人,若一直沉溺在过去,而不肯抬头看看现在,看看未来,岂不都是辜负。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0   太阳从东边缓缓露出半个脑袋,清晨的雾气迎面而来,露湿了脸颊,院子里不知名的花卉应着朝阳缓缓的舒展,一切都是如此明媚。   大院里的都是老人,而且一向注重锻炼身体,一大早,便能听见外面各种打招呼的声音,大院里比较也就那么些人,都是老熟人了。   苏诺兮洗漱过后,便随着爷爷出门,一大早么,自然是要出去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   “咦,这不是兮兮么,什么时候回来的。”问话的是夏至深的奶奶,她的旁边还有两个奶奶,一个是楚家的,一个是薛家的,苏诺兮都是认识的。   “前两天刚回来,昨天到这边的。”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说当时怎么就没吭声就走了,我当时还奇怪,怎么就那么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老苏前几天还给我念叨,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不就回来了。”   “兮兮,有没有在外面给你爷爷带个孙女婿回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苏诺兮都耐心的一一回答,在这些关心自己的日面前,她也总是格外的耐心。   大院里的人其实并不多,总共算起来也就九户人家,基本上一家也就一个老人,也就独独两家,两个老人都还在,还有一个沈家和白家,早就空了。   转了一圈,叙好了旧,哄好了一群爷爷奶奶们,苏诺兮的心情显然是很好。   “咦,奇了怪了,今天早上怎么都没有看见你顾爷爷姑奶奶,平常早上他们也都会出来遛遛圈的。”要说关系最好的,还是顾家和苏家,这不,大早上没见着好友,苏爷爷就开始念叨了。   “走,咱们上他家看看去。” 要说苏家和顾家,离得可是相当近,不过大院也就那么大个地方,家家都离得不远。   “老顾,老顾,在家吗?”还没到顾家,苏爷爷就开始吼了,这声音,苏诺兮的眼神有些微妙了。   “嚷什么嚷,一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安静会儿,我说老苏头,你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要说老小孩,顾爷爷也是个中楚翘之一,和苏爷爷两个凑到一块,成天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不休,偏偏彼此还不亦乐乎,如此奇葩的,也就他们俩了。“哟嗬,我说你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孙女回来了,来来来,兮兮,快进来,这都多久没回来过了。”所以说,人和人的待遇是由差别的,看看,这就是差距。   “顾爷爷好。”   “哎,哎,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同样是人精的顾爷爷,哪里能什么都不知道。   进了顾家才发现,顾承玺竟然也在,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一定是自己的那个哥哥说出去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不过这一回,当真是冤枉苏诺杨了,这可完完全全是个意外,当然,是个有预谋的意外。   事实上呢,是昨天顾承玺刚好有事,路过这附近,想着按照苏诺兮的性子,这两天应该就会来看苏爷爷,说不定还能碰见,他也就直接过来这边了,谁知道这么赶巧。   不管有心无心,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缘分。   “是兮兮回来了,来得正好,奶奶做了早饭,一起吃。”顾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大概是听见了顾爷爷的说话声,知道苏诺兮回来了,赶忙这么说了一句。   “好嘞。”听见顾奶奶这么说,苏诺兮爽快的答应着。“顾承玺,好巧。”纵然知道这可能并不是巧合,但她宁愿用一个巧字来粉饰太平。   哪怕早就知道,有可能会见着她,可是真的见着了,顾承玺还是有些紧张,比前天晚上她回来的第一次见面还要紧张。不过顾承玺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家都看不出来罢了。“苏爷爷。”先跟苏爷爷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了苏诺兮身上“兮兮,你也在。”他不愿意用巧字,只说你也在,你在,我也在,大约就是如此简单。   看着他们两人人之间诡秘的气氛,苏爷爷和顾爷爷相视。   “哎,你们两个真实赶巧了,兮兮刚回来,你们两个说说话,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了,老苏头,走,我们杀一局去。”顾爷爷和苏爷爷一样,都是个老棋迷,两个人也算是棋逢对手。   “行,那兮兮,你和顾家小子说说话,爷爷陪你顾爷爷去杀一局。”   两个人推推搡搡进了书房,其眼中的偷椰毫不掩饰,让苏诺兮有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自家爷爷和顾爷爷简直就是可着劲的想要把她和顾承玺凑到一块儿,当然,仔细想想,其实自家哥哥和父母,顾伯伯顾伯母好像也都是这么个想法,只不过当时自己一心喜欢沈清安,他们才放弃的,但是现在,谁不知道,沈清安已经结婚了,他们的小心思难免就又萌动起来了。   说实话啊,苏诺兮面对顾承玺,真的是很尴尬的那种,不可否认她曾经确实喜欢过顾承玺,只不过在被拒绝之后,在遇见沈清安之后就将这种喜欢化成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了,后来从哥哥口中知道他喜欢自己,一直抱着的是不相信的态度,直到最后那些伤人的话从自己口中吐出,她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生了怨愤。   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当初又为什么要说是把自己当妹妹看待,如果当时他没有拒绝,自己也许就不会再对沈清安情根深种,也不会经历那么多还被背叛。   这种怨愤是毫无理由的,要知道,她和沈清安之间的种种是她自己的选择,其实是和顾承玺没有丝毫关系的,可见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被宠坏了。   沉默这个东西,总是十分煎熬的,这并不是他们一贯相处的方式,苏诺兮放不下心中的芥蒂,可是顾承玺却并不愿意这样,若是照这样下去,别说其它,怕是以后见了面他们连个话题都找不到了。   总要有人先走出这一步,不是苏诺兮,自然就只能是顾承玺了,他看着已经紧闭的书房门,“老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凑在一起。”天知道,两个老爷子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私人空间好不好。   不过苏诺兮也不拆穿就是了,“是啊,都没变。”可是也都变了,他们都变老了。   这个话题就略为沉重了,“我还记得当初,他们手把手的教你下棋来着,可惜了,棋你没学会,人倒是不见了。”可不是,那时候苏诺兮才五岁,正是暑假的时候,苏诺杨和顾承玺那时候正初三,忙着补课,苏父苏母也各自有自己的工作,便将苏诺兮丢给苏爷爷,当时正好顾爷爷来找苏爷爷,两个人不只怎么的,就想起了教五岁的苏诺兮下象棋,天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学到什么,然后他们教着教着,两个人又意见不合,这个说该这样教,那个说该那样教,两个人斗气嘴来了,最后的最后,说好的教习,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对战,等他们终于分出了胜负,一扭头才发现,原本趴在他们旁边的苏诺兮不见了。   起先以为她可能一个人到院子里玩去了,可找了一圈,都没个人影,这可吓坏了两个老人家,赶紧到喊人处找,依旧没找到,后来还是顾承玺和苏诺杨回家了才把她带回来。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斗的不亦乐乎,我看得无聊,就想出去玩玩嘛,谁想到就找不着路了。”对于这件事,苏诺兮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当时确实把她自己也给吓着了。   “是啊,幸亏那天我和阿杨想着抄近路回家,就在路上听见了你哇哇大哭的声音。”当时他们不知道多庆幸,如果不是偶然的那么一回,他们想要抄近路回去,要知道,他们所谓的近路,可是属于那种九拐十八弯的小巷子,平时他们都是懒得从那儿走的,大路平坦,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也幸好他们他们抄了近路,那条路上以前丢过孩子,万一他们那时候直接回去了,没有碰见苏诺兮,也许等他们再找过去的时候,苏诺兮就没了。   “自那会儿后,我都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了。”   “可不是,那段时间苏爷爷去哪儿都恨不得把你揣裤腰带上。”这要是苏诺兮真丢了,他可不得后悔一辈子。“还有我爷爷,回来挨了奶奶好一顿训,说他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被罚的跪了一顿搓衣板。”   “还有这么一出,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事儿倒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这种事,老爷子可不愿意往外宣扬。”顾承玺不会说,那个时候他还在旁边火上浇油了一把。   “也是,这么丢脸的事,他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特别是在我爷爷面前。”   天知道,当时顾爷爷多么冤枉,不过用顾奶奶的话说,他也是活该。   “对了,我听说你打算去苏姨的工作室。”顾承玺话题猛地一转。   苏诺兮没有多想就答,“是啊,毕竟以前待过,好上手。”   “也是,你哥那边情况不相同,工作室相对来说还是简单一些,没那么多繁琐是,去那里好。”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哥他却是一副我是负心汉的样子。”至于有没有,那就只有苏诺杨自己知道了,当然,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好哥哥,就算是没有他也会变成有的。   “阿杨那是在乎你,想把你放在自己身边。”   “我可不想二十四小时被他盯着,再说了,还有嫂子呢,我才不要去做他们的电灯泡。”苏诺杨的妻子年玉,也在苏诺杨的公司上班,这一点,顾承玺也是知道的。   两个人都是有心,聊着聊着,就放开了心思,便再也没有之前的紧张拘束感。   “顾城玺。”   她忽然开口唤他。“嗯?”她扭头,望向她。“怎么了。”   “真好。”   苏诺兮望着顾城玺,缓缓的绽放了笑容,她的眼中有流光飞过,那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快活,真好,你还活着。   苏诺兮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候,苏诺扬用那样的语气通知远在异国他乡的她,“兮兮,顾城玺死了。”   那个时候,她的手机毫无预料的落在了地上,顾城玺,死了!   他怎么会死了呢?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他还那样年轻啊!   顾城玺,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   当时一时意气,岂料一语成缄。   这是假的是不是,这一定是个玩笑,是你为了哄我才制造出来的玩笑。   “哥哥,你在骗我是不是。”   “兮兮,顾城玺死了,沈清安开车,撞死了他。”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中,将她逼疯。   顾城玺,我错了,我不想你死的,你活过来好不好。   我不怪你了,只要你活过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活着,顾城玺。。。。。。。   在那个时候,苏诺兮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爱着顾城玺的,可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晚太晚,悔不当初亦是一种执念,那样的执念在她魂不知归处的时候,成为了她存在于世上唯一了理由。   我愿,时光重来,过往聚散。   我愿,我所爱之人,长命百岁,得偿所愿。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1   吃过早饭,苏爷爷和顾爷爷就又跑到了书房,下他们那未完的棋局,顾奶奶拉着苏诺兮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让顾城玺带着她四处转转。   两个人一起走过了许多曾经留下过痕迹的地方,那些苏诺兮以为她早已在时光中遗失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分外的鲜活了起来。   苏诺兮在大院里待了五天,顾城玺倒是第三天就离开了,但在苏诺兮回去的那天还是亲自跑过来接她,却并没有立刻将她送回苏家。   是苏诺兮要求的,她说:“顾城玺,我们谈谈吧。”   那几日看似平静的相处,都是他们用来掩饰内心的假象,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中间有太多太多,他们都无法忘记的创伤。   这就像一条巨大的沟壑,如果跨不过去,他们就永远没办法变得和曾经一样。   江上的风有些寒,冷风吹在他们的身上,如果不是白天和黑夜的泾渭分明,她们险些以为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寒夜,离开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候的苏诺兮,对顾城玺当真是恨到了极致,她就那样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话语,然后将手中的酒瓶子拼尽全力的砸在了他的头顶,转瞬间鲜血淋漓,那个时候,她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带着愤恨的快感。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绝望,极致的绝望,恨不得挂起满身的倒刺,把自己,把顾城玺都刺得遍体鳞伤,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江上的浪拍打着动人的节奏,耳边是这个城市的旋律,熟悉如曾经。   “没想到,我们还会这么安静的呆在一处。”   她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倚靠在江岸的护栏上,笑得满是沧桑,没想到,这世上的事太难预料,她曾经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她曾经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后来她果然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死了,她追悔莫及,才知晓,原来她还是爱着他。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缺少那么一点点的缘分,所有的恨都是那么的措不及防,所有的爱,却总是晚来一场。   如今她终于早早的来了,面对曾经的那些过往,她却又开始害怕了起来,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她已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只能漫不经心的说着曾经以为的那些场面话。   顾城玺和她并排靠着,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手上那个,神色遥远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以前是不爱抽烟的,后来她离开,不知怎么地就染上了这种习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吹散心头的雾霾。   “对不起。”时隔三年的时光,他再次向她道歉,可事实上他并不后悔,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的答案,沈清安配不上她。   如果沈清安真的那么爱她,就不会和为了方心慧和她吵架,如果沈清安真的足够信任她,就不会因为那些流言而中伤她,如果沈清安真的在乎她,就不会和方心慧上床,沈清安的爱不够干净,他配不上苏诺兮。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说得对,他不值得我爱。”   那个时候,在最后的最后,他其实还是存有幻想,给过沈清安机会的,可沈清安依然让她失望了,仅仅是因为方心慧怀了他的孩子,或许不止如此吧,大概那个时候沈清安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所以才能背叛的如此理所当然。   “可顾城玺,寇心自问,你难道就没有错吗?”   她可以接受他的不喜欢,可以接受他的不祝福,却独独不能接受他的阴谋,顾城玺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手段用在她的身上。   “方心慧,那个时候是你找来人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就出现了一个方心慧,偏偏她又对自己很沈清安那么了解,偏偏她的每一次离间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我看见了,那天在停车场我看见你们两个了。”   或许不是巧合吧,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追究了,有的不过是那几句话,把所有的真相都摊开在了她的面前,彻骨寒心的凉。   顾城玺,方心慧,大约不会有人猜想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所以在看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的时候,才让她感觉到了害怕。   “顾少爷,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如今这样,你可满意。”那个平日里一脸娴静柔弱的女子,此时在顾城玺面前,笑得得意而张扬。   顾城玺冷了脸,他望着她,目光像啐了冰一样,“我从来都没有让你伤害她。”   “顾少爷说笑了,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让苏小姐彻底的死心,你说是不是。”   “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今后你如何我不会再管,只是有一点,若是我再知道你做了伤害她的事情,你就好自为之。”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似乎也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她躲在那里,浑身颤抖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傻傻的她啊,甚至都不敢跳出去,当面和他们对峙,她只能一直躲着,一直躲到他们都离开,然后狼狈的逃离那个地方。   “如果不是那一回,我从来都不会想到,你会那样做。”   “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可得到结果的时候仍旧是一片空茫,顾城玺苦笑,“我也没想到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大约那个时候,我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一个,兮兮,你或许依然觉得恶心,可是我真的爱你啊!”爱到可以为了你不择手段,爱到不惜伤害你都要把你从别人的身边逼开。   “是吗?”她问,“可你也说过的,你只是当我是妹妹的。”   那次在他醉酒时的表白,已经成为了一场荒唐的旧梦,她以为会永远随过去埋葬,却不想到了现在却被她自己频繁提起。   “那个时候,你还太小了。”你还那么小,我怎么能够承认自己对你起了那样的心思。   可如果可能,我宁愿早一点承认,早一点爱上你,这样,就不会让你受到那么多的伤害,我会将你护在手掌心,一辈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不是没有动心。”顾城玺,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我们错过了那么久那么久。   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个时候一笔勾销,那些痛苦的过往都随着这一句话落入尘底。   顾城玺,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一个答案,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   “顾城玺,我们重新开始吧,从现在,重新开始。”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2   “顾城玺,我们重新开始吧,从现在,重新开始。”   苏诺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知道,过往的种种,从这一刻起,她就该是真的放下了,那些爱过的,恨过的,都随着这句话而远去。   “阿扬,我跟兮兮和好了。”和好了,应该算是吧,自从诺兮说了那句话,顾城玺心中便如巨浪翻滚,波涛汹涌,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兮兮还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敢想,毕竟他太了解苏诺兮了,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可能被原谅的,可现在,这个机会就放在他的面前,他反而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电话的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苏诺扬激动的的声音,“那是好事儿啊,兮兮终于想开了,值得庆祝啊。”   苏诺扬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是真心为自己的兄弟,为自己的妹妹而高兴,私心里以为,这两个人是他除了父母,妻子之外最亲近的人了,若是他们两个最终能走到一起,也是一场幸是。   “是啊,是好事儿。”   那一瞬间,顾城玺仿佛想通了什么,不管怎么样,兮兮到底还是给了他机会,这说明兮兮并非是对他没有感情了,这确实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握着手机,低声的笑了起来。   “嘟嘟。”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声。   ——睡了吗?   手机的上方,赫然就是兮兮两个字。   ——还没有。   想了想,他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怎么还没睡?   苏诺兮的短信回的很快。   ——睡不着。   顾城玺思索片刻。问道:   ——你在哪里?   ——在家。   手机屏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苏诺兮盯着看了一阵,有些失落,自从她回了一个在家之后,顾城玺就没有再回话了。   难道是睡着了   还是有什么事情?   她在心里猜测着,将手机放在枕边,闭眼浅眠。   “叮。”   手机的光亮骤起,苏诺兮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打开手机一看,是顾城玺发来的信息。   ——我在楼下。   她急忙跑到窗台上,目光落在了外面的一辆车上,借着月光,可以隐隐看见有一个人倚靠在车上。   顾承玺。这一刻,苏诺兮分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她匆匆拿上一件外套披上,跑了出去。   她想要见他,很想很想。   “兮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出来倒茶水的苏母,见她行色匆匆的,又是大晚上的往外跑,免不了多问一句。   苏诺兮也来不及解释,只匆匆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说完就打开门跑了。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苏母纳闷的嘀咕,端着茶走进了房间。   “我刚刚看见顾承玺那孩子了,估计是出去见他了。”苏父听到了苏母的自语,指了指窗外言道。“孩子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他们高兴就好。”   苏父一向是比较开放,对于儿女的事情很少发表言论,如今难得说上这么一句,可见他对顾城玺也是比较满意的。   “原来是阿承那孩子。”   听到是顾承玺,苏母也放心了,毕竟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苏母对于儿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并不清楚,只知道当初苏诺兮和顾承玺因为沈清安的事情闹翻了,私心了,苏母认为顾承玺是极好的,如果苏诺兮和顾承玺在一块儿的话,她也是比较赞成的。   目光忍不住往窗外偷瞄,被苏父阻止,“行了,别看了,早点休息吧,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要是真的成了,他们回说的。”   对于苏母的小心思,苏父了如指掌,阻止的苏母的想要偷看的欲望,关上灯,任房间陷入黑暗。   再说苏诺兮这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见了顾承玺,却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怎么来了?”苏家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远,苏诺兮毫不怀疑,一收到短信顾城玺就立刻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   “想你了。”他想见她,从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起,就疯狂的想要见她,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杂草一般疯狂的滋生。   他想他,所以他来了。   “傻子。”可不就是傻子吗?她又不会跑,相见她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大半夜的跑过来。   她将脑袋埋入他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的搂住她的腰身,两个人都在安静的,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过了许久,怀中才传来苏诺兮嗡声嗡气的声音,“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   “嗯。”他轻声应答。   她急忙从她怀里爬出来,“那你赶快回去休息。”   他望着她,她眼睛里的关切不像作假,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他并不是在做梦,他们是真的重新开始了。“好。”   他虽然口中这么应着,身子却未动分毫。   “你快走啊。”苏诺兮不由得催促。   “你先回去,我看着你回去了再走。”   看着顾承玺眼中的坚持,苏诺兮无奈了,“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她转身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兮兮。”   “啊。”听到他的呼唤,她急忙回头,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兮兮。”   “我在。”   “真好。”真好,你还在。   ……   “我回去了。”她突然有些舍不得推开他的怀抱了。   “嗯。”   “顾承玺。”   “嗯。”他低头,她飞快的在他的唇上一啄,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让他呆住,而苏诺兮则借此机会逃出了他的怀抱,三步并两步的跑回了家中,关上门,隔绝了那灼人的视线。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的极快。   “顾承玺。”嘴中呢喃着这个名字,她呆呆的捂住自己的唇,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嘴角漾开了花儿。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3   “真的和好了。”   苏诺兮和顾承玺两个和好的消息自然瞒不了关宴,景婳等人,一向作为知心大姐姐的景婳在其他人的劝唆下,不得已做了个打头阵的,前来打探打探情况。   “和好了。”她微笑着说出这句话,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景婳几乎是一秒都不放过她的表情,看她回答的这么绝对,就知道事情绝对是错不了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苏诺兮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他们这一群人当初可是亲眼见证了他们两个的反目,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到底逃不过‘沈清安’这三个字,本以为闹成这样,以后两个人怕是彻底没希望了,没想到如今来了个大反转,可是惊呆了他们这一窝人。   “怎么这么突然,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景婳就事说事。   “只是突然想通了,过去的迟早都会过去,只有我自己牢牢抓着不放,也不过是在折磨自己而已,况且,人的一生这么短暂,指不定哪天人突然就没了,我怕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说是吧,景婳姐。”面对景婳,苏诺兮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所以也就不自觉地多说了一些。   景婳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连生啊死啊的都搬了出来,景婳严重怀疑,在他们不知道的三年中,苏诺兮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是有一回做了一场梦。”苏诺兮将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以梦境的形式娓娓道来,只是将顾承玺是死在沈清安手中的这件事稍稍隐瞒,换成了死于意外。   那样的梦境实在是太过惨烈,景婳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庆幸的说道,“幸好只是梦。”   她是亲眼见证了苏诺兮那时诅咒顾承玺时的疯狂,可她也清楚,苏诺兮绝对不是这想让顾承玺去死,她是一路将苏诺兮和顾承玺的情感看在眼底的,若是顾城玺真的死了,她很难想象苏诺兮会怎样的疯狂。   “是啊,幸好只是梦。”景婳怎能知道,那并不是梦呢?如果不是这样说,她大概会以为她是疯了。   “这样也好,你们两个走到今天,不容易。”景婳几乎是庆幸那场梦境的存在,如果不是那场梦,苏诺兮可能就真的和顾承玺老死不相往来了,以苏诺兮的个性,这样的事情,绝对做的出来。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能有今天是多么大的福气,所以啊,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沈清安也不行。   苏诺兮的眼中,隐隐有暗光浮动,可惜了沉浸在思绪中的景婳并没有看见。   “对了,景婳姐,你和关宴现在怎么样了。”景婳和关宴,曾经是一对恋人,可惜后来景婳要进娱乐圈,关宴并不同意,他毕竟是个军事家,私心里是觉得像景婳这样的不该沾染那样的地方,不是大男子主义,只是他觉得娱乐圈浮华表面,内里却是腐烂不堪,可当时景婳也是分外的固执,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是一拍两散,和平分手了。   连苏诺兮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两个人都是那样冷静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一点事儿就分手呢?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这些年来,景婳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可在感情方面却一直是空缺的,他们都知道,景婳心里是放不下关宴的,关宴也是同样的放不下景婳,可是这两个人却是格外的固执,一直僵持着,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放下身段先去服个软,见面了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玩玩,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感情。   “什么怎么样。”谈起关宴,景婳几乎瞬间变了脸,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变成了勉强。   “还能是什么,你说我和顾承玺都和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和好啊。”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人个人彼此放不下对方,可他们就是喜欢掩耳盗铃,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是害苦了他们这一群好基友,夹在他们中间,帮谁说话都不好,反正就是两边都不是人。   “兮兮,我和关宴之间,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关宴是部队里的,经常会出去出任务,这些任务哪个不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好多次,景婳看见他身上那些深入骨髓的伤口,好多次都劝他,不要再去了,那个时候,是有一个机会摆在关宴面前的,部队里面缺一名教官,打算从他们那里选出个人来,关宴当时是他们小队的队长,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可是他拒绝了。   “为什么?”苏诺兮不明白,关宴为什么要拒绝。   “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心中那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或许是为了那所谓的正义,他都没有跟我商量,就那样拒绝了。”回忆起那件事,景婳至今都觉得满是绝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刚出了一个任务,受了伤,医生说,子弹离他的心脏就差一厘米,就是说,他差一点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又多害怕。”   那个时候,景婳哭过,也闹过,闹得最凶的时候,她甚至给过他一枪,她那时候就想着,反正他喜欢送死,那她就送他去死啊,她那么喜欢他的,喜欢的恨不得杀了他,她能怎么办啊,纵然是那样,她也改变不了他的选择。   “我害怕他会死,害怕这样的日子会永无止境,我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出事儿,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我每次看着他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疼的要窒息,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我受不住了。”   这是苏诺兮第一次看到景婳哭,便是那个时候,她和关宴分手,她都没有哭过,苏诺兮能体会到景婳的绝望,就像那个时候她听到顾承玺死去的消息时,整个世界都是崩溃的。   哭过过后,景婳的情绪有了一些好转,“后来,我就借要进娱乐圈的事情跟他分手了。”景婳说的平淡,可苏诺兮知道,做出那样的决定,她必定是花费了很大的决心的,“他大概也是知道的,这样也好,我放过他,他也放过我,也好。”   “对不起。”为提前了这件伤心事儿,苏诺兮觉得,她似乎是不该问的。   “没什么,其实说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一件事情闷在心底久了,是真的会把人逼疯的。   苏诺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景婳,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是没有资格进行评论的,景婳和关宴之间,说不上对错,只是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固执,也同样的深爱对方,“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4      苏诺兮回来之后就在苏母的工作室上班,每天早出晚归,顾承玺这个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倒也尽职尽责,每日负责接送她,苏诺兮好多次都取笑,他这个市长当得倒是清闲,她又哪里知道,为了能够每天见到她,顾承玺几乎是每天晚上都在加班,尽量将第二天要做的事情处理好,这可害苦了他的助理,被迫每天晚上帮着他处理资料就算了,白天还要看着他虐狗,简直不能更心酸。   “明天我要出差去外地一趟,估计这几天没法来接你了。”   车上放着轻柔的音乐,苏诺兮正在昏昏欲睡间,就听到顾承玺这么说道,一下子就将她的瞌睡惊跑了。   “要去多久啊。”说实话,突然说要分离几天,苏诺兮还是很舍不得的,这种舍不得被她表露在了脸上。   “快的话五天,慢的话一个星期。”   “好吧。”   有些怏怏的垂下了脑袋,苏诺兮闷闷不乐的开口,她陡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又问道“你这次是要去哪里?”   “C城。”   顾承玺在开车,没来得及观察苏诺兮的表情,他不知道,C城两个字在苏诺兮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前世的顾城玺,就是在去C城出差的路上和沈清安的车子相撞,那个时候,沈清安是故意的,他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撞过去的,沈清安自然是没能活下来,顾承玺也同样没能活下来。   那样的记忆毕竟太遥远,这段日子的安逸让她几乎快要将这件事忘记,如果不是顾承玺提起来,她几乎又要失去他了。   拨打了那个久违的电话,苏诺兮好久才听到那边的声音,“诺兮,是你吗?”   “是我。”直到这个时候,苏诺兮才明白,她是真的已经心无波澜,“我们谈谈吧,老地方见。”   见到沈清安之前,苏诺兮没有想过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在苏诺兮的心中,沈清安始终停留在那个青涩干净的少年身上,哪怕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她也知道,沈清安并非是想要伤害她,他只是太过完美,焉知世上哪得双全法,就是因为他不想伤害她,所以恰恰相反,她成了被伤害的最深的那一个。   可如今的沈清安,哪里还有过往的半分模样,他瘦了很多,曾经清和的目光变得颓废,阴鹫,在他的身上,苏诺兮感受打了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沈清安。。。。。。。”她张嘴,面对这样的沈清安,原本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叹了口气,显得格外的沉重,“没想到你还会见我。”   大约是来之前做过了太多的心理准备,见到了苏诺兮,沈清安反而没有想象中的紧张,他看着苏诺兮,有些瘦骨嶙峋的面容上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好像那时年少的模样,干净无害。“对不起,这句话可能来的太迟了,可我还是想要亲口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沈清安,苏诺兮有了一种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她捂住了嘴唇,任由眼泪无声的落下。   黄昏时的晚霞灼烧着半边的天空,用极致的灿烂降落到远方。   苏诺兮想到了沈清安,那个年少时她轰轰烈烈的爱着的男孩子,用那样悲怆的目光看着她,“诺兮,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   那是他早已经知道的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多问她一回。   “哪怕你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顾承玺一手造成,是不是,我们仍旧是回不去了。”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苏诺兮甚至能够理解,沈清安最后为何会用那样的方法置顾承玺于死地,那个时候知晓了所有幕后的苏诺兮,也是那样疯狂的诅咒着顾承玺的死亡。   “沈清安,放下吧。”   “苏诺兮,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活的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偏偏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的枕边人,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善良,知道当初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别人为他精心安排的一场局,这让他如何能放下,怎么放得下。   和沈清安分开之后,苏诺兮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她知道,从她和顾承玺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任何立场来劝沈清安。   “不管怎么样,沈清安,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过去的终究是已经过去了,沉迷过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就像曾经的她一样,“沈清安,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沈清安会不会听她的劝告,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她总该有两手准备。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15   “顾承玺,别来无恙。”   电话打来的时候,顾承玺原来是不打算接的,方慧心这个女人,顾承玺再了解不过,她有足够的野心和欲望,只要给她成长的机会,她就会拥有足够的手段来承载这些野心和欲望,可惜了,她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因为她的对手是顾承玺,毕竟,当初是顾承玺一手将她从淤泥里拉出来的,在那个时候,顾承玺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本性,才选择了她,像她这样充满野心的人,才最好好掌控。   当初方慧心自以为坐上了沈家少夫人的宝座,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可惜最后阴沟里翻船,虽然成了名副其实的豪门夫人,可沈家到底是不如当初繁华了,这些年方心慧倒也看明白了,当初她错就错子太心急,错就错在不该打苏诺兮的主意,顾承玺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苏诺兮身后的背景也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大。   可做了就是做了,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方心慧很清楚,她已经彻底的得罪了顾承玺,顾承玺现在不动她,不过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所以这些年,对于当初和苏诺兮玩好的那个圈子,方心慧一向是避之不及。   生下了沈清安的孩子之后,方心慧又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在沈家算是站稳了脚跟,她似乎彻底和过去告别,可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面对着冰冷的被窝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那种心悸。   失去一切的恐惧。   所以在知道苏诺兮回来了之后,她就时刻的关注了沈清安的举动,她知道,沈清安心底里爱着的还是苏诺兮,可她不能失去沈清安,不能失去现在的生活。   在知道沈清安去见苏诺兮的时候,方心慧内心的那种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端。   “顾承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清安和苏诺兮见面了。”   电话一次又一次,仿佛不知疲倦般的响起,顾承玺莫名的有些不安,方心慧这个女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顾承玺没有想到,方心慧说的会是这件事,他最害怕的事情。   “沈清安已经知道了当年的所有事情,他还爱着苏诺兮,顾承玺,你说,我们要怎么办呢?”她说的,是我们。   怎么办呢?   卧室里如此安静,黑暗之中,他点燃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任由自己仰倒在床边。   他能怎么办?当初的事情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手段,如果她真的选择了沈清安,他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是比当初还要残忍的答案。   “我梦见了我的世界   世界里如此安静   我看见了你   像干枯沙漠清泉汲汲   像野火烧尽一抹新绿   我梦见了我的世界   世界里广阔无际   我只看见你   像黑暗中的萤火 照亮前行   像迷雾中的浅吟 指点迷津   我的世界就是你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我傻傻的相信   命运会带给我好运   光阴在一点点流去   一切却仍似曾经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我执著的痴迷   命运会回到应有的轨迹   等到岁月斑驳流离   故人回首记忆   唯我面目如新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手机铃声不厌其烦的响起,迷迷糊糊间,苏诺兮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喂。”   “兮兮。”电话那边传来沙哑的男声,让苏诺兮的意识有些清醒。   “阿承。”大约是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在撒娇一般,让电话那头的顾承玺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大约是要确认些什么,又害怕结果,不敢确认。   “阿承,你怎么了。”   顾承玺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声音,让苏诺兮有些奇怪。   “没事儿,就是有些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们不是白天才分开吗?”苏诺兮疑惑。她听出了顾承玺语气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有些疑惑。   “是啊,明明分开不过几个小时,我却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明明是可以听出带着笑意的情话,被顾承玺说出来,却莫名的带了一丝苦意。   “兮兮,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你都要记住,我爱你,很爱很爱。”顾承玺突然十分郑重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苏诺兮有些莫名,顾承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让她格外的糊涂。   “没什么。”   “顾承玺。”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后面的话苏诺兮没有说完,她还想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顾承玺那边的电话却突然挂断了,等苏诺兮再打过去的时候,显示的是对方已关机。   这一下子,苏诺兮的瞌睡算是全醒了。   匆匆忙忙的换了身衣服,开车去了顾承玺家。一路上,苏诺兮的心情不可谓不急,她只怕命运因她而产生了变化,只怕顾承玺出了什么事情。   原本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让她半个小时就开到了,她下了车,抬头就见顾承玺所在的楼层漆黑一片。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到底是在家还是不在家,苏诺兮就急急忙忙的跑了上去。   “顾承玺,你在不在家。”   “顾承玺,你开门啊!”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走道中响起。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顾承玺,你吓死我了。”眼见着顾承玺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苏诺兮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顾承玺,对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苏诺兮很是意外,“兮兮,你怎么过来了。”   提到这个,苏诺兮就来气了,她横了顾承玺一眼,抬脚望屋里走去,边走边道:“还不是你,半夜三更的莫名其妙打一个电话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突然挂电话,再打过去又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刚刚手机没电了。”顾承玺解释,“我后来给你打了电话,没人接,就又发了短信,你没收到吗?”   “有吗?”苏诺兮急忙拿手机想要验证一番,突然间想起,刚刚她一时着急着跑出来,手机放在床头都忘了拿。   这个事情就这么算是跳过了。   苏诺兮有想到了顾承玺刚刚在电话里说的话,本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却突然变了。“你抽烟了?”苏诺兮突然靠近顾承玺,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   “顾承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   她观察着他的神色,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却一所获。   “兮兮,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有点儿累了。”他揉了揉额头,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顾承玺。”她正色的唤他,“你就是个傻子。”哪怕苏诺兮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这么一段时间,也已经足够她反应了。   明明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顾承玺现在这样,肯定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情,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其他的事情,顾承玺没必要不告诉她,除非就是有关于她的事情。   这几个时辰之间唯一发生了的事情,大概就是她约见了沈清安,再联想顾承玺说的话,苏诺兮觉得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顾承玺,你听着,我和沈清安,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忘了我说过的吗?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和你,重新开始。”没有沈清安,是我和你,不是别人,顾承玺,你怎么那么傻啊!   “兮兮。”   惊喜来的太快,顾承玺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苏诺兮会选择他,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排在了沈清安的后面,所以才会那样的惶恐不安,那样的害怕答案。   “我好高兴。”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这一刻的他,似个孩子一般,将苏诺兮抱起来,绕着打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她抱着他的胳膊,同样是笑得开怀,或许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心,才是彻彻底底的,毫无保留的紧贴在一起。   “兮兮,我爱你。”   “我爱你,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爱你。”   他一句又一句,将这多年的情谊全部包裹在这些只字片语中,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或许死他觉得还不够,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顾承玺爱苏诺兮。”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走过年少时的青春,在未知名的转角处错过,然后分离,生过怨愤,有过逃离,最后却还是应允了命运。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终究已成了过去,过去不可追寻,而我握着的,是未来,我们的未来。。    ☆、君生吾未生1   那一日的车祸,没有如时抵达,阿古知道,顾承玺已经彻底安全了,她脱离了苏诺兮的身躯,看着苏诺兮那被她神魂温养过的灵魂和身躯合为一体,看着苏诺兮和顾承玺两个人长相厮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值得吗?”用永世的轮回,换这一世的圆满,真的值得吗?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去问,或许值不值得的,早在她还是苏诺兮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答案。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镜水河的水依然是那样冰冷,就像她的体温,冷的让人害怕,可她——不是人啊!   她已经死了,三尺白绫,她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杀了她,杀了她。”内心翻涌着的是磅礴的杀意,她的双眼泛出血红,在粼粼波光中,格外的幽渗。   “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   她告诉自己,只要杀了她!   可是又能怎样呢?杀了她又能怎样呢?她还会转世投胎,他也还会寻找她的下一世,而她,已经连轮回转世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哪里比的上她?论美貌,她只显清秀楚楚,怎及她花容月貌,论才情,她不过只能算得上识字而已,怎抵得了她诗书满腹,她哪里比的上她,她不过就是比她早些遇见他罢了。   是了,她比她早些遇上他,早了太久太久,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那双惨白的手最终还是在贴近她脖子的时候无力的垂下,她闭眼,托住她的腰身,将她送到岸上,然后将自己埋入水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底的邪念狠狠的压下。   姜婉出身大魏皇室,父亲乃是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忠王,朴一出生,她就被陛下亲封为荣华郡主,意为一身荣华,取之不尽。   姜婉自幼便是蜜糖加身,作为忠王府的嫡女,姜婉自然是被她的父王母妃捧在手掌心的,便是当今的陛下都宠她至深,这样的姜婉,前十六年可谓是顺风顺雨。   直到遇见了百里,那是她一生的劫数。   白衣墨发,恍若神人。   那是姜婉对百里的印象,只一眼,她便认定,那会是她的良人。   她一向是那样的性子,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更改,她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毕竟他答应了娶她,毕竟他真的娶了她。   那是她以为的郎情妾意,那是她以为的两心相许。   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姜婉记得,百里曾经问过她,“你还有什么愿望?”   那个时候,她满心的欢喜,甚至抛弃了女子的含蓄,“你娶我啊,我想要,做你的妻子。”   他说:“好。”   就是这一个好字,才让她有了那种种的幻想,后来想想,却只觉得是笑话一场。   他留在她身边,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他娶她,也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刻莫过于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最残忍的话莫过于沉默。   他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如果喜欢,怎么能毫无顾忌的欺骗她呢?如果喜欢,怎么忍心取她性命呢?   原来他来到她的身边,是为了取她性命,原来他所谓的愿望,原来他娶她,都不过是为了圆了这场因果。   待到因果落地,便是他取她性命之时,他要的,从来都只是她身体里的那颗七窍玲珑的心。   然后用那颗心,去唤醒他挚爱的女子。   也是直到后来,姜婉才知道,百里是海中的龙神,神啊!多么遥远的存在,她爱上了一个神,可她却只是一个凡人。   百里啊百里,如果注定不爱,你又何苦来招惹我。   也是到那个时候,姜婉才知晓,百里来到人间,是为了替他的寻心上人寻找一颗心。他的心上人没有了心,而这世间,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代替他心上人的心脏,哦,对了,他的心上人是一只鲛,南海有鲛人,水局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和神一样,传说中的存在。   这让姜婉想起了她曾经看过的坊间的话本子,一样的奇幻,一样的动人,龙神和鲛人相爱,像是故事传说里的那般完美,结局亦是完美到让人落泪,可是那样的故事中,不该有她的。   她只是一个凡人,如此而已。    ☆、君生吾未生2   “你回来了。”   院子里,穿着黑衣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黑暗掩盖了她的容颜,只透露出一双明亮到了极致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她,温柔而又冷漠,“你没有杀了她。”   她闻言苦笑,抬起双手,那双手在月光下莹白透亮,漂亮的不像话,“我没有杀她。”她说,“直到最后那一刻,我居然还是下不了手,是不是很可笑。”   “愚蠢。”冰冷的话语从黑衣女子口中吐出。   姜婉抬头,目光直视黑衣女子,不知为何,此刻她们的神情给人的感觉是如出一辙,“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不过是帮了我一回,不要以为能就此掌控我。”   “不知所谓。”黑衣女子气急,“我是在帮你,你莫要不识好歹。”   “你是在帮我还是帮你自己你心中有数,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与我无关,你若是想借我的手来对付他,怕是不能得偿所愿。”   “这么说,你是不想报仇了。”黑衣女子神色危险,看向姜婉的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让她插手了。   “好,很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送走了黑衣女子,姜婉有那么一瞬的虚软,尽管在黑衣女子面前表现的强硬,但姜婉知道,若是真的惹怒了黑衣女子,她是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的,她所赌的,不过是她如今的利用价值,至少在黑衣女子眼中,她现在还是有用的。   姜婉如今所在的宅子,是她嫁予百里后的两个人的住处,后来她在此处自缢,百里又消失不见,这宅子就被弃置了,她化为鬼,魂魄无处可依,最后竟还是回到了这宅子之中。   今夜的月似乎格外的圆,今夜的故人似乎格外的多。   他踏着月色而来,天地都为他失色。   “龙君难得旧地重游,不若坐下来小酌一杯。”   桌上的酒溢着香气,醇厚悠长,她举杯,向着半空的他微微一敬,一饮而尽,这酒竟是分外的烈,灼的她的心脏都有些发烫。   他似乎叹息一声,更多的是无言以对。   大概都没有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如此场景。   他依旧是神,而她,已入鬼道。   “为何不去转世投胎?”他问。   “不敢去啊!我还欠龙君一份因果,如何敢忘。”轮回转世,把一切都忘个干净,怎么可能呢。   他费尽心思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东西到如今都没有得到,她藏得那么好,怎么允许自己忘记呢?   “怎么办啊,龙君,这份因果还不算完,你我之间怕是还没有结束。”就这样记着也好,天道之上因果的一笔,至少他们还未曾两清,至少他们还有这么一点点的干系。   闻她所言,他漠然。   杯中的酒酿辗转着光晕,还未饮酒,他约莫着就已经有些醉了,心不是清醒的,人怎么可能清醒呢?   “你何苦。”   他叹息,为这须弥难测的命运,他观过她的命途,不过十九年的寿命,所以当初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他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出现在,四年光阴,温柔以待,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生命的终结,他以为,不过区区四载,那只是他漫长岁月中浅浅淡淡的一笔,很快就会被他遗忘,却没想到,她命运的终结点会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纠纠缠缠至今,竟是已经有二十七载的光阴。   “二十几年我都过了,何愁再多些年岁。”   这光阴原来也并不难熬,浑浑噩噩,她居然已经做了二十三年的鬼了。“百里,我今日遇上她了。”   她望着他,忽然痴痴的笑了,“就只有一眼,我就知道,那是你的心上人。”   她原本不认识她的,可是可笑的是,她居然认得她,只有一眼,她就看穿,那原来就是他的心上人。   只因为那个女子的身体里,跳动的是她的心脏,半颗七窍玲珑心。   “我知道。”   她死的时候,魂魄就不见了,天上地下,他也曾经去找过,终究是没有找到,可今天,在云绯身上,他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所以才会追踪至此。   “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原本是去杀她的。”她眉头轻佻,嘴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凌厉的杀意。   百里知道,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云绯的。   “你若杀她,大魏姜氏皆因你而陨。”他淡淡的,说着这世上与她而言的最残忍的话语,痛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有的时候真的是痛到了极致,反而没有感觉了。   “那就真是可惜了,可惜我那个时候没有动手。”   可惜,我没有给你诛杀姜氏的机会。   百里和姜氏的恩怨由来已久,那是姜氏的那位开国先祖所造下的孽,先祖开国之时,曾有真龙下凡,助他一统天下,后来便有了大魏,那个时候,先祖对龙神可谓是恭敬到了极致,龙神在这大魏朝是超越帝王的存在。。   可人心都是会变的,龙神的威名,龙神的力量,都是让先祖害怕的东西,这种害怕一天天的扩大,发酵,然后终于有一天,先祖再也没有办法忍受这种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日子,他请来了民间的能人义士,对付龙神,龙神因对先祖没有防备而中招,随后被囚禁。   可凡人怎么困的住神,龙神逃走了,姜氏迎来了一场滔天的噩梦,大魏王朝几乎以此而灭。   神怒啊,龙神一怒,四海翻涌,整个天下几乎都要被海水淹没,这世间冤魂无数,姜氏一族几近灭族。   先祖自知罪孽深重,为平龙神之怒,以帝王之名,拼着神魂尽散的代价,立下了契约,姜氏可亡,然天下不可亡。   那一场灾难,姜氏三千族人,最终只活下了一个,就是后来的姜百苦,大魏的第二任帝王,也是大魏的第一位,唯一一位女帝,姜氏的祖记上,姜百苦原来的名字已经不可考据,只知道她是在发生那件事后唯一活下来的姜氏族人,百苦二字,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她本该和族人一起死在那场噩梦之中的。    ☆、君生吾未生3   江上平波暗生痕,舫致小雅锦绣深。   这镜水之上,波光暗生,泠泠绿水,漾漾光影。   “侄儿拜见皇姑姑。”   画舫虽小,却五脏俱全,姜婉不得不感叹,他这个小侄儿倒是会享受,“你难得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儿。”   “还是皇姑姑英明。”   面前的男子容颜同姜婉有三分神似,却无姜婉的温婉动人,更多的是属于男儿的丰神俊朗,旁的人见着了,只怕会感叹一句,这是哪家的好儿郎。   “你如今已贵为帝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她低头,似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茶盏上,余香袅袅,精心怡人。   “皇姑姑手段通天,本事异于常人,有些事情,侄儿这个凡间之人不好出手,自然要借皇姑姑之手了。”他说得倒也不避讳,姜婉听的却是忍不住皱眉,“说吧,可是又遇见了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放在姜稷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然她虽然不乐意,却也没有说什么。   “侄儿昨日遇见了一名女子,却是颇有些怪异。”   他神色凝重,像是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   “哦,怪在何处,莫不是你看上那女子。”这话别说是姜稷,便是姜婉自己说出来也不信,姜稷这个人她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寻到她这处。   “姑姑可莫要开玩笑,侄儿所言皆是属实,侄儿在那女子身上看到了大魏的未来。”他靠近了姜婉,显然是怕隔墙有耳,姜婉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在他最后一句话落地的时候。“咚”的一声,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你说,你在那女子身上看见了大魏的未来。”她的目光落在了姜稷的眼睛上,那样一双看起来和她十分神似的眼睛,偏偏拥有这样非同凡人的力量,她突然有些后悔了,这双眼睛,当初就不应该留下来的。   “姑姑。”姜婉的目光太过关注,让姜稷很是不自在,不由得唤了一声。   这一声‘姑姑’倒是唤回了姜婉的思绪,“无事。”姜婉微微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许你说的那人我知道。”   “施家的女儿,施萃。”   “姑姑见过她?”姜稷有希望好奇,这么说,他所说之事,姜婉是早就知道了,他自来知道这个姑姑手段非常,却不知,这天下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知道一二,那女子你最好不要招惹,否则便是我也救不了你。”施萃,可不就是那鲛人的转世,百里苦苦寻找的转世恋人,她不仅知道这些,她还知道,那施萃自幼身体便不好,更是患有心悸症,心悸,呵,也不知那半颗心,她用的可是顺手。   “姑姑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身上却担负大魏的命数,姜稷身为这大魏的帝王,如何能不产生防备。   “知道与不知道又能如何,那不是你该招惹的人,姜稷,你是这大魏的皇帝,当是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不要为了一时好奇,而葬送了这大好的江山。”   说实话,姜婉并不希望姜稷和施萃惹上关系,姜稷久处高位,难免会有些唯我独尊的感觉,可偏偏施萃并不同于这大魏其他的臣民,她不需要忠于姜稷,更不需要臣服姜稷,她背后的靠山,是比姜稷还要强大的存在。   “然侄儿并不认为将一个身系大魏未来的女子放在宫外是一件好事。”姜稷确是有将施萃收进宫中的打算,他一向习惯了将不确定的因素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安心。   “你最好收了你的想法,若是你这样做了,只会加速大魏的灭亡,我还是那一句话,施萃背后之人不是你能对抗的,你只要安心做好你的帝王便是,其他的事情,自有我来处理。” 姜婉这话,也算是变相的承诺了,不过她本身就有意,如此一来,倒也正中下怀。   “这。。。。。。。”姜稷有些犹豫,他自然是知道,姜婉如今已非阳间中人,这件事情交给她处理是再合适不过,他一开始来,抱着的不就是这样的心思,“如此,多谢姑姑了。”   她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或许便是注定,她和这施萃注定了是站在对立的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了姜稷身上,将他推上这帝位,也不知是好是坏,他的眼睛,看到的太多了,慧极必伤,她自来都是很懂这个道理,只是但愿他莫要步了自己的后尘。   “天色不早,陛下该回宫了。”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是,那件事就麻烦姑姑了。”他躬身,朝姜婉微微行了一礼。姜婉摆了摆手,目送姜稷离开后。目光幽幽,落在了那波光粼粼的镜水湖上,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你能护她一时,可是百里啊百里,你可能护住她永久。 ☆、君生吾未生4   “百里,这可是我的宅子,你今日擅闯,若不给我个理由,可是休想安生。”怒极反笑大概就是姜婉此刻的状态,她本正在打坐,就见百里毫无顾忌的闯入了宅子之中,期间甚至还打破了姜婉在宅子里设下的阵法。   他依旧是一身百衣,面带寒霜,“你我之间的恩怨,为何一定要扯上她。”   “她?她是谁?”姜婉装傻。“怎么,莫不是你那心上人出了什么事儿。”姜婉说这话是,语气是高兴的,她倒是不知道,她还没有出手,那施萃就出事儿了,可真是合她的心意,这么想着,她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了。   “不是你。”百里的神情,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如果不是姜婉,他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人了,施萃如今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凡人,会有谁会花那么大的精力来对付她。   “自然不是我,我倒是想对付她来着,可你知道的,我更加放不下的还是我大魏的江山。”所以啊,区区一个施萃,在她眼里,能算什么呢?她关心的,自始至终都是她大魏的江山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姜婉的答案,百里隐隐有些失落,有些难言,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很快就抛在了身后。   “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去,然而姜婉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离开,“站住,你今日擅闯我的府邸便罢了,还坏我阵法,你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了了。”   “你想如何。”今日确是是他有错在先,他一时太过担忧施萃,以至于乱了阵脚,倒是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姜婉想要如何,对于姜婉,百里向来是比较矛盾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用大魏来要挟姜婉,却从来不愿意亏欠姜婉分毫。   姜婉抓住的也是他的这一点,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百里欠她的,是那一辈子的真心,他还不了,他的所有的真心都已经给了施萃,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在其它反面亏欠与她。   然而可悲的是,每当那个鲛人的转世出事的时候,他又不可避免的会往她的头上猜,那个时候,他就是像刚才一样,心中除了施萃是没有任何人的,那个样子,可真是让人讨厌到了极致。   “不若这样,将你从我那里取走的半颗七窍玲珑心还给我?”   她眉目微佻,面带笑意的看着他,那样的目光,让他所有的狼狈都无所遁形,百里,你以为你能补偿我什么?你什么都给不了我,真是可笑。   百里自然不能将那半颗七窍玲珑心给她,那半颗心已经用在了施萃身上,这是施萃的最后一次转世,如果这一次没能真正的复活她,她的魂魄便会散去,永世不得超生。   “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不要。”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谁也不让谁,那样的目光,太过沉重,沉重的让他们两个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呵。”姜婉轻笑一声,随即又变得冷漠异常,“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百里最后轻看了姜婉一眼,见她神色冰冷,嘴角的笑容似讽似嘲,心中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事,在他转身之后,姜婉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张扬,像是悲愤到了极致,又像是绝望中不顾一切的挣扎,“我的东西,我会亲手取回来。”   姜婉曾经有多爱百里,可能比爱她自己还要多一点,可这样的爱,早在上辈子就已经耗尽了。   上一世的姜婉,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死在了最爱的人手中,她最爱的百里啊,她以为的良人,亲手将她的整颗心掏了出来,用来复活他心爱的女子。   她的魂魄被困在那颗七窍玲珑心之中,日复一日的看着那个女子用着她的心,和她爱的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她恨,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大约只是因为她是姜家的女儿,大约只是因为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可别人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她来补偿。   最后的最后,她是从那个女子的口中得知的那些过去,关于姜家,关于大魏,欠下的债,那是她在祖记上看到过的,姜家先祖与龙神之间恩恩怨怨,可事实的真相比她所知道的还要惨烈万分,先祖囚禁的百里,后来听信道士之言,吃龙肉,饮龙血可得长生,长生啊?那是怎样的有惑,先祖自然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自那以后,百里就成为了先祖的口中食,盘中餐,龙族的伤口愈合的十分快,先祖自然也知道万事不可一蹴而就的道理,所以他每次只割一点肉,每次只放一碗血,十一年的光阴,对于龙族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可那十一年,被囚禁的百里忍受了怎样的孤独和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痛的恨不得死去,是龙族的高傲让他活了下来,他不能允许自己死在区区凡人手中。   那样不可触及的往事,终究是击破了她最后的防线,如果是那样,如果她生来,便是为了还清楚这场罪孽,那她真的愿意认命,如果她的命,她的心,可以磨平姜氏对于百里的伤害,她也是愿意的。   就这样吧,所有的一切,从她这里终结,她愿意承担掉所有的罪孽,如果这样,可以化解他心底的恨。   明明她都已经认命了。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魂魄的散去,她知道,这天地间将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她心甘情愿,她只是想要化解他心里的恨而已,哪怕只有一点点,那样的话,他起码能够记住她。   可是啊,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最后的时刻,亲耳听见那个女子对百里说,“百里,你不用感到愧疚的,姜婉爱上你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她最后死在你的手中,也不过是还了姜家先祖曾经亏欠你的,谁让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可笑,谁让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大约将死之魂是格外容易钻牛角尖的,姜婉不知道别的魂是不是同她一样,可那个时候,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刻,姜婉因为这一句话,终于黑化了,曾经所有曾在过的爱,恨,痛苦,不甘,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疯狂的填充着她的灵魂。   凭什么?如果这就是她的理由,那就太可笑了,就算她姜婉欠了百里什么,可不曾欠过她施萃什么,凭什么她能心安理得的用着她的心脏。   更何况,那些过往的,罪孽的,或是欠下的,和她有什么关系,焉知那一辈子她是谁,在做什么事,焉知她不是那场劫数中的受害者,姜婉告诉自己,她不欠他们的,从来都不欠。   反倒是百里和施萃,一个欠她一世深情,一个欠她一颗心,一条命。   “你求什么?”   “我求一场深情,求一条命,一颗心,我还要求一个真相,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欠他们的,从来都不欠。”   “如你所愿。”    ☆、君生吾未生5   阿古来的时间很是尴尬,恰逢百里觉得时机成熟,要取她心脏之时,她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然而彼时的姜婉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凡人,百里乃是龙神,在龙神面前,凡人如何有反抗之力,当时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下手为强,在百里还没有动手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以自己的神魂之力取走姜婉的半颗心脏。   如若不是她那时果断决绝,今日她如何能站在这里?所以啊,有些东西,她注定了放不下,而被取走的,她也会亲手拿回来。   “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着你们从天堂跌倒在地狱的感觉了。”黑暗中,她手中的半颗心脏跳动着诡异的光芒,她的声音像夜里勾魂的使者,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同夜色融为一体,黑夜中弥漫的是恐怖的气息。   施萃近来可算是流年不利了,先是掉进镜水湖中,让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的她染上了风寒,幸亏有百里在,她才能很快的好起来,可是不巧的是,施家不知惹到了什么人,在朝中颇受打压,不过几日光景,她的父亲就被罢免了官职,囚禁在家中面壁思过。   这便罢了,更甚的是,坊间突然出现了一则谣言:施家有女,妖孽转世,此女若活,天下则乱。   这样的谣言,已经传入了那身居高堂的帝王耳中,更是让施家的情景雪上加霜。   如今大魏的百姓都相信了这则谣言,他们可能随时会对施萃产生不利的想法,这是最让人担心的事儿,施萃如今只有半颗七窍玲珑心,另外的半颗七窍玲珑心还在这大魏的都城之中,她必须凭借着七窍玲珑心之间的联系而保持七窍玲珑心的完整,一旦她离开的太远,两个半颗七窍玲珑心之间的联系断了,就算日后他得到了完整的七窍玲珑心,这半颗和那半颗也是没有办法磨合的,所以施萃不能离开这里。   这也是姜婉一开始就打的主意,只给她半颗七窍玲珑心,将她困在这里,游龙遇浅水,便是他们再有通天之能,也只会投鼠忌器。   不然若是放任他们回到深海之中,以她的力量,还需要多修炼少年才能拥有与他们抗衡的力量,又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计划了,我倒是小瞧了你。”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婉并不惊讶,她缓缓的转身,目光落在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女子。   “是你做的?”   “你说得是什么事而,如果是关于施家,关于施萃,那就确实是我做的。”她承认的十分爽快,毕竟姜婉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她不怕她知道。   黑衣的女子一步步暴露在她面前,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容颜,随即,瞳孔猛的一缩,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女子居然和她的容颜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一开始就说要帮她复仇的女子,姜婉起初是抱着很大的戒心的,直到后来她发现这个女子对于施萃和百里所抱有的复杂情绪不亚于她的时候,她便猜测她是不是也是某个爱慕百里女子,可如今,终于看见了她的真实容颜,心中隐隐的已经对于之前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她如今要猜的已经不是这个女子和百里是什么关系了,而是这个女子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自己拥有一模一样的容颜。   “我是谁,姜婉,你果真是忘了,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   如同魔咒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动摇她的思绪,姜婉后退一步,面带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不是,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姜婉很清楚自己是谁,她更加清楚的是,面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她自己。   “你不信没有关系,可我确实就是你,我会帮助你得偿所愿,我会做你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是你,哈哈哈哈。”   “你不是我。”姜婉否定。   笑声戛然而止,“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既然你不相信,来,过来,我来告诉你真相,你来亲眼看看,你就会相信了。”   她向姜婉招手,示意姜婉靠近她,然而姜婉并不,“你说得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会相信的,你总会相信的。”她柔声说着,像是坠落在深渊里的鬼祟,明明是没有任何信服力的话,在姜婉的眼中炸开了花。   姜婉有一瞬间的怔仲,她张嘴,想要反驳着,然而在那样的画面下,她已经失去了语言。   天地以万物为诌狗,人道不仁,神道不忍。   活着是一种奢望,死亡也并非解脱,那样惨无人道的世界,那样灭绝人寰的世界,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人的欲望。   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欲望升起的那一刻,再多的仁慈,再多的使命,都成了空谈。   姜婉的目光已经被那条巨大的白龙所占据,漆黑冰冷的宫殿里,长明灯燃烧着它最后一刻的使命,当灯火燃尽的那一刻,盘踞的巨大的白龙从沉睡中觉醒,他咆哮而起,用他那庞大的头,用他那威武的身躯,疯狂的撞击着这座宫殿的四周,仿佛誓要将这困禁了他的地方分崩离散。   每一次的撞击,龙爪上的铁链都在哗啦啦的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渐渐的,他有些累了,宫殿依旧精致,冰冷的如同死物一般,可他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染在他白色的鳞片上,染红了他硕大的身躯,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条血色红龙一般。   他太累了,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惜已然没能够冲破束缚,他又失败了。   龙也有恨,这一刻,他那一双巨大的龙目被仇恨沾满,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他会逃离这里,终有一日,所有背叛过他的,伤害过他的,都会被他一一讨回,他会让他们知道,龙神一怒,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远处渐渐由脚步声响起,他似是认命了一般,垂上了双目,他感受不到鲜血从他体内流失,感受不到剜肉之痛,世界如此安静。   宫殿里的长明灯再次燃起,微弱的光芒是这冰冷之处唯一的温暖,这样的暖,照在他的身上,他终于沉沉的睡去,等待着,等待着下一轮的觉醒,很快的,很快的。   “那是谁?”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姜婉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居然已是泪流满面。那条龙是谁?姜婉没有见过百里的本体,那时候她被困在七窍玲珑心内,被困在施萃的心中,她看不见外面的一切,仅仅凭借施萃口中的只字片语来判断所发生过的一切。   她不知道那条龙就是百里,可是看着那条龙,看着他拼尽一切想要逃离囚笼,她就莫名的想要哭泣,仿佛被囚禁的是她一般。   “那啊!”黑衣女子分明是想要装作漫不经心,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暴露了她沉重的心绪,“那是百里,那就是百里。” ☆、君生吾未生6   想要知道一切吗?七日之后,来皇陵一见,你会知道所有的一切。”   这是黑衣女子离开的时候留给姜婉的话语。   七天啊,太短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却居然只留下了七天的时间。从看到那样的画面的时候,姜婉就知道,该她面对的东西终于到来了,或许七天之后,他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的真相,百里与姜氏的仇恨,她与百里之间的爱恨,她上辈子果然是爱着百里的,这个事实,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那还是在她上辈子死在百里手里的时候,她听见了百里的叹息,“姜婉,你不该再次爱上我的,你怎么能又爱上我呢?”   那个时候的百里,或许是有动心的,可是那一句不该,一句怎能,一个‘再’一个‘又’,已经言尽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结局。   百里,我的上辈子,果然是爱你的,所以我不曾欠你,这大约就是我所有的执念了。   我总要为自己求一个圆满的结局。   “稷儿。”她目光柔柔,仿佛盛满了星辰,姜稷不由自主的靠近,那是一种很熟悉的久违的温暖,让他有些沉迷。   “稷儿,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大魏未来的继承人,这大魏的江山是姜家世世代代的心血,你要好好的守护。”   “姑姑?”他有些迷茫,似乎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没关系,不懂也没关系,以后就会懂了,早晚都会懂得。”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身形也渐渐的隐去,天地茫茫,只剩下姜稷自己。   “姑姑,姑姑。”他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婉一点点消失在他面前。   “姑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他从睡梦中惊醒。   “陛下,可是做噩梦了。”外面传来女官的问候,姜稷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虚汗,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寡人无事。”   “那陛下好生安息,奴婢等就在外面,陛下有事直唤便是。”   外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姜稷却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响起了刚刚的那个梦,那样的梦境,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不知道这场梦到底预示着什么,可他的心却因为这场梦境久久的不能平静。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姜婉的声音,“你是这大魏的帝王,你手中掌控着千万人的性命,所以今后,不管你做什么,都要想想你身后的那些性命,三思而后行。”   “身主高位,便注定了你不能和平常人一样,你可知为何你要自称寡人,因为从你登顶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姜稷,我们谁都没有退路。”   时至今日,姜稷才忽然想起,原来在他的记忆里,姜婉还承担了那么重要的角色。   姜家自来子嗣单薄,姜稷祖父那一辈也就出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他父王,一个就是忠王,然而至他父皇那一辈,就只有他父皇一个男丁,再就是一个姜婉。   且不说姜婉是个女子,只她的寿命,未免也太短了些,姜婉死的时候,姜稷还没有出世。至这一辈,好像又变回了从前一样,姜氏皇族也就姜稷一条血脉了。   姜稷从小便异于常人,至于哪里异,大约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能看到凡人所看到的,也能看到凡人看不见的,这样一双眼睛,自然会引来忌讳,那个时候,为了保护他,他的父皇母后将他送出了皇宫,托付给了信任的人照顾,然而幼时的记忆,姜稷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的记忆是从六岁的时候开始的,从他回到宫廷之后开始的。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姜婉,姜婉之名,是他在族谱上看到的,大约是那族谱上的人实在是太过稀少,所以他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姜婉的早逝。   起初他还不知那是姜婉,只道是这宫中的哪个幽魂,他习惯性的忽略这些不该存在于人前的东西。   直到某一日,他随父皇前去忠王府,无意间看到了那副画像,画像中的女子太过熟悉,他一眼就认出她,原来她是姜婉!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看见她都会产生一种来自心底的亲近,原来他们竟真的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日回宫后,他开始下意识的在宫中搜寻她的身影。   她实在是很好找,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和别的幽魂不一样,这是姜稷的直观感受,后来才知道,姜婉竟是得了大机缘,修习鬼道,她拥有了像是话本子里流传过的非凡的力量。   再后来的后来,姜婉在这大魏的皇宫中停留了许久,没有人发现过姜婉的存在,因为这大魏的皇宫之中,除了姜稷,没有人能看见姜婉。   姜婉教导过姜稷许许多多的东西,那个时候的姜稷,懵懵懂懂,在姜婉的教导下一步步的成长起来。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大魏的太子,最后又成长为大魏的帝王。   姜婉对姜稷说过许多的话,可是自始至终,姜稷最忘不了的还是姜婉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你这样,很好。”   这句话,时至今日,姜稷都没有想通过,姜婉也似乎当作自己从未说过这话一样。   直到姜婉突然消失,那是姜稷最难过的一段日子,他初登帝位,四面楚歌,举步维艰,讲完却选择了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走得匆忙,离开的悄无声息,姜稷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她,才终于相信,她是真的走了,不告而别,姜稷伤心过,怨恨过,也替她辩解过,可这些东西,都随着她的毫无音讯而沉寂在心底。   姜婉走了,姜稷却还要活着,他还是这大魏的帝王。   姜婉再次出现,是在时隔不久之后,她走得安静,出现的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个时候,她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一刻姜稷就知道了,过去的诚然已经过去了,姜婉于他,已然只是他成长为帝王路上的一刻有着血缘的棋子。   那是姜婉最后一刻教给他的一个道理。   “身主高位,便注定了你不能和平常人一样,你可知为何你要自称寡人,因为从你登顶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舍弃的,没有谁是值得依靠的,在这个世上,你所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不得不说,姜婉为了他,真的是煞费苦心。   他终是如她所愿,终是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孤家寡人。 ☆、君生吾未生7   “稷儿。”   正在谈判的姜婉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捂住了空洞的胸口,她轻轻呢喃。   这心悸来的快去的也快,姜婉神色很快恢复正常,“百里,我这个提议,不知道你感觉如何。”   这对于百里来说是个完全不吃亏的交易。   姜婉会把另外的半颗七窍玲珑心交给他,从今以后再不打扰他的生活,可是在此之前,她需要百里的七天。   她要这七天,百里一直陪在她身边,她要这七天,百里全心全意的爱她一回,哪怕是假装出来的爱,她也不在乎。   可是百里犹豫了。   “我只要七天而已,你莫不是,连这都给不了我。”   “还是说,原来你竟是已经不需要那半颗七窍玲珑心了。”   “若果真如此,倒也枉费了我好心收藏,不若还是直接毁了吧。”   她步步紧逼,说出来的话愈发的冷酷,百里毫不怀疑,他只要说一个‘是’字,姜婉就会毫不犹豫的毁掉另外的半颗七窍玲珑心。   “我答应你。”七天而已,百里告诉自己,不过七天,很快就会过去了。   可是百里怎么会知道,姜婉要的,哪里是什么七天啊,她要的从来都只是百里的心,百里,你敢用你的心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动心过吗?你敢告诉我,百里从来都没有爱过姜婉吗?一刻也没有?你敢吗?   你不敢!呵!   那铮铮的琴声,如高山流水般起伏相合,有微风拂过,长亭外的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此情此景,若是再有才子佳人,可谓是再美好不过。   “夫君。”一曲终了,姜婉抬头,目光柔柔的望向百里,那深邃的眼眸中是百里承受不起深情。   姜婉的一世深情,向来只给了百里一人。   所以啊,你怎能任我挣扎其中,你却置身事外呢?   “婉婉,我们回去吧。”   他似是逃避般躲开了姜婉的目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当作什么都不存在。他说,婉婉,我们回去吧。   “好。”   回去便回去,终归这七日,他是她的,她总能让他面对自己的心,百里,你逃不掉的。   姜婉的心中是势在必得,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温柔深情的模样,她走上前去,挽住百里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你愿意或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百里,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姜婉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有星有月,又有良辰美景,不若小酌一番。”   姜婉的手上,提着两坛子酒,酒开封后,酒香四溢,闻起来便是有些醉人。   “我记得你以往是不爱喝酒的。”百里看着她熟练的斟酒,微微皱眉开口道。   姜婉斟酒的手一顿,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将那满杯的酒放在了百里面前,“你忘了吗?这是当初我们成亲那会儿,我们两个一起酿的酒。”   那些时日,在没有撕开所有的残忍之前,他们也曾有过琴瑟和鸣的光阴,抚琴对弈,红袖添香,那样的日子他们也曾有过。   “你忘了,没关系,我还记得就好。”   她还记得,她酿这酒的初衷,世人都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像这酒香的浓度一般,时日越久,浓度便越厚。   她那时格外的相信,便央着他,两个人一起,酿出了这酒,他们一起将酿好的酒埋在院子中,她那时就想,等到他们老去的时候,再将这酒拿出来,必然是香浓无比。   可她没有想到,她再也没有了老去的时候。   “婉婉。”他眼中的愧疚愈深,看着她一杯一杯的浊酒入喉,这种愧疚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别喝了。”   她抬头,目光已是微醉,星辰在她的身后闪烁着光辉,天地万物都成她的背景,“再不喝,以后就没机会喝了。”那样悲哀的目光,是因他而起。   百里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把她拉下了这趟浑水之中,她会不会遇见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她会嫁给那个人,白头到老,一生富贵安乐。她就不用经历如今这样的爱恨情仇。   然而这样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是他亲手将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倒入喉中,这酒可真烈,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他下意识的看向姜婉,这般烈酒,她居然还是一杯一杯饮尽,丝毫不见怯意。   “来,百里,我敬你一杯,敬你我终归夫妻一场。”   “这一杯,敬世事无常。”   “我怎么还是那般爱你呢?”   “百里,你那一刀剜得可真疼,若有下回,定要轻一点,我怕疼的。”   “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大家就都解脱了,百里,你是不是很高兴。”   姜婉已经醉了,她的面前出现了重影,“百里,好多的百里。”   她痴痴的笑着,笑着笑着,便已是泪痕满面。“你怎么就不能爱我呢?我到底那里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呢?”   “婉婉。”他无奈的叹息。“你醉了。”   “我醉了?我醉了吗?你说醉了,那便是醉了吧。”最后的最后,她只剩下满身的疲惫,醉了,或许吧。   可是百里,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是鬼啊,鬼怎么会醉呢?   罢了,罢了,大醉一场又何妨,大梦一场又何妨,这时间之事,恨不得只是梦境一场,若是梦醒,指不定爱恨都成空,指不定往事都随风。 ☆、君生吾未生8   “婉婉。”姜婉已经醉了,她醉倒在石桌之上,酒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耳边回荡着的是谁的歌声?   那凄凄惨惨戚戚,夹杂着诉不尽的离殇的歌声,在谁的喉间婉转,殷殷切切,又耗尽了谁毕生的命数。   “婉婉,你不该再次爱上我的。”   百里已经将他一世的情都给了施萃,他给不了姜婉想要的了,从来都给不了的。   这夜太长,星辰无双,醉了谁,可曾成双。   “百里,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她的魂魄寡淡,立在那里,单薄的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你这是何必?”   百里没有想到姜婉会做的这么绝,七日之中,他和姜婉去过了曾经他们所去过的所有的地方,姜婉耗尽她所有的力量,重塑了一个过去。重塑了她眼中,她心中所有认为深刻的记忆。   “百里,你看,那是我眼中的一生,你我的一生。”   可是那一生,只有我而已。   长亭微雨,白衣如絮是他们的初遇。她含羞相似起,他满心算计。   才子佳人,琴瑟和鸣,是她以为的两心相许。她把承诺轻信,他冷眼看她沉迷。   红妆十里,凤冠霞帔,是她以为的一生归宿。她满心欢喜,他只做是一场游戏。   红袖添香,举案齐眉,是她以为的恩爱两不疑,岂知良人为谋她性命。   “百里,从遇见你开始,我的人生所有的深刻都来自于你。”   爱的,恨的,怨的,谋的,原来都是你。可这样深刻的情感,在你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七天到了。”   时间那样快。七天太短了,可她已经不愿再耗费更多的精力了,那样实在是太累了。   下雨.......了!!!!   雨是这世间至清至净的东西,它可以冲刷掉这世间所有的污浽。   她站在雨中,雨丝从她灵魂之中穿过,冰心沁骨,“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初见时的场景。”   那是她刚刚回溯过的记忆,细雨初来,他携清风而至,惊艳了她半生岁月。   “百里,你那个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来到我的身边的。”过往的一切在记忆里沉淀,时至今日,姜婉都不会料到,她会以那样平和的心态和百里谈及那场过往。   “七窍玲珑心,这世间,唯有经历过至情的爱,至真的痛,七窍玲珑心,才会拥有真正的力量。”不然他为何独独选中姜婉,他游走世间,寻找到的七窍玲珑心几何,却未有一人拥有如同姜婉这般至真至情的性子,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所以才会是我,是不是,可是百里,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也是,你并不在乎吧,在你眼里,除了施萃,你还在乎谁?”她平静的不可思议,那样原本是痛彻心扉的话语,在她这样平静的叙说下,反而夹杂着一股子凉意,带着说不出了冷致。   在乎谁?   百里的目光,透过姜婉,依稀好像记起了那年,记起来那座冰冷的宫殿,记起那惊鸿的一舞,衣炔翩翩。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的,可其实他都还记得,那样深刻的记忆,早就同那些伤口一样,埋在了他的骨子里,明明痛的恨不得死去,却还是固执的不愿意剥离。   然而百里的沉默,却成了压倒姜婉的最后一根稻草。   “呵呵。”她几近绝望的笑出声来,“原来除了她,你竟都没有其他在乎的人了。”百里,施萃在你眼中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都看不到,我到底有多爱你。   姜婉已经问不出这句话了,她想,或许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当然不是?百里想要反驳,可那些话语,在姜婉的目光下变得格外的惨白无力。   他想,就这样吧,就让她这样以为也好,她总是要慢慢的死心的,她总归是要放下这一切的。   这是最后一世,结束了就好。   这幽幽天际,雨不知何时已经听了,乌云散去,天空清澈如许,倒映在她的目光里,明亮清晰。   “百里,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她其实没有指望他的答案,她也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她曾经用了一世去追寻,如今又耗尽了永生永世,求得也不是一个答案,她说过,她求得是他的心,她想她已经得到了,至少在他日后漫长的生命中,将永远也忘不了姜婉这个爱他至深的女子。   至于她求得那一场深情,那是她的深情,可她的深情,不是从来都在的么?   “百里,我放过你了。”   紫色的檀木盒里,半颗七窍玲珑心静静的安置着,姜婉似乎还能感受到这半颗心跳动的幅度,当然只是幻觉而已,半颗心而已,怎么可能跳动呢?   何况,她是鬼啊,没了心的鬼。   “你要的东西。”姜婉曾经设想过,这留下这半颗七窍玲珑心,这便是她最后的底牌,她会用它谋得怎样的利益,可她会在怎样关键的时刻将这件东西拿出来,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么轻易的交出这个东西。   “拿去吧。”   她松手,那紫檀木盒缓缓脱离她的手掌心,落到百里手中,他看了姜婉一眼,犹豫的转身离去。   “百里。”   她开口,似乎是想要挽留。   他到底是如她所愿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她。   她的唇角缓缓的绽放出了一抹温柔到了极致的笑容,“一路好走,莫要回头,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休。”   “好。”他应声。   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走得干脆彻底,绝不回头。   待到他走远,姜婉那嘴角的笑意也丝毫没有收敛,她仰望着天空,轻喃着,“恩怨两休?”   “百里,除了一场深情,一颗心,我还要了一条命。”   她诡笑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染上了未知名的疯狂,让她看起来愈发的冰冷无情。   从回来的那一刻,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恩怨两休,百里,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君生吾未生9   姜氏了皇陵如同所有的帝陵一样,是建立在龙脉之上,耗费了姜氏祖先无数的心血,冰冷而奢华。   “你来了。”   姜婉憔悴了许多,记忆的回溯耗尽了她的太多的力量,她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再这样的状况下,如果黑衣女子想要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她并不在意,她要做得事情已经做完了,很快的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然而让姜婉有些意外的是,黑衣女子的状况,七日未见,她看起来似乎比姜婉还要虚弱一些,几乎连魂体都难以凝聚,透过她薄弱的灵魂,都能看见她身后,泛着微弱光芒的长明灯,那样的灯,在那场幻境之中的过去,在那个宫殿里,她也看到过。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黑衣女子望着姜婉微微一笑,那笑意参杂了许多,那是姜婉看不懂的东西个,“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带着姜婉,穿过曲折蜿蜒的地宫,这段路程她似乎走过了许多遍,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她想要带姜婉来到的地方。   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雕刻的是栩栩如生的龙飞凤舞,恢弘无比。   姜婉不曾记得,皇陵之中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她疑惑的看向了黑衣女子,然而黑衣女子并不打算为她解惑,她只将目光落在了那扇石门上,石门的中间有一个凸起,像是机关一般。   她望着姜婉,微笑着,引导着:   “打开这扇门,后面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姜婉伸出手,按在石门的凸起处,触动机关,石门应声而开。   这是?   姜婉的面前,是一座用寒冰而铸的宫殿,宫殿的正中央,放着一座冰棺,寒气四溢,透过寥寥寒烟,姜婉隐隐约约看见了在冰棺中被保存的完好的尸体。   那冰棺中,是一抹极尽的靓色。   大红色的嫁衣,好像敛尽了这座宫殿中所有的寒意,姜婉不由自主的靠近冰棺,离得愈来愈近,她却依然感觉不到寒冷。   她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容,整个人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她是谁?”   她问。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了,姜婉回头,刚刚那黑衣女子所站的地方,只剩下空旷一片,再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黑衣女子不见了,或者说,消失了,姜婉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了。   她是谁?   没有答案,冰棺里的尸体拥有着和姜婉一模一样的容颜,可姜婉知道,那不是她的尸体,因为在她自缢后,在她取出自己的心脏后,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化作飞烟,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所以这绝对不是她的尸体,可又是谁呢?为何同她一模一样,莫不是她的前世?可为什么要用冰棺将她的尸体封存起来呢?   为了得到答案,姜婉不得不再次靠近冰棺,这一回她离得更近了一些,在这冰棺上,发现了一行小字。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姜氏阿婉,绝笔。   姜氏阿婉?姜婉努力的回想姜氏祖上有没有一个与她同名的女子,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可能出现,与先祖同名,冒犯先祖不说,还是大不吉之相,莫说皇室,便是普通人家都不会犯这种忌讳。   所以这上面所言的姜婉二字,便是有些引人深思了。   “我等了你好久了。”   宫殿的石门在姜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关上,姜婉妄图以魂身穿过,然而也只是妄想而已。   她抬头,观察这座宫殿,除了那深入骨髓的,她却感觉不到的寒意,她发现不了其他。   然而九子啊这个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终于来了。”   这样的声音,似曾相识,姜婉四处搜索,却发现她根本察觉不出这声音的来源,这分明是一座封闭的宫殿,便是隔着寒雾,也是一眼便可以看到尽头的那种。   “何必装神弄鬼,千辛万苦将我引到这里来,怎得却要当个缩头乌龟。”找不到声音来源,姜婉索性也不多费力气,她就直接开口与那人交谈。   “你不用找我,因为,我就是你啊!”   又是这样的话,姜婉记得,那个黑衣女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就是你。   可姜婉就是姜婉,这世间只有一个姜婉,若她们是姜婉,她又是谁?   “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你马上就会相信的,我就是你,姜婉,我是你的前世。”   那般否定的话语,携带着姜婉的意识,回到了千年之前。   千年前的大魏,姜氏初掌王朝,元帝多疑,且野心巨大,为求长生,囚禁龙族,饮龙血,食龙肉。   姜婉是元帝的第十三个女儿,她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在这深宫之中,着实没有什么权利。   所以她的死,也未曾在这宫中激起什么浪花。   元帝子嗣众多,姜婉也不过是他众多女儿中的一个,又没有生母庇佑,这深宫本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一无所有的姜婉,她所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命运的转折,是在姜婉五岁的时候。   姜婉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宫殿,也不算是无意吧,她是偷偷跟着一群道士进去的,彼时只是因为好奇,她太小了,没有人会料到她一个小孩子会跟着跑进来,所以也没有人发现她。   “你是龙吗?”   龙是姜婉从刚刚那些道士口中听到的一个新词,待到那些道士离开,姜婉才好奇的跑了出来,“龙是什么?”   带着小孩子童稚的声音,唤醒了昏昏欲睡的百里。   他勉强睁开了他巨大的龙目,望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女娃。   一个女娃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百里的第一反应就是阴谋,可是那里来的阴谋,百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都已经这般模样了,还需要什么阴谋吗?何况一个几岁的女娃娃能做什么。   “你是龙吗??”   几岁的女娃娃,固执的问着她口中的话语,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只是纯粹的好奇。   她的眼睛真干净,固执而干净。   这是百里对姜婉第一眼的映像。   然后在长明灯灯光的照耀下,他沉沉的睡去,他还会醒来的,就在不久之后。 ☆、君生吾未生10   百里没有料到他再次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那个小姑娘,她是真的很小,整个人还不及他的龙头大,显得羸弱不堪,小姑娘长得漂亮,看起来更是乖乖巧巧的,十分惹人怜惜,那么一瞬间,百里有些心软了。   “你终于醒了。”小姑娘看起来很是兴奋。   她大概是等了很久了,才等到他醒来,倒是格外的执着。   百里向来都是很清楚的,能出现在这个宫殿里的,哪怕是一个小姑娘,都不可能是平常人。   若是如姜婉这般的小姑娘,最有可能的便是这大魏的哪一位公主,大魏姜氏,都是他的仇人。   可是百里心软了,他应该在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杀了她的,然而他心软了,所以日后,他便再也没能杀了她。   “你是龙吗?”   小姑娘固执的问着这个一开始的问题,她觉得他和她不一样,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是的。”巨大的龙息喷吐而出,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声音都有些沙哑,配着他那庞大的身躯,很是威严可怕。   然而她不能体会到这种龙威,大约是她不懂得,小孩子的世界,还没有被太多的东西沾染,单纯的像一张白纸。“龙是什么?”   龙是什么,这一句话,倒是问倒了百里,事实上,他也没办法说出来,他是龙,可龙是什么?他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索性小姑娘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答案,见他不说话,她便又自顾自的开口,“我叫姜婉,你叫什么?”   她想,龙应该也是有名字的吧,嬷嬷说过,每个人都是有名字的。   姜婉,果然是姜氏之人,可惜了。   可惜了,他们是仇人,百里看着面前纯真懵懂的小姑娘,目光中透露着遗憾,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屠尽大魏姜氏,这个叫姜婉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百里。”他最终还是说出了他的名字,大约在他的眼中,姜婉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了,可是百里不知道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就是从一个名字开始拉近的。   “百里。”姜婉对于这个新认识的龙充满着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似乎有着很多问题,然而百里并不乐意回答她,反倒是问起了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醒过来啊。”小姑娘的思绪简单,似乎忘记刚刚她问的问题,很快的回答道。   等他醒来,这倒是个奇怪的回答,等他醒过来能怎么样呢?他一觉睡上三个月,莫不是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一直在这里?”   “不是啊,不过我每天都会过来的。”她似乎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很平常。   “过来干什么?”   “等你醒来啊?”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这条龙,“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嘛。”   若是百里此刻有表情的话,定然是哭笑不得的,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被一个小姑娘带歪了思路,这小姑娘说话倒也直白,只是行事也太过古怪了,莫名其妙的每天跑到这里了等他醒过来,他也是傻,意识到他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在这里聊天,他深深的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有些脑子不清楚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姜婉凑近他的龙头,似乎想要观察他说话的样子,百里下意识的摆头,把姜婉甩了出去。   “啊。”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四脚朝天,姜婉痛的叫了出来,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感受着臀部传来的痛楚,一张小脸紧巴巴的皱到了一起,“好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配上小姑娘那张柔弱的脸,简直让人恨不得将她好好的搂在怀里安慰一通。   可惜在场的唯一一条龙,并不懂得怎么安慰人,甚至选择了视而不见。   “哇,”见百里不理她,姜婉‘哇’的一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与此同时,原本憋在眼眶里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其速度及反应让百里目瞪口呆。   若不是百里知道自己刚刚下手了力道,除了让她摔得难看点,其实就是轻飘飘的落地,估计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伤到她了。   没有人搭理,姜婉越哭越凶,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百里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到后来只感觉这个脑袋在这个哭声的折磨下都要爆炸了。   烦躁的摇晃着他巨大的龙头,“你不要哭了。”   或许是心绪问题,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格外的响亮,姜婉下意识的就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是被吓到了。   “你,呃,你生气了。”她诺诺的,似乎是有些害怕,她还维持这刚刚哭泣的动作,双颊上沾满了泪痕,看起来傻兮兮,“你,你别生气,我不哭,不哭了。”   宫廷的生活,让姜婉自来都比别的小孩子敏感一些,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百里的心情不好,似乎还是因为她的哭声,这么一来,她便不敢再哭了,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望着百里。   像只小花猫,真傻。   面对这样的姜婉,百里就是想要发脾气都有些难,这个小姑娘,似乎总是很容易的插中他的软肋,天知道,他第一怕得就是别人在它面前哭,第二怕得就是有人在他面前露出那种可怜兮兮,又怕又傻的表情。偏偏姜婉一下子占全了。   最后的最后,百里只是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我不生气。”   生什么气呢?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若是真的生气了,反倒显得他浮躁了。   “哦。”   他不生气了。   小小的姜婉偷偷的打量着百里,可惜百里是龙形,她看着也只是觉得好大好大,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一人一龙就在这大眼瞪小眼中,消磨了时光。   “啊呀!”姜婉突然惊叫一声,倒是把百里吓了一跳。   他反射性的看向了姜婉。   “我要回去了,不然嬷嬷该着急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姜婉飞快的朝百里挥手,迈着她的小短腿向外面跑去,宫殿的门是上了锁的,偏偏她个子小,都不用将锁打开,只需要在门上面拉开一个缝,就可以容钻进钻出,但显然,这么一个小缝隙对于她来说都是格外困难的,因为宫殿的门是以玄铁而铸,高大厚重,在她的面前,就犹如高山一般。   百里就在后面,冷眼看着她,为此费力,这样的事情她似乎并非第一次做,所以她门开的很有技巧,正好开了一个小缝隙的时候,她瞄准时机,飞快的钻了出去,像一只灵活的小猫,消失在了宫殿的大门后。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突然有些想笑了,大约是觉得她傻,刚刚还在喊痛,这会儿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像个小傻子。   那个小傻子说,下次再来看他。    ☆、君生吾未生11   姜婉确实没有骗百里,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偷偷溜到这里来找百里。   小一点的时候,老是缠着百里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多数的时候百里是不会回答她的,大些了,像是懂事了一般,倒是安静了许多,有时候同百里讲讲宫里发生的事,讲她最近学到的东西,她也不问百里爱不爱听,就这样喋喋不休的讲者,然后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再后来,她似乎是察觉到了百里的不喜,然后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的陪着百里闲坐,大部分的时候,百里都是在沉睡中度过的,姜婉也不觉得无聊,或许在她的眼中,这宫殿哪怕是寂静清冷,也比外面的富贵繁华要好得多,哪怕百里并不喜欢她的存在,可她宁愿在面对这样冷漠的百里,也不愿在外面呆着,外面的规矩太多,外面的人心太可怕,哪怕她是公主,哪怕她并不受宠,也逃不开那样的圈子,那些深宫中的富贵荣宠,背后所掩藏的无数拨测危机,也只有他们这些生在富贵窝里的人知道。   所以姜婉从来都不愿意去争什么,她一没有能力,二没有背景,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公主的身份,和那不值得一提的血脉亲情,拿什么去争呢?   况且,知事后的姜婉也愈发的清楚,百里和姜氏之间的恩怨,若是她不是处在如今这般境地,绝对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百里面前,百里有多恨姜氏,姜婉愈是成长,就愈是能够体会。   “百里,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逃离这个地方。”姜氏女子的容貌自来都不会差,十三四岁的姑娘,初初长成,眉目间已经有了少女的风华,可以想象日后她长大,必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百里望着姜婉,一时有些出神,以至于忘了回答她的问题。   “百里?”   他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忙收敛了心神,微微磕上双眼,不再去看她,“我会离开这里的。”   他从来都不曾绝望过,他从来都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此次海阔天空,任龙遨游。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坚定的让姜婉有了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我相信你。”可是百里,你离开的那一日,是不是,你我就再无相见之期呢?   姜婉知道,自己对百里依赖太过了,她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她会感到很孤独。百里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哪怕他是一条龙,但在姜婉眼中,百里的存在,胜过这世间太多的人。   在姜婉离开后,百里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那巨大的龙目中满是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后的最后,他合上了眼睛,大殿之中,传来他幽幽的叹息。   时隔好些时日,百里都没有再见过姜婉了,原本应该早就适应了这空旷宫殿的百里,身边少了姜婉的陪伴,第一次感受到了寂寞,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寂寞是个什么东西?曾经他偶然的一个闭关都是几十年上百年,也不曾感到寂寞过,这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日,他居然会觉得寂寞,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曾经的曾经,百里是不希望姜婉出现在他面前的,所以他对于姜婉从来都是十分冷淡的,若有若无的,甚至有许多次,他都是动了杀心的,姜婉不能存在于他的世界,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对姜婉愈发的下不了狠心,对姜氏愈发的心软,可明明如今,被囚禁的是他,受尽折磨的也是他,他怎么允许自己心软呢?   然而终于有一天,姜婉不再来找他了,像是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一般,百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哈哈哈哈,快了,马上就要成功了,我马上就能长生不老了。”他的嘴角还沾有龙血,那神圣的血液在他喉间翻滚,让他无比的快活。   面前的人类,是这大魏最尊贵的人,曾几何时,他们也一起促膝饮酒,谋定江山,他受天命而来,亲自教导他,助他成王,却没想到,他这是亲手喂大了一匹狼,然后这头狼反咬了他一口。   “汝等人类,妄图逆天改命,终有一日,吾会将汝等送入十八层地狱,受剥皮烈焰之苦。”   龙息喷洒,带着龙威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更像是绝命的诅咒,让笑声戛然而止。“事到如今,你还不如关心你自己吧,等我长生不老那一日,便是你这条恶龙命丧黄泉之时,待我长生不老,这世上便再无人能奈我何。”   他已经疯了,长生不老这几个字已经将他整成了一个疯子,百里只是冷眼看着,看着这个他曾经视为知己的人,一点点的走向灭亡,他想,他会亲手送他最后一程,他有这个机会的。   元帝来的快走得也快,百里已经习惯了,每三个月都有这么一回,每一次被割肉取血之后,他都会陷入虚弱之中,又有他们为了对付他,特地制作的可以让他进入沉睡之中的长明灯,他很快就会睡过去,等醒来,便又是一番轮回。   这段时日,姜婉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想着,她或许以后都不会过来了吧。   然后他沉沉的睡去。   他不知道,在他睡过去之后,宫殿的一根大柱子后,有暗影晃动,隐隐约约,似乎是个人影。   鼻尖充斥的是鲜血的味道,姜婉想,她大约再也忘不掉这个味道了。    ☆、君生吾未生12   她一直逃避的东西,终于被真真切切的撕开在她面前,她不敢面对的残忍,在最后,却以最残忍的一面展现。   “婉婉,不要和那个殿里的东西打交道,那样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姜婉终于知道,嬷嬷为什么要同她说这样的话,或许嬷嬷也是知道的吧,这宫里,哪里有什么永久的秘密,当年的事情,她便是还处在懵懂之期,也听过宫里的传闻一二,她自来都知道的,只是这个真相远比她知道的,远比传闻中的还要残忍。   她以为百里厌恶她只是因为元帝囚禁封印了他,让他不得自由,却偏偏还要守护者姜氏的龙脉。   原来都是她以为,是啊,她怎么能这么天真,困禁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那中了长生魔咒的父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底不停的道歉着,一步步的向后退着,她想,她再也没有理由来找他了,她再不能来找他了。   如果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复仇路上的阻碍,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宁愿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有些东西,我是没有选择的。   “婉婉,你后悔了吗?”苍老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她回头,“嬷嬷。”   这一刻,她像是幼鸟归巢一般,趴在年老的嬷嬷身上哭泣,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了,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倾诉的人的。   她的人生本就孤独,幼时至今,陪在身边的也不过这一个老嬷嬷而已,后来才有了百里,所以她才会表现的那样在乎,可惜了,到头来,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也还是只有嬷嬷一人而已。   “嬷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呢?幼时宫中的传闻,这深宫之中囚禁着一位龙神,龙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神,神啊,传说神可以满足人的任何愿望,她向来早熟,亦有所求,到底还是从这深宫中出来的,她已经受够了在宫中任人欺凌的日子,她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和她的父皇一样强大到无人可期的地步。   所以她遇见他,从来都不是意外,只是在亲眼看到之后,她就明白了,神也不是万能的,神亦有无能为力之时。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怜悯,一个神,居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她在他睁眼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的悲哀与挣扎,亦有不为命运屈服的顽强,莫名其妙的,她就选择了留下来。   他睡了许久许久,终于醒来,而她每日都来看他,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近乎执着的习惯,她想要看看,他醒来后的反应。   后来发生的种种,已经超出了她这小小年纪能够思考的范围,可是她好像乐此不彼,她想着这样也好,她虽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东西,可她好像得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婉婉,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嬷嬷叹息着,“我提醒过你的,当年之事,这宫里的老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而我,婉婉,你记得吗,我对你说过,当年我曾是在你父皇跟前做女官的。”她曾经是御前女官,在这宫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却自愿被放逐,沦为这怏怏大宫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嬷嬷,何尝不是不甘,可是啊,再大的不甘,在那样的恐惧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是个意外,有一回,我遇见了陛下请回来的那些道士,无意间听到了那些道士的一些言论。”那些话后来被她死死的埋在了心底,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分毫,这是何等滔天的罪孽,然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女罢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婉婉,你知道的,宫里的这些东西,有时候,多说一个字可能就是一个‘死’字,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说。”所以在后来,宫中流传出陛下囚禁龙神的时候,她才会愈发的恐惧,她不敢再呆在陛下面前了,她的恐惧会出卖她,若是陛下察觉到她所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将她灭口的。   她只能选择犯错,不大不小的错,不至于丧命,却彻底失去了帝恩,这样最好,她巴不得陛下将她忘记,永远不要记起。   后来她就被打发到了姜婉的母妃身边做个普通的宫女,她规矩,懂分寸,做什么事情都不出挑,却也不出错,倒是颇得姜婉母妃的欣赏,渐渐的将她视为心腹,甚至在死的时候将姜婉托付给她。   那个时候姜婉五岁,小小的姑娘,失去了母妃,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那个时候她就想,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这个小姑娘安然长大,护她无忧。   如今姜婉越来越大,可嬷嬷却愈来愈害怕,她似乎有了一种预感,对于神罚的预感。   “这么些年了,这个秘密我一直藏着,可是从知道你去见那条龙开始,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的,婉婉,陛下已经疯了,可是大魏的王朝不能跟着一起疯了,你不能跟着一起疯了。”   藏了十一年的秘密,终于被说出了口,嬷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从未有过什么忧国忧民的思想,潜意识里,她只是对神存在着敬畏,她知道,神罚已经快要到来了。   大魏的王朝同她没什么关系,可大魏千千万万的子民可都是命,他们何辜。   还有她的婉婉何辜,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在这深宫之中,她好不容易才将她养大,不过是因为她姓姜,那个九五至尊所造下的罪孽便也要牵连到她的身上吗?   这也是后来嬷嬷之所以没有阻拦姜婉去见百里的原因,甚至她潜意识的在姜婉的思想里植入了亲近百里的想法,嬷嬷曾经远远的随着陛下见过百里一面,她知道那是一个怎样冷漠的人,可是没有关系,再冷漠的人总会有心软的时候,只要他对姜婉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感,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他总不会对姜婉做的太绝。   “婉婉,你想不想救龙神。”   大约是嬷嬷的提议太过动人,姜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她想,她是愿意救他的,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救他。   这个时候的姜婉不知道,她会为这样的作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很多年以后,她都没有想明白过,她现在的所作所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最后的结果固然如嬷嬷所愿,神罚到来,姜婉也确实活了下来,成为了姜氏唯一活下来的人,可那样活着,与姜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生不如死,大约便是用来形容后来的姜婉的。    ☆、君生吾未生13   姜婉到底还是如往常一样,去见了百里,大约是一种习惯,自从姜婉出现在百里的世界后,哪怕是陷入了沉睡,百里都能够感受到姜婉的存在。   她还是来了。   沉睡中的百里,产生了一种近乎安稳的状态,如果这也是在乎的一种,百里可能是真的已经开始在乎姜婉了。   这一次醒来的比之前还要早一些,每一次献祭了血肉之后,他都会沉睡许久,最开始是整整三个月,初始醒来后他的内心是处在暴躁无比的状态,他疯狂的宣泄这着自己的力量,想要企图挣脱脚上的,脖子上的束缚,然后都是无妄。   在他近乎疲惫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时候,那些人就会进行第二次献祭,如此几回后,他也学乖了,他开始学着控制自己体内的暴掠,控制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情绪,他开始隐藏实力,然后他一回比一回清醒,一次比一次醒来的早。   百里能够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已经恢复了许多,他将这些力量挤压在身体的深处,避免那些道士来的时候被发现,他必须加快储存力量了,他需要进行最后一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醒了。”看见他醒来,姜婉一如既往的高兴,好像每一次她都是这样的,比他自己都要高兴。   “这回你比上次早醒了约莫两个半时辰,我就知道你肯定快要醒了,特地跑来等你的。”   记得真清楚,百里在心中感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像姜婉这样上心,他只知道自己比上回醒的早些,哪里还记得几个时辰,可姜婉却能够估摸出个大概来,这样的用心,百里都要自愧不如了。   “之前一段时间没有过来,是因为宫里突然戒严了,特别是这里,外面守了好多好多的人,我没办法进来。”姜婉解释道,她并没有说谎,百里知道,从元帝上次过来的情绪表现中他已经猜到了一二,元帝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在最后的关头,自然要更加谨慎一些。   可是百里和元帝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就是戒严,反而让姜婉知道了那些她原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之前是每隔三个月这座宫殿都会被戒严一回,姜婉没办法溜进来,只能等戒严过后,可这一次戒严的时间提前不说,还迟迟没有放松,姜婉实在是担忧到了极致,便绞尽脑汁的寻找其他的方法进来,最后她确实溜进来了,却恰好撞上了那样的场景,知道了一切。   方知弄巧成拙,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着一回我找到了一条新的路线,以后就不用从正门钻了。”   这些年为了能够从正门钻进来,姜婉摸清楚了这附近守卫的所有替换时间,每一次进来出去,都是恰恰好卡着点的,可是让她心力交瘁,何况如今她已经长大了许多,那宫殿门口的大锁链子能够拉开的范围已经很勉强挤进来一个她,若是她再长一些,怕是都钻不进来了。   “什么路线?”百里有些好奇,这宫殿莫非并不是完全封闭,还有其他出路不成,然而目之所及,宫殿就这么大的地方,他一眼都能看尽,那里还有其他的出路。   “那里啊,你忘了,有一回你发脾气,把那里砸了一个洞出来。”   他缓缓的起身,一步步走过去,身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那里确实有一个洞,是他某一回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时候,一尾巴甩上去的。那些人估计都不怎么在意,所以也没有修缮。   也是,困住他的,从来都不止这座宫殿,而是这宫殿中的四支擎天大柱,连通四根困龙锁,将的他双脚,脖子,以及身子锁住,将他困在了这个地方。   那个洞被姜婉扩大,恰好能容她进出,她又用破碎的玉砖做了掩饰,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只会觉得这个地方像是有些塌损,谁也不知道这是一条出路。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她十分自得的炫耀着,带着亲昵的话语,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夸奖。   “很聪明。”   带着一丝丝宠溺的话语从百里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一人一龙同时怔住了。   姜婉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因为在此之前,百里从来都没有夸过她,她知道百里虽然并不厌恶她的存在,却也只是放任自流,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姿态,所以她在他面前一贯是小心翼翼的。   之前不知道一切的时候都是这样,遑论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她方才拼命的寻找话题,她不过是想要掩饰,她紧张的时候,总是会不停的说话,想要借助别的事情来掩饰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好像在做梦一样。   而百里是确确实实的愣住,他了解自己,在姜婉面前,他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芥蒂,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打心底里排斥姜婉的存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姜婉的存在,在明知道姜婉是那个人的女儿时,他的心替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百里,我能不能看一看你化作人形的样子。”   百里是可以化作人形的,姜婉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然而在之前,她一直觉得,其实龙形比人形更加容易接受,大约是她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想要看看了,就是一种来的很突然,又很强烈的愿望。   百里犹豫了,他确实已经可以做到化形了,可是在姜婉面前,他还从来都没有化形过,之前世还没有能力化形,后来,只未曾将她放在心上,觉得没必要。   如今……   “好。”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至于原因,大约是不忍心拒绝,也舍不得拒绝,将一个人放在心里之后,你便很难再拒绝她的请求,况且再怎么说,姜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她难得提出这样的一个愿望,他总该满足她,百里如是告诉自己。    ☆、君生吾未生14   原来那就是神啊!   姜婉曾经远远的见过她的九皇兄一眼,那是他们皇室乃至大魏公认的美男子,其风姿卓华,连她这个身为女子的都自愧不如。   然而今日见了百里,她才知道原来人和神真的是天上与底下的区别。   凡人的风姿,多在于皮相,再有半分内在,旁人看着便已是觉得甚好,而神,你站在一个神的面前,便会有那种感觉——臣服。   仿佛昆仑山巅洁白了圣莲,你多看一眼,便已是亵渎。   神是凌驾在众生之上的,姜婉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凡人会那样敬重神,会将神放在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那个时候的姜婉,为百里而折服,为神而倾慕。   她不该看他化形的。   没有任何一刻姜婉比现在更加清醒。   因为看了一眼过后,她便再也难以忘记了,那样发风华,不论哪个人见了,怕都是终生都难以忘怀吧。   姜婉从一开始就将百里放在了太高我位置,可是她忘了,神和人,抛去那强大的力量,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就如同现在的百里一样,哪怕他是神,不也一样被一个凡人囚禁于股掌之中。   她祈祷光阴过的再慢一些,她祈祷岁月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所有的计划,都是从姜婉十五岁的那一年开始的,她终是救了他。   “百里,今天是我十五岁生辰。”   这一天的姜婉格外的高兴,她穿着一身新做的羽裙,向一枝花儿一般绽放了属于自己的风华。   羽裙漂亮的不像话,那是她小时候看到过的她的长姐穿过的,一直恋恋不忘,她的长姐,是大魏的嫡长公主,这件衣服,是她及笄的时候尚衣局所有人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制成的,那样的美丽精致。   却没想到,这同样的衣服会成为她十五岁的生辰礼物,嬷嬷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那个一直保护着姜婉的嬷嬷在放下了心中执念之后,终是安心的进入了长眠,再也没有醒过来。   嬷嬷的死,姜婉并没有太过伤心,她知道,嬷嬷走得很安心,她终是放下终年的包袱,一身轻松的上路,姜婉觉得这样也好,剩下的路,再怎么难,她都会一个人走下去。   “婉婉,你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可惜嬷嬷已经看不到你出嫁是的模样了,不过没关系,婉婉这么漂亮,到时候穿上这件衣裳,一定会迷得那些个男儿找不着家,都急着上门来求娶。”   在大魏,十五岁的女孩都可以相看亲事了,再过个一年,等到十六岁及笄,就可以出嫁了。   嬷嬷至死不忘的,也就只有姜婉了,她期盼姜婉能嫁一个好儿郎,期盼她能幸福安乐,平安一生。   “百里,我真的很高兴。”她高兴啊,他终于能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她替他高兴。   这一天的百里也是很高兴,为姜婉,的长大而高兴,这个时候的百里,还没有想过姜婉会喜欢上他,或者说爱上他,他对姜婉,更多的是像一个父亲看着孩子成长的欣慰。   “今天我太高兴了,你陪我喝一杯吧。”   她的手上拎着酒,闻起来很香的酒,这大约是她第一次喝酒,不过两三杯咽下,就已经有些微醉了。   醉了的她依然在笑着,神色中却带着少有的落寞。   百里突然有些心疼她,他虽然不知道别的女子生辰是怎么过的,可姜婉乃是公主,堂堂大魏的公主,她的生辰,却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她过。   “婉婉。”   这是百里第一次直呼姜婉的小名,温柔的不可思议。   姜婉想,她或许是真的醉了。   “百里,我跳舞给你看吧。”   她不会跳舞,可她看过宫里的舞姬跳舞,好看的紧,她便想,若是她也能跳的那样好看就好了。   她跳的确实好看,大红色霓裳羽衣在空中翩翩飞舞,像展翅的凤凰,舞出最动人的风华。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这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词,她只记得了这么一句,却莫名的想要唱给他听。   心中这样想着,她就唱了出来。唱着唱着,泪水就落了下来。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她反反复复的唱着这一句。   一遍又一遍,直到哑了声音。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   这或许不是他们之间的写照,可却是同样的让她感觉到了悲哀,爱上一个要死去的人,和爱上一个神,都是同样的绝望。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百里,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爱我,该有多好。   可是姜婉知道,百里永远也不会爱她,就像她知道,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改变她姓姜,永远没有办法改变她只是一个凡人的事实。   百里,这四支擎天柱,我来帮你毁掉,那四根困龙锁,我来帮你打开,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任龙翱翔。   姜婉要做什么,百里还不知晓,他如今已经彻底乱了心扉。   姜婉所唱,他自然知道是什么,那曲意婉转间的情感,更是让百里心惊,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姜婉会爱上他,就像他从来的都不曾对姜婉有过男女情感一样。   “百里,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她的面前,出现的是百里化作人形的模样,立于天巅之上,可观不可渎。   怎么会喜欢你呢?   这样隐藏的及深的情感,在醉酒之后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哪怕她明知道不可以,却依然阻挡不了,她是那般的爱他,没有任何来由的爱着,卑微的爱着。   “你不该爱上我的。”百里望着醉后不甚清醒的她,满心的都是复杂,他并不愿意伤害姜婉,可在这个时候,他已然是伤了她。“婉婉,我们是不可能的。”   这是最真实的答案,也是最决绝的回应。   百里想,世人都说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总该看清楚的,这样基本上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心存幻想的好。   “我知道,我知道。”醉酒后的她,虽然补肾清醒,但理智还在,她知道百里说的都是对的,她没办法反驳,“最后一次,最后放肆一次。”   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她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在百里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了他的嘴唇。   这大约是她对他唯一的一次放肆,以后的以后,他们再不会有如今这般亲密的时候了。   “我只是醉了一场,做了一场梦。”   她这样告诉百里,然后借着酒意沉沉的睡去。   她好像站在悬崖之上,然后她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便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君生吾未生15   那日醉酒之后的事情,姜婉醒来之后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百里也不曾提起。   就像真的是一场梦一样,如今梦醒了,梦中如何,就忘了个干净。   姜婉的计划还在继续着,她知道那些道士手中,有一种叫做硝石的东西,再坚固的东西,在硝石的爆炸中,都会四分五裂。   姜婉以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又是一个三月之期,姜婉所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那是元帝最后一次来取百里的血肉,过了今日,他便能得偿所愿,修得长生。   这样关键的时刻,元帝自然是格外的重视,他提前三天就将那些道士全部召唤到了一起,守在百里身边,势必要保证,这最后一回献祭的安全完整性。   姜婉就借着这个时机,去偷硝石。   大约是那些道士太过自信,这皇宫之中不敢有人去偷他们的东西,姜婉的行动格外的顺利,她乘着防备松涣的时候,再次溜进了宫殿之中,借着百里的掩护,将偷来的硝石埋在了四根擎天柱下。   也是这个时候,百里才知道姜婉要做什么。   “你若是救了我,便是这整个姜氏的罪人。”   百里看着姜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想过姜婉可能会想办法救他,然而终究只是想想而已,若是真的救他,姜婉就等同于背叛了她背负的这个姓氏,背叛了她体内所流淌的血脉,等同于不忠不孝,这样的代价,百里从来都不认为姜婉会去赌。   不得不说,哪怕姜婉伪装的再好,百里还是看穿了她的本性,姜婉的骨子里所拥有的是同元帝如出一辙的寡情,也同样的充满着欲望,只是姜婉一直在伪装,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开始百里却是是被她骗过了,可时间是最能验证人心的东西,日深月久了,总能够看出来一二。   至于他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说,大约是因为,姜婉待他确确实实是再真心不过了,一开始也许是因为他是神,所以姜婉几乎是把他当成了救赎一般的存在,后来,大约是同样的孤独,她把他当作了另一个自己,不由自主的关注,用心,感情都是一步步相处出来的,姜婉付出了真心。   所以百里会以了同样的真心,哪怕这些真心之中夹杂着防备,不信任或是其他的东西,可感情这个东西,谁也没有要求谁百分之百的付出。   至于姜婉为什么会爱上百里,这大约是他们两个人至今都不能明白的事情。   可爱了就是爱了,控制不了,那便让它发酵,日后如何,姜婉心想,她实在是不知道会怎样。   “是便是吧,反正我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姜婉倒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她低眉敛目的走到百里面前,“至少现在我还在任性中。”所以,就让我继续任性下去吧,也只有凭借着这股劲儿,我才能让自己不后退。   困龙锁,嬷嬷告诉她,拥有姜氏血脉的人都能打开困龙锁,因为困龙锁的钥匙,是姜氏的鲜血。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的手腕上流出,她整个人被百里牢牢的护在他庞大的龙神中间,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无数的碎石尖锐到处乱飞的时候,百里布下灵力,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让她分毫未伤。   没了擎天柱的镇压,没了困龙锁的束缚,失血过多的姜婉眼睁睁的看着百里巨大的龙身腾跃而起,破殿而出,龙神出世,巨大的白龙盘踞在大魏皇宫的天空之上,属于神的威严,在这一刻迸发。   尸山血海。   哪怕姜婉早有预料,百里出去后必然不会放过大魏姜氏,却没想到,不被放过的,何止是大魏姜氏。   她也是在这一刻,彻底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神。   什么是——神罚。   神的惩罚,从来都不是冲着一人,或是整个家族,那是冲着整个天下去的。   四海的水翻涌着,想要将这个王朝颠覆。   “吾早便说过,妄图逆天改命,是要接受惩罚的。”   那是百里的声音,来得那样的快,这巨大的转折让姜婉难以接受。   姜婉听到了百姓绝望的声音,这四海的水,要淹没整个大魏。   “为什么?”   变化来的太快,她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疯狂的朝他呐喊,她救他,不是为了让他复仇的,她只是想他活着,想他得到自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婉婉,回去。”他看着她的目光,是不容置喙的否定。   姜婉摇头,“你不能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人一手为之,你可以迁怒姜氏,却不能迁怒这天下的臣民。”   这也是罪孽。姜婉没有说,那么多条人命,丧在他的怒火之下,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婉婉,你不懂。”他看着她的目光,怜悯而复杂,那巨大的龙头仰望着天空,深邃漫长,“这不是神罚,是天罚。”   他话音落下,天空中便有惊雷阵阵,电闪雷鸣的翻滚,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   而百里,在那乌云之下,化成人形,神和天,就这样对峙着。   姜婉忽然就明白了,神罚和天罚,是不一样的,她该有觉悟的,神罚百里的本心,他只是复仇而已,报一个因果而已。   而天罚,天是没有心的,它觉得错了,便该罚,谁无辜不无辜,与天何干。   这原本是姜氏元帝一人的错,可如今,已经成了这天下的错,姜氏族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怕是再也还不起了。   而姜婉知道,她会成为姜氏唯一活下来的族人,那所有还留在这世上的罪孽,都将由她一人来承担。   或许,这是她爱上神的报应。   四海的水来的汹涌,三天三夜,姜婉不知道这场无妄的灾难中有多少人死去,可她知道,活着的人仍旧要活着,哪怕背负满身罪孽,也要活下去。    ☆、君生吾未生16   天要灭魏,是百里手下留情,大魏的子民终究还是活下来了,可死去的,也也就死去了。   “百里,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了。”   姜婉有那么一瞬间是后悔过的,如果她没有救他........死了那么多的人啊!   这是天罚,也是她的罪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可是后来姜婉不后悔了,她大约是从来都没有后悔的余地的,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她的父亲,可不就是疯了,灭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大魏还在,而姜氏的罪孽,这天降的罪孽,百里的罪孽,还有姜婉的罪孽,她将一人背负   从此以后,我就不是姜婉了,我叫百苦,你是百里,我做百苦。   百里,自此以后,你我终是陌路,川行百里,我也再不遇见你。   而于我所尝,世间百味,皆是苦楚。   史书有记,女帝号姜,字百苦,一生勤政爱民,呕心沥血,只为大魏。   女帝一生无夫无子,后从民间选拔有能之士,多番考验,终定有诸葛氏,改其姜氏,承其帝位。   女帝在位三十八年,大魏复兴,不亚元帝盛世,终安然长辞于世,葬于帝陵,永享安康。   一个女子为帝,还是带来那场灾难的姜氏人,姜婉所经历的灾辛,没有人能够想象,而那样的苦难,只有她自己一人,咬着牙,咽着血和泪,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后来的后来,姜婉终于完整的听到了那首词,却再也无泪可流,她所有的毕生的毕生,都已经献给了这整个大魏。   往昔种种,于她来说,像是古老旧城墙上的秘密,附上尘朔,杂草无章,被掩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的腐朽。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   君恨吾生迟,吾恨君生早。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吾生君未生,君生吾已老。   吾离君天涯,君隔吾海角。   吾生君未生,君生吾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姜氏不欠百里什么,所有的一切,姜婉早就还清楚了,用了三十八年的时间,还的干干净净。”   所以啊,姜婉在想,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她对他提起当年之事的时候百里会用那样复杂的眼光看她,怪不得她说姜氏欠他的一切由自己来还的时候百里会有那样欲言又止的表情,怪不得她以为百里会拿姜氏要挟她的时候,百里的表情会那样奇怪。   她以前世所听闻的点滴,以及今生所查种种推测出来的历史,不过是史书给她的一种假象,不过是她一概而论的假象。   百里,姜婉若是没有欠你,姜氏没有欠你,那我所向你讨要的东西可能又要多上许多了。   阿古想,或许这个世界,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冰棺之上的一抹靓色中,当初的姜婉,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她终其一生都未能再见到百里,可她想,也许经年之后,待百里再返尘世,念及她这故人,前来相见,哪怕到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她也想在那个时候,把她最好的一面给他看,把她最终也未曾说出口的话说给他听。   所以她费尽心思在帝陵中建造了这座墓寝,费尽心思寻来了千年玄冰打造了这座冰棺。   若是再见,你长生不老,我容颜如初,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她一步步走过去,走到冰棺之上,那大红色的嫁衣何其明显,那是姜婉特意寻了绣娘,耗费数十年的时间绣成的嫁衣,灼灼芳华,举世无双,然而这嫁衣,被她精心的尘封着,一辈子都未曾穿上过。   直到临死之前,她才将这嫁衣取出来,换在了身上。   那个时候的姜婉已经老了,穿上这嫁衣并不美丽,可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变得美丽了,她很快就会回到她最美的时候。   仰头饮下‘红颜’的时候,她躺在冰棺里,冰棺上倒映着她的容颜,精致如初,她安然的闭上了双眼。   红颜虽是夺命的东西,却能让人容颜重返,就如同时光返照一般。   史官记载,女帝死于在位第三十八年,死后葬入帝陵。   可谁又知道,她其实并非是死后才入的帝陵,她分明是死在了这帝陵之中。   那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上,尽是安然,姜婉知道,她死的时候,必定是极为平静的,她或许并不认为她已经死去了,她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等待着故人,延续着她的执念。   姜婉闭上眼,任由魂魄化作流光湮没。   消失的那一瞬间,躺在冰棺里的那个女子,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直到这一刻,姜婉才相信那个黑衣女子所说的,她即是她是何种意义,那是姜婉的执念,残留在身体了的执念,等待着故人的归来。   然而她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转世的姜婉,已经死去的姜婉,她想,这大约就是宿命吧。   然后她一步步,将姜婉带到了这里。   她看着姜婉一点点接近真相,步入前世的尘障,她想,转世的姜婉终是能帮她完成最后的执念,所以,她也该消失了。   你放心,我会替你完成你的执念。   她摸着胸口的地方,那里有一颗心,一颗早已停止了跳动的心。   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君生吾未生17   “姑姑。”   她踏月而来,月光清冷,她红衣如火,灼染了半面明月。   姜稷敏锐的感觉到了姜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然而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只是她身上的这一身嫁衣,让姜稷莫名的心慌。   以姜稷的目光,自然能看出这嫁衣的非凡,只是姜婉已是一只鬼,穿上这嫁衣做什么?   “稷儿,可否帮姑姑一个忙。”她要见百里,却不想就这样去见他,她总要做些什么,不然心中如何能平,一个计划在心底慢慢形成。   百里,施萃,我送你们一份大礼如何。   “姑姑请说。”   对着姜婉,姜稷心中有一种天然心信服,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有信心,姜婉一定不会伤害他。   “关于施萃的流言,可是你做的。”   姜婉并不是在询问,而是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出来这句话,除了姜稷,她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人了,而且这样的事情,也符合姜稷的性格。   他答应了自己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却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做,煽风点火这事儿,姜稷自来做的顺手。   姜婉并没有责怪姜稷的意思,只是流言蜚语这个东西,利用的好了就是一柄利刃,利用的不好,这柄利刃就会淬上毒药,反捅自己一刀。   “你做的很好,只是你忘了,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不过也好,既然你已经插手了,也不差多一回,总归如今我还在。”   总归我还在,我还能护着你。   姜婉之前不允许姜稷插手这件事,无外乎是因为她马上就要归去,她打算亲手终结这一切,所以姜稷的一些小动作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想,等到那个时候,估计已经没有人会顾得上那个什劳子流言了。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还在,这一切也还不算是终结,而姜稷,她想,她该送他一件礼物,为他铺下一条康平大道。   这是那个人欠他的。   百里。我以前只觉得能恩怨抵消,如今却想想,总要讨回来一些东西。   “姑姑此话何意?”   倒是姜稷,有些不解姜婉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那个叫施萃的姑娘,如今正是面若疯魔,黑气横生之时,你说若是将她拉到集市上走一圈,会有什么效果?”   流言将不再是流言,流言已经成了现实,那果真就是个妖女,祸世的妖魔。   人心这个东西,是这世上最尖锐的利器,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也不知道她承不承受的住。   “原来姑姑早就做了准备,姑姑放心,侄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们要光明正大的斩除祸害,安定民心,谁能说他做的不对,世人只会称赞他是以为英明的帝王,连妖魔都奈何不了他,若是他再引到一二,这满天下的子民谁会不觉得,他乃是天命所归。   姜婉一开始就是打算好好折磨施萃一番的,她没办法要她的命,毕竟大魏还在这里,姜氏的根还在这里,她不能拿这些东西来赌。   不过没关系,她会让施萃终身难忘,这样的折磨,施萃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可偏偏她的体内跳动着的是姜婉的心脏,一旦她想要对姜氏不利,那颗心脏会先拉着她前去陪葬。   她想活,便不能动姜氏,不能动大魏的主意。   没想到,当时的一念,会给现在的自己带来这样的便利。   百里,这一次相见,我很期待。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孽。”   “妖孽去死吧。”   ........   恍恍惚惚间,施萃心想,她是要死了吧,她终于恢复了记忆,哪怕她已经失去了所有了修为,哪怕她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是她不后悔,她想,她的付出到底还是有回报的。   她所做的一切到底还是值得的。   哪怕百里如今还不爱她,可是她有自信,总有一天,百里会爱上她的,她会完完全全的取代那个姜婉的存在,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他如今,不是已经开始对她温柔以待了吗?   可是啊,施萃万万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如此之快,完整的七窍玲珑心在她的身体里融合之后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她的身上开始长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像是鱼鳞,又像是龙鳞,不止是身上,她的脸上也有,那些鳞片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活的一般,可怖又恶心。   鲛人向来都是美丽无比的,如何能忍受这般的丑陋。   她知道,一定是那颗心出了问题,姜婉在那颗心里做了手脚,可惜他们都没有发现。   施萃想要取出那颗心,可是太迟了,那颗心已经和她的身体绑在了一起,如果强行取出来,她会死了,而这一次死去,她将会魂飞魄散。   她还不想死,好不容易她才能够复活,她怎么能死呢?   为了不让别的人察觉她的异样,她只好装病,整日里躲在床上,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她求着百里,为她想办法,让她摆脱这场噩梦。   如果不是百里为她寻药去了,她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这些凡人抓住,更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周围的目光一寸寸的,仿佛要将她凌迟一般,那些人啊,都在叫嚣着要杀了她。   百里,你在哪里,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正午的阳光照在刑台上,带着火辣辣的温度,照的她皮肤生疼,“水,给我水。”   她呢喃着,然而在这个时刻,谁会搭理她呢?他们巴不得她就这么死去才好。   姜婉所站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望着刑台上奄奄一息的施萃,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愉悦,施萃啊施萃,我这颗心,你用的可好。   她想,她不该恨施萃的,毕竟她所有的爱恨中,都是没有施萃的存在的,抛开百里,他们都应该是互不相识的,可是啊,谁让百里取自己的心是为了救她呢?谁让她体内跳动着的是她姜婉的心呢?她的东西,凭什么要给她用?   况且,施萃真的就无辜吗?   她到底欠不欠百里的,施萃难道不知道吗?后来发生的种种,施萃难道就不知道吗?但是她依然心安理得的用着她的心,心安理得的说着姜婉欠百里的话。   这样的人,姜婉可不觉得她是个无辜的人。   况且啊,她的心凭什么给她用,她又不欠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原本是打算十五章内完结的,结果越写到后面就越有些难以收尾,只能继续写下去了 亲们不要急,马上就会结束的O(∩_∩)O ☆、君生吾未生18   “时间到,行刑。”   远坐在高台之上的姜稷一声令下,周围无数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等待着,期待着.......   被绑上火架的施萃也听到了这一句,她有些绝望了,百里,你怎么还不归来。   火苗燃起的那一瞬间,迅速蔓延开来,将施萃包裹在其中。   好热。   她感觉身体里的水分都要被蒸干,像是脱水的鱼儿,仿佛要窒息一般。   你也有这一刻,这样的绝望?   姜婉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她也曾这样绝望过,天罚降至的那一刻,登基为帝的那一刻,被百官群起攻之那一刻.......还有利刃刺穿她身体的那一刻,被困在她的心脏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那一刻。   姜婉绝望了太多太多回,如今终于轮到施萃了,她如何能不开心。   然而姜婉心里也清楚,施萃不可能死去,按照时间,百里应该赶过来了吧,她可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找到他,费了许多心思,才将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下......雨了。   雨点一滴滴落下,顷刻便已是磅礴,这样大的雨,那些围观的民众不得已皆纷纷散去。   姜婉笑了,这样也好。   她听见了龙吟,声声贯耳,外面很快传来了打斗声。   宫廷的禁军,便是再厉害,也不会是百里的对手,所以一开始,姜婉就没打算让他们对上百里,她早便和姜稷吩咐过,一旦百里出现,任何人不能冒动,所有人立刻撤出十里之外,方圆十里,不允许有任何人存在。   可是,现在外面和百里打斗的人是谁?   隔着雨幕,姜婉只看见两个身影在半空中来来去去。   “简直不知死活。”她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却还是飞快的加入了战局,原因无他,同百里对战的居然会是姜稷。   姜婉倒是不知,姜稷何时变得这样厉害,只是对上百里,还是犹如螳臂挡车。   替姜稷接下百里的一掌,她心中甚是惊讶,返身就带着姜稷脱离了战局。   如姜婉所感,她接下那一掌,竟是分毫未伤,可见百里下手留了多少情。   雨在这个时候也停了,天地茫茫,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百里,别来无恙。”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像是浴火的凤凰,重生归来。   这一刻,百里仿若遇见了故人,“婉婉。”他唤道。   “你唤的婉婉,是女帝姜婉,还是你的妻子姜婉。”她问道。   他震惊,“你都记起来了。”前世的记忆,可不算是记起来了。   她勾唇,似乎是默认,“百里,姜婉一直在等待故人的归来,可故人未曾归来。”是姜婉的真心付出的太过,还是她始终自以为是。   七百年了,大魏的帝王更换了一代又一代,姜婉躺在那冰冷的冰棺里,等了又等,百里始终不曾出现,她等的太绝望了,等的都已经等不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姜婉终是没有等到,她的魂魄再也等不了,她去了轮回台,喝了忘川水,忘记前尘,忘记她等的那个人,转世轮回,才有了现在的姜婉。   而那黑衣女子,那是姜婉灵魂残留的执念,等而不到,绝望的化身。   “百里,姜婉等到你了。”   在姜婉的转世,等到了他,可他,却是为取她性命而来。   宿世的孽缘,两辈子,她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我不后悔啊!”这是姜婉最后要告诉百里的话语,“过去现在,从不后悔。”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都是姜婉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婉感觉到了自己了灵魂一轻,她知道,那个黑衣女子,那个来自绝望的化身,终于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婉婉,你不该爱上我的。”   这一句话,百里对姜婉说了许多次,每一次,都是无比的痛心,百里是姜婉的劫数,他从来都知道,所以明明一开始,他都已经决定了,这辈子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可是啊,命运也不曾给过百里选择。   “是你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姜婉所有的理智,在那‘不该’两个字中爆发。   凭什么是我不该爱上你,如果你不曾在这一世出现,我就不会爱上你了。   明明你已经和施萃两情相悦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她需要一颗七窍玲珑心,你找别人的便是,凭什么要拿我的,难道看着我痛苦不堪,看着我不好过,你便觉得安心了吗?   “百里,你不该出现的。”   也许这一世,我会遇见一个我爱的,也爱着我的人,我们会平平凡凡的渡过这一世,可这一切,因为你的出现,全部化作了泡影。   我爱的那个良人,让我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最恨的是,姜婉始终不曾后悔过她的选择,亦不曾后悔爱上百里。   “这是最后的酒了。”   她叹息着,从袖中取出一壶酒,百里记得,那是姜婉埋下的最后一壶酒。   “婉婉。”这一刻,百里突然有些恐惧,他不知道姜婉想要做什么,可他莫名的就是有些恐慌,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姜婉会很快消失在这人世间,再寻不见她的踪迹。   “嘘。”   姜婉做手势示意百里别说话。   她看向姜稷,“稷儿,去,放她下来。”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施萃。   姜稷也不说话,很是顺从的执行她的吩咐。施萃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那一场雨,浇醒了她,她也听到了姜婉所说的话,目光隐隐有些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沉默。   可惜在场根本没有人关注她。   姜稷将她从刑架上放下来后就不搭理她,同百里一样,他所有的目光心神都放在了姜婉身上。   姜婉仿佛间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最淡定的人。   高台之上有三个酒杯,姜婉挥手,酒杯落在了她的面前。   酒满三杯,她抬头,取其第一杯,百里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可是这一刻,他浑身竟是不能动弹分毫。   “这第一杯,我敬天地,惟愿,神鬼莫欺。”   这一生有太多的谎言,只愿日后,再也不会被欺骗。   她饮尽,复又执起一杯。   “这第二杯,敬我大魏,愿大魏国泰明安,愿我稷儿,永享安康。”   她饮尽,望向姜稷,目光里有姜稷看不懂的晦涩。   稷儿,许多事情,你并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有为娘来承担,你只做你大魏的帝王,永享安康。   姜稷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身为姜婉的阿古选择赴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不然她绝对不会选择那样的方法,选择死去。   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姜稷已然有了生命,身为鬼魂的姜婉,身体里孕育了一个生命,这是世人所说的鬼胎。   然而姜稷并非是鬼婴,姜稷是个人,这其中种种因素,阿古觉得可能是和自己有关,但具体的,她如今还是姜婉,并没有属于她自己本身的力量,也就不好多做推断,但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然而又一件让姜婉烦恼的事情来了,她是鬼,姜稷是人,人鬼殊途,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恰恰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她的堂兄,当时的陛下,她没有想到,他能看见她。   堂兄自来是个聪明人,从来都不对姜婉的事情做评论,也从不同姜婉提起当年,甚至不问姜稷是如何得来,他只问,“姜稷是否有姜家血脉。”   当时的姜婉,便隐隐约约预料到了,堂兄至今无子,朝堂上下已颇有疑问,他并非没有努力过,只是姜氏子孙向来稀少,到了他这儿,也就得了一个女儿,然后不见动静,他也很无奈,总不能再来一回女子为帝吧,要知道,他的那个女儿,性子软软糯糯的,可真不是能做皇帝的料,只怕还没上朝堂,就被那些个老狐狸吃的连骨头渣都没有了。   所以姜稷了出现,让堂兄萌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姜婉明知道,却还是答了:“是/”   姜家的血脉总的有人继承,而她,也需要给姜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终究是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他的,所以最后的最后,姜婉选择了将姜稷送到堂兄面前。   “稷儿,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大魏的太子,未来的陛下。”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姜稷好,总有一天,她会懂得的。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没有忍住,她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然后便有了后来她与姜稷之间的种种,她看着他成长,终是安心。   她想,她的选择没有错的。   她看着姜稷,那慈爱而温馨的目光,让姜稷有一瞬间的恍惚。   有些事情,她终究是不能说出来,姜稷这样很好,他当她是姑姑,她当他是侄儿,这样就足够了。   何必说出那一切,徒惹人烦忧。   “这第三杯,我敬你们,祝你们自此以后,恩爱两不疑。”她面带嘲讽的说出这句祝福语,嗤笑一声,又仿佛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百里。”   她轻唤一声,百里下意识的的望向她,只见面容平静,刚刚的嘲讽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淡然,淡然的冷漠“此生最错在相逢,但愿来生不相逢。”   她一饮而尽,带着无法言说的决绝。   百里,你知不知道,我再也没有来世了,纵你有通天法力,也在寻不见我了,真好。    ☆、君生吾未生19   “至于你啊!”姜婉看着施萃,“从今以后,你用着我的心,爱我爱的人,这与你而言才是最大的痛苦。”   是啊,谁知道是她的心爱着百里,还是她爱着百里呢?   谁知道百里爱的是她,还是她的心了,只是自此以后,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摆脱姜婉,这将会成为梗横在他们之间的心魔,如刺在心,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永不解脱。   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决绝的闭上了双眼。   归去吧。   “不要。”   在最后一刻,百里终于出声,“婉婉,别做傻事。”   他看着她,温柔的不可思议,让姜婉有些糊涂。   “婉婉,听话,不要做傻事。”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姜婉灵魂的散去,归入这茫茫天地间,片刻化作虚影,无踪无迹。   “为什么呢?不什么不呢?”   傻事,她没有做傻事啊,她只是选择了归去而已。   为什么?   百里张口,为什么呢?   因为,他爱她啊!他一直以来都是爱着姜婉的,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他似乎早就没有资格再说这句话了。   “因为她爱你,百里爱的是你,姜婉,百里一直爱的都是你。”   在最后的最后,是施萃说出了真相。   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其他,谁又说得准呢。   “姜婉,他爱你啊,从来都只爱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萃只感觉压在心底里的那颗石头终于落地。   那些所有的阴暗,所有滋生的邪恶心思,在这一刻被撕开在了阳光之下,明明该是很难过的,施萃却感受到了解脱。   或许她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爱百里,或许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凡人女子,她不甘心,所以一手设计了如今。   可是到头来呢?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从刚刚百里看施萃的目光,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了,原来终其一生,她都是得不到百里的心的,百里绝对不会爱上她的,除了施萃,百里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姜婉,他爱你,爱了许久许久了。”   谁说百里未曾归来?他从来都在啊!!!   姜婉登基为帝的时候,他在,姜婉在朝堂上尔虞我诈的时候,他在,姜婉为大魏呕心沥血的时候,他也在,姜婉死的时候,他依旧在,整整三十七年,姜婉惦记了他三十七年,他也陪伴了她三十七年,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顽固的守护这这场孽缘。   直到姜婉的身体逐渐冰冷,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她,他也不必再眷念。   深情而又残忍。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的执念会那样深重,魂魄迟迟不肯归去。   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六百多年了。   地狱之门已不再为她而开,轮回之路,已将她摒在其外,她魂魄无处可去,终有一日会魂飞魄散。   于是他化身鬼差,强行打开地狱之门,亲自引她的魂魄上路,给她喝下忘川水,送她渡过轮回台。   从此尘缘别尽,再无瓜葛。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费尽心血,为她铺就了一条平坦大路。   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为神的他,也有无能无力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了,这样也好,既然他是她的劫数,若这世上没了他,她是否就可安然无忧。   百里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醒来,传说鲛人体内有鲛珠,可生白骨,肉死人,施萃是一只修行了万年的鲛人,她用她的鲛珠,用她的命,换了他一条命。   他与施萃相识万年,用生死之交来形容都不为过,被囚禁的那段日子,若不是恰逢施萃闭关,也许他根本不必被囚禁那么多年。   他从来都不知道施萃喜欢他,直到那一次他们再见,施萃才说出那句话。   可是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些,他对施萃说过,他已有心上人了,他爱的女子已经死去,从此以后,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他以为这样施萃就会放手,可是他真的没想到,没想到,施萃喜欢他,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而这样的喜欢于他来说,是那样沉重。   施萃会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来救他,是他意想不到的,这样的深情,他还不了,所以他只能还她一条命。   然而百里没有想到,他选择了复活施萃的那一刻,命运再次将他和姜婉绑在了一起。   “这是真相?”姜婉觉得,如果这就是真相,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当然不是。”施萃苦笑,接下来的话,她亲手将自己的假面揭下。   “七窍玲珑心可以复活我的消息,是我设计好的,传到他的耳中。”是的,她知道,百里得知她所做的牺牲,一定会想办法就她的,所以她早早的就设计好了一切。   “最适合我的,能救我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在你身体里,也是我提前设计好的。”   她知道姜婉是百里心上人的转世,可是她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让百里亲手杀了姜婉,她不曾担心百里会下不了手,她了解百里,为了救她,他一定会那样做,况且,在百里的眼中,姜婉还会有转世来生。   “可是百里错了,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可是在我的计划里,死去的姜婉,是不会再存在于这世间的。”   “因为我在那颗七窍玲珑心上做了手脚,姜婉一旦死去,那颗心就会将她的魂魄吸进去,自此囚禁她,直到魂飞魄散。”   那一刻,百里的面色突然大变。   “你怎么敢。”百里鲜少有露出这般狰狞的模样,施萃的脖子被他捏在手中,只要他稍微用一点点力,就能掐死她。   他是真的想掐死她,施萃毫不怀疑。   “我就是这么做的,本来,我都要成功了的,可惜了。哈哈哈哈。”她大笑着,像疯了一样。   她也确实疯了,嫉妒早就将她变成了一个疯子。   她差点就毁了所有的人,不,她已经毁掉过一次了。   “婉婉。”   她最后还是没有杀了施萃,或许这个时候,施萃活着,远比死了还要痛苦,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信仰,还有——心。   姜婉说的对,哪怕她所有的计划都成功了。   哪怕百里最后如她所愿爱上了她。   可是啊,她用着姜婉的心,爱着姜婉爱的人,焉知到底是她在爱?还是姜婉在爱?而百里,他最后爱着的,究竟是她还是原本属于姜婉的那颗心?   施萃心中是有答案的,那个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答案,就这么被赤裸裸的撕开,将她几欲逼疯。   没有人比施萃更了解百里,百里永远都不会爱上施萃,即便这世上没了姜婉,百里也不会爱上施萃,他只会将自己同姜婉一起尘封,他会和姜婉永永远远的,尘封在故事之中。   “姜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施萃与百里相识万年,都抵不过姜婉的十年,所以她才会那般的嫉妒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O(∩_∩)O ☆、君生吾未生20   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叹息一声。   “百里,你记得,姜婉说她想嫁给你的时候吗?”姜婉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施萃所说的事实,她怔怔的,目光呆愣的看着百里问道。   “记得。”怎么敢忘,如何能忘。   她说她想嫁给他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一世的姜婉,穿着一身嫁衣死去的姜婉,那一瞬,明明是前世和今生两个不同的人,可是却莫名的重合了,所以他应了一声“好。”   他中了一种叫姜婉的毒药,食之如噬蚁附骨,不食又念念不忘。   他被这种毒药迷了心窍,沉迷在短暂的安乐中不可自拔。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施萃已经等不了了,所以........   所以他必须要动手了,杀了她,那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结局。   “我本来打算,你死之后,就立刻送你投胎转世,等到下辈子,我再去寻你,可是没有想到。”百里苦笑,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先他一步察觉他的意图,没有想到,她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赴死,更没有想到,他会失去她的踪迹,天上地下,他寻不到她的魂魄,遍寻不着。   后来终于遇见,却没想到,她心中的误会居然已经如此之深,前世种种,他无法与她相言,只能一步步看着她误会下去。   可是如今,他却是有些庆幸了,庆幸他的这些‘没有想到’,他差一点点,就真的害死了她,差一点点,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那个叫姜婉的女子了。   施萃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如过姜婉真的消失在了这世间,百里只会毫不犹豫的陪她一同消失。   这人世间若是没了姜婉,百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错了,都错了。   姜婉想,原来一开始她就错了。   前世记忆里的那一句话,将她误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是了,她所听见的,始终是听见的,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看见什么。   阿古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许多东西。   那个时候的姜婉,魂魄是被囚禁在七窍玲珑心之中的,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被囚禁在那里,那颗心,后来已经不是她的心了,而是施萃的心,那么姜婉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以施萃心中所想为基准,施萃喜欢百里,所以她感受到的,听到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情意浓浓,然而或许有可能,那从来都只是施萃一人的情意浓浓,姜婉不过是受了施萃的心的影响,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但这毕竟只是阿古的一个推测,事实上如何,那个时候的真相,她已经没有办法还原了,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她顺应历史走下去,是不是有可能,她就会发现真相。   然而转念一想,若真是那样,或许她还不曾回忆起身为女帝姜婉的那一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   “百里,你来找我吧,找到了我,我就嫁给你。”   她面上含着笑,一步一步的后退,那大红色的嫁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渐渐的消失。   她所认为的真相,其实不过是一场谎言。而她所认为的谎言,原来却是真相。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事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可是,她还是愿意相信百里,她还是想相信他一回,然后再亲口问问。   这或许,才是她的执念。   幸好在决定了离开的时候,我选择了最后的归来。   “谢谢你。”在帝陵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姜婉决定的最后一程了,她想,即便她没有得到百里的心,可她得到了一场过去,旧梦重温,她已然知足,更何况,她还得到了一条生命,她也没有让施萃好过,她该满足了。   等到证实她心中的执念,等到她亲眼见证,她确实不欠他的时候,就该是她归去的时候了。   可是事实上,她所见证的东西出乎了她的预料,她没有想到她会是女帝姜百苦,也没有想到,她的前世会是那般的模样。   所以在阿古问她,“你确定要离开了吗?”的时候,她犹豫了。   她说,“我还是不怎么甘心,已经三辈子了,我还是想问问?”问问她从来没有问出的话语,问问,他为何不曾归来。   她也想看看,她想知道,面对已经记起来一切的姜婉,百里会怎么做。   “那就回去吧,我也很好奇。”   若是真的那般残忍,为何在宁愿与天道对抗,也要保下姜婉,隔着一世,隔着回忆,阿古都能感受到那个时候天道的愤怒,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逆天改命,便是与天道作对,焉能不怒。   阿古凭借着本能,感受到天道所降下的天罚,分明是灭姜氏,覆大魏。   可那个时候,百里愣是在那样的时候,不惜违抗天意,保下姜婉,保下大魏。   若是在乎,为何直到姜婉死,都不曾相见,直到百年之后,取她转世性命。   所以她动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带着姜婉的最后一丝残魂,进入了她前世的肉体之中,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姜婉短暂的存在于此方世界。   姜婉本来就只是一缕残魂执念,靠着寄存在阿古的神魂中才得以保全,她所求的愿望阿古已经为她达成,正常来说,她的魂魄会自然归于虚空。   然而如今阿古生了恻隐之心,便强行将她的残魂留了下来。   “我便再帮你走上一回。”   姜婉,这一回你且看清楚,爱恨纠葛,我也只能许你这一回了。   而这一回,终究是没有白走。   “后悔了吗?”   后悔做这一场交易,原来早便是两心相许,然而如今,她已经献出了自己所有的魂力,她终究是得不到一场圆满。   “不后悔。”从阿古的魂魄里幽幽脱出,姜婉望着水幕之中,百里上天入地寻找她的踪迹,终是笑了,“我终是知晓,原来并非是我自作多情,可是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曾那样伤我,如今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百里再也找不到姜婉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怎么那么难过了,不是已经没有心了吗?   姜婉呆呆的捂住心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惜了。”   水幕之中,又出现了姜稷的身影,金銮殿上,少年帝王,威仪无双。   这样就好,她的稷儿,终究是不曾出现在她的爱恨恩怨之中,他会有他的道,有他的途,再好不过。   不知是不是母子之间的感应,龙椅之上的帝王,突然抬起了头,眼神虚虚的上瞟,正好对上了姜婉的目光。   一时间柔情万丈。   或许那个帝王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姜婉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记得,所以他就忘记了,所以他终其一生,也只唤她:“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下一个故事:伶人犹自唱 我能说真正的男主终于出来了么? ☆、伶人犹自唱1   “你看,原来我也会善良?”   她不知道是在问谁,只是看着水幕中终于相遇的两个人,挥手打散。   她似乎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从继承姜婉的记忆开始,阿古同时也继承了姜婉的感情,以及思想,那些记忆情感对她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在那个世界里,她所做的所有的一切,几乎和原本的姜婉别无二样。   某一瞬间,她都要以为,她真的就是姜婉了。   如果不是真正的姜婉,还存在于她的灵魂之中的话,她就真的这么以为了。   可她到底不是姜婉,也没有姜婉那样好的运气,她等不到重来一次的机会,也遇不到愿意成全她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成全了姜婉。   然而她到底不是那个世界的天道,她所赐予的力量能让姜婉多活多久,她也不知道,这 已经是她能放纵的所有了,当姜婉的灵魂归于虚空之时,便是他们缘断之时。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死了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怪哉,怪哉。   阿古虽未学过面相之术,但身为司命,总能从一人面相体态看出其一二命数,镜子里的女子面相饱满,体态婀娜,颦笑间眉目温和怡人,怎么看都不至于命苦,短命如斯。   阿古如今所附之身,名唤司情,乃是春和坊的伶人,三岁丧母,七岁丧父,被舅母买到春和坊做了一名丫鬟,后来长大一些,眉眼初开,无意间被春和坊的妈妈发现,见是个美人胚子,便开始着手培养,至十五岁,已经是这春和坊四大台柱子之一。   后来,她更是以一曲琵琶吟成为这春和坊的头牌,成为了头牌,她便等同于有了底气,不用像其他的伶人一般,沦为出卖身体的妓。   纵使出身低微,可她亦有自己的骨气。   她想着,总有一日,她能攒够赎身的钱,离开这个地方,她确实做到了。   凭借着她那一手弹得出神入化的琵琶,她用了七年的时间终于攒够了赎身钱,满以为可以脱离苦海,却偏偏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而这原因,是因为一名女子。   那是后来进入春和坊的女子,据说也是被人拐卖进来的,司情曾遥遥的看过了一眼,长得极美。   然而她并不觉得可怜,这春和坊中,又有几个女子是自愿,不过是时也命也。   她并未将那个女子放在心上,却不想,就是因为那个女子,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那贼人引到我的房间,我与她无冤无仇,她明知那贼人不怀好意,何苦来害了我。”   也是直到后来,司情才知道,那女子原是青蘅山庄的小姐,这江湖武林有三大圣地,分别是归云山庄,药王神谷,青蘅山庄,平日里司情也听这春和坊来来往往的江湖人谈论过,终究是与她隔得太远了,她并不了解。   那女子是青蘅山庄的小姐,名唤青舞,此次离家出走是为了寻找心上人,哪知道半路被人算计,武功尽失,又被卖到了这春和坊。   她容色绝绝,美艳不可方物,一曲霓裳舞,惊艳满堂,很快便取代了司情的位子,成为了这春和坊的头牌,这个时候的司情,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所以也并未在意。   怎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夜,春和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采花贼。   其后所发生的事情,对于司情来说就好像是噩梦一般。   她拼了命的反抗,仍旧被那采花贼辱了清白,她犹记得那一刻的绝望,她想过死的,质本洁来本洁去,既然身子都不干净了,还活着做什么。   可大约是她太过懦弱,她连死都不敢,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最起码在死之前,她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她怎么能任由辱了她清白的那个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了。   她要让阎二替她陪葬,这个念头来得疯狂,然而最后她也没能杀了他,只因为阎二说了一句话。   “那个小娘子说的果然不错,这房间里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大美人,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美人,我阎二此生能睡了这么个大美人,值。”   司情想不到是谁要害她,是谁非要辱没她至此,她恨啊,恨身上这个人,恨那个害她的人。   阎二是谁?   这个名字司情并不陌生,这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名字,和他的名声一样烂。   江湖上有两个采花大盗,阎大和阎二,他们曾在七天之间连续侵犯二十多名女子,那些女子后来都不堪受辱,自尽生亡,这样的罪行,让江湖人为之震惊,那些正派发起了围剿大会,然而这一对兄弟也聪明,知道自己犯下了如此大罪,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早早的便开溜了,只等风头过去,才敢在江湖上行走,只是到底不如往常那般大胆了。   司情以前是不关注这些事情的,只是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她才有所耳闻,当时还替那些受害的女子惋惜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恨。可她不能就这么死了,这样死她不甘心。   所以她与那阎二虚与委蛇,终于从那阎二口中套出,那害她的人是谁。   好一个祸水引东,这阎二原来是为霓裳所来,霓裳就是那青舞在春和坊的艺名,那霓裳自己害怕被采花贼辱了清白,便巧言令色,告诉阎二这春和坊中还有一人姿色更甚与她,且还是个清白身子,那阎二也不知是脑袋犯了什么抽,还真就信了。   荒谬,可笑。   阿古冷笑,想来这司情也是冤得慌,平白无故的失了清白,清白这个东西,对于女子来说就是和命一般的存在,司情千辛万苦的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保全了自己,却毁在那女子的一句话中,偏偏到最后,那所谓的因果报应都未曾来临,反而她这个受害者,不得不沦为世人口中的浪荡女子,含冤死去。   而后来所发生的种种,已经完完全全的刷新了阿古的三观,哦,三观这个词,还是阿古自苏诺兮那一世学来的。   司情想要报复霓裳,便以同样的计谋,想让霓裳落得和自己一样,清白尽毁的下场,她的计划是好的,可命运似乎格外不曾关照她,她拼死抵抗,未曾等到人来相救,可那霓裳,却为他人所救,司情怎会甘心,她一次又一次的设计想要害霓裳,甚至做起了自己以前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出卖自己的身体,只为获得更多的筹码。   可是啊,每一次她出手,都失败了,那个霓裳,就有如神助一般,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所幸司情聪明,每一次动手都隐藏的极好,没有人知道那些事情是她做的。   直到最后霓裳的心上人,归云山庄的少庄主归子息寻了过来,司情所做的一切才被调查出来,也是那个时候,霓裳才揭露的自己的真实身份。   青蘅山庄的小姐,与她当真是云泥之别,这老天爷实在是太过不公平。   司情最后是被人凌虐致死的,她那般害霓裳,归子息怎么可能放过她,他买通了一群乞丐,玷污她致死,然后又将她的尸体扔到山林之中,任由野兽啃食。   生时无归处,死后也飘零。   也是在死后司情才知道,原来曾经她所做的一切,霓裳都是看在眼中的,不然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能那么幸运的躲过去,她之所以不对付司情,不过是当她是跳梁小丑,不屑出手罢了。   等到终有一天,她厌倦了司情这个跳梁小丑在她面前蹦跶的时候,这,就是司情的下场。   凭什么我死了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是她害我,为何最后不得好死的却是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要那些辱我害我之人不得好死,我要让那个贱人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生不如死。   “你且放心,欠你的,我会一一替你讨回。”    ☆、伶人犹自唱2   阿古来的这个时段恰恰不巧,就是司情被夺去清白之后,司情的悲惨命运是从被夺清白的时候开始的,阿古的本意是回到这之前,从一开始就掐灭厄运的来临,可是却被司情拒绝了。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又凭什么报复。”   阿古一方面觉得这司情已经被仇恨逼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她是个难得清醒的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纵然美好,可在司情眼里,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纵然死光回溯,可那些痛苦到了极致的记忆却是抹不掉的,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它发生了,也让自己时时刻刻的记着。   记着这股恨。   这个时候的司情,犹如惊弓之鸟,她还并不知道毁她清白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是霓裳害了她,仅仅是失去清白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崩溃。   要说那阎二也是大胆,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定了司情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居然还敢出现在司情面前。   司情本是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准备在欢好的最后一刻,阎二防备最低的时候与他同归于尽。   最后却在听到了真相之后才决定利用他报仇,却没想到,这个阎二也是没用到了极致,非但没能伤了那霓裳,自己反倒丧了性命。   而如今,阿古不会再给给阎二这样的机会了,她既然要报仇,这阎二,就得死在她的手里。   “呼。”   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忽明忽暗,在这安静的清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砰。”得一声,窗户忽然打开,冷风吹来,本就摇摇晃晃的那一丝烛光终于灭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更显得凄凄凉凉。   进到屋子里的人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他刚刚分明看见那个女子坐在铜镜前梳妆,这一眨眼,却没有身影。   莫不是看错了,她已经歇息了?   “你在找我吗?”   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阎二只感觉一股微细的凌风在耳边呼啸,他下意识的躲闪,眼角处,瞥见了披风后面隐隐闪现的影子。   “谁在装神弄鬼?”阎二心中惊疑不定。   莫不是那些江湖人?不对啊,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回来,便是那个女人都想不到自己还会再回来的。   实在是........   阎二想到那一夜的滋味,眼中淫光乍现,那司情的滋味实在是让念念不忘,想他也是御女无数了,迄今为止,却只有这个司情让他欲罢不能,他是从来都不会光顾一个女人第二次,今儿个实在是忍不住,这才又跑了过来。   阎二心中犹疑不定,他既不想白来一回,又害怕里面会有什么埋伏。   然而到底还是色心胜过了其他,他一步步的走向屏风。   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阎二的脚步突然一顿,他踩了一个东西,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有点疼,随即蔓延的是一种麻木感,从脚底开始,渐渐至大腿处。   “吱呀。”他回头,却见窗户瞬间被关上,屋子里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漫延,初初他进来时还不觉,如今窗户陡然关上,屋子里不再通风,到闻到这香气便传到了他鼻中,一时让他感觉有些头晕眼花。   阎二不是个傻得,他知道,自己怕是中计了。   好一出请君入瓮。   “这屋子里,我放了迷香,你脚底的针,是我特地让人为你准备的,上面也抹了药,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没有力气,是不是感觉不能说话。”   司情从屏风后面缓缓的走出来,她站到了阎二面前,黑暗中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让阎二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你该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的。”   她柔声说着,“可是很抱歉,你问不出来了,一路走好,记得慢些,黄泉路上,会有人去和你作伴。”   阎二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譬如司情怎么会知道他会在今天回来,譬如司情又是怎么这么肯定他一定会踩到那根针,譬如........   这个江湖上,永远不要小瞧女人和孩子。   可惜了,阎二至死才明白这个道理。   窗户再次打开,屋子里的香气散去,烛火点燃,惺忪之间,可见那屏风之前,密密麻麻的泛着寒光的银针。   从你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就已经是走进了地狱。   她泯灭香炉里的香,一根一根收起地上的银针,这些东西,日后可对她有着大益处。   最后的最后,她才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尸体上。   阎二长得不丑,可惜了,却是个采花贼。   他死前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惊恐,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这样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她伸手,拔出插在阎二心脏处的匕首,手上的匕首带着鲜红的血液,泛着寒厉的光芒,目光逐渐变得阴冷。   手中的匕首划破皮肤,屋子里鲜血的味道蔓延开来,让她愈发的兴奋。   她看着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满是鲜血的,冰冷的心脏,一点也不嫌弃的将它取了出来。   “似你这般的人,怎么心脏居然还是红的。”   她冷笑着,残忍而近乎决绝的捏紧了手掌,纤长的五指被鲜血染红,指尖流逝的是生命味道。   “这样,才是结束。”   “啪。”一声,劲风呼啸着,窗户再次被吹开,寒风涌进来,烛火再次泯灭。   月光照进来,照在她的面容上,仿若厉鬼一般,恐怖异常。   她大约是病了,可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伶人犹自唱3   “吱呀”一声,窗户同时打开,对面的两个人同时一愣。   “司情姐姐。”   霓裳很快的反应过来,扬起了笑容,亲切的唤道。   如若不是亲耳从阎二口中听到,司情至死都不会怀疑霓裳会害她,毕竟她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冲突。如果不是后来的种种,她又怎么知道,这若桃柳般妍丽的面容下会有那样狠如蛇蝎的心肠。   上辈子的司情错就错在不够疯,不够狂,所以她错过了许多的毁掉霓裳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如今的她,在最后死的时候,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疯子,这样看来,两个人是彼此彼此了,端看谁的手段更高。   “原来是霓裳妹妹,妹妹昨夜睡得可安稳。”   比演戏么?她也会。   她们两个人房间的窗户正好相对,中间隔着一个小园子,但因为她们住在三楼,反而未能阻隔什么,两两相对,空旷一片,视野格外清晰,也正好能让她们随时观察到对方的动静。   司情不相信,昨夜阎二的到来霓裳没有察觉,昨夜她房间里发生的种种霓裳没有察觉,可那又怎么样,就算她什么都知道,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除非她能找到证据。   这个世上,谁又能找到证据。   霓裳不知道司情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脸色变了几番,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谁得很好啊。”   “是么?那我就祝妹妹夜夜好梦。”   嘴角扬起一抹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司情转身,不欲再与她多言。   “系统系统,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请宿主放心,阎二死之前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司情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带着机械话的声音传来,让霓裳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落地,便看见对面已经转身的司情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直直的锁定了她。   “司情姐姐,怎么了。”霓裳被这一个转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十万分的小心翼翼。   “没什么。”   狐疑的看了霓裳一眼,刚刚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听见霓裳在和什么人说话,难道是听错了,分明是只有霓裳一个人啊。   她听说过江湖人有一种武功,叫做千里传音,莫不是霓裳在和人千里传音,可是也不像啊,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有恢复武功吧,不然以她不早就离开这里了。   司情记得,前世到归子息找过来的时候,霓裳都还没有恢复半分武功的。   不过万事也不能下绝对,毕竟姜婉那一世,她就因为大意而错过了一些真相的,如今她自然要更加小心一些。   司情已经告病了好几日,坊里的妈妈早就等不及了,毕竟多拖一日,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说司情如今已经不是这春和坊的头牌,但毕竟姿容,还有那一手琵琶吟摆在那里,自然还是有人肯为她花钱的。   “司情啊,今儿个的吴公子你可得小心着伺候,人家那出手可是这个。”   妈妈比划了一个手势,司情自然懂得,无外乎那人出手有多大方而已,她也不反驳,只微微点头,便坐上了为她准备的轿子里。   “对了,司情,妈妈跟你提的那个事情,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毕竟如今你也不年轻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临了的时候,妈妈又提点上一句。   司情颔首,“我知晓了。”随即便放下了帘子。   妈妈所说的事情,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司情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她已经不小了,若是实在不愿意堕落成妓,何不趁着这个时候找一个金主,不管怎么样,也是脱了这贱籍。   这样的事情,司情上辈子也得到过提点,可是那个时候,她满心的都是报复,想着反正都已经不干净了,便是再堕落又能怎样。   所以她仍旧留在了这个地方,成为了曾经最不屑为的存在。   如今回想,其实若是那个时候她选择脱身,日后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啊,就像现在一样,不甘心。   “停一下。”   她出声唤道,轿子应声而停,她拂开帘子,便有婢女珠玉上前搀扶,“姑娘。”   “你们且在这边等我一下。”   “这。”珠玉犹豫,“吴公子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司情斜挑了她一眼,“那又怎样。”是啊,吴公子等不及了又怎样,“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司情这话中,已经隐隐有了些不悦的意味了,珠玉有些惶恐的低下了头,不敢在阻拦,这些日子司情的脾气愈发的古怪了,再没有往日里温和娴静的模样,反倒是一举一动中让人感到很是压抑,珠玉很是有些怕她。   解决了珠玉这边,司情走进了一家打铁的铺子,那铺子看起来很是不起眼,泯然于市集之中,看不出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它也确确实实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铁铺,可能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司情让打的东西。   “师傅,我前些日子定的东西可是做好了。”   正在打铁的师傅见了司情,急忙放下手中的活,熟门熟路的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小铁盒子,“已经做好了,姑娘要不要验一验。”   “不必了,直接给我吧。”   放在司情手中的,是一整盒牛毛毫针,不同于之前那细长银针,这牛毛毫针看起来是真的很细很短,怕是将它落在了哪里,都根本找不到的那种。   “姑娘,我已经尽量按照您的要求尽量磨小磨细了,再磨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铁匠见司情皱眉还以为是她对自己的手艺不满意,顿时有些惶恐。   “我知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你要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件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旁的人问,你就说我只是来打一把防身的匕首,匕首很精致,也很锋利,我很满意。”   她注视着铁匠的眼睛,缓缓到底说出这句话,充满着诱惑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在铁匠耳中,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恍恍惚惚,脑袋更像是糊了浆泥一般,有些浑噩,他下意识的点点头,目光呆滞,“我知道了,姑娘是来打匕首的,说是用来防身用的匕首很精致,也很锋利,她很满意。”   司情点点头,将东西收好,回头又看了一眼还处在混沌懵懂状态的铁匠,再不做留恋的离去。   怕是以后,她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她所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备齐,只等一个一个的解决掉那些人了。    ☆、伶人犹自唱4   轿子最终停在了一座精致的小园前,园中景致清幽,绿树假山,长廊短亭,有风至,轻纱拂动,暗影筹光,旁人远远看了,只会叹一句,这院子的主人果真是个风雅人。   吴园。   司情心中疑惑,姓吴的大户人家,她的记忆里并不曾出现过,那一世的司情在这个时候整个人开始变得阴鸷,妈妈看她心情不好,怕她得罪客人,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   “姑娘,请。”   有下人领着司情向园子里走去,她怀抱琵琶,温柔一笑,“劳烦了。”   远远的有琴声传来,悠悠扬扬,似高山流水,时而婉转清扬,时而深沉激荡,愈往里走,这琴声便愈加清晰。   “主子,人到了。”   琴声戛然而止,长亭外层层轻纱在风中舞动,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亭中的两个人影,司情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你就是司情,抬起头来。”   她闻言抬头,便看见面前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   面前的女子,姿容不输她与霓裳,却没有霓裳身上那种初见的惊艳,也没有她身上那种温和柔美,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孤傲,清冷,若非要比喻的话,霓裳是玫瑰,浓烈似火,司情是芙蓉,温柔似水,那面前的女子就是那高山之上的雪莲,似冰似雪,立于云巅,不染尘邪。   “也不过如此。”   她说着平平淡淡的话,分明是贬低人的,却让人生不出恶感。   自始至终,司情的面色都不曾有变,便是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浅浅一笑,“比不上姑娘容色无双。”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只是听在人耳中就有些变了味道。   一道疾风从长亭之中射出,直指司情,司情是不懂武的,可是却能够感受到危险,她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   是了,她不懂武,便也躲不过这飞射而来的内劲。   也幸好亭中那人并不是真的想要伤了她,疾风擦着耳边而过,打在了司情时候的一棵古木上,树干晃了几晃,叶子梭梭作响,纷纷落地。   饶是知道自己没事,司情的脸色也是忍不住变了几变。   “姑娘莫怪,我兄长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白衣女子含笑解释道,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歉意。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开个玩笑,司情心知,这两人其实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才会有如此作为,不过她也不生气,如今的她,可不是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司情,不管是谁,也休想从她这里占得丝毫的便宜。   “听闻司情姑娘最善琵琶,在下才特地请姑娘前来,抚琵琶一曲。”   亭子里传来男子的声音,打断了白衣女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那声音清澈无暇,又是这白衣女子的兄长,很难想象会是何等风华。   白衣女子听了兄长所言,便领着司情进了亭子,亭中放着一把古琴,约莫刚刚那琴声就是女子弹奏所发出,而那男子遥遥相对而坐,白衣不染纤尘,司情原本觉得这女子的风华已是及盛,如今看这男子,却更觉无双,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她觉得太熟悉,就像她自己的眼睛,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却只能言四字:宛若神邸。   那双眼睛和她曾经的一模一样,把这世间的万物都未曾放入。   周围安静极了,那白衣女子也坐到了男子身边,偷眼望去,两个人好像一对一般,格外的般配,不知为何,司情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大约是那两人气场太合,她坐在这里,便好像强行入画一般,显得有些冲突。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罢了,收敛了心神,她将目光放在了怀中的琵琶上。   琵琶只是普通的琵琶,若论特殊,怕是只比平常的要精良一些,司情自登台之后,所用的琵琶便只有这一把,后来也有公子贵人为投她所好,送过她更好的琵琶,只是她用着不如这一把顺手,便没有更换。   她自来都觉得,弹得好不好,其实与琵琶无关,重要的是弹琵琶的那个人。   她素手拨弦,如泉水叮咚,声声入耳,虽未有曲调,却又情思先至。   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两个人,也不由得正视司情,他们一开始觉得,不过是外面的人夸大,不过一介伶人,琵琶弹得再好也不过是取乐的玩意,所以他们对司情才没有分毫客气,如今曲子不过刚起,却觉得自己确实是小瞧了司情。   琵琶声渐进,如泣如诉,仿若情人间的低语,柔情几许,又似瑟瑟秋风下的别离,幽怨暗生,夹杂着世间生死归去,凄凄惨惨戚戚,让人忍不住沉寂其中,难掩低落伤情。   此时声越急,似金箔落地,珠玉拈碎成泥,又见狂风暴雨来袭,金戈铁马刀枪吟,残肢断骸,荒山埋骨无人祭。   这世间本就不公平,天下之事本就无理,生生死死干我何系,我所在意的只有我自己,那些负我伤我之人,天道不报,我便自己来成全这场报应,哪怕手染鲜血,魂不庇己,我若不疯魔,何以成活。   这人世间的爱恨别离同我有什么干系,我高坐九霄之上,看浮沉巨浪迭起,千万年光阴逝去,桑田沧海如初不如初,我又何必去理。我生来便是一场劫数,归去也是一场劫数,应劫不应劫,我身在这里,魂在这里。   那是司情的情绪,也是阿古的情绪,这琵琶声声入断肠,几人心中不平。   “咚。”   琵琶弦断,被重重的摔落在地,她怔住,看着那断弦的琵琶,神色莫名。   这惊器一声,也将原本沉浸在琵琶曲中的两人惊醒,两个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收敛了神情。由震惊变作平静,不过须弥,也可见两人涵养。   “司情姑娘这一曲,无衣佩服。”   无衣并非是输不起的人,司情这一曲琵琶胜她抚琴多矣,莫怪这世人都传她声名,琵琶绝响,世无其二,对于司情,无衣心服口服。   可是无衣哪里知道,这一曲琵琶,含的是司情两世的造化,又有阿古千万载光阴所见所历,其间心境,便是这世间,也无人可以理解。   “这一曲琵琶吟,名唤白骨。”   生是白骨,饲养其魂,白骨成灰,荒冢难覆。   待到司情离去,亭中便又只剩下白衣兄妹。   “那样好听的一首曲子,怎么叫那种名字,师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原来他们并不是亲兄妹,而是师兄妹。   “不要去招惹她。”   留下这一句话,白衣男子身形起落,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无衣的视野中。徒胜无衣一人,对这一句话耿耿于怀。   她向来喜音律,听闻春和坊司情姑娘一手琵琶弹得妙极,这才见猎心起,乘着此次出门的机会将司情请了过来。   她其实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清冷无欲,原先她心中对司情尚且不耻,不顾一介伶人,弹得再好听,也免不了世俗,哪里当得起‘世无其二’四字,可当听完那琵琶曲后,却不得不心服口服,那曲中心境,她望尘莫及,因此对于司情更是有了兴趣,如今她的师兄却告诫她,司情此人‘不可招惹’,谈及招惹二字,这世上最不该招惹的不该就是师兄么?这个司情又是何德何能,能让师兄说出这样的话?   且不说无衣心中如何不解,便是她的师兄无翳,也是满心的困惑。    ☆、伶人犹自唱5   “你要杀我?”   她高高的扬起脖颈,任由面前之人掐住,她的面上还带着笑,仿佛被掐的人不是她一般。   “怎么会?”   哪怕司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内力,哪怕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无翳却分毫不敢放松,从在长亭中遥遥望见她身影的第一眼起,无翳就下意识的保持着警惕,他有着狼一般的直觉,总是能很快的分辨出一个人有害无害。   司情此人,无翳看不透,所以愈发的警惕。   所以他才会在无衣和她说话的时候出手试探,事实证明,司情确实不懂武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司情不像是表面表现出的那样无害。   他的生活有太长的时间都没有出现一个有趣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他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我自然不会杀你。”他靠近司情,神色中难掩兴奋好奇,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这样的目光让司情极为不喜。“难得遇见一个有趣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司情冷笑,原来她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什么恍若神邸,不过是用来蒙骗世人的假象,看来他如今的模样,才是他的本性。   “吴公子,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含笑看着他,手中的毫毛细针不经意间离手,射向他。   “你对我用毒。”无翳并不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兴奋,“可惜了,忘了告诉你,你的这些毒,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他话音刚落,变感觉内息一岔,虽然很快,却并不妨碍他的惊讶,“你......”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落下,整个手臂居然完全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好好好,很好,我还会来找你的。”   他话毕,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轿子里,抬轿的人只感觉面前白影一晃,整个轿子,未曾有任何异样。   司情回了春和坊,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打搅。   她顿悟了,那一曲白骨,不仅仅是司情的曲,也是阿古的曲。   世事浮沉几许,她曾静坐高台,看世人在苦海中挣扎,生不出任何情绪,她以为她是没有心的,神哪里来的心,可她曾经也爱过一个人,爱若疯魔。   那样的感情离得太久远,她都要忘记那种感觉了,可是如今这一世一世的经历,她体会着别人的爱恨情仇,似乎也一点点拾起了自己的感情记忆。   她感受到了那些爱,那些恨,明明知道与她无关,却难以抽身,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这一世又一世历练,好像就是为了将她拉下神坛,将她变成一个人,有情绪,有情感的人,她再也没有办法像曾经那样,冷静的撰写着别人的悲剧,因为她经历过这样的悲剧,她知道这样的痛苦。   她借着别人的情感,生出了一颗怜悯之心。   清冷无欲的神邸,开始期盼这世上苦难的人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她开始明白,并非所有的因果都必须由天地来分明。   是好是坏,阿古不知道,可她并不讨厌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讨厌现在的经历。   或许终有一日,她能真正的堪破,可如今,她已不将这尘世种种看作是蹉跎,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从现在开始吧,这天地的因果报应的太慢,不如由我动手,所有在司情身上种下因的,就由司情之手了解这段果。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   一场大火弥漫,这曾经葬送了无数女子的青春生命的春和坊在硝烟中化为灰烬。   这春和坊何尝不是司情命运悲剧中的一环,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直接离开这里,不是不离开,只是要让这里不存在。   春和坊是在百日里起的火,从前楼开始,火势来得迅速而猛烈,幸而白日里春和坊并没有开门,里面的姑娘们又都住在后院,听到了动静就都从后门逃离,并没有一人死伤,只是曾经的那些过往,还有那坊中无数的金银珠宝,包括她们的卖身契,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几人悲喜几人忧。   悲的自然是春和坊的妈妈,那么多的钱财,还有整个春和坊,是她半辈子的心血,却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如何不悲。   忧的是那些已经将“妓”这个字刻到了骨子里的人,没有了春和坊,就相当于失去了安生立命之处,怎能不忧。   喜的自然是那些早有退意,或是开始至今都不情愿沦落为伶为妓的女子,如今这样的时机,正是她们离去的好时候。   只是都可惜了昔日里存下来的那些钱财。   妈妈心如死灰的坐在枯木残支前,已经哭晕过去了好几回,春和坊对于妈妈来说那就是她的命,如今春和坊没了,无异于要了她的命,她恨不得就此死去了才好。   “妈妈,我这里还有一些银钱,你先拿着用,东西没了就没了,人还在就好。”   “唉,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还顾念着我了。”   知晓便是再怎么伤心也无用,妈妈索性也就放开了,她并不是一个看不开的人,只是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过程,只是春和坊到底寄托了她的太多东西。   她曾经也是良家女子,兜兜转转沦为了春和坊的妓自,后来又阴差阳错的成了春和坊的妈妈,她知晓春和坊这样的存在毁了多少女子,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许多事情她改变不了,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改变,这世道的女子本就很难生存,若是不做皮肉生意,坊中那么多人又靠什么吃饭?   一步错步步错,妈妈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了要一直走下去。   “也罢也罢,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就此散了。”   妈妈想,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她没有打算重建春和坊,她也已经累了,还不如安安生生的,拿着银子回老家养老。   “司情啊,妈妈一直以为你是这些女子中性子最好的,可其实,你是这些人中最疯狂的那一个。”   这是离别的时候,妈妈对司情说的话。   她并不是一个傻子,司情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变化她如何不知,这春和坊的大火,有几分是司情的手笔,她并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终究是她早就已经生了退意,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那些事情,已经跟她没有了关系。   司情是有过愧疚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离开春和坊,她如今这么做,就等同于彻底斩断了她们的后路,可是她不后悔,更何况,她早就留了后手。   她给每个人都留下了足够的银钱,只要这些女子安安分分的,那些银钱足够她们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若是不甘平淡的,她也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春和坊妈妈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她们最终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还有就是,火不是司情放的,火不是司情放的,火不是司情放的 重要事情说三遍 ☆、伶人犹自唱6   “你倒是真让我刮目相看。”   他来的悄无声息,直到坐到了司情面前,司情才察觉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皱眉:“怎么又是你”   面前的白衣男子,自称无翳,自上一回过后便似缠上了司情一般,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存在,让司情很是无奈,毕竟谁也不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就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更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无翳并不回答司情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分析,“春和坊的火,是那个叫霓裳的女子放的,你却在其中顺水推舟,坐收渔翁,还半点不沾身,真是聪明。”   是了,出了妈妈意外,所有的人都以为那火是霓裳放的,她才是罪魁祸首,毕竟这些女子中,只有霓裳一人早早的便卷了身家跑了。   可其实不然,火虽是霓裳放的不假,可霓裳放火,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乘机逃跑罢了,那火势并不大,根本不足以将整个春和坊化为乌烬,可耐不住司情又在里面加了一把火。   霓裳想要逃跑这件事上一世也有过,不过那个时候霓裳的逃跑计划被司情刻意打乱了,所以她才会一直留在春和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没有找到脱身之法,那个时候的司情,已经堕于肮脏之中,一世不得清白,怎么能允许霓裳脱身呢?   然而这一世,在察觉到霓裳的计划之后,司情选择了顺水推舟,就让她离开吧,焉知离开了这里,外面不会更加危险。   司情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是异常兴奋的,也格外的诡异,她一方面迫切的想要复仇,一方面又想要慢慢的折磨他们,她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可是她并不放在心上,这才是司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欠了她的,一个也逃不掉。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针对那个霓裳。”据无翳所了解,那个霓裳不过进入春和坊几个月的时间,虽说她以一段惊鸿舞夺取了司情头牌的位置,但对于司情来说,是不是头牌应该并不重要才是,两个人也没必要达到那种深仇大恨的地步,借大火坑了她一回还不算,还打算继续下手,这完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节奏。   可是就是这样的司情,才更加吸引无翳的注意力。她的身上,有着和无翳同样的东西。   “无翳公子,你不觉得你管的有些太多了。”   司情想不明白,面前的人到底有多厚的脸皮,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下了逐客令,一次又一次的表达了对他的不欢迎之后依旧不厌其烦的出现。   她如今所住的地方是她在青蘅山庄附近租的一座小院子,她并没有一直跟着霓裳,哦,不,现在应该叫她青舞了,她没有选择跟着她,而是来到了青蘅山庄附近,因为她知道,不管如何,青舞最终都会回到这里,与其跟着她在江湖上忙忙碌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不如在这里撒好网子,等着她回来自投罗网。   “呵。”无翳似是嘲讽一笑,不再言语。却也没有离开。   司情略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思。   无翳缠上她并不是偶然,除了第一回她在轿子中对他下了药之后,便是她趁机让火烧春和坊的时候,恰恰好又撞上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无翳看向她的目光就不像一开始那样看一个玩具的眼神了,而是看一个同类。   隐藏在光明之中的邪恶,他们是同一类人。   春和坊被烧后,她准备离开了,可在离开之前,她还去了一个地方,一座破庙。   破庙里面,有七个乞丐,就是上辈子凌辱司情致死的那七个乞丐,她怎么会忘记他们呢?他们也同样的该死。   混合着砒霜的饭菜被他们咽下喉咙的时候,他们那痛苦的表情司情至今恋恋不忘,她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内心的快感胜过了一切。   她像杀死闫二过后那样,挖出了他们的心脏,一点点的捏碎,那样的感觉,那样大仇得报的快感,让她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声,在那个荒庙之中,是那么的诡异。   无翳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你很开心?”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司情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杀人灭口,好像杀人,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乐趣。   可是在看到无翳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原因无他,她杀不了无翳,她很清楚,无翳这样的人,防心极强,又有着猛兽般的直觉,想要杀他,实在是太难了。   直到现在,司情都在为自己当时没有选择动手而庆幸。   她杀不了无翳,如果当时她真的动手了,那么她现在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无翳的手中。   她庆幸她没有动手,所以她现在还活着。   无翳这个人和她是一样的,不,至少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此时的无翳比她要强大许多,她所需要费尽心思的,也许无翳挥挥手就能做到。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司情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和无翳不是一路人。   “我当然开心,杀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乞丐们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用复仇这理由显然是不靠谱的,所以她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体会杀人的快感而杀人。   无翳的反应倒是比较出乎意料,他没有对司情露出任何的厌恶或是鄙夷,反而是鼓起了掌,他的眼中有着和司情一样的深邃,浓的似墨,将所有的黑暗情绪都展现在了那双眼睛里。   “真有趣,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当蛇精病碰上蛇精病!!!!!!!! ☆、伶人犹自唱7   “让我来猜一猜,现在的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司情已经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了,她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却什么也不做,直觉告诉无翳,司情绝对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她的眼睛里,还有未曾褪去的疯狂。   “你猜啊?”   司情并不担心无翳会知道什么,毕竟她和青蘅山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等他猜到的时候,估计她都已经动手了,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青蘅山庄?”   颇为意外的横扫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的否定,让她的心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司情不由得对无翳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事实上,除了一个名字,她对无翳是一无所知,名字还是无翳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她也未曾深究过,只是单论她当初第一眼至如今对无翳的看法,都能够说明无翳并不简单,她对江湖事并不了解,可也知道,无翳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然而江湖偌大,这段时日她也有意了解,却未曾闻这江湖有这一号人,所以她不得不怀疑‘无翳’的真实存在。   “我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多,我不仅知道你要对付的是青蘅山庄,还知道当初的那个霓裳是青蘅山庄的大小姐青舞,只是我终究不懂,你为什么要对付她。”   初初察觉到司情的心思时,无翳调查过司情的身份,他原本以为司情和青蘅山庄是有什么宿怨,可是当拿到司情的资料的时候,这个猜测就已经被打破了,在青舞出现之前,司情跟她没有任何瓜葛,更加跟青蘅山庄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无翳才愈发想不通。   因为想不通,所以不由自主的关注司情,想要从她的身上发现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是司情掩藏的太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他依然一无所获。   “为什么?这个问题你问的太好了。”   为什么呢?因为恨啊,她毁了我一世,我当然要报复回来,没有谁是天生的善人,也没有谁是天生的恶人,司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逼的,她早就被逼疯了,她根本就不允许自己有回头的可能。   “无翳,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只是我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妄图阻止我要做的任何事情,不然的话,我会连你也一起毁掉。”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输给司情,可是这一刻,面对着司情势在必得的模样,无翳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知道,司情说的并不是假的,如果他真的想要阻止或是阻拦她,她会将他也一起毁掉。   “你放心。”   可是啊,他并不打算阻止她啊!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插手,他其实更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更想看看,她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又是三个月过去,寒冬将至,天气愈发了寒冷了,司情也愈加的不爱出门,她一直在等待,江湖中不断有消息传来,关于青舞的消息最是轰动,离开了春和坊,青舞很快就遇见了她的心上人,归云山庄的少庄主归子息,有归子息在,青舞的武功也很快就恢复了。   身为青蘅山庄的大小姐,归云山庄少庄主的未婚妻,青舞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本就十分惹人注意,在加上她容颜绝美,武功也不弱,最后竟是被江湖封为第一美人。   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   身为江湖第一美人的青舞,身边自然不缺乏爱慕者,再加上青舞本身性格聪慧,又有机缘在身,一时间竟是引得无数英雄为之折腰。   然而英雄有许多个,美人却只有一个,更何况美人身边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所以一时之间,青舞身边真的是故事不断,其精彩程度不亚于那些曾在坊间热卖的画本子。   司情每日接收着信鸽传来的关于青舞的消息,一字一句的看完,然后将那些字句放入香炉中,化为灰烬,心中却犹如古井,无波无痕。   尽情的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站的越高,摔得越疼。   对于青舞如今的处境,司情早有预料,比较有那个被称之为系统的东西的存在,青舞想低调都不可能。   是的,系统。   司情也是无意间知道,青舞的意识里又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她那一天听到的对话并不是错觉,而是青舞在和系统用意识交流。   这样的对话,她在后来也曾无意间听到过,第一次认为是错觉,可是第二次呢?所以她就格外的留了一个心眼。   大概青舞也不会想到,司情居然能够听到她和系统交流的声音,所以她并没有任何的避讳,也给了司情探知这一切的机会。   关于“系统”,在苏诺兮那一世她曾经有过耳闻,她当时还想着,这万千世界可真是神奇,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东西,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她居然会遇到。   青舞的系统在司情看来,并非是那种很完善的,或者说,在系统的整体体系中是属于低等的,这样的系统,靠着夺取气运而存活,可是在天道的眼皮子的底下夺取气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以才又产生了‘宿主’的存在。   系统同宿主签订契约,然后掩藏在宿主的意识世界里,躲避天道是追踪,然后给宿主发布任务,让宿主获得气运或是夺取他人的气运,以此来强大自己。   而宿主则是在完成任务后,获得相应的奖励。   从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交易,然而这时间每个人的运势命数是早就定好了的,他们这样的做法,已经严重违背了世界法则,打乱了世界的运转,时间长了,天道自然会发觉。   而一般这个时候,系统会选择和宿主解除契约,利用虚空隧道逃离到其他的世界。   至于宿主,轰轰烈烈过后,选择洗尽铅华,再正常不过,天道再来检查,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天道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做法固然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毕竟他们才是受益的一方,可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对于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危害极大了。   那些被剥夺了气运的,原本可以安然一生,最后只能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谁都知道,命数是相连的,早已被定好的命数偏离的原本的轨道,那么与他相连过的命线也会因此产生偏移,这样一环扣一环,也许千年万年过后,这世界中所有人的命线都会成为一团乱麻,世界也会因此而产生漏洞。   也许漏洞并不可怕,然而漏洞只会越来越大,焉知会不会有一日,这个世界就此坍塌。   琵琶声响起,一如既往的动人心弦,她沉浸在曲中世界,不闻世间风霜雨雪。   “啪啪啪。”   一曲终了,有掌声响起。“好好好,姑娘的琵琶,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   鱼儿,上钩了。   她勾唇,掩去眼中的眼中的算计,薄凉一片。   “阁下是谁?” ☆、伶人犹自唱8   “她回来了,好戏,开始了。”   如果司情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很快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就是无翳。   “这场戏里,怎么能少了我。”   冬日里迎来第一场雪,雪纷纷下,染白了额发。   她站在屋檐之下,白雪借着风之势落在她的身上,落在雪白的狐皮裘衣上,很快的消失。   她抬眼,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皑皑大雪覆盖,白雪一片,干净而整洁。   “你来了。”   大概是习惯使然,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到来。   至今为止,她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无翳’二字的真假,大约是真的,他那个‘妹妹’,叫无衣来着,前段时间无衣来过,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以为,他该离开了,可是并没有,他似乎很闲,至如今已经在她的身上耗了大半年的光阴,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的什么,仅仅是那一点点兴趣?   想不通,也懒得深究。   他乐意带着,司情也不拦,甚至对于他霸占这小院子的一间屋子,她也没有说什么。只要他没有妨碍她,其他的事情她并不在乎。   “我收到消息,青舞很快就会回青蘅山庄。”是的,很快,所以他一直期待的,估计也很快就能看到了。   “我知道了。”   对于他主动告知自己消息,司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说,她就听着,毕竟,他的消息网确实比她来的广一些。   她回来了,她布下的网也该收看,毕竟,已经晾了那么长时间了。   “驾。”   “驾。”   雪地中,两匹骏马飞驰着,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   “吁”   烈马嘶鸣一声,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在他们的正前方,一柄立在雪地之上,剑上染着血,寒光透彻,血色浓郁。   “怎么回事。”青舞环顾四周,大雪之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人影。   剑是谁放的?那人想要做什么?是警告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你先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父亲,我去附近查探一番。”   此处距离青蘅山庄已经不远,那人敢在这个地方立下这血剑,其心思可见一斑,归子息不敢大意。   “那你小心一些。”青舞自知武功并不高强,留在这里反而会妨碍归子息,更何况她思家心切,如今好不容易快要到了,怎能让别的事情给耽搁了,所以便听话的先行一步,她也在心底里默默的追问系统,“系统系统,你知不知道是谁在针对我。”   是的,针对青舞而非归子息,不然那人也不会特地挑在青蘅山庄这里,只是那人到底有多大胆,居然丝毫不畏惧青蘅山庄是存在。   “本系统也不清楚,你看看你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什么人。”   青舞一阵思索,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曾经的罪过谁了,“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她有整个青蘅山庄做后盾,又有归云山庄的少庄主归子息护着,怕什么呢?   且说这边,归子息翻身下马,将那雪地里的长剑拔出,那一瞬间,有寒风卷席而知,风雪漫天飞舞,阻挡了他的视线。   远处有琵琶声响起,声声缓缓,犹如轻吟漫语,妙不可及,在这雪地山蔓延,入耳悠悠扬扬,让人心宁神静。   归子息侧耳吟听,这声音被大风带到这里,断断续续,他目光冷凝,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身形起落,在雪地里飞快的奔行。   琵琶声不断,忽高忽低,有时如江海崩腾,万马急行,有时如清溪流水,叮咛落地。   琵琶声忽停,归子息也停下了脚步,远处有小山丘,素衣的女子轻纱拂面,手执琵琶站在那里,仿佛于这天地融为一体。   她也看见了归子息,只见她莞尔一笑,嘴唇轻启,仿佛在说些什么,隔得太远,归子息哪怕内力深厚也没办法听清,又有风吹来,雪纷纷起舞,他只见前面素衣晃动,原本站在那里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归子息瞪大了双眼,飞奔过去,茫茫一片白雪,哪里来的什么女子。   倒是那山丘之上,白雪之处,蔓延的娇小的脚印,证实了那女子的真实存在过。   “复仇,开始了。”   那是司情所说的话,一切的一切,终于开始了。   而开始对于司情来说,也意味着即将结束。   青舞回青蘅山庄的第三天,司情终于等到了青蘅山庄的来人。   来的是青舞的父亲,青蘅山庄的庄主青桦,他亲自来接她。   司情一直住在青蘅山庄附近,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呢?她知晓青桦喜爱音律,他曾经的妻子与他就是因音律结缘。   司情日日在屋中奏琵琶曲,很快这附近就会有传闻出现,加上司情刻意的引导,琵琶绝响,世无其二,这个声名很快就会传到青桦二中,青桦喜爱音律,自然会前来吟听,司情的琵琶怎会让他失望。   一开始他还只是躲在暗处听,后来便变成了光明正大,时日久了,二人便也算是熟识。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动心往往是自一开始的好奇,后来的习惯。   况且司情本身的容貌就不差,再加上她似有若无的引诱,青桦怎么可能逃得过去,这是她在楚月那一世学到的,如今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青桦已经动心了,他虽然已经有女儿了,可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几岁,妻子早逝的他一直清心寡欲,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合他心意的女子,如何能不动心呢?   “你为了目的,当真是费尽了心机。”   无翳也不只是该讽刺还是其他什么,青桦出现的时候他还不曾知道司情的计划,可是他并不傻,司情的刻意他如何不知晓,他只是没有想到,司情能做到这一步。   “谁做了你的敌人,可真是惨。”   可不是,她那样的手段心计,谁能接得住她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无翳不直接等到青舞回来然后再赶过来看戏,而是一直跟在司情身边,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 ☆、伶人犹自唱9   “来来来,小舞,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司情姑娘。”   “是你?”直到看见司情的那一瞬间,青舞引以为傲的镇定力终于被打破,“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她想做什么?她有什么目的?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爹,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一介伶人,一个妓女,如何配得上她的父亲。   可是青舞忘记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沦为过一个伶人。   在青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桦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小舞,不得无礼。”   他自然是知道司情的身份过完的,身为青蘅山庄的庄主,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他都会进行调查,没有几把刷子,他如何能坐稳这庄主之位,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更加放心,虽然司情的过去并不算光彩,可也证明了她的无害。   这也是司情一开始就没打算隐姓埋名的原因,她不怕他查,就怕他不查。   “爹。”   青舞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呵斥自己。“她是个妓子,你这样做,将我与母亲置于何地。”   原本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有了喜欢的人,准备再娶的时候青舞就有一些不高兴了,不过是不好违背青桦,才勉强答应见上一见,如今发现那人是司情,她更是不可能答应,她怎么能允许司情这样一个妓子占据原本属于她母亲的位置。   青桦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想不明白,一向乖巧善良的女儿怎么会变得这样无理取闹。   青桦已经生气了,偏偏青舞还不自觉,“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同意您和她的,如果您非要娶她,以后便当没我这个女儿。”   这个时候,她连爹也不喊了,只用‘您’这个字来替代,足见其决心。   女儿少有违逆自己的时候,没想到一玩就玩了个大的,青桦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你当真这么想。”倒不是觉得司情已经胜过了青舞的地位,只是觉得青舞未免将父女之情看的太淡了,竟是拿这件事来要挟他,能不让他生气吗!   眼见着青桦的神情越来越冷,旁边的归子息开始打起了圆场,“伯父息怒,小舞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毕竟这位司情姑娘比她大不了多少,突然要成为她的母亲,她不乐意实属正常,不过您放心,侄儿相信,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给青舞使眼色,与此同时,系统也在规劝青舞,“其实就是后母而已,并不会妨碍我们,宿主何必计较。”   青舞:“这个司情,本来是春和坊的一个伶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和我父亲扯上了关系,你不觉得不正常吗?”   系统:“这.......好像是有些不正常。”   青舞:“她一定有别的目的,我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系统虽然不知道青舞为什么这样否定,但看青舞这坚定的模样,也是信了几分,“如果她真的有其他的目的,你更是不能着急,拆穿她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和你父亲闹,这样说不定正合了她的心意。”   大概是系统的劝说有了效果,青舞不再似刚刚那样针锋相对,又有归子息在一旁的相劝,父女两个之间的火焰总算是消了下去。   大约是有了刚刚的不愉快,青桦怕司情和青舞两个人面对面的尴尬,便主动提出送司情离开。   这样的结果司情并不意外,在青桦的心中到底还是青舞的地位更重一些,哪怕他刚刚再生气,也不过是因为青舞刚刚当着外人的面落他的面子,至于这个外人,是归子息还是她,其实也都心知肚明,不过她本身的目的也不是做什么青蘅山庄的庄主夫人就是了。   一路上,两个人沉默不语,远处白雪之中,屋舍几许。   “我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这便是不想与他多呆的意思了。   青蘅自然之道,司情刚刚是受了委屈的,只是他没办法因此责怪自己的女儿,女儿自幼丧母,是由他一手带大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刚刚小女无状,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   “司情屈屈伶人,如何敢跟大小姐置气。”   说到底,还是生气了。   “你,”青桦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未能说出口,只叹息了一声,“你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了就走。”   女儿只是暂时的妥协,却并不是接受,那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这个时候,便是青桦,也有些有心无力了。   司情毫不回头的离开,倒不是真生气,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毕竟再如何,她也有自己的傲骨,并不是非要依附某个人。   况且,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失去原有的价值,她赌得,就是青桦的这一份舍不得。   他越是抓心挠肺的想要让两个人很平相处,青舞就越难以忍受,很快,她就会忍不住出手了。   “你为达目的,真的是不择手段。”   无翳这个时候都有些怀疑,什么复仇都是假的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司情的目的就是青桦。   “那是自然,我从来都没说自己是个好人。”   目的快要达成,司情的心情格外的好,也不在乎无翳的话是不是棉里藏针。   “你喜欢他。”   面前残影略过,司情只觉得下颚一疼,眼前白衣如雪。   她被强制性的抬起了下颚,目光与他相对,“你喜欢他?”   “不。”几乎不用考虑,她就说出了答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是那样的坚定,坚定的无翳都没有办法怀疑,“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你不喜欢他。   他松手,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她近乎呢喃的声音,“无翳,不要喜欢我。”   他一顿,“我怎么会喜欢你。”   明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一直以来无翳深深好奇着的,探索着的谜底。   “那就好。”   似乎刚刚的的对话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伶人犹自唱10   “寒舍简陋,二位莫要嫌弃。”   站在司情面前的两个人,赫然就是青舞和归子息。   “不会。”归子息倒是和颜悦色,就是青舞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可见这些时日在家里过的并不愉快。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要怎样才会离开我爹。”   面对司情,青舞从来都没有好脾气,关于这一点,归子息始终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中,青舞并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可是自从司情出现后,青舞的所有理智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她似乎迫切想想要司情消失,迫切的不想和她沾上任何关系。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与青桦,乃是两情相悦。”   她说这话时,眼中柔情无限,仿佛是再真心不过。   青舞气闷之至,司情的这个态度,让她仿佛已经预见自己此行的结果,可是她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回身对归子息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归子息犹豫 ,她见状,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样,如果她是真心的,我不介意成全。”   “那好,有事你叫我。”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对青舞说还是司情。   确认归子息已经走远,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现在可以说,你的目的了吧。”   “青舞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什么。”她笑着说,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诚意,没有了外人,她也没必要装下去了。   “司情,你要一直和我装下去吗?”   “当然不,霓裳。”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青舞的脸色大变,“你果然早就知道。”   “如果你说的是关于你身份的事,我确实早就知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早,霓裳,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带着复仇的火焰来到你身边。”   “复仇,我与你分明无冤无仇,你要负什么仇。。”   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仍旧不愿意相信,“如果你是为了火烧春和坊那件事的话,其实我可以补偿你的。”   “呵”她冷笑,“青舞的青舞,你刚刚还在说我装傻,你自己不也一样,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傻,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比如说,闫.......”   “够了。”猛地打断司情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亲手揭开伤疤,司情发现,这个时候,她竟是快意胜过痛楚,想到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被她一个个的杀死,想到她一点点挖出他们的心脏的那种感觉,她无比的兴奋,“你问我我与你有什么冤仇,我也想问问,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害我,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她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她打不过她,况且,她也不想她就这样死了。   “我没有想害你,我也是被逼无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的心虚。   而这个时候,脑海里的系统也在不断地追问着始因,“宿主,宿主,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如实相告,系统会为你挑选出最佳解决方案。”   司情被追问的无奈,只得如实相告。   原来那段时日正好青舞成为了春和坊的头牌,一连得了许多达官贵人的青睐,说是达官贵人,身上肯定是负有一定的气运的,系统便借着青舞与他们接触的机会抽取他们身上的气运值。   有了足够的气运值了,系统自然需要消化,塔消化的方式便是沉睡。   闫二出现的时候,正好便是系统陷入沉睡的时间段,陷入了沉睡的系统除非自己醒来,否则是没办法唤醒的,当时青舞又正好武功尽失,自知不是闫二的对手,可是更加不愿意就这样被闫二玷污,于是便假意顺服,借机告诉闫二,其实自己并非这春和坊最美的女子。这春和坊最美的女子乃是司情,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清白之身。   她用了无数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司情,那闫二倒也真的动了意。   最后她又加了一把火,她说若是自己受了屈辱,定然会以死明志,到时候这件事情闹大了,那些江湖人又盯上他了,谁也救不了他。   可是司情不同,司情便是受了屈辱,为了自己的清白,也是不敢说出去的。   当初闫家兄弟的事情青舞也听说过一二,外面的人都以为闫大闫二两个人都躲起来了,其实不然,当时他们其实是被找到了的,然而最后,也没能将他们伏诛,闫大救了闫二,自己却死于非命。   可是现在,却再也没有一个闫大能够来救闫二了。   为了使自己逃脱魔爪,她亲手将另外一个女子推入地狱,而那个女子,与她无冤无仇。   听闻了这件事的始因,系统沉默了。   青舞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她一直没敢和系统说这件事,她怕系统抛弃她,她已经习惯了享受拥有系统帮助所带来的好处,断然不愿意失去系统。   “当初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又不在,我实在是害怕,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我实在是没想那么多。”青舞同系统解释道。   “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改变,现在主要是想想怎么解决。”   系统的反应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对于青舞来说显然是再好不过,“她现在分明是想报复我,我要怎么办才能阻止她。”   司情听着青舞和系统的对话,在心中冷笑不知,果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的司情落得那样的下场其实不冤,一开始青舞应当也是不敢和系统说的,可是后来归子息查到了那些事情后,她肯定也如如今这样坦白了,那个时候,司情的结局,未尝没有青舞和系统的推波助澜,只可惜,遇上了她,这一会,她们所打的主意注定要落空了。   “阻止她什么,人家现在什么也没做,就是和你爹在一起了又怎样。”系统的语气已经隐隐有些不好了。   “可是她一定会报复我。”   “那就杀了她。”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杀了她,只要她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她这样想着,脑海里的系统也没有出声,大约是在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度,   “这样吧,你先.......再这样.......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的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司情就这样默默的看着,默默的听着,眼中笑意愈深。 ☆、伶人犹自唱11   凄冷的北风呜咽作响,外面风雪交加,带来寒霜刺骨。   闫二是谁?无翳不会不知道,他一直想要探索的原因在这个时候终于曝光,可是他并不高兴,如何高兴?   青舞,想到这个人,无翳恨得咬牙切齿,她的确该死啊,她若不死,如何平愤。   “你都听到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冷一风嗖嗖嗖的灌进来,他听到了司情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很快的调整了情绪,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她的目光格外的冷静,或者说是冰冷,冷的似乎没有了丝毫的情感。“我要她的命,却不想就那么简单的让她死了。”   想要一个人的命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可是她并不满足于此,不然她为什么要计划至今,而且她没有说的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青舞的命,还有归子息,她上辈子的惨死,是归子息动的手,所以啊,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帮你。”他说,“我来帮你。”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看戏而已,然后了,就一点点的被吸引,再也难以放下。   他想到了那一日,她说过的,‘不要爱上我。’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何其否定,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爱上了她,可是想在,无翳想要告诉她,已经太迟了,他已然爱上了她,可是这样的爱,她是并不需要的。   他没办法参与她的过去,没办法成为她的救赎,那就这样吧,他帮她,帮她复仇,总好过丢她一个人在仇海里挣扎,若是真的要坏掉,那也该是两个人一切起坏掉。   夜半,小院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她焚香抚琵琶,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恭候诸君已久。”   琵琶声未断,她红唇轻启,音喉婉转,与琵琶声相合,格外动听。   蒙面的黑衣人见此情形,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怕是有什么阴谋,毕竟司情这样子像是早有预料,焉知她会不会设下什么陷阱。   退,又心有不甘,任务若是没有完成,回去指不定要被训斥成什么样子。   可是司情如何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她就亲自来拿。”   琵琶声一阵上扬,黑衣人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涌,纷纷对视几眼,转身向着浓郁的夜色退去。   “多谢。”她沉默着,抱起怀中的琵琶,向着身后无人可知的黑暗中道谢。   黑衣人以为司情内力高强,以音为器,才会那般忌惮她,可是事实上,是无翳在帮她,无翳将他的内力注入到她的身体里,然后她又借琵琶声将这内力发出来,这才给了黑衣人这种错觉。   “天要亮了。”   她抬头,天空一片黑暗。   青舞今天晚上是不会来了,这里离青蘅山庄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程,白日里又下了雪,行走起来更是困难,这些人回去估计就要许久,若是再赶过来,怕是已经天亮了,所以,她不会来了。   而她,也该动手了。   “司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桦为人正派,一身光明磊落,不然青蘅山庄也不会在武林之中又有那么高的声明,但是现在,司情告诉他,他的女儿派人杀她,青桦并不愿意相信司情所说的,他自认为自己的女儿除了脾气有点倔之外算得上是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做出暗杀这样的事情呢?   “你看,你并不相信我,你更加相信永远是你的女儿。青桦,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她本身就对青桦没什么感情,所以放手的话说的甚是轻易。   “也许只是一个误会。”青桦讪讪,有心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   “误会,什么误会?我自认为自己并未招惹什么人,可你那女儿,白日里刚刚来找过我,与我不欢而散,夜间便有人来取我性命?这是什么样的误会?”   最后的最后,青桦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了一句,“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你放心,我会派人在这里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   司情就这么冷眼看着,青桦真的爱她吗?不然吧,顶多算得上是喜欢,这样的喜欢多的是来自于司情那一手琵琶,也有可能是因为寂寞,女儿已经长大,以后还会出嫁,那偌大的青蘅山庄他都没有了一个知心人,司情只不过是恰恰好出现在这个时候。   然而这个恰恰好,可能会让他有那么一点在乎,可也可能刚好就那么一点在乎。   司情毫不介意青桦会去查,也毫不怀疑就算查到了他也只会暗地里将这件事压下来。   不过没关系,她只是想要他去查而已,有些东西,一旦知道了,就在心里落根了,日后也会对此耿耿于怀。   如同司情所料,青桦很快就查到了,青舞派去的人是青蘅山庄的,他们在青桦面前根本经不住考验,被抓到了之后还不等青桦动手就主动坦白了一切。   当然,也不惶他们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毕竟他们是大小姐派去的,想着青桦那样宠大小姐,也许说不定会为此放过他们。可是在这一点上,他们就大错特错了,青桦会顾忌青舞,但绝对不会顾忌他们,他行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则,不然也不会稳坐庄主之位至今。   青舞在发现那些人消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昨夜她派那几个人去,心想着司情一个女子,并不会武功,肯定能够得手,谁知道他们居然失手了,还说什么司情是个高手,内力深厚,从那个时候起,她就隐隐有察觉,一定有人在帮司情。所以她打算让他们今夜再去探个究竟。   谁知道她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人了。   几个弟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在这青蘅山庄,也只有青桦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一股巨大的惶恐漫上心间,父亲是那样正派的人物,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居然派人去取司情的性命,该会有多失望生气。   而且到现在,青舞都没有摸准,司情这个女人在父亲心里到底占据的是什么样的位置。    ☆、伶人犹自唱12   青舞被软禁在青蘅山庄是司情意料之中的事情,就算仅仅是做做样子,青桦也会这么做。只是可怜了还不知道内情的归子息,好好的随着心上人来拜见未来岳父,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   其实在归子息看来,就算青桦要再娶也是无口厚非,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中年人,而青舞却已经长大,很快就会嫁人,到时候肯定不可能再待在青桦山庄,便是他也不允许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青桦想找个伴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再生一个孩子,这样的话青蘅山庄也算是后继有人。   向他们这样的江湖人,最在乎的就是传承,弟子再好,总归比不上自己亲生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的道理,青舞就是想不通。   手中捏着纸条,归子息脚下的步伐愈发的快了,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候君已久。”   还是那个地方,她白衣如雪,怀抱琵琶半遮面,几乎与这寒冬融为一体。   “你找我?”   归子息自然认出了她来,那一日她出现在青蘅山庄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是她了,后来随青舞去见她,无意间闻她一曲,就更加确定了。   那一日他不知道她和青舞到底在房间里谈了什么,青舞离开的时候神情很是不好,大约也是那个时候,青舞就已经动了杀意,然而他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想,不管是有什么原因,他会为了青舞杀了她。   毕竟他也是那么的爱着青舞啊!嘴角讽刺的一笑。   “你对我动了杀意,少庄主,你想要杀我了。”似乎在聊着最平常不过的家常话,她说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害怕或是其他情绪。   归子息沉默,也差不多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呵呵。”司情反而是笑了,“你要杀我,可我却是要帮你。”   这一回,归子息的脸色有些变了,“帮我?”   “对啊,帮你。”面纱掩盖了她的容颜,归子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信誓旦旦的说帮他,可他却愿意听一听,“这么个帮法?”   “自然是帮你得到青舞姑娘,少庄主,你身为青舞姑娘的未婚夫,亲眼看着她以各种方式去接近别的男子,心中应该甚是不痛快吧。”   归子息不是傻子,对于青舞之前在外面的种种,或许一开始他会觉得都是意外,可是后来了,青舞明知道他们的心思,却一如既往的同他们待在一处,甚至丝毫不顾及男女有别,他有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提点了一两句,青舞却觉得他想要限制她自由,她觉得就算那些男人喜欢她又如何,只能说明她魅力大,况且她并没有背叛归子息,她和那些男人不过是君子之交,不过是朋友而已。   他喜欢青舞,所以一忍再忍,可是那些人呢,居然敢在私下里用各种方式挑衅他,青舞呢?有时候明明知道,却选择不闻不问,说是这样的事情她不好出面,其实若是一开始她就态度明确,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这一次跟着青舞回青蘅山庄,拜见未来岳父是其一,还有一件事就是他打算尽快的将婚事定下来,他怕若是再拖下去会突生波折。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青舞姑娘所做的一切并非她的本愿呢?”   “什么意思。”   “她其实很爱你,只是身不由己。”   涉及到青舞,归子息未免又慎重了一些,他虽然对司情的话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却也不免好奇的追问,“什么身不由己?”   司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他愿意信上三分,她就又把握说服他。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以常理来解释的,我接下来要说的,不管你信或不信,但都是事实,在司情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另外一个灵魂?”   这样的事情冲击力太大,归子息觉得自己需要消化消化。   “是的,那个灵魂需要大量的气运,气运这个东西,虚无缥缈的,若想得到,只能从人的身上下手,你仔细想想,青舞所主动接触的男子是不是一般都是这江湖上比较出名的,运气极好的,但是在接触了青舞之后,他们的身边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故。”   系统如今等级很低,所以对于气运这个东西是来者不拒,司情想着,等日后系统升级了,估计就会只盯气运之子了,这样与天道抗衡,在天道眼皮子底下作乱的系统,还是毁了的好,虽然她并不喜天道,但不代表天道的存在就是错了,没有了天道约束 ,这万万千千的小世界不都得乱成一团,更何况,她与天道,都是有大道分离出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听了司情的话,归子息仔细想了想,还真就是如此,一个人这样还可以说是偶然,可是一群人这样就有些不对劲了,他以前还没怎么发觉,现在经过司情的提点,陡然发觉了,就觉得有些诡异了。   “他们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的,可是那个灵魂取走了他们的部分气运,所以他们才会不停的倒霉,现在还不显,若是和青舞接触时间长了,只怕日后,他们性命堪危。”一个万万千千没有任何气运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倒霉,可不是性命堪危么?   “那我呢?”归子息突然想起了这一点,不由得追问。   “你?”司情笑了,“你也一样。”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应该就是归子息了,所以哪怕待在青舞身边那么久,他还能安然无恙,因为系统现在还不敢抽取他的气运,气运之子可是受天道庇护的,万一被天道发现了,系统得不偿失。   “只不过你的气运相比常人还要深厚一些,那个灵魂暂时不敢动你,等到他讲那些人的气运化为己用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   说道这里,其实归子息已经信了八分,只是神鬼气运之说,到底是太过玄幻,与他所接触过的世界完全相悖,他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那我要怎么做。”他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询问道。   “将那个灵魂驱逐出来。”见归子息面带犹豫,司情安慰道:“你放心,只需要驱逐那个灵魂,并不会对青舞姑娘造成任何的伤害,等到驱逐了那个灵魂,青舞姑娘就再也不会受制于他 ,她将是你一个人的,这样不好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是迄今为止,归子息最想不通的地方。   “我没有帮你,我只是想要铲除那个东西而已,异类终究是异类,留在人世间,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她说的风轻云淡,却更让归子息信了几分。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那样特殊的存在,便总会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人群,也许司情就是其中的一个。   “好。”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没有理由不答应,若不是司情如今并没有任何术法在身,才不得不借气运之子之手对付系统,否则的话,她哪里会和他多说那么多,毕竟,他也是复仇名单上的一个。   不过如今,也算是废物利用了,有气运之至出手,她想,她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伶人犹自唱13   夜来,风声骤起,呜呼作响。   “哐当”小院的门突然被踹开。   司情听到动静,披了身外套出门查看,只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门口,身上冒着寒气的青桦。   “庄主何故如此大的气性,我这小院子可经不起你那样折腾。”   青桦沉默着,来之前他想过了许多,可那些话,在面对司情的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青舞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应该生气的,从一开始,她的接近,就是一场欺骗,可是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女儿,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然而他不说,不代表司情就猜不出来,这样的情况,这种脸色,不用猜也能得到结果,“如果你是来请我放过你的女儿,那么很抱歉,这并不可能,但是,如果你是来杀我的。”她冷笑,眸子里的寒意比青桦更甚。   “你待如何。”   青桦是有这个打算的,他想如果司情愿意放下一切,他会负责她的下半生,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哪怕事实上她并不像想象中的干净,可是如果司情执意报复,哪怕他再不想,依然会杀了她,青蘅山庄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他女儿的人生亦容不得这样的污点。   “青桦,你知道闫二最后是什么下场吗?”她残忍而冷酷的说着,眼中邪气翻滚,像是暗夜里的精魅,吸人鲜血。“我杀了他,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他的心居然是红色的,像他那样的人,心肝应该是黑色的才对。”   她说着这世上最理所当然的话,恶意横生,“不过没关系,我用黑狗血把那心脏泡了起来,终于把它变成了黑色的,然后,我用琵琶弦,一点点的将它凌迟。”   她抚摸着琵琶,像是在抚摸情人一般,温柔缱眷,“我将他的尸体,扔在了山林之中,亲眼看着野兽将他啃食,他死的太过安逸了,我怎么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他呢?”   疯了,疯子。   青桦在这个时候终于看透了司情的本性,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不能留了,没有一刻,这个念头像如今这般清晰。   “青桦,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吗?明明可以趁青舞在外面的时候就毁了她,却偏偏非要等到现在,等到她回到你的身边。”   青桦不说话,却也没有动手,哪怕他的眼中杀机尽显,他也好奇那个答案,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因为我想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感觉,你说要是你的心腹告诉她,你想要杀了她,她是信还是不信呢”   “你。”青桦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   青桦突然想到,从青蘅山庄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安静了,按理说平常山庄里夜间都会有巡逻的人士,可是他一个也没有遇见。   然而那个时候,他满心里都是青舞刚刚吐露的真相,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他又突然想到了傍晚的时候,心腹下属突然支支吾吾的提到的,跟着小姐的暗卫曾无意间听到了小姐和司情姑娘的谈话,其中还提到了什么闫二,什么算计一类的,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去追问女儿,而女儿最后迫于他的压力,不得不坦白一切。   “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的青蘅山庄,不知道还是不是你青桦的天下。”   青桦闻言,心中大惊,顾不得司情,身形急速消失在了司情面前。   他没有听到司情的最后一句话。   “来不及了,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司情为什么那么有把握,自然是因为,青蘅山庄里有她的盟友,青桦在这个位子上坐的太久了,多的是人想要将他拉下来,司情只不过是恰恰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头绪,很快就有人来找她合作了。   不然为什么她能够在青蘅山庄的地盘上畅通无阻,不然为什么她能够知道青桦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然为什么她就能恰恰好遇见青桦,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而已。至于能得到青桦的几分真心,她其实并不在意,她的目的,不过是借着青桦的由头接近青舞,以及说服归子息而已,就算一开始青桦没有将她介绍个青舞,她也会想方设法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她没有想到,青桦会那么的给力,她几乎都没有做什么,就自然而然的达到了目的。   由此可见,天道,确实以及发现了系统的存在了,如今不过是想卖她一个好,当然,更有可能是想借她的手除掉系统。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狂风越来越猛,人心越来越浮躁。   在青桦离去没多久,漆黑的夜色里,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归子息的手中,是一个碧玉色的圆环,像是镯子,却又并非镯子。这就是系统啊!   司情看着归子息,目光中多的是感叹,天道果然无情,气运之子也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不过这似乎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失去了气运的归子息,都不需要她来动手了,很快很快,他就会失去现有的一切,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也许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承诺过的,自然不会忘记,你放心,如你所求,我会离开这里,此生定不会再出现,碍了你那心上人的眼。”   她嘴角似嘲似讽,归子息下意识的躲避她的目光。   他应当是知道了吧,知道青舞曾经一念之中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只不过他和青桦一样,选择了包庇。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自身难保的他,还能不能护得住青舞了。   “对了,好心提醒,刚刚你那岳父才从我这里离开,好像不怎么对劲的样子,怕是要出什么事情,你现在赶紧追上去,说不定还能够追上他。”   归子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毕竟若是真的,刚刚在来的路上,他怎么就没有遇见青桦。   “信不信由你,只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我。”   也许两个人走岔了也说不定,归子息想了想,还是急忙追了上去,不管司情说的是真是假,他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夜风越来越大,远处的天,漆黑浓郁的如同泼墨一般,压抑逼人。   山雨欲来。   “多谢你的帮忙。”   如果不是无翳,司情的计划应该还在缓慢的实行中,毕竟一开始她接触青桦,打的就是持久战,她的目的是一点点的离间她们父女,也包括归子息。然后再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侵略青蘅山庄,直到山庄易主。   没有了青蘅山庄做靠山,青舞又算的了什么?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可是无翳的加入,让所有的事情突然变得简单了起来,他几乎是可以以雷霆的手段帮助他们很快的拿下青蘅山庄。   也是这个时候,司情才知道,无翳居然是药王谷的谷主,那个传说中亦正亦邪的存在。药王谷的谷主居然这么年轻,连司情都觉得有些意外,但是意外过后,更多的是欣喜。   他说要帮她。   那实在是再好不过,有他这个药王谷谷主帮忙,放倒整个青蘅山庄的人不在话下,至于放倒了之后会怎么样,那就不是司情操心的事情了,自然会有人乐意乘此机会将青蘅山庄化为己有。   只是唯一一点不好的是,青桦,青桦此人,武功高强,警惕心又强,他若是在庄中,对于无翳来说,是一种阻碍,虽然无翳并不觉得青桦能察觉他下的毒,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将无青桦引出了山庄。   “你说现在,青桦在做什么?”   “你还会关心他?”若是一开始,无翳还会怀疑司情可能会对青桦动心,现在是完全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司情此人,做事目的性极强,而且干脆利落,从他开始说帮她之后她就立马改变计划,果断干脆的把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绝对疯狂的人,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会阻碍自己复仇的多余感情出现。   而接下来司情的反应也恰好证实了这一点,“我只是关心,他现在死没死,毕竟,除了你那毒药,我还送了他一份大礼。”   送了他一个女儿。   冰天雪地之中,走火入魔的父亲遇见深中媚药的女儿,会发生什么?要是再有内定的女婿掺和上一脚,呵。   司情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从知道那件事后,无翳面对司情,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自然是放下。”   她遥望着远处,目光之中,清澈悠远,干净如初。   该放下了。    ☆、伶人犹自唱14   他以为她所说的放下,是放下仇恨,却原来,是放下这尘世。   司情走了,她没有再关注青舞的结局,就离开了,或许是她已经料定结果,也或许是她早就已经和别人做好了交易,她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对付他们。   那一夜青舞身中媚毒,被丢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正好被中了毒走火入魔的青桦撞见,干柴烈火,两个同样失去了理智的人会做出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而恰恰不巧,这一幕,被后面追上来的归子息看见了。   更不巧的是,因为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青蘅山庄的附近,被夜里巡逻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下子,他们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莫辩,父女乱伦啊,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青蘅山庄,完全颠覆了庄里人对青桦的见解。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样的事情很快就被外人知晓,流言有多么恶毒,只有身在流言中心的人才知道。   青桦几乎成为了武林败类的代表,而青舞,自然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女子。   这还只是开始罢了,青桦已经不是青蘅山庄的庄主了,新的庄主上位,立刻就将他门父女两个踢出了青蘅山庄,如果这个时候,青蘅和青舞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她们就是真傻了。   一切早有预谋,司情早就和山庄里的人联合在了一起,联合起来算计了它们父女,可偏偏,明明知道这一切,他们却没办法向世人解释。   “果然是最毒女人心,这世上,惹了谁也不能招惹女人。”   坐在司情对面的,赫然是青蘅山庄现在的庄主青嵩,哦,对了,他之前的身份是青桦的心腹,基本上也等同于半个庄主的存在。   只是等同却并不代表就是,人在一个位置呆久了,就免不了向往更高的位置,况且青嵩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青桦同父异母的弟弟,青嵩是个私生子,他的存在是不被认可的,所以他只能在青蘅山庄当一个小小的仆人,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在此之前,青嵩虽然不甘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法将青桦取代,当时司情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执行,太可怕了,她这是要青桦父女永世不得翻身呐。   “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复仇,只要他们过得不快活,我就高兴了。”接下来,他们会更加能体会到‘世俗’这个东西。   告别了青嵩,司情算是无仇一身轻了。   她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将那把早就定制好了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这是司情最后的请求,她的心已经坏掉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   无翳找到司情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气息了,那一天她不告而别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后来江湖上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当初春和坊所在的城市里,不断的有命案发生,死的都是男人,爱寻花问柳的男人,死相惨不忍睹,且都被挖了心脏。   他收到消息,前去查看,只一眼就看出,是她做的,和当初一模一样的手法,却比当初更加的成熟了。   他依旧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他们,就像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杀那些乞丐一样。   他以为她还会再次杀人,他在等着她再次动手。   可是他失望了,她又消失了,似乎她已经杀完了该杀之人,然后便果断了离开。   符合她的作风。   再次收到她的消息的时候,他是比较惊讶的。   青蘅山庄?他以为,她不会再回到那里的,他又一次估错了,似乎她的每一次举动都格外的出乎意料。   然而这一回,无翳没有丝毫的耽搁,他快马加鞭的敢来想要再见她一面,至于见到了要说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他确实是见到她了,可惜,她死了。   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可她的嘴角挂着笑容,可见死的时候是极高兴的。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或许是从未看懂过。   这样也好,他到底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对她抱着的是怎样的情感,脑海里最多想到的还是那一日,她神色平淡的告诫他:“不要爱上我。”   应该是很平淡吧,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样也好。   “你要看看他们的结局吗?”虚空之中,阿古开口问道。   “不。”司情摇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知道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好过,这样就好了。   虽然一开始她是打算要他们的性命来着,可是貌似,现在这样的结果才是她更愿意看到的。   有时候,活着,远不如死了轻松。   就让他们活着吧,痛苦一生的活着。    ☆、仙路迢迢1   手中并不纯粹的碧色的镯子看起来分外显眼,阿古端详了一阵,忽的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她闭上眼,任由灵魂入侵系统的世界。   原来所谓系统,亦不过是这世间生灵的一种,诞生在这世间,拥有穿梭‘界’的力量,以夺取气运功德而存活,只不过功德这个东西,并不像气运那么好得到,身具大功德的人,是受功德保护的,寻常的灵是伤不了他们的,所以大部分的系统都愿意靠汲取气运来提升自己,而并非功德。   只是在阿古看来,不管是汲取气运还是功德,都是违背天道循环的事情,这样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   也并非一概而论,若是使用正常手段,阿古也是不会干涉的,毕竟世间生灵,都有自己存活的方式,只是她手上的这个系统,在凡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抽取他们身上的气运,就等于是在收割他们的生命,她是不能放过的。   心念一动,手中的碧玉镯子化作飞灰,消散在了这虚无的空间里。   白茫茫的一片,干净而空洞,这就是虚空啊!   她叹了口气,愈发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了。   思绪不经意想到了这一世遇见的无翳,太像了,太像那个人,只是这样想着,她的灵魂都有些痛了。   可是假的终归是假的,再如何相似,都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无比的清楚,哪怕她痛恨这样的清醒。   虚空的尽头,依然是那一对男女。   “你看,我早就说过,假的就是假的,你骗不了她的。”女子的眼中是□□裸的讽刺,却并不让人反感,如果阿古在的话,定然可以认出,这女子赫然就是无翳的师妹无衣。   她却是是无衣,却也不是无衣。   “我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面对白衣女子的嘲讽,男子并不在意,依然含着笑说道,“我费尽心机创造出来的,怎么说也能骗她一骗,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不过我也很奇怪,她怎么就那么确定呢?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也是白衣女子最奇怪的地方,无翳是以长生为原型创造出来的,除了没有属于长生的记忆,其他所有的一切长相,习惯几乎与长生一模一样,阿古为什么就一点动容都没有呢?   “也许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男子神秘的一笑,不再言语。   女子恍然,“也是,终究是那人的化身,我们如何能小看了她。”   至于之其中种种的不为人知,还有他们所困惑不解的,终究只能是一个不解之谜。   “成仙成魔,有什么区别呢?”   她一身红衣,烈焰似火,同阿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阿古迄今为止在虚空之中所见过的最强大的灵魂,却也是最干净的灵魂,是的,她是灵魂,而非执念,她没有执念。   “我怎么知道。”   她曾经是神,神,和仙,是不同的,至于魔,那更是与她不沾边,所以她如何知道呢?   “那你是什么?”   她似乎格外的好奇,可是阿古知道,她并不是好奇,她只是纯粹的想要问一问罢了,十分的纯粹。   “我,我也不知道?”   神吗?似乎也不是,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她已经身死道消了,鬼吗?也不然,这世间哪有她这样的鬼。   “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并不介意这个答案,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不入‘界’,不成鬼,她飘飘荡荡至今,都不记得想要做什么了,这虚空之中也没什么是她可以做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她有些孤独了,所以,才遇见了她。   结束了,这样的日子。   哪怕明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彻底的消失在这虚空之中,她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里太难熬了,她甚至想要亲手结束都没有办法,现在可算是好了。   “你可有执念。”   看着便不像是有执念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已成魔过,自在跋扈,肆意一生,哪怕最后死在正道之人的手中,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弱肉强食,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   “你问我有什么执念,我着实想不到,毕竟这世间本就无趣的紧,执念这个东西向来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的,不过既然你问了我,我先下,你替我成仙吧。”   她笑眯眯的,仿若不过是在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或许对于她来说,是没有什么难度的,毕竟她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这倒是个有趣的想发,仙?阿古想了想,似乎并不难,便应承了下来。   大道之中,仙魔殊途,却也终归同途,成仙成魔,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章节名写的这么大气,其实这个世界挺单纯的,几乎没什么故事性可言,就是一个用来过渡的世界而已,这个世界里会埋下许多的伏笔,看亲们能发现多少O(∩_∩)O ☆、仙路迢迢2   这是阿古最轻松的一次,没有了执念的沉珂附于灵魂之上,她只是她自己,她的思想,她的情感,她的目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了。   “咦。这个女娃娃看起来不错。”   在这个世界,有仙有魔,有妖有鬼,自然也有人,这是一个修者的世界,姑且这么称呼。   在九绫的记忆里,修士,上可入天,下可入地,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哦,对了,九绫现在还是一个凡人。   或许是没有执念的跟随,阿古只有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而没有她未来的记忆,这样也好,记忆这个东西,总会影响她的主观分辨,司情的那一世不就是如此吗?她几乎承担了司情所有的疯狂,被那些记忆变成了一个疯子。   九绫的记忆是十分简单了,毕竟她现在不过七岁,她有一个哥哥,据说是拜入了某个修士的门派,也只是据说而已,她出生的时候,哥哥已经离家拜师了,她并没有见过。   宋家虽算不上什么高门权贵,却也是富贵之家,宋九绫自有受家中娇宠长大,七岁的小姑娘只是隐隐约约从家人的口中听到过一二分外面的世界,她也曾经好奇过,可最后都不了了之,小孩子的兴趣,总归是三分钟热度,上一秒想到的下一秒就忘记了。   在今天之前,宋九绫几乎从没有离开家人的视线,亦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可是自今天开始,一切都变了,宋九绫被拐了,一个魔修,偶然路过宋家,发现了宋九绫,觉得她天资甚好,便将她虏了出来。   焉知她的目的可是成仙,如何能做一个魔修的徒弟,那不是与初衷相驳,这必然是不成的,她得想办法离开。   可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凡女,怎么可能逃得了魔修的追捕呢?   “女娃子,你可莫要想跑,不然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是不是魔都喜欢黑色?她歪着头,思考了记忆里的那些魔族,好像还真是。   面前的魔修浑身被一件黑色的斗篷笼罩,她个子小,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有些粗糙的下巴,有些不忍直视的扭过头。   她是想跑来着,可是她又不傻,面前这个魔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不过是自己恰好合了他的意,他才留着自己,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可是会小命不保的。所以啊,就算要跑,也得选好时机才行。   “这才乖,你放心,只要你安安静静的,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难得遇见你这样合适的,把你带回去了,主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已经不是这个魔修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然而她一直都不明白,所谓的合适,究竟是合适在哪里,而他那个主子,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原谅她用了‘东西’这个形容词,事实上,有一半的可能,魔修口中的主子并非人,人修魔道,也是魔修,妖修魔道,依旧是魔修,便是修仙者,一不小心堕入了魔道,还不就是魔修,所以说,她是真的没法确定啊。   魔修就算带着九绫,也别指望他用什么正常的方式赶路,他不顾九绫的意愿,就这么将九绫半夹着,在低空中略过。   猛地灌入了一口冷空气,九绫有一种想要把面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冲动,有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她。   在她刚刚诞生的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有长生护着她,没有人敢动她,后来受命于天,成为‘神’,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司命神女,便是天帝也需敬她三分,更是无谁敢与她动手。   如今陡然沦落为一个凡人,这魔修居然好死不死的敢这样对她,她如何能不生气。   不过她也知晓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并没有妄动,不论如何,在不久的将来,她都会讨回来的。   “女娃子,马上就要见到主人了,到时候你可得乖一点,不然小心主人将你一口吃了。”   这个魔修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理论,认为小孩子都是怕吓的,所以一路上不止一回的强调九绫听话,所用的还是‘一口吃掉’这种生僻的理由,让九绫很是无奈。是不是这里的魔修,都这么蠢。不过这也让她开始好奇,好奇这魔修的主人。   能有这样的下属,貌似还是得力下属,他的主人是有多么脑抽。   可是这一回,她想错了。   这个主人,不简单呐,好像她的逃跑之路,越来越困难了。   这是一座宫殿,黑色的宫殿,还没进去,就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黑暗的气息,让人喘不过起来。   凡人之身,如何能抵挡的住这迎面而来的魔气,她喘不过气来实属正常。   这个魔修似乎在这里地位相当的高,一路走进来,遇见的魔修无不避让,有的虽然对他身边的九绫很是好奇,也只敢斜着眼打量,不敢开口询问。   “铱乌大人,主子听闻您回来,特的派小人前来迎接。”   九绫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虏了她过来的人,唤作铱乌。   跟着铱乌走了进去,九绫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高位之上的男子,他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出乎意料的俊美,这就是他们的主子,或者说,这座魔宫的主人?   “铱乌见过主子。”   很是恭敬的行礼。   “铱乌,这一回辛苦你了。”   “能为主子做事,是铱乌的荣幸。”   “这就是你说的好苗子?”目光落在九绫身上,这个俊美的主子眼睛一亮,“果然是个好苗子。”   九绫不知道他们依靠什么来分辨她是不是那所谓的好苗子,但她的心中却突兀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铱乌说,“有了她在,不愁我魔族崛起无望。”   有了魔修,自然会有魔族,这一点,九绫丝毫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铱乌和他的主子居然是魔族。   魔族和魔修是不一样的,就像仙修和仙的区别一样,看似差别不大,可其中的差异也只有走上了修者这一条例的人才能知道。   “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仙路迢迢3   九绫被留在了这座魔宫之中,魔宫里的人对她很恭敬,那种恭敬中隐隐还带着一点点惧怕,这样的惧怕,和她几次看到他们面对奇邪的时候是一样的。   哦,奇邪就是他们的主人,那个被九绫定义为俊美的男子。   经过九绫的观察,她发现,这座魔宫里面并没有很多守卫,倒是有些空洞的样子,但是出现在这里面的除了她,其他的全部都是魔族,是魔族而非魔修。   奇怪的是,魔族不好好的待在魔族的领地,怎么会好好的在这人间建造一座魔宫。   九绫之所以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还是人间,不过是凭着一种直觉,若是身在魔族的领地,她所感受到的魔气绝对不仅仅是这么一点。   而且,凡人的躯体,一般来说是无法在魔族的领地生存的,能诞生魔族的地方,必然是充满着黑暗。   虽然将九绫留了下来,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要求九绫做什么,也没有要让九绫修魔功,就这样养着九绫,额,一群魔族,养着她一个凡人,还恭恭敬敬的对待着,这让九绫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也因为这样,九绫暂时不敢做出任何举动来,甚至丝毫不敢露出一丁点想要逃跑的意思,反倒是像被他们吓着了一般,整个人表现的有些胆小迟钝,以此来降低他们对她的警惕性。   “女娃子,感觉我们这魔宫怎么样。”   九绫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铱乌,不敢说话。   似乎是她的表情取悦了铱乌,她只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怎么,被吓到了。”   不同于之前的阴鸷,这句话说的可以称之为温柔了,却反倒是让九绫打了个冷颤,这人的性格也忒是多变了。   “你放心,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骗你的,这里不会有人吃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敢伤害你的,便是主人,也是不敢的。”   九绫注意到,他用了一个敢字,眼神闪了闪,看来她这具身体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也观察过,这具身体除了是天赋高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抬头看了铱乌一眼,复又低下,“我要回家。”   这是这些天来她说的第一句话,铱乌有些惊奇,这个女娃娃自从被他虏了之后,不哭也不闹,实在是神奇的很,他一开始还很是防备来着,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被吓着啦,那时候觉得挺好玩的,就又多吓了她几回,大约是她表现的太傻了,他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天,她突然开口要回家,铱乌表示这种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所以是这女娃娃反射弧太长了么?   这么多天,她居然还没有了解道自己的处境,实在是........   铱乌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   “我要回家。”似乎是见他没有说话,她又开口说道,语气比刚刚要郑重许多,配上她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稚嫩的小脸蛋,分外的喜感。   “女娃子,你可不能回家,你要知道,你以后再也回不了家了。”她的家,呵,鬼还记得当初是在哪里虏到她的。   是的,铱乌压根就不记得是在哪里将九绫虏回来的,他仅仅记得的就是回程的路上,至于什么路,抱歉,他走的是空中,谁管下面是什么。   “为什么?”她不为自己不能回家而难过,而是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们太有用了。”   “呵。”她勾唇,嘲讽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只是这种笑实在是不符合她之中年龄。   “女娃子,可不能这么笑,不讨人喜欢啊。”   铱乌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面前的这个女娃娃,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真傻还好,若是假傻,七岁的小女娃,未免太恐怖了些。   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九绫也就不再搭理铱乌了,反正她就是认定了,他不会动自己,便也无惧。   魔宫里的黑夜和白天是一样的,九绫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多久了,这些魔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半句话也不多说,她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索性他们还记得她只是一个凡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送来饭菜,不至于把她饿死。   “女娃子,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铱乌再次出现的时候问了九绫这样一句话。   “你要送我回家。”   “不不不,我只是送你离开这这里,可不是回家,至于离开了之后,你能不能回家就看你自己了。”   说道离开,铱乌还有点小不舍,魔宫里难得来个生面孔,这就又要走了啊。   铱乌说到做到,他说送九绫离开,就马上带她出了魔宫,从始至终,九绫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不论如何,这是九绫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能不能回家就看你了。”   所以说,铱乌你这到底是有多心大,就这样把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放在了山郊野外的,她是不是该庆幸,她不是真的九绫,也并非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这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铱乌放下九绫之后就离开了,这荒郊野外的,也看不见一个人烟,九绫很是无奈,算了,她还是先找到个有人的地方再说,起码要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这山林中荆棘野草颇多,她迈着小短腿,艰难的避开这些东西,衣服上已经被不小心划开了好几条口子,索性她穿的比较厚,没有伤到她的皮肤。   走了好一阵儿,她都没有走出这片山林,自己却是精疲力尽了。   她有些气馁的坐到了地上,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问题了。   “咦,这里怎么坐着个小姑娘。”   听到这句话,九绫反射性的一僵,这和当初铱乌虏她时说的话何其相似。   不过很快她就放下心来,不是铱乌,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是铱乌呢?   面前的是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活泼,他看见九绫,先是惊讶,后来却有些高兴了,急忙招呼着同伴过来。   “师兄师姐,这里有个小姑娘。”   所以,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九绫冷着一张脸,看着一群人在少年的招呼下走了过来。    ☆、仙路迢迢4   看到这些人的时候,九绫忽然就明白了那魔族为什么将她丢在这里。   这一群人约莫有十来个的样子,都是少年少女,身背长剑,穿的也是统一的白色衣衫,少年衣摆处绣暗色花纹,少女领口袖口,以及裙摆处绣浅色花纹,让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们是出自同一门派。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姑娘?”   “会不会是妖怪变得。”   “对啊,该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刘师兄,你快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人还是妖。”   ........   少年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九绫沉默着,虽并未参合其中,却也在用心听他们所言。   看他们的模样,这山林貌似不是普通的山林,只是她在这其中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见什么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地方,更没有遇见什么妖兽,这倒是让她有些迷惑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还是那个被他们唤作刘师兄的少年主动靠近九绫询问道。   这少年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至少在九绫看来是这样。“九绫,我叫九绫。”她现在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面对一群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什么样的,她并不是很清楚,只能依靠着九绫记忆里的模样,装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本就是一个小孩子,稚嫩无比,现在又这样的害怕,这群少年少女们到底还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很轻易的就放下了戒备之心。   女修们的同情心总是格外的泛滥,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看起来甚是可怜呢?   “呐,九绫,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问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修,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我也不知道。”她仰着头,目光清澈无辜,“有个叔叔带我过来的,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不过我不认识那个叔叔。”   “那你的爹爹娘亲呢?”   “爹爹娘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一瘪嘴,豆大的泪珠啪啦啪啦往下掉,这可惊呆了一群人。   “啊呀,你别哭啊。”最先发现九绫的那个少年离她最近,见她哭了,手足无措安危着。   “我不知道爹爹娘亲在哪里,那个叔叔不让我见爹爹娘亲,他把我带到这里的,他还不让我回家,他说了要送我回家的,然后他又不见了,哇。”她说着,哭的愈发的凶猛了。   哪怕她说的颠三倒四的,还是能让人听出个大概来,原来这小姑娘是被人抓来这里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抓了一个小姑娘又把她丢到这里不管不顾,这小姑娘也太可怜了。   这样想着,他们看向九绫的目光愈发的温和了。   “九绫,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真的吗?”停止了哭泣,她呆呆的望着她们,眼中的惊喜不言而喻。   “当然是真的了。”   九绫就这么跟着他们走了,倒不怕他们是坏人,这么一群看起来充满活力的少年少女,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事实证明,九绫的选择是没有错的,如果不跟着她们,她恐怕自己都没有办法走出这片林子,原因么?自然是因为这片林子里面有妖兽。   妖兽并不凶猛,这大概也是这些人的师父放心他们自己出来猎杀的原因,九绫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修士的力量。   或许是曾经处在过食物链的顶端,九绫并不觉得他们修炼的剑术有多么的高超,但事实上,他们却是出自这一方世界最大的修真门派——万剑宗。   一路上,九绫也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概分布。   正道修士以万剑宗,意门,伽罗山为首,又有千机阁,无量山,天星门,落仙谷,离欢宗,等比较出名的宗门,魔道修士却是比较统一的,以魔门为首,剩下的便是一些小门小派,或是散修,不足为惧。   除了知道这些少年少女乃是万剑宗弟子之外,九绫还了解到,这一次他们出宗门是为了历练,听闻这附近有妖兽出没,才在此停留。   跟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他们的两位师叔,重奕和重礼,据说都是元婴级别是修为,而他们这群少年们,修为都不过筑基,其中最为厉害的那个刘师兄也不过是筑基后期而已。   这个世界的修者等级划分约莫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合体,大乘,渡劫,其中炼气期一般分为九层,而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合体期,大乘期则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大圆满阶段,至于渡劫,渡劫之后便是仙人,仙人和修者,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成为了仙人,便代表这飞升,这飞升,指的便是去往更高等的世界。   世界与世界之间等级森严,像阿古之前所去过的几个世界,便都是属于最普通最低等的世界,在那样的世界里,灵气极尽枯竭,已经没有了所谓的修者以及仙人的存在。   至于阿古所存在的世界,那曾经应当算得上是最高等世界的一个,可惜后来诸神寂灭,道法枯竭,那个世界,也已经开始逐步的堕落。   诸神灭世,与那个世界的生灵来说也许是灭顶之灾,可对于世界来说,却是福非祸。   世界亦有轮回,混沌重归,世界将恢复最原始的模样,诸神将在世界中诞生,而那个时候,那个世界,因为混沌的降临,因为诸神的诞生,将重新回归到最高的起点,回到最高等世界这个起点。   也许亿万年后,世界依旧会堕落,可它存在过的漫长的风光谁也无法否认。   所以啊,福兮祸兮,谁又能真正的说的清楚。    ☆、仙路迢迢5   重奕和重礼是两个中年模样的男子,重奕看起来要相对和善一些,似乎更受这群年轻人的喜欢,而重礼看起来则相对威严一点,颇有点老古板的味道,九绫仔细观察了他们,见他们似乎真的对自己的出现不排斥,这才安下心来,毕竟她还想借的手他们找到父母,在九绫看来,这群人至少是不会伤害自己的,这个世界太过危险,没有人保护,她一个七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很难回到家中。   她向来都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最好的解决事情的方法,如今在她看来,跟着这群人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仔仔细细的向他们交代了记忆了宋府的情况,九绫突然发现了一件极为不解的事情。   记忆太简单了,七岁的小姑娘,虽小,却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可九绫的记忆实在是简化的过分,简单的好像就只剩下宋府那偌大的宅子,她记得宅子里面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一件发生在宅子里的事情,可是对于外面,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她甚至连自己的家在哪个方向都说不出来。   这可怎么找?   虽说修士手段众多,可面对几乎提供不了多少有用信息的九绫,重奕和重礼一下子犯了难,这天下如此之大,姓宋的大户人家也不少,可到底哪一个才是九绫的家。、   为今之计,他们也不能放任九绫不管不顾,只能暂时将她带在身边,只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回归宗门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九绫口中的宋府。   “这样吧,九绫,不然你就先和我们一起回宗门,我们到时候在慢慢帮你找家。”重奕这样说,其实也并非因为好心,任谁也不可能放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进入自己的宗门。   实际上,他是看上了九绫的天赋,他观察过,九绫的资质很好,万里挑一的那种好,若是能登上修仙之途,只要中途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造化必定不可限量。   他有自己的思量,自从当年太虚秘境一战后,宗门元气大伤,门之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几乎全部陨落,至于剩下的,宁缺毋滥,能挑大梁的实在是不多,所以宗门近些年来四处广收弟子。   然而那些弟子中虽不乏有天资尚好的,但有了曾经那些惊艳绝绝的弟子们珠玉在前,未免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九绫,她的资质比起当初的那些弟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他们用心的将九绫培养起来,日后也是宗门的一大助力,至于九绫的家人,便是日后寻着了,肯定也是不会拒绝这样大好的机缘。   对于九绫来说,她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庇护,以及一个身份,既然暂时找不到宋府,那就只能和他们一起前往万剑宗,并不是勉强,万剑宗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去处,那是修行的地方,而她最终的目的是成仙,也算是殊归同途。   光阴寥寥如青烟拂过,修真岁月总不知几何,对于修者来说,百年光阴不过指尖弹沙,他们更加在意的从来都是修为。   这个世上也许本没有宋家,这也是在她入万剑阁的时候才知道的,血脉追溯之术,都找不到她的来处。   宋九绫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去往何处,已经成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终有一日这个秘密会被揭开,那个时候,成仙成魔,只在一念之中。   “宋师叔,您出关了。”   路过的弟子见了宋九绫无一不是恭恭敬敬,那种恭敬中,带着敬仰与向往,对于这样的目光,宋九绫早就已经习惯了。   当初被带到万剑阁,宋九绫的资质到底是让那些长老们心动了,和重奕重礼当初设想的一样,这样好的天资,万剑阁怎么可能放过,宋九绫最后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位弟子。因此在辈分上,她和重奕重礼他们是一辈的。   踏入修途的九绫也却是没有让他们失望,她花了一个个时辰引气入体,从一个凡人彻底成为一名修士,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突破炼气十级,直接进入筑基期,七年金丹,十五年元婴,这样的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即便是当年逝去的那些惊艳绝绝的弟子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或许是有的,只是那个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万剑阁的禁忌,几百年的光阴已过,又有谁还记得呢?   反正不管如何,九绫俨然已经成为了万剑阁弟子的标杆,是那种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的绝世天才。   然而又有谁知道,便是这样的成就,也是九绫苦心压制的结果,她实在是不想太过惊世骇俗,曾经是神,对于神来说,哪怕重新做回凡人,可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修行之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轻易,虽说可能达不到成神的境界,可恢复一般的力量绰绰有余,而一个神,等同于多少个仙?   所以成仙于她,所缺少的不过是那么一份机缘而已,这是宋九绫的机缘。   “弟子拜见师父。”   万剑阁的掌门人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然若方外之人,他没有背负长剑,他的剑在心中,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这是她拜师那一日掌门人说给她听的,她一直谨记在心。她如今既习剑道,自然要走剑心。   “渡劫初期。”哪怕是一直都知道九绫修行的速度之快,迟耶仍旧忍不住担忧,太快了,多少人蹉跎千年甚至几千年方能达到拥有她如今的修为,而她呢?不过区区百年光阴,这样的成长太快了,反而更让他担忧,他只怕,慧极必伤,过犹不及。   别看迟耶看着年轻,可他已经三千多岁了,修者一旦进入筑基期,容颜变换便会比凡人延缓许多,凡人的十年放在他们的身上,就像是不过一年时间而已,而进入金丹期后容颜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了,当然,也有例外的,有些人就是乐意自己看起来年纪大一些,可能更显得成熟威严以及德高望重,便会服用特殊的丹药,将自己变换成理想中的样子,所以啊,在修真界,是千万不能以外貌来看人的。   “师父且安心,徒儿心中有数。”   “你有数就好。”对于九绫,迟耶向来是极其放心的,这个弟子格外的省心,自从拜师之后几乎都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任何有关于修行之上的事情,都是一点就通,相比之下,倒是他这个师傅显得存在感不高。“这次你出关,是为了太虚秘境的事情。”   这个事情俨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九绫会知道很是正常,他本来以为她这一回闭关就赶不上秘境开启了,只是没想到她出关的这么快,但也算赶得是时候,迟耶私以为,太虚秘境对于九绫来说或是一个很好的历练之地,更何况,这一次的秘境之行并不只是历练那么简单。   只是另一方面,迟耶还是有些担心,三百年前的太虚惨案历历在目,当初进入其中历练的各派弟子无一生还,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们的命牌相继碎掉,命牌对于门派的弟子来说,象征着门派认同他们的身份,从他们加入门派的那一刻,命牌便和他们的生命连在了一起,也是这个时候,身在外面的他们才察觉到里面可能出了问题,命牌碎掉一个两个三个可能是遇见了意外什么的,可是如果是不停的有命牌碎掉呢?   他们知道,里面必然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预料的事情,死去的弟子中不乏也有高手,不可能这样不堪一击,可是那个时候,秘境的入口早已关闭,他们根本就进不去,只能耐心等待,等待活着的弟子归来,才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接下来,愈来愈多的命牌碎掉,他们也等的越来越着急,一切和预想都不一样的,预想之中的这个时候,应该就会有弟子离开秘境的,然而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出来过,直到最后一天,秘境关闭,所有进入秘境弟子的命牌在那一刻全部碎掉,从那一刻开始,那些存在着的侥幸彻彻底底的崩塌。   传闻中太虚秘境是一位上仙的府邸,里面奇珍异兽众多,法宝无数,更有仙人留下的传承,为了太虚幻境,众多门派几乎派去了全部的精英弟子,然而没了,全部都没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在时隔三百年后的今天,太虚秘境再次开启,所有人都在谋划着,谋划着当年的真相,哪怕害怕惨案再次发生,可对于他们来说,知道真相是必须的,唯有这样,死去的人才能安息,活着的人,才好安心。   “进入太虚秘境,必须要是筑基以上,元婴后期以下的修为,所以你如果想要去,就必须将修为压制到元婴中期,我这里有一颗丹药,可以助你,只是你要想清楚,谁也不知道秘境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打在里面会发生什么,进去了那里,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仙路迢迢6   “可我总是要走一趟的,万剑宗,除了我,没有人合适。”   她有一种预感,太虚秘境将是她的机缘所在,或许她能在那里找到她的来处。   虽然这与这场执念无关,可她就是莫名的好奇,宋九绫到底是自哪里来,也许等她知道了这一切,这个世界就要结束了。   成仙成魔,便靠这太虚一行了。   “也罢,你且去吧。”   迟耶无法反驳,宋九绫是最合适的,不是因为她的修为,论修为,这万剑阁中修为比她高的大有人在,而是心境,大道之上,是修人,更是修心。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宋九绫的心境,其实是远远超出她的修行的,拥有这样强大的心境,修炼一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掌门。”   面前的白须老人乃是万剑宗的太上长老,是比掌门还要高出一辈的人物,他的修为几乎已至化臻,在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灵力的波动。   “太上长老。”   迟耶恭敬的行了一礼,“您终于出关了。”   “太虚秘境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刚刚那个小姑娘,也好,就让她去吧。”   他注视这九绫离开的背影,眼中是让人难以分辨的晦暗。   三千年了,她终于归来了。   太虚秘境开启,被遣派前往的自然不止九绫,基本上各大门派都有派人前往,毕竟,想要知道的当年真相不仅仅只有万剑阁而已。   当然,派往的人自然不会多,却会是绝对的精英,多不如精,他们此行如若注定是危险重重,那能够进去的,自然是有把握自保的,虽然这只是他们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   当初那样多的弟子,谁能说他们都没有自保能力,可是就是包括了那些平日里门派中的佼佼者,那些被称赞为天资卓越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出来。   传送符就在他们的手中,只要捏碎,就可以将他们送出来的,可是到头来,依旧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未知的危险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此去九死一生,如若遇难,以性命为要,切不可勉强行事。”   谁都想知道真相,可他们也想保住门下弟子的性命,或许人就是这样矛盾,既然又想要他们保命,那就不要去追寻那个真相了,鱼和熊掌,哪里是那么容易都得到的。   “重绫师妹,你真的要前往太虚秘境?”重绫是九绫的入门之后被冠予的名号,只是一般的弟子都称呼她为宋师叔,这个名号倒是用的比较少。   面对九绫,重奕是格外复杂的,他一开始看中的不过是九绫的资质,九绫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只是没想到,太虚秘境会再次出现,更没想到,她会主动请缨前去。   太虚秘境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如同是一场噩梦一般,当年那些前往其中寻求机缘的也有他的弟子,他一手带大的弟子,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那个里面,连个尸骨都没有,自此以后,太虚秘境就成了他的心魔,百年光阴,他看似早已放下,其实等待这一日良久。   “自然,重奕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我的打算,到时候,还望师兄多多关照。”   这一次前往的只有重奕和九绫,她们都服用了压制修为的丹药,前路茫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血,好多的血。   那些穿着门派统一道服的弟子一个个倒下,她看不见他们的脸,只看见鲜血一点点染红了他们的白衣裳,他们死了?怎么死的?他们是怎么死的?   九绫拼命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红与白的交织,像是一幅浓重的水墨丹青,晕染的色彩太过显眼,将其他的所有掩盖。   画面一转,又是相同的界面,依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身上的衣服证实着他们并非万剑阁的弟子,那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她不清楚了。   好多好多的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凶手呢?她看见他们倒下,为什么看不见凶手?   有人站起来了,她看见有一个人倒下之后又站了起来,那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他还活着?   那是——剑。   一把长剑,贯穿那名弟子的胸膛。   面前的幻境像是镜子一般轰然倒塌,支离破碎。   “师妹,你没事吧。”   她记起来了,她是和重奕一起进入秘境的,她的目光缓缓的,缓缓的落到了重奕背上所背负的长剑上,那把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出鞘的长剑。   “师兄,这把剑,可以给我看看么。”   虽然不解,重奕却还是把剑取了下来,递到了她的手中,剑光灼灼,寒意逼人。   不是它。   把剑还给了重奕,“我们走吧。”   太虚秘境如它的名字一般,一个虚字笼扩了所有,眼前所见一切,如迷雾笼罩,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楚。   倒是和虚空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虚空比这里更加神奇,更加广袤,也更加危险。   眼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太虚二字高挂其上,遥遥望去,只觉威严无比。   “仙人的府邸。”   没有人能在面对仙人的府邸时保持平静,重奕也不例外。   在这一方世界,仙人的府邸代表的是什么?是机缘,而修士最缺乏的就是机缘。   “不对,不对。”   她目光虚实交错,映入眼底的府邸恍然间变得怪异无比。   “怎么不对。”   “我们一路行来,太过轻巧,这仙人的府邸,也太容易找到。”是啊,所有的一切未免都太简单了,若是这么简单,得到机缘的人岂不是大有人在?况且,有哪个仙人,会将自己家的府邸设置的安全系数这么低,要知道,仙人之间的争斗有时候比修士之间的争斗还要可怕。   “然而仙人已然陨落多年,这府邸没有了仙人的存在,自然是更加容易暴露在人世间。”“阁下是?”   望着面前的男子,九绫心中警惕骤起,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男子一身白衣,端的是俊雅无双,他微微朝九绫重奕抱拳,“在下许铭,屈屈一届散修而已,听闻太虚秘境开启,便来凑个热闹,二位可是万剑阁弟子。”   二人身上的衣物与长剑太过显眼,被认出来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许铭知道的恐怕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多,“早就听闻万剑阁重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含笑而言,目光直直的落在九绫身上,这样再寻常不过的目光,意外的让九绫不喜,就好像自己是那笼中雀,被人捏在手中,她微微皱眉,还礼道:   “万剑阁重绫。”   “万剑阁重奕。”    ☆、仙路迢迢7   “相逢是缘,不若结伴而行。”   他笑得光明磊落,说话也若春风细雨般温和,明明是看起来很正派的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九绫感觉到很别扭。   “也好。”她也想看看,许铭到底想做什么。   九绫都答应了,重奕自然不会再说其他,对于他来说,多一个少一个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许铭给人的第一感官就很不错,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人。   太虚殿。   你若是靠近,才能感觉到这三个字带给人的那种恢弘感,站在那殿门之下,你会有一种众生渺渺,天地广袤的感觉。   这便是这个世界,仙人的力量吗?   殿门是开着的,那是两个极端的世界,殿外是白茫茫的一片,似雾似云,飘飘忽忽,你从那里走过,就好像走在无边的虚空之中,没有生灵,没有生机,安静的可怕。可殿内却完全另外一番景象。   你可以感受到磅礴的灵气自四面八方而来,冲刷着浑身的毛孔,这样浑厚的灵气,几乎可以再创一个世界。   这绝对不是仙人的力量!   有了灵气,自然就会有生灵。   一路向里面走去,灵气愈发的浓厚,而这一路上,他们也遇见了好些人,都是各大门派选进来的弟子,也有为了凑热闹或是为了寻找机遇的散修,并不多,毕竟当年的太虚惨案还历历在目,能冒着生死之大讳进入这里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万剑阁的弟子,敢问阁下名讳。”   九绫她们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好认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一眼点破她们的身份。面前的一男一女姿容天成,且都穿着深紫色统一的门派装,看起来妖魅十足。   合欢宗,这样的容颜,倒是不负合欢宗出美人的名号。   “在下重奕,这是我师妹重绫。”   “原来是重奕师兄和重绫师妹。”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对于其他的门派当然是禀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状态,所以他们自然也是听闻过二人的名号,特别是重绫,万剑宗掌门之徒这个身份本就比常人更加引人注目,再加上她的修行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免不了让人多加几分关注。“在下南孚,这是师妹南湖。”   南孚,南湖。九绫心中微讶,合欢宗这一回也是下了血本了,居然将门派中天资最高的两个弟子都派了过来,难道就不怕有来无回?   不过想想自己,九绫也就释然了,也许人家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呢!   合欢宗这个门派名一出,其实大多数人都会关注到双修上,也确实如此,合欢宗是以双修闻名,门下弟子修炼多属魅功,一颦一笑,魅惑人心,一举一动,摄人心魂。传闻合欢宗的魅功,只要修炼到了极致,不论心智多么坚定的人都会拜倒在他们的石榴裙下,当然至今为止,也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遇见了,走的又都是同一条路,肯定是要同行的,原本的一行三个人就又变成了五个人。   这还只是开始。   一路上,他们又陆陆续续的遇见了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说来也奇怪,还未曾入太虚殿的时候,一群人隔着茫茫白雾,也撞不见对方,自从进了这里,不管是从哪里进来的,都能很快的相遇。   是的,这太虚殿并非只有一个入口,九绫她们只是格外的幸运,走到了正门,几乎没有遇见任何的阻碍,旁人却没有她们那么幸运了,除了正门之外,几乎其他的每一个入口都会设下阵法,就像是闯关一样,只有破阵才能进入、太虚殿里面,奇怪的就是,阵法也都不是很复杂的那种,只是容易耗费灵力,就好像这才是设阵的终极目标。   眼前的世界,让人感觉到惊叹,也让人为之疯狂。   遍地的真灵异草,灵气浓厚,而且基本上都是上千年以上的,远处山雾霭霭,有猛兽嘶鸣声渐来,低低沉沉,如婴儿泣诉,让人为之一颤。   那么多的灵植就在眼前,然而没有人会去采,每个人都是神色凛然,手中聚集这力量,随时准备致命的一击。   声音渐渐清晰,天地在颤抖,,白云飘飘悠悠,寻不到尽头。   那异兽终于出现在眼前,山海经上有记,饕餮者,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面前的兽,是饕餮,一只无比庞大的饕餮,让人不由得怀疑,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才能喂养出如此跑那庞大的身躯?   “汝等何人。”   那饕餮居然口吐人言,显然是已经修炼出了神智。   “我们乃是人间的修士,太虚秘境开启,前来历练,若是惊扰了前辈,请前辈见谅。”其中有一修士答道。   饕餮那巨大的兽目在这一刻睁开,怒目圆瞪,“原来是你们?”   饕餮庞大无比,每说一句话,便有巨大的兽息喷吐出来,愈发显得他们这些修士的渺小。   “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这句话可是让众人听不懂了,他们不过刚刚进入这里,怎么就不久之前来过呢?再说呢,若是真的来过,若是真的之前见过这饕餮,他们还会忘记不成?“前辈说笑了,我等才进入此地,也是第一次遇见前辈。”   “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在骗你们不成?”饕餮的声音瞬间变得浑厚了起来,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前辈见谅,这位道友许是头脑有些混沌了,我们自是见过前辈的。”有修士在一旁打圆场道。   “哼,这还差不多,说吧,你们又回来,是要做什么?”这饕餮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居然还会问他们要干什么,一般的异兽见了他们这些修士可都是要命的节奏。   “这。。。。。。。”要怎么回答,其实压根就没人知道之前在饕餮这里发生了什么,万一一个说错了,又惹怒了饕餮怎么办?看看饕餮者庞大的体型,众人再瞧瞧自己,只觉得分外艰难。   巨大大汗珠从九绫面上滑落,她忘记了什么?她好像该是记得的,然而她忘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重绫道友,你没事吧。” ☆、仙路迢迢8   “您也来了。”   喷洒在耳边的气息让九绫猛地抬头,目光锐利的看向饕餮。那一个您字,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饕餮,此乃何处。”这一刻,她不是九绫,而是阿古,暂居在九绫身体里的司命神女。   “此乃太虚秘境。”   “可我怎么感觉,这里更像是虚空。”那样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只有虚空才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感觉,神秘,无尽。   饕餮内有回答,或者说,他是已经默认。   太虚秘境的连接之处居然就是虚空,太虚自虚空而来,自然也就是虚空。   旁的人不知道虚空是什么地方,阿古却是自那里而来,世间万物皆有生死两面,虚空也不例外,阿古所处在的便是属于死亡之地的荒芜虚空,除了无尽的执念,便是一片荒芜,而太虚秘境,灵气充裕,可繁衍万物,应当就是来自于代表生的一面混沌虚空。   “将太虚秘境从混沌虚空中剥离,妄图开创出新的生灵之地,你的主人,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吧。”   她之前便在怀疑,这浓厚的灵气,几乎可以开创出一番小天地来,如今却觉得,也许人家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让我再猜猜,当初进入这里的弟子并没有死亡,而是被净化,就像我们这些人一样,一遍一遍的重走来时的路,一遍一遍的死亡,重生,直到灵魂被彻底的净化,忘记所有,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彻底沦为这太虚秘境中的生灵。”   “主人不该让您回来的。”   “是的,他不该让我回来。”   怪不得,遇见南孚和南湖的时候她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已经认识过的,怪不得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没有遇见任何的危险,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已经身在局中。   而饕餮之所以看见她这么惊讶,是因为在此之前,它已经送她们离开了,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这里已经没有了她想要的机缘,所以她一定会离开这里。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这就说明……   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旁的人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从她的话里也发觉出了不对劲,也跟着她后退。   “许铭,虚名,太虚秘境的主人。”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身份被拆穿,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伪装了。   “直觉,你不知道,直觉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从你的出现开始,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不简单,而刚刚,饕餮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频频看向你。”还有一点她没有说的是,她看到了,看到了那柄长剑刺穿他们这些人的胸膛,那短暂的一幕,她看到的不是倒下去的人,也不是伤人的剑,而是那双手,那双执剑的手。   剑可以更换,容貌可以改变,性情可以伪装,可是手和眼睛是很多人都会忽略的细节,五指都是有长短的,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容颜一模一样的人,但绝对不会有一双一模一样的手,许铭他,恰恰就忽略掉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他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惊慌,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诡异的兴奋,“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他的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像是狩猎者盯上了他的猎物,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饕餮能够看出来她是自荒芜虚空而来,是因为饕餮本身就出自混沌虚空,可是他并不能看穿阿古的身份以及能力。   “我是阿古。”她话音落下,这片天地间闪电雷鸣,乌云聚拢,面前的空间开始扭曲,在极致的黑暗中旋转着黑色的洞穴,将他们吸入其中,传送至未知名的地方。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耳边似乎有人在言语,她回过头,在无尽的黑暗尽头,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干净磊落,与这浓烈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   可惜,她没有得到答案。   无尽的黑暗过后,也许是光明,也许,是另一番黑暗。   “你醒了。”   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是经历过一般,可这里不是太虚秘境,没有一遍又一遍可以重新走过的征途,这里是现实,修者的世界,有正亦有邪。   这里的场景太过熟悉,那是她记忆里尤为深刻的,初至此方世界,她就是被魔修虏到了这里。   “又是你。”   一个又字,其实可以说明许多的问题。   “小丫头,你还记得我?”   对于九绫能够很快认出他来,他表现的似乎是很愉悦。   “你有什么目的?”   当初一声不吭将她虏过来,又莫名其妙的把她抛弃,现在又将她带回来,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铱乌从来都不敢小看九绫,当年就不敢,现如今更是不敢。“不如你猜一猜,我想做什么?”   “呵。”不想说便不想说,九绫心知自己猜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也懒得说话,她的修为都被封锁了,如今在这里倒是陷入了和当年类似的处境,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些魔族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对她做什么,那现在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她如今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看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魔宫的大殿上,铱乌终于褪下了万年不变的黑袍,此时的他,面上覆盖着一张通体漆黑的诡异面具,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一双毒蛇的眼睛,阴鸷,尖锐,像是生活在地狱里的猛兽,被黑暗腐蚀了的双眼。   “铱乌,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为我魔族复兴,属下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他语气平平,望向坐在上方的魔宫少主,眼中闪烁着的是不为人知的阴霾。   那是他们魔族的少主,不管多少年,他依旧是那样年轻的模样,可是任谁也掩盖不了他的苍老,一个人的内心已经苍老无比,是外表永远也无法掩盖的了的。   “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在不久后的将来,九绫才会明白,原来成魔,对于她来说会是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她,本就不是魔啊!    ☆、仙路迢迢9   “你要放我走?”   这是第二次,九绫愈发的看不懂他们了。   “你还会再回来的,心甘情愿的回来。”   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埋藏在面具之下,掩藏的秘密终究有一天会被世人看清,那个时候,九绫,你会发现只有魔族才是你的归途。   那样的否定,九绫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可她自始至终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她要成的是仙,而非魔。   万剑宗高高鼎立,耸入云端,弟子白衣长剑,正气凌然。   “重绫师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被传送出太虚秘境之后,重奕就没有看见九绫,一开始只是以为传送的地点不一样,便急急忙忙的赶回宗门,谁知道九绫并没哟回来,后来听闻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已经各自回归,可唯有九绫还不知所踪,便是有事耽搁了,也该先给宗门传个信,可九绫竟是丝毫音讯都没有,重奕这才开始担忧。如今九绫终于回来了,他也终于安下心来。   “劳烦师兄惦记,是师妹的不是。”倒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无碍无碍,回来就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去拜见掌门人吧,估计掌门会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   比如太虚秘境,比如虚空,还要那神秘的秘境主人‘许铭’,以及后来她口中的‘阿古’。这种种谜团,大约也只有九绫能够解释清楚了,当初在场的人太多,就算重奕有心想要略过一二也是不能够的,如今只期盼九绫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重奕太过清楚,宗门之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秘密,任何一个秘密都有可能是宗门覆灭的开始,九绫当时所行所言,太多的人看在眼里,想要怀疑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也或许会有那么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其中的一二言语,就能将九绫推至千夫所指的境地。甚至将整个万剑宗都推到风口上。万剑宗这现年风头太盛,多的是人想要借此分一杯羹。这样的事情,他能够想到,掌门自然也能够想到,门中的长老们更加可以想到,而一旦有这样的苗头,他们首先会放弃的就是九绫,哪怕她是掌门的弟子,哪怕她天资心境再高,在宗门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   所以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九绫现在的处境,都是无比的危险的。   心中知晓重奕这是在提醒自己,九绫也不是不领情之人,只微微颔首道谢,“多谢重奕师兄提醒。”   “你心中有数就好。”他叹息着,却是再没有了其他话语,说到底,他和九绫并不熟捻,唯二的两次交集并不足以让两个人亲近起来,就像所有的普通的在普通不过的师兄妹一般,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师门的点头之交,若是离开了师门,便是连普通朋友也不如的。   这样,也好。   她并不傻,她很清楚她的根不在这里,所以她从来不亲近这门中的任何人,包括她名义上的师父。   或许掌门也是清楚的,所以他也从来都不曾真正将她当做至亲的弟子看待,他之所以收她为徒,不过是为了缔结这段因果,在必要的时刻,让她为宗门做事。   太虚秘境之行,不管怎么样,从一开始被定下的人选就是她,生或是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她的命数,于这样的命数,她没有反抗,甚至是安然接受,只因为她知道结局。   她如今还回来,只不过是因为宗门曾经给予了她庇护,这段因果还不曾断掉,所以她才不得不回来。   “你不该回来的。”迟耶想,也是这么说的,从重奕回来的那一刻,迟耶就知道,万剑宗和九绫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还有因果不曾了断。”她这样想的,也是这样答得。   “因果。”他看向九绫,目光奇异中夹杂着惊讶。修士向来注重因果,可是九绫,根据他的观察,她是从来都不曾注重这些的,却原来,她这么看重。   九绫是不注重因果的,可是阿古注重,一花一叶,朝来夕往,都是因果,万物循环,有始才有终,这些都是束缚在世人身上逃不开的东西,为什么要逃开,谁知道命运的背后会是什么东西,无尽的虚空?翻滚的忘川?破碎的归墟?还是无波无浪的死海?找不到归途的苦海?   所以说,那些妄想与命运抗争的都是傻子,与其有那个精力去抗争,为何学不会谋划,命运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单看你怎么去想怎么去做罢了,也许你眼中看似悲惨无比的命运,在某一个转折点上,换一个方式来活着,你的人生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来都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万剑宗到底还有重绫这么一个人。”重绫这个名字还在万剑宗的宗谱上,这就是因果。   “好,好,好。”不知是讽刺还是其他的什么,“从即日起,万剑宗将在没有重绫这个人,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这样,你可满意了。”   “多谢。”   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属,如今倒是断得干干净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反而让她有些犹疑了。   “你为什么不问她?”   九绫离开之后,太上长老从暗处走了出来,开口问道。   迟耶沉默半响,“不会有答案的。”那些他们听不出始终的东西,九绫和太虚秘境之间的种种纠葛,他有一种直觉,那样的答案,不会是现在的他们所需要的,“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注定得不到答案。”   不得不说,迟耶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关于虚空,关于‘许铭’,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们所能接触的到的,一旦公之于众,只会扩大世人的野心,只会扰乱修者的道心,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知。   “那你也不该就这样让她离开。”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讲九绫留在万剑宗,如今却又公然放她离开,可不就是违背了初衷。   “她必须离开,魔族已经找上她了。”闭上眼,想象着九绫的存在,似乎仍旧能够感受到残留在她身上的淡淡的魔气,“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否者,万剑宗会招来祸端。”   “不可能,魔族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她。”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长老,我们的计划也该提前了。”   一句话,太上长老所有的气焰的消失了,风中还残留着他的身影,耳边是他仓皇离去的声音,“我会通知其他人,只希望结果如我们所愿。”   天际的白云悠悠扬扬,明媚了光阴,不见愁肠。   “又开始了。”   往复其往的故事又何止一桩,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改变着结局,最后的最后,不过是胜负两字而已。 ☆、仙路迢迢10   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能够离开?   九绫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迟耶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一开始并非是为了离开而回去,可是从见到迟耶开始,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让她离开万剑宗,这样的迫不及待,让她更加的怀疑。   一定还有什么是被她忽略了的!   魔族,万剑宗,铱乌,迟耶。   还有那看不清楚的似真似假的记忆,都让她无比的迷惑。   上一辈子,宋九绫是成魔的,这一点无需怀疑,可她为什么成魔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她一步步走上魔道?而她最后又是怎么死的?这些都是迷。   而很快,九绫就知道了这一切。   你有没有体会过天下皆仇敌的感觉,这前天全下的人都想要取你性命,你是他们口中的‘恶’,魔族,罪恶的源泉,人人得而诛之。   或许这就是结果,离开万剑宗的那一刻,面对着四面八方埋伏的修士,九绫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也有少数几个比较面熟的面孔,由当初一起进入太虚秘境的弟子,也有万剑宗的弟子。   “魔女,束手就擒吧。”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有悲悯有怨恨,好像她真的是那大恶之人,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度化她。   “我是魔?”她好笑的望着他们,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可不就是笑话,她怎么可能是魔呢。   “不要再掩饰了,以为转世轮回我们就认不出你了吗?绫,这样的招式你已经玩过一回了。”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深灰色的道袍,安静的站在哪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超然的味道。他的面目平和,看向九绫的目光复杂多变,像是怀念,像是不忍,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她问着,伸手抚摸住心脏的地方,在哪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仿佛随时要跳出来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一直以来期待的一件事情,终于要开始了,结果却是马上就要结束了,这样的感觉并不美好,她只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不要再装了,绫,收手吧,不管重来多少次,你的计划都不会成功的、”   “哦,那你们说说,我有什么计划。”带着笑的目光一点点的扫视过在场的诸人,他们都很平静,好像接下来所要讲述的是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的故事,事实上,她开始怀疑了。   “复兴魔族,不就是你的计划么?身为魔界之主的女儿,在魔族覆灭之后,费尽心机的想要复兴魔族,可惜,五千年前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还妄想卷土而来,未免太天真了。”   从那人的话语中,她知道了一个属于五千年前的故事是,属于魔女绫的故事。   妄图复兴魔族的绫,费尽心机的招揽人间的修士,将他们诱入魔道,以此来扩充魔族的势力,只是那个时候的绫尚且知道掩饰身份,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当魔修的潜质的,在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那些大门派的弟子,那些天赋高,悟性好,又身具修为的弟子是成为魔修的上上之选。   因此,绫选择了当时最大的门派万剑宗,她进入宗门之后,便开始展现出惊人的天资,自然会引起宗门的重视,便被当时的掌门人行一收做徒弟,道号迟绫。   迟耶,迟绫,原来如此。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后来的故事。   绫的伪装必然是极其完美的,她不动声色的亲近那些被她选中的弟子,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一颗魔的种子,等待着有一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将这些人彻底的带入魔道。   “当年的绫,不仅仅误了万剑宗的弟子,她还利用各种历练的机会,搜罗其他门派弟子,只要她觉得好的,就不惜一切的手段引诱那人入魔。”   绫的手段确实高超,可这世间没哟不透风的墙,再高超的手段,也总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绫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那样快。   身份被拆穿的那一日,绫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她太累了,多年的伪装,带着假笑的面具,用魔的身份周旋在正道修士之间,她害怕自己会有心软的时候,所以连一丝真心都不敢付出,可她不是石头,那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师姐妹,那些一起练剑,一起修行,一起历练,经历生死的情感不是假的,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可能当做这一切都不存在,在某一刻,她真的心软了,也是从那一刻起,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后来所发生的种种,在她的预料之中,也是她放任的结果,她已经做了那么多,没办法回头了,所以只能选择了结束。   被过往那些亲密的人围攻的时候,她是没有畏惧的,她们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只说了一个字“命”,那是她的命,出生在魔族,便已经注定了她的命途。   他们问她有没有后悔过的时候,她没有回答,后悔吗?注定是无解的,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后悔是没有用的,她既然都已经做了,就回不了头了,那是绫的陌路,她当初选择了那样的方法,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我成过魔,却还没有成仙,不如,你代我成仙吧。”   “我没有什么执念,这世间本就无趣极了,要执念做什么。”   她没有执念,是因为她放弃了,连她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自己,所以她才说这世间无趣。   成仙,不过是她一个可有可无的愿望罢了。   所以那些记忆是假的,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家,她也不姓宋,她只不过是把她曾经的执念化作了一具肉身,然后伪造了一场过去,让阿古以为是回到了她的过去,可是事实上,这世间沧海桑田,早已过去了五千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迟耶前后对她的态度会变得那样快,一方面顾忌着她的身份,一方面又念及当年的情分,当初两个人可是败在同一个师父门下,那样的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时候。   当初的那些人多数已经仙逝,活着的也不过寥寥几个,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不过是让更多人人记起当年而已,她又何必!   “大约是那个算不得执念的愿望吧,成仙,这大约是所有修士的愿望。”   虚空之中,那个女子安静的看着这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默然回答。   因为没有执念,却遇见了你,所以我想,不管怎样,总要做些什么的,那就成仙吧,不管是魔是人,成仙一回给他们看看就当是我的恶趣味也好。   听到绫的回答,阿古反而是笑了,这样的答案,当真是出乎意料,“你放心吧,不管是执念还是愿望,我既然应下了,自然会为你完成。”   被压制的修为在这一刻暴涨。   “绫,你要做什么?”耳边传来惊呼声。   雷劫落下的那一瞬,所有人的惊呆了,她们口中的魔族居然成了仙,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而他们所追求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阿古浑然不知道自己给别带来了这样的震撼,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虚空之中。   “谢谢你。”真心的感谢,哪怕对于那些事,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她就像是看了一场戏,一场没有人入戏的戏,一场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戏,如此简单而已。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阿古看着绫,好奇的问,不是纯正的灵魂,也不是执念,能在虚空之中来去自如,她到底进化成了一个怎样的生灵。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这虚空这么大,我还没有走完每一个地方呢。”大约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机缘,现在这样,对于绫来说,就是最好的机缘。 作者有话要说:  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但那已经不是绫的故事了,而是而是阿古的故事,在下一篇文里,阿古会重临此界,那个时候,她又是另一个身份,却又是她自己 ☆、美人如玉1(结局篇)   “少主,绫。。。。。。。”魔宫之中,少主背对着铱乌,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你说的事情我否已经知道了,我这个姐姐,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他的面容掩藏在黑暗之中,语气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吃他的情绪来。   “那我们的计划?”   “不着急,我有预感,她还会回来的。”   ——分割线,美人如玉。   美人如玉,故人如斯。   “我亲手养大了他,可不是为着让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去死的。”   她的一生看似精彩无比,其实却是没什么乐趣的,幼时被家人遗弃,若非遇见了师父,她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个角落里,后来便跟着师父习得一身好武功,十一岁时师父去世,她独自一人出山,仗剑江湖,难逢敌手。   她是一个传奇,江湖的传奇。性情古怪,亦正亦邪。   “我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便是养了这么一个孩子。”   彼时她十三岁,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仙,他六岁,乞丐堆里一个不知名的男娃娃。   初见不过是觉着这孩子有趣的紧,这江湖风浪迭起,她已经失去了兴致,这么一个孩子又让她产生了兴致。   那个时候的她,若是知晓后面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若是知晓他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从一开始,她就不会选择他。   “替我保护他吧,至少,不要让他就这样死去。”   如玉死在二十岁那一年,是在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落悬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而那一年,聂如斯十三岁,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师父已经葬身悬崖,只以为是又一次遭受了抛弃,愤怒,怨怼,不甘,恐惧,恨,这些种种情绪浮上心头,成就了他的心魔,他怨恨如玉,既然注定要抛弃他,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他,他怨恨这世道,为什么要让他一次一次经受这样的命运。   凭什么世人活的那般快乐,而我却要受尽折磨。   最后的最后,因果机缘之下,他选择了堕落,进入邪教,从一个底层开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他的心已经腐烂了,正道已经不适合他了,那就邪教吧,那里会是他的归宿。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坐上邪教教主的位置,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是他的代名词,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原本这样的结局是不错的,如玉自认不是什么善人,她和聂如斯一样的薄凉,要不然也不会教出聂如斯这样一个徒弟,在她看来,只要聂如斯还活着,其他的事情,关她何事。她活着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唯一出现在身边过的就是她的师父和徒弟,师父早在她出山的时候就已经仙逝,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徒弟是她所放不下的了。   听说人死之后,她的灵魂会跟在最后一刻她所惦记的那个人身边,当初她死的时候,想的就是万一她死了,这个徒弟以后要怎么办呢?大约这也是为什么她死后,灵魂会一直跟在聂如斯身边的原因吧。   可是如今她想想,她当时所担忧的,其实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这世上就算没有她,他也能活的很好。   只是这世间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出现一个聂如意,那个长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的亲生妹妹。据说而已,是不是真的,她其实没有求证过,因为她并不在乎。她自认为从当初那一家人扔下她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情分就已经断绝了,哪怕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却依然能够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在那个寒冷的雪夜里,她的亲生父母将她丢在了雪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那个时候,她不过三岁半,而被丢弃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儿,她们说,女孩儿是个赔钱货,养大了最终也只会是别家的,还不如不养。   她们说,能将她养到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很久以前,她也想问问她们,既然不喜欢,为甚么要生下她,不喜欢,为什么不在出生的时候就把她掐死,还要养她到那么大。   这是很久以前的问题,后来她就忘记了,她们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她也没必要去寻找答案了。   如果不是聂如意的出现,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原来她也是有父母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死了,失去了肉身,她和那家人就是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不管是聂如意还是谁,她是真的一丁点也不在乎的。   可是聂如斯却不能这么轻易的放下,他是恨如玉的,恨她当初一声不响的抛弃,这几乎成了他毕生的梦魅,他总想问问她,问问如玉,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是他找不到如玉,这么些年来,他用尽了一切的办法,都没有找到如玉,她就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聂如意出现了,她的出现让聂如斯看见了一丝曙光,他知道如玉又多么的没心没肺,他不指望她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啊什么的,他相信,就算聂如意死在如玉的面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打什么亲情牌,他只是要做一场局,一场让如玉不得不现身的局。   不得不说,聂如斯是很了解如玉的。   他让聂如意假扮如玉在江湖上行走,利用她邪仙的名声大肆的屠杀武林正道,正常来说那些江湖人士中多的是见识过邪仙的,邪仙虽邪,却不恶,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认为这些事情就是邪仙做的,可错就错在,聂如意和邪仙长的实在是太像了,这让江湖人不得不相信她就是邪仙。   他们的计划很成功,整个江湖都散布着邪仙的恶行,连如玉都不得不为她鼓掌,如果她当真还活在这世上,以她的性格,她是一定会现身的,毕竟她不是那种吃亏的性子,可不是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泼的。   可是事实上,她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现身的,不然为什么她跟在聂如斯身边那么久,他都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江湖上流言四起,一切都随了聂如斯的心意,可是聂如斯并不高兴,因为如玉并没有出现,就好像死去了一般,对于这世间之事没有半分波澜,更不谈现身了。   这样的情况就有些奇怪了,以聂如斯对如玉的了解,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忍着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不做。   也是从哪个时候开始,聂如斯怀疑如玉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大约也是最好的解释了,就聂如斯的状况来说,也是最容易让他接受的解释,如果如玉当真是出了意外,那么当初她就没有抛弃聂如斯,他并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那就是个傻子,他怎么就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了,非要找到我才肯罢休。”   这大约是如玉见过的最可笑的事情的,她的魂魄跟随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却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个聂如意,分明是那些自诩武林正道中人派来的卧底,她的目的,是聂如斯的命,聂如斯身为邪道的头头,武功自然是不必说,其防备力也是十足,正道中人想除去他已久,可是没有一次成功过。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挖出了聂如斯的过去,才设下了这么一场局,如他们所愿,聂如斯从头到尾只关注在了聂如意那张和如玉一模一样的脸上,根本没有去想过这样的巧合并不是真正的巧合。   不过是一场算计而已。   如玉也是无意间发现的,那一段时间聂如斯频频遇刺,巧合的是每一次都有聂如意的在场,虽然说她并没有出手,反而还救了聂如斯好几次,却依旧让如玉产生了怀疑。   仗着聂如意看不见自己,如玉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惜的是就算她知道了,也没办法告诉聂如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如斯一步步走进他们挖好的陷阱之中。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聂如斯并没有很痛苦,如玉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鲜血一点点自身体涌出来,世界都是安静无比的,安静的只能听到聂如斯的声音。“师父。”   他在唤她,似乎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看见了她,然后他笑了,像是终于瞑目了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双倒映着她的身影的眼睛,就那样合上,再也睁不开来。那一瞬间,如玉是无比的茫然的,他死了,那她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只是很难过,当初师父死的时候,她没有这样难过,她自己死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难过,可是为什么聂如斯死了,她会这样难过呢?    ☆、美人如玉2(结局篇)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想让他死,他若是死了,这世上,便真的再没人记得我了吧。”   她想起如玉说出这句话时的怔忪,还有那不符合时宜的茫然,唯有叹一句‘痴儿’,灵魂游荡经年至归墟,执念不消,可是却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自己,那样的情感,分明已经是超越了师徒之情,可笑她自己却不敢承认,连自己的执念都看不清楚,痴傻也好,懵懂也罢,这样的思绪,也最是让人心疼。   她是个心软的神,也愿意成全别人。   美人如玉,故人如斯,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正值九月,秋霜覆面,似是冰冷剑的寒意,浸骨绝绝。这云阳城的秋,带着风萧萧的杀意,肃穆无常。   “聂如斯,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那张平日里艳绝无双的面容上,此刻已是覆满寒霜,像是冬月里的雪,寒气逼人。可明明,现在不过才初秋,不是吗?   “怪我,确实,怪就怪在,我太相信你了。”   哪怕如今身受重伤,他也未露出丝毫怯意,只是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大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这不是她,这不是邪仙子如玉,也不是他的师父,没有一刻聂如斯比现在更清楚了,哪怕顶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也终究不是她,是他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差一点,差一点他就陷进去了。 这个女人啊,不过是拥有了她的皮囊,怎么能取代她的位置呢?   “聂如斯,受死吧。”   她执着剑,剑光凄寒,落在他的眼眸中,那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在这一刻,被无尽的幽邃取代,剑光倒影在他的眼中,竟好像是他的眼中生了剑一般。   “叮”的一声,长剑被打落在地,留下的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聂如意,“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受了伤,又中了她的□□,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能打落她的剑,要知道她虽不是什么顶尖的高手,但在年轻的江湖人中武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这个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打落她手中的剑。   “你没有中毒?”受伤是她亲眼所见,可是中毒呢?她确确实实是亲眼看见他将带毒的茶水饮下,可是谁知道他到底有么有真的咽下去。   “千辛万苦的来到我的身边,借着这张脸一点点的接近本座,不就是为了取本座的性命,可惜了,你高兴的太早了。”如果不是她偶然间泄露了一丝情绪,让他产生了怀疑,他还就真的中毒了,也幸好他怀疑了,所以最后她递来的那一盏茶,他留了个心眼,只是在她面前装作饮下,实际上却并没有喝。   知晓聂如斯并没有中毒,聂如意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就算你没有中毒,今天也难逃一死,盟主他们马马上就要过来了,你如今还受着伤,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聂如意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比较慌乱的争斗声,随即就是兵器相撞的声音,伴随着厮杀与惨叫,聂如斯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这一次出来,他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在那些武林正道的手中估计撑不了多少时候,而他自己现在又身受重伤,如聂如意所言,他根本不是宋厉【武林盟主】的对手。不过就是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作风。   身体一跃而起,黑色的长袍如同魅影一般落在聂如意的面前,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哪里快的过聂如斯的速度,不过转瞬间就被击飞,由于她正好是背对着房门的,这一击不可避免的让她撞到了房门上,重重的摔倒在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好快的速度,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聂如斯。   不过聂如意也不担忧,这一掌看似危险但落在她的身上其实并没有几分力道,倒不是聂如斯手下留情,只是她早做了防备,拥有金丝甲护身的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工作,她也不怕聂如斯再来一下,毕竟他是没有机会的,聂如意已经听到了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聂如斯,受死吧。”   房间的门被“砰”的一下撞开,灰色的影子带着剑光而来,直指聂如斯。   那才是他的对手——武林盟主宋厉。   宋厉曾经败在过聂如斯的手上,对于已经当了十七年的武林盟主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这么些年来,他一直不曾甘心过,心心念念的就是打败聂如斯,一雪前耻,今日的这出计划,意识由他一手策划,马上就要夙愿得偿,也难怪他有些急功近利了。   对于这种一上来就打的做法,聂如斯心中警铃大作。   倒是没想到,这个宋厉变聪明了许多,连一丝拖延的时间都不给他了。   外面的那些魔教弟子被正道人士绊住了手脚,聂如斯根本不指望这个时候会有人能来救自己,只要他们能够暂时抵挡住那些正道人士,不放更多的人进来就不错了,而宋厉,主动是他的对手。   可惜了聂如斯如今还受着伤,唤作平时,他是不可能会输给宋厉的。他的武功有多高,没有几个人清楚,宋厉却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费尽心机策划这场计谋的原因。   说起来,所谓的正道,也不像他们表现的那样光明磊落。   外面打的激烈,聂如斯这边也不遑多让,从室内打到室外,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已,放眼望去,这座宅子到处可见的都是兵戎相见的模样,许多建筑物都已经被摧毁了,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般,也确实是一场浩劫,而且这场浩劫还没结束。   “呵呵呵呵。”   这边正打的不可开交,隐隐约约,似远似近的,有笑声传来,似银铃般清脆悦耳,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那些正在运功的人不由得心头一震,手中的武器差点都拿不稳了。   “好一个武林正道,好一场精彩大戏。”像是说唱一般的话语在头顶响起,咿咿呀呀,好不婉转,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   “好一个战台子,血尽厮杀,原来才是人间本性。”    ☆、美人如玉3(结局篇)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秋风拂起她身上的轻纱,橘红色的纱衣似暖阳一般,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   “邪仙子。”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邪仙子如玉,可不就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凶杀案的主角。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这不过是聂如斯用来逼迫她出现的手段,其中还有几分武林盟主的影子。   在这个时候,如玉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担心起来,谁人不知邪仙子亦正亦邪,性格古怪,最重要的是她武功高强,十年之前她就以一己之力挑战了当时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无一败绩,十年之后的今天,见过她出手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她的功力更加莫测,因为因为未知,所以空寂,今天如玉出现在这里,不管是帮谁对于另一方来说都是十分不妙的,可也正是不知道她会帮谁众人才觉得忧心。   特别是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人,毕竟最近邪仙子所杀的都是正道人士,由此可见,她帮助魔教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这个时候,他们有些后悔当初听了宋厉的话了,毕竟他们以为的是可以诛杀魔教聂如斯,江湖人也少不了争名夺利,杀了聂如斯,不说能够让他们名垂千古,但是名扬江湖是绝对的,可是如今看来,怕是希望不大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宋厉能够查到聂如斯是如玉的徒弟,也不妨别的人能查到,能出现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   且不说这些人心思各异,便是宋厉也是十分惊讶,毕竟依照他之前所查到的事情,邪仙子如玉是早就已经坠崖身亡了,不然为什么他能够这么毫无顾忌的派出聂如意去接近聂如斯,其实塔尕一开始打着的主意就是让聂如意假扮如玉,可是事实上,哪怕容貌一模一样,对于熟悉的人来说,两个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就是武功和年龄这一方面,他们也是难以自圆其说的,所以最后才不得不改变策略,庆幸的是宋厉实在是太过配合了,他居然那样轻易的就相信了聂如意,并且向借聂如意的手逼出邪仙子如玉,这样的计划,让宋厉构成了一条更完美的阴谋,聂如斯想要设计邪仙子如玉,焉知他不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吩咐聂如意按照聂如斯的计划行事,吩咐聂如意一点点取得聂如斯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将他带入他们布好的陷阱里面,一切都非常成功,聂如斯身受重伤,他完全有信心可以杀死他,可是这个时候,邪仙子如玉出现了,本来已经改死去的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师父。”   聂如斯的眼中迸咧出巨大的欣喜,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对她所产生过的怨恨,或许所有的恨意都没有她的出现来的让人欢喜。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聂如斯不是个傻子,如玉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已经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魔教的消息网也是极其厉害的,以前只是他下意识的逃避,不敢去查询那个答案,他宁愿恨着她,也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可是事实逼着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像杂草一般疯狂的肆意生长,直到最终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这个时候,猜测便已经不仅仅是猜测那么简单了,只要他有这个心,以魔教的情报能力要查起来其实并不难,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聂如斯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的师父是真的死了,死在了那个遥远的时候,可笑当时的他还一无所知,可笑当时他,还那样的恨她,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而他之所以会那么大意的受伤,也是因为这个消息一时震的他心绪大恸,才让宋厉钻了空子,但也是从受伤这件事上,他才开始怀疑起了聂如意,之前不过是短暂的被迷惑了心智,现在清醒了过来,许多原本看起来并不巧合的事情都变得巧合了起来,由不得他不产生怀疑。   事实也证明,他的怀疑是没有错的,今天所发生的以前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唯一超出预料的,就是如玉的出现。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师父。”   她说的莫名,似是叹息,让人丝毫听不出来其中的情绪。   目光并没有在聂如斯身上停留,反而更多的关注力在聂如意身上,她大约也是受了点伤的,捂着胸口的地方似乎是有些难受,脸色也惨败的紧,那张和如玉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更显得楚楚可怜,“你就是聂如意,我听说,你是我的亲妹妹。”至于这个听说,是从哪里听说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聂如意也在看着如玉,她是那样的耀眼,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原来这就是她的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聂如意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的,她幼时习武,小有所成,十岁的时候爹娘去世,嘱托她带着信物去找当今的武林盟主,也就是宋厉,宋厉收了信物之后,便将她留在了盟主府,以一个远房侄女的身份,十分顺理成章的故事,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姐姐,直到有一天,宋厉找到了她,让她帮忙办一件事,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身份,向来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更加的识时务,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为甚么不呢,反正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不是吗?   至于后来事情一步步发展至今,其中有几分她的影子的存在,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了,也不是没有想过收手,毕竟说实话,聂如斯对她真的是很好了,好到她都差一点点就动心了,可也只是差一点点而已,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身份立场都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结局,聂如斯不一个能忍受欺骗的人,越是接触的久了,就越是了解,越是了解,就越是清醒,清醒的知道聂如斯现在对自己的一切好感都是建立在自己是如玉妹妹的基础上的,也清楚的知道聂如斯不过是在利用自己逼如玉现身,清楚地知道,在聂如斯的眼里,自己是绝对抵不上如玉半分的,就是因为这些知道,所以她愈发的不可能收手,一旦聂如斯知道了他们之前的计划,知道如玉已经死了,是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想活着,比现在活的更好,所以不管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撼动她的目标。   而现在,她清楚的知道,她输了,从如玉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输的彻底,她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可她仍旧想活着。    ☆、美人如玉4(结局篇)   可以说,如玉的出现打破了所有人原有的预想,但这也恰恰是她所想要看到的,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可不就是为了看这些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吗?   如玉仍旧记得,自己初初回到身体时的那种惊讶感,毕竟当初她的执念不过是让聂如斯活着,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也复活了。她不知道阿古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可是连虚空那样的地方她都已经去过了,鬼魂这样的东西她都也已经当过了,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在见识了虚空那样的地方,以阿古那神秘的手段,能做到这样,似乎也已经不足为奇了。   “我给你一条命,你替我找一样东西,它也许在浩瀚浪头,也许在高崖险境,也许在云寰天际,也许在无间地狱,倾你全力,天上地下,浮屠人世,替我找到它。”   她还记得阿古说这些话时候的决绝与否定,那个时候,她就知道,那样一个人,原来也有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   这世间当真不是万般都能尽如人意。   那个时候她也知道,就算是她重新复活回来,也将不再是过往的她了,她或许会拥有什么不一样的力量,天上地下,任她来去自如。   她要找一个东西,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可她也有执念还未完成,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师父。”   那下方痴痴看着她的是她的弟子,当年的那个孩子,终究已经长大成人了,其实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哪怕他并不知道。   不去看那些武林正道惊恐的目光,如玉飞快的从房顶掠下,风飒飒迎面吹来,舞着她的衣裳,一时间艳丽无双。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们来动手。”   带着威压的声音洪亮如钟,一时间让人只感觉气血翻滚,一些内力强劲的原本还打算运功抵抗,却反而更受其害,纷纷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不自量力。”嗤笑一声,也不去看这些人的反应,一手抓住聂如斯的手臂,便将他掠上了半空,两个人的身影在高空中若隐若现,不过一息之间,便已经消失不见,在场的居然没有任何人追上去,或许是他们心中也清楚,那样好的轻功,谁又能追的上。   “师父。”消失了差不多十年的师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正常人会是什么反应。   被认为已经死去多年的师父突然出现在面前,正常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聂如斯是茫然的,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现在的情绪。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可是你要相信我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你啊。”那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说的话,看着聂如斯沉浸在过去的心魔中,看着聂如斯费尽心机的想要逼她现身,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可惜聂如斯看不见她,更不能听到她说的话。   兜兜转转,她的光阴已经过去了千万年,而他却依旧还在当初,能够重新回到这世上,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这对于如玉来说已经是再幸运不过了,所以在当初与阿古做交易的时候她会答应的那样爽快,哪怕她知道,那场交易也许并非表面那样简单,以阿古的手段,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找不到。   日后的千万年光阴,她也许会不停的游走在这个世界里,不知疲倦,不知生死的寻找着某一样东西,那个东西也许是天上的一朵云,也许是树间的一片叶,也许是一颗夜明珠,一樽金镶玉,或者是某一个动物,某一个人,她要不停的寻找着,那样的寻找绝对是艰万分的,否则何必需要一个她。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只是你并不知道罢了。”   她娓娓道来那属于光阴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那并不漫长甚至是并不陌生的日子,在这一刻,反而充满着神秘与悠远。   “所以,你愿意么,与我一起,寻找那样东西。”   她想,他若是愿意,日后光阴载载,不论喧嚣寂寥,他们都将相伴,他若是不愿,便师徒别见,日后浮世沉图,她一人游走,孤独岁月,直到光阴的尽头。   这是她给聂如斯的选择,也是阿古给她的选择。   那个孤独的神,始终保留了她的最后一丝善良。   会是什么样的选择呢?   如玉直到自己是动了心的,那么多年的相伴,那曾经最最真实的心疼,到最后的潜移默化,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聂如斯呢?毕竟当初她死去的时候,他还那么小,那样执着的寻找,也许仅仅不过是执念而已。   “师父,你希望我陪着你吗?”   这个时候,聂如斯终于抛下了所有的包袱,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如当初的那个少年,将她视作整个世界。   “当然。”那样孤独的岁月,不管最后她能坚持多久,可她唯一不愿意抛弃的就是他啊,她不愿意某一日突然念起,他已化作一杯黄土,消失在这时间。   那样,她就越来越孤独了。   “故尔所愿,不敢请也。”   他执着与寻找,或许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怎么样的感情,可是如今终于找到,特别是在知道她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是不舍得放手了,既然如此,那边陪着她吧。   不过是寻找一样东西而已,他寻了她那么久,如今不过是换一个继续找而已,好像并不是特别的抗拒。   “随我来。”   她的眼中有光,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让他不由自主的追随。   美人如玉,故人如斯,未必是佳话,也未必不能成佳话,日后的日后,岁月漫漫,这世间长存者不过她们二人而已。 ☆、开始和结束(上)   她爱他,亘古洪荒,星移斗转,不曾变换。   她爱他,山崩地裂,海枯石碣,不曾变换。   她爱他,从来到去,从生至死,不曾变换。   她杀了他,也许是因为爱?这分明是一场充满着恐惧的爱,也许是因为恨,爱到了极致,求而不得的恨。   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爱太过可怕,可事实上呢?她分明已经没有了选择,与其相逢陌路,她宁愿杀了他,她怎么能忍受,他爱上别的女子呢?   况且啊,长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我这般爱你。   我不能忍受别人毁了你,那么,就只有我亲自动手了,痛也好,悲也罢,我只是想我没之间留下点什么,哪怕只剩下恨,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她赢了,赢了所有,她输了,输了他。   我后悔了。   长生哥哥,我后悔了。   “浮世殿。”   她来到这殿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那里有一方棋案,黑白交错,仿佛融入其中,不分彼此,两侧茶杯散着余温,茶香寥寥,倒是显得安然闲适。   “出来吧。”   空间都是静止的,在她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整个大殿中一片死寂。   “再不出来,可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手中出现了一把剑,通体漆黑的剑,古老的纹路蔓延其上,沉重而神秘,光影酝酝中,锋芒毕露,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那是什么剑。”躲在暗处的男从见到这把剑开始就不能保持淡定了,一把闻所未闻的剑,出现在了阿古的手里,而他们居然完全没有查出来这把剑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量。”   从那把剑出现开始,原本魂魄还有些淡薄的阿古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整个空间因为这样的力量而出现极不稳定的波动。   “这不合理,她是被驱逐虚空的,哪怕是神,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这么强大的力量。”而就是这样被他们认为是不可能是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由不得她们不相信。   空寂,沉默。   她勾唇,剑气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整个空间都受到了波及,隐藏在空间里的封印若隐若现。   “轰”又是一剑。   剑光灼然,原本还算稳固的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细麻麻的裂开。   “贵客光临,姝语,闻谙未能相迎,实数怠慢了。”   封印被打破,二人自然现身在了阿古面前,当真是无处可逃。但二人也非等闲之辈,不过惊慌一瞬便冷静了下来。   “姝语,闻谙,你们和姝言是什么关系?”   阿古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那样的气息是很难忘记的,她记得姝言说过,她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归去何处,她来到这世上,孑然一身,不知过往未来,却知天下悲喜,宛如过客一般守护着这世间的故事,漫漫岁月于她来说好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的。   姝言是一个守护着,那么他们呢?是否 和姝言一样?   “姝言,是被浮世殿所驱逐的守护着。”   谎言有千万个,却终究难以自圆其说,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最不屑的一种处理方式。   况且啊,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   “浮世殿,是守护,亦是改变。”   伫立在荒芜虚空和混沌虚空交界尽头的浮世殿,承载着这万千世界的运转,世界诞生与虚空,虚空诞生于浮世殿,而浮世殿的力量却来自于世界,这是一个圆,一个循环。   不同于姝言的六界书阁,记载的不过是那一方世界所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浮世殿里所记载的,是每一个世界,每一个生灵。   浮世殿一共有九个部分,将所有的世界分成了九个等级,待净化世界,初级世界,中级世界,高级世界,可进化世界,终极世界,堕落世界,以及轮回世界,新生世界。   待净化世界是指那些刚刚诞生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往往是虚无一片,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没有山丘沼泽,星辰大海,更枉论生灵,生灵是没有办法诞生在那样的世界里的,那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这个世界是死的,它在等待着,千万载的光阴,将它净化,净化出生灵,或者说——创世者。就像某一个世界里的盘古,那样开天辟地的创世者。   初级世界,中级世界,高级世界就好理解的多了,而可进化世界,就是指初级世界进化中级世界,或是中级世界进化高级世界,高级世界进化终极世界,这样的进化世界。   至于终极世界,那是最高等的世界,却也是最陌路的世界,世界已经进化到了极致,极致过后就是衰败,像是阿古曾经的世界,经历了神族最巅峰的时刻,那是那个世界的终极,可是当神的陨落开始之后,也就意味着那个世界的堕落,那是堕落世界。   那一个世界,最后又因为阿古等人的干涉,变成的轮回世界,一个新的轮回,从虚无开始,诞生混沌,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新生。那是新生世界,新生二字,代表的不是初始,而是轮或过后,重新开始。   九座分殿又像是九座高高垒砌的塔,一层又一层,将世界里生灵的故事记载。   第一层唤作‘无识’,是那些没有产生意识的生灵,一株花,一片叶,一座城,一汪水,都在其中。   第二层唤作‘鬼识’,记载是亡去的灵魂,在‘死后’为鬼的故事。   第三层唤作‘妖识’。   第四层唤作‘魔识’。   第五层唤作‘仙识’。   第六层唤作‘神识’。   第七层唤作‘人识’。   第八层唤作‘半识’,世间也有超脱六界的存在,半妖半神,半魔半人,或是因某些机缘而诞生的非六界生灵,便被记载在这里。   第九层是没有名字的,也不能这么说,它也有名字,叫做‘浮世殿’,殿中塔,塔中殿,哪里所记载的是世界中大气运者以及大功德者的故事,就像阿古在某个世界里遇见过的气运之子,都是被世界选中的人,也只有他们的故事,才有资格屹立在最顶端之上,那是世界赋予他们的无上荣耀,只要他的某一世在这里出现过,便代表着世界曾经对他的认可,在今后的十次轮回里,只要他没有做出超越世界底线的事情,世界都会保护他十世安康。   “浮世殿里承载了世人太多的故事,也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好的坏的,爱的恨的,一直以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这里,我们三个人也一直守护在这里,从未离开。”他说的是三个人,可是如今却只有他们两个了,他们望向浮世殿的目光隐隐的变得有些复杂了,“可是有一日,当我们自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姝言不见了。”   “她被驱逐了?”这是他们刚刚说的。   “是的。”姝语抿纯,“她被驱逐了,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没有任何预兆的遭受了驱逐,我们是诞生在这里的守护者,按理来说,是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可是姝言被驱逐了,谁也不知道原因,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他说的沉重,他们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无比,可对于他们来说,浮世殿是他们的宿命,只有这里,才是他们的归途。   “所以我们开始寻找原因。”   “找到了?”这几乎是一个必然的答案,若不是找到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找上阿古。   “执念,世人大多都有执念,然而执念过深,已经严重影响了世界的平衡,相应的,这样的不平衡已经开始反馈在世界身上,部分的世界都开始出现了裂痕,与裂痕随之一起到来的就是混乱,生灵的混乱,这也是为什么,你之前会遇见重生者,世界在进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后面的话,他们没有说,阿古已经接了下去,“更重要的是,裂缝的存在,已经扰乱了这些生灵的轮回,世界为了自我修复,不得不运用重生这样的手段,可是这样的修复世界的方式,从某一种方式上来说,是极其不合理的,世界与世界之间是有横梁的,一个世界出了问题,周围的世界必然会受其影响,贸贸然打开时空隧道,制造重生者,很容易不小心波及周围的世界,时空隧道一旦连接,万一有周围世界的人被卷入其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更何况,这个世间还存在着某些未知名的东西,对世界虎视眈眈,就比如那些所谓的系统,他们所抽取的气运功德,何尝不是在抽取世界的力量。”   “对,就是因为这样,世界与世界之间愈发的混乱,以至于这样的混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浮世殿,让浮世殿做出了混乱的判断,将姝言驱逐,被驱逐出去的守护者,是没有任何机会回来的,所以她的记忆也会自动被清空,只是不知道姝言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出现了一个六界书阁。”   这也是变相的替姝言的存在做出了解释。   “所以,你们便想从根源处解决这些事情,就将那些执念强大的灵魂召唤到了此处。”   “是,那个时候,正好遇见了你,与其你是被放逐到此处的,不如说是浮世殿选中了你。”他们每一次谈起浮世殿的时候,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真诚,这是他们诞生的地方,阿古相信他们确实是为了守护这列而存在。   “你是不是也在好奇,为什么你所遇见的每一场执念都是因男女情字。”她的目光是慈悲的,怜悯的,就像他们懂不了世人的情,也懂不了阿古的情,他们从诞生开始都是被排除在情字之外的,所以对于这些被情所困的人格外的怜悯。   可他们不知道,阿古是不需要他们的怜悯的。   “那也是我的执念。”阿古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那是她的执念,而所有的执念,都有化解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她似乎愈发坚定了想要做的事情。 ☆、开始和结束(下)   有什么关系呢?是谁先选中了谁,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洞仙歌了,接下来,她想要做的事情,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掌控的了。   “其实我应该多些你们,若非是你们的出现,我倒是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是的,若非姝语擅自出现在过她所轮回的世界,她不可能这么容易追踪到这里。   “也要多些你们,让我知道了他的消息。”   无翳,是像极了他的,可也不像他,他们所创造的 ,到底还是虚假的,她从未入过戏,所以也不曾被那真真假假迷过心。   可她是真的想谢谢他们的,如果不是无翳的出现,她怎么会知道,他居然存在于这世上。   那塑造了无翳灵魂的碎片里,居然掩藏着他的一抹残识,仅仅只是一抹,却足够让她欣喜若狂。   她可以凭借着这一抹残识,寻找到他散落的灵魂,找不到?怎么可能呢?就算找不到,大不了她再灭世一回,哪怕要耗费千千万万年,等待着新的轮回,她也是甘愿的。   她骨子里烙映的是极尽绝望的疯狂,只要认定了,哪怕这虚空破裂,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这个时候,阿古所流露出的锋芒让所有人恐惧,姝语甚至在想,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他们不该招惹上阿古的,浮世殿也不该选中阿古,那太可怕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疯狂,实在是太可怕了。   与姝语又同样想法的还有闻谙,他甚至比姝语想的还要多,阿古的疯狂在于执念,若是她达不到目的,便是这个天地为之陪葬她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容,她所在乎的东西太少了,闻谙都在开始想,是不是必须复活那个人了,不然的话,谁也不知道最后的阿古会变成什么样。   “你要做的事情,我们不会阻拦。”   最后的最后,闻谙选择了妥协,“只是,你必须获得浮世殿的认可才行。”   他们毕竟不过是由浮世殿衍化而来的守护者,没有掌控浮世殿的权利,更不可能左右浮世殿,浮世殿自有一套判断的法则,那是他们根本就无法干预的事情。   “我自然知道,我只需要你们为我广开大门而已。”   眼前的浮世殿不过是幻化出来的一抹影子而已,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外殿,想要通往真正的浮世殿,必须得由他们二人亲自掌灯才行。   “好。”   人世间爱恨有千百种,苦难有千万种,世人深受其折磨,苦不得解脱。。   浮世殿的劫,汇聚了世间所有的情,亦是世间最苦的难,一入浮世殿,此生便是浮世人。   “我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她能够走出来了。”   那白衣执剑的背影,向着虚无之中走去,通往未知的地方。   浮世殿里有什么?最清楚的非闻谙,姝语莫属了,可同样的,他们并不知道浮世殿里有什么,毕竟,他们也不过是守护者,未入浮世殿,也不是浮世人。   “如果她能走出来,也许我们曾经所担忧的,所期望的,真的会实现。”   或许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阿古想要做什么,可其实只要仔细回想,一切都是有据可循的。   譬如卉迟那一世,她最后与楚应辞所做的交易,又譬如姜婉那一世,她最后所选择的成全,她当然付出了代价,可那代价却远远不及得到,两个人的忠心,一个帝王,哦,那也是世界之子,这又是一笔交易。   她从来都谋算的很好,清楚的知道什么人是她需要的,你以为她是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其实人家早就熟知了一切,不仅仅如此,人家还敢光明正大的,瞒过所有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人恐惧,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用这样的人来做,这也是最无奈的,所以他们还必须盼着阿古能够回来。   你道光阴有多漫长,你道世事有多沧桑,光阴千万载也有可能是一瞬,世事沧桑也不过是游走在时空中的一粒陈硕。   如果你所存在的世界都是虚幻的,那么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过去未来,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   然而不管你所存在的世界是不是虚幻的,可你要知道,你是真是存在的,你要知道,你存在与这世上,这世界便是真的。   虚空的时间是没有尽头的,不知什么时候,荒芜虚空和混沌虚空同时出现了两座宫殿,一个叫命司,一个叫改命司。   正正反反,对对错错,虚虚实实,万物初始相对,万物初始相忖,所谓命,不过是相互制约的一个循环而已。   你有执念吗?   如果放不下,那就变得强大吧,直到有一天,来到我这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